这些为人津津乐道的事,却让绍兴帝感到恐慌,他发现自己也把握不住谢霄,却不敢再像对付林存明那样把人害了,否则西北再乱,他不一定能再找到替代的人。
所以他封谢霄为相,借着升迁将人调回京,将西北军交到了据说跟谢霄不和的江乘秋手里。
“那年我二十二岁。”谢霄说着停住脚步,抬头看了一眼檐下龙飞凤舞写着的“丞相府”三字的匾额。
至于在朝中那些事,他是没兴趣再说了,也没什么意思。
明琮久见他不说,也没追问,而是问了另一件事:“你查过当年的事,对吗?”
谢霄点头,转头看他,说:“当年害死师父的人,都还活着。”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很温和,声音却很冷,好似人皮下藏了一块冰。
明琮久知道,谢霄口中的活着,可能并不好。
让一个人死太容易了,活着受苦,才是谢霄的报复。
这些事绍兴帝想必也是知道的,也清楚谢霄为什么会那么做,但他不想管,也不敢管。
他由始至终就是个胆小的废物,对着顾幼皎时是,对着谢霄时更是。
“你做得很好。”明琮久伸出手,给了谢霄一个拥抱。
谢霄肯定很想念在军中的生活,却也不厌恶现在的一切。
对他来说在西北时,是跟师父、跟师兄还有那些将士一起谈天说地、浴血沙场的快活,但给师父报仇的机会,护住师兄的手段,却只有呆在京中能得到,他从来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最重要的是,他在京中也不是一个人了。
“回家吧。”谢霄摸摸明琮久的头,轻声道。
明琮久点头,拉着谢霄进屋,把带回来来的棕编分了,给谢霄那只蚂蚱就插在床头。
元宝分了只蜻蜓,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在宫中这些年,从主子手里拿过不少赏赐,尤其是伺候明琮久,皇后给得更是大方,那些金银珠宝必然是让他开心的,但其中的心意却不如这只蜻蜓,这说明主子是记着他的,就是出去玩,买了好玩的也记得捎给他。
明琮久今晚出了门,有点兴奋,睡不着觉,就去骚扰谢霄。
往常谢霄都不太搭理他,被闹得烦了直接把人往怀里一按,明琮久就安分了。
许是今天跟明琮久说了那些话,谢霄今天格外地有耐心,对明琮久百依百顺。
明琮久要抱,他便把人揽进怀里。
明琮久索吻,他便去低头去碰他的唇。
起初只是温柔的接触,亲着亲着便变了味,柔软的唇落在明琮久眉间、鼻尖,一点点往下,蹭过他脸上每一寸,像是用这种方法将他的模样描摹进心里。
相帖的肌膚像是带着电,一碰就蘇蘇麻麻的,明琮久唇间溢出一声伸吟,屋内的烛火暗了下去。
谢霄屋里的熏香是他常年用的,阴冷和孤寂缠上日爱昧后变了个味,像是话本里那些人与鬼的香艷故事,在夜里隐秘地流传着,传进一个又一个绮梦之中。
夜半时分两人才睡下,明琮久靠在谢霄怀里睡熟了,谢霄却是睁着眼盯着床顶。
他虽然浅眠,却很少失眠,他都不记得上一次睡不着是什么时候了。
他没什么烦心事,只是单纯的睡不着,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那大概是对这种身边多个人的闲适日子有些无所适从吧。
他就这样睁着眼到天蒙蒙亮,直到怀里人动了一下,才慢慢闭上眼。
第二天便是万寿节,依旧放大假,谢霄这回没再早起,而是跟明琮久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明琮久睁眼看见谢霄还在,顿觉稀奇,立刻凑上去看。
他觉得自己动作应该挺小的,但谢霄还是立刻睁开眼了。
明琮久撇撇嘴:“不好玩,你就不能多睡会?”
谢霄懒懒笑了。
他鲜少笑得这么放松,看得明琮久一愣,立刻忘了自己刚刚想干嘛,整个人往他怀里拱,说:“咱们一起出去吃点东西,顺便遛遛狗吧!”
“人太多了。”谢霄无奈道,“百官都放假,无事也会出门走走,昨天虽热闹,好歹是夜里,看不清就算了,现在大白天,你怕他们不知道你治好了?”
“噢,又忘了。”明琮久挠挠头,“那不出门,在花园里玩总行吧?”
谢霄应了一声:“若真想出去,便到城郊……”
“不用那么麻烦,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玩会。”明琮久道,“你可别又带着工作去。”
谢霄重新闭上眼:“今天不工作。”
“你说的。”明琮久欢呼一声,飞快坐直了,朝谢霄眼皮上亲了一口,朝外唤道,“元宝,给我拿衣服,早饭也端进来。”
元宝应了一声,立刻进来伺候,荻枫则去了厨房,等谢霄起来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好了。
明琮久每天都是睡到日上三竿,再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吃午饭了,因而他的早饭一般不会太丰盛,就是垫垫的肚子,谢霄来的时候他已经吃了大半。
谢霄除了生病或受伤,鲜少有晚起的情况,厨房不知道怎么应对,干脆按着给明琮久的习惯来,也没给他准备多少。
谢霄吃东西本就快,那点东西他几口就塞完了,并不比明琮久慢多少,甚至还催他:“去西苑看看它们?”
“你吃这么快,对消化系统不好。”明琮久吐槽了一句,跟上谢霄一起去了西苑。
自从他去东苑之后,原先住的院子差不多就成了大白跟小黑的住处,远远听见脚步声,两只傻狗已经飞快跑到院门口等着了。
这也是明琮久教的,他不想让他们俩到处乱跑,省得什么时候跑丢了。
这俩都很聪明,教倒是不难教,就是平日对着他有点热情过头,看上去憨憨的。
明琮久一迈进门槛,两只傻狗扑上来扒他的衣摆,直接在他衣摆拍了几个泥巴印子。
明琮久皱眉。
两只傻狗知道自己惹祸了,立刻缩回爪子蹲在地上,乖巧地看着他。
“装傻也没用,我知道你们听得懂。”明琮久板着脸指着衣服上的爪印,训斥道,“我说过多少次不准用爪子扒我衣服了?”
大白最先认错,低下头“呜呜”了几声。
明琮久看向小黑。
小黑也学着大白认错。
明琮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跟上,带你们出去玩。”说完便去牵谢霄的手转身出门。
刚刚还趴在地上的狗立刻支棱起来,屁颠屁颠跟上了。
看他们态度转变这么快,谢霄无奈地看了明琮久一眼,倒是随主。
明琮久觉察他的目光,奇怪地看回去。
谢霄摇头,跟他一起去了花园。
这花园他其实也来得不多,不过一直有人打理,九曲回廊,曲径通幽,景致也不错。
不过这些景致对明琮久而言没什么用,他跟狗玩要的就是个宽敞能晒太阳的地方,反倒觉得那些弯弯绕绕的小路烦,跳了半天才挑了块合适的地。
当初谢霄那种让铁盘子转弯的手法他始终没研究明白,不过倒是教会两只狗把盘子叼回来了,现在还会教他们玩点别的。
谢霄对这些热闹没兴趣,就坐在旁边品茶看书,倒也闲适。
明琮久似乎永远都有用不完的体力,玩到中午的时候也不累,谢霄干脆让人把午饭摆到花园。
两只傻狗一看有吃的,立刻跑到桌旁坐下,吐着舌头等。
明琮久教过他们不能爬桌子,它倆倒是记得,就是记得不大牢靠,等半天没等到明琮久分点吃的给他们,就开始试图爬桌子。
奈何他们还小,爬不上来,就只能把爪子搭在椅子上,巴巴地看着明琮久,好不可怜。
明琮久看得直笑:“好傻!”说完又指了指它们的爪子,“下去!”
两只小狗立刻缩回爪子坐好。
明琮久这才把骨头给他们。
它们俩倒是不挑食,平时吃的都是肉,有骨头照样能啃得很开心。
看他们吃得这么开心,明琮久心情也很好:“当初养他们养得真的对!多好玩!”
谢霄笑了笑:“我让戎铁去找人来教他们。”
明琮久闻言皱起眉:“我教得不好吗?它们很有规矩的,虽然有一丢丢小瑕疵,但是小狗嘛!等长大了就更乖了!”
谢霄摇头:“不是这些,是要训练他们听命令咬人。”
明琮久一愣,虽然大白跟小黑都是猎犬,但他就是养来玩的,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道:“为什么忽然要教这个。”
“多个保险罢了。”谢霄解释道,“一来王府也不是一定安全,为了避免它们俩乱叫,潜进来的人肯定先对付他们,学会应付,就不怕了。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为了保护你,虽说有荻枫跟着,但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明琮久想了想,点点头:“那都依你。”
谢霄点头,瞥了一眼那两只狗。
两只傻狗一僵,立刻放下嘴里的骨头,“呜呜”两声,冲他讨好地摇尾巴。
明琮久脸都黑了:“怎么这么没出息!你确定教了有用吗?别来几个凶巴巴的就被吓住了!”
谢霄笑着摇头:“他们知道我是主子,知道我比你……不好说话,不代表不忠心,傻。”
“我也很凶啊。”明琮久撇撇嘴,“它们刚刚的样子你没看到吗?臣服!”
谢霄深深看了他一眼,也没反驳,只是“嗯”了一声。
明琮久开心了,把饭吃完,这才跟他说起正事:“我上回跟你说有人下毒的事,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谢霄道。
明琮久松口气:“知道是谁了吗?能阻止吗?”
“为什么要阻止?”谢霄笑道,“太子中毒,难道不是一件好事?”
“话是这么说,可对他没影响啊。”明琮久撇撇嘴。
那毒是很凶,可好巧不巧余锐就知道那种毒,跟太医一说,太医很快就在古籍了找到了,还研究出解毒药,除了让太子痛苦几天,根本没任何影响。
明琮久却是摇头:“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怕的毒是什么吗?”
明琮久想了想:“鹤顶红?”
谢霄没回答,只是看他。
明琮久苦着脸:“我就知道这一种毒!总不能是河豚吧?”
谢霄摇头,说:“没有名字的毒,最可怕,你既然怕太子这毒解得太容易,不如我帮一把,多掺一味药进去,药性变了,自然不好解。”
明琮久却是摇头:“就怕太子有主角光环,运气是很恐怖的事,你又不知道他们下的是什么药,要是下下去反而把药性减弱了呢?”
“倒也是,那就干脆点,多送他一份礼好了。”谢霄说着目光转向戎铁,“去步阳那走一趟,把情况跟他说一声。”
戎铁应了声。
明琮久有点好奇:“步阳也会用毒啊?”
“他不止会,还是个中高手。”谢霄告诉明琮久,自己认识步阳时,还差点让他毒死,后来跟江乘秋花了不少力气才把人抓回去,为了让他帮忙,更是花了不少力气。
明琮久撇嘴:“那他还当神医呢。”
“这有什么稀奇的,百草谷本就是医谷。”谢霄道,“医毒不分家,大夫解毒,自然是要先了解这毒是怎么来的。”
明琮久点点头:“我倒是觉得比起指望大白跟小黑,你让步阳教我用毒更好,听起来就很厉害!”
谢霄无奈地看他:“你这冒失性子,让你带着毒,你确定不会误食?”
明琮久忽然觉得夫夫情分受到了伤害,痛心疾首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蠢吗?”
谢霄只道:“左右我也不嫌弃你。”
明琮久立刻扑上去咬他,被按着亲了几下才乖,也不再提要跟步阳学的事。
中午太阳有点晒,两人也不久坐,转移回屋里,明琮久看着院子里那几盆花,再看看无遮无挡的天,忽然道:“要不我们在院子里搭个葡萄架吧?”
谢霄对此倒没什么异议:“想吃葡萄了?”
“可以吃,也可以乘凉。”明琮久解释道,“你这院子太寡淡了!”
谢霄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他对这些没兴趣,但见人的东西,建府时特地让人设计过的,来这的大臣哪个不夸两句,甚至有仿着布置的,明琮久倒好,嫌起寡淡来了。
听他这么说,明琮久有些不赞同:“那你可是他们上司,还是这么凶的上司,当然要夸你两句,别说你这院子这么寡淡,你就是在院子里养鸡他们都会夸你有野趣你信不信?”
这谢霄倒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