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衡本是怀抱着小猫与妖邪对战,小猫睡得很熟, 他也没有留意怀中的情形, 可没想到, 小猫忽然惊醒,又从臂弯中跳了下去。
等他收剑望去的时候, 小小的身影一蹿, 不过一转眼间,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沈定衡目光一凌, 一剑横扫过去。
面前妖邪惨叫声连绵不绝, 如同被风吹倒一般,噼啪摔倒在了地上, 化作一缕缕的魔气。
魔气与赤红的火光照应,显得尤其诡异。
沈定衡来不及分神, 追上了逃窜的小猫。
只是天色昏沉,荒野之中树影交错,杂草丛生,小猫的身躯小巧,穿行在其中,引不起一点主意。
沈定衡将灵气凝于双瞳之中,眸光灼灼,一眼扫过,这才在荒野上找到了那个小巧的身影。
小猫正在逃窜。
脚步敏捷, 背影慌乱。
活像是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正在追着。
沈定衡的眉头微微一皱,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只是后方没有别的人, 只有无尽浓郁的夜色。
那小猫在害怕着谁?
难不成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威胁着小猫?
想到这里,沈定衡难以遏制地浮现了一抹杀意。
正在跑路的谢扶鱼脚步一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甩了甩发痒的鼻头,奇怪地想——是谁在惦记着他?
他也没纠结太久,很快就继续往前跑去,毕竟能想到他的,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还是逃命比较重要。
谢扶鱼后腿一蹬,飞快地跳上了一座山丘,低头一看,下面是一片茂盛的杂草,足有一人多高,完全可以掩饰自己的身形。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蹿了下去,在杂草中穿行。
杂草挡在面前,前方像是永无尽头一般,看不到出路。
跑着跑着,谢扶鱼也发现了问题。
小猫确实跑得很快,但持续能力不行,不过就这么点时间,他就感觉腿脚发软、头晕眼花的。
在路过一个小坑的时候,还险些栽倒在地上。
不行。
不能再跑下去了。
谢扶鱼回过头一看,见后方空荡荡的,没有人追上来,自觉已经安全了,于是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缩成了一团。
刚才疲于奔命,并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脚步一停,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各种不适紧跟着冒了出来。
口干舌燥,身体发软炽热,好像是那一簇火苗烧得越发旺盛,要将他给烧融化一般。
谢扶鱼实在是难受极了,直在地上打滚,灰尘与杂草滚作了一团,把雪白似的皮绒都变成了灰色,脏兮兮的。
但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谢扶鱼只感觉自己像是在被火烧一般,完全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情景。
月影朦胧。
风一吹,杂草也弯下了腰。
从上方看去,一团小小的身影翻滚挣扎着,灵气环绕,化作一团阴影笼罩在上面,过了片刻,阴影略微散去,从中伸出了一只白皙细腻的手掌。
谢扶鱼半跪在地上,黑发从耳边垂落,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他低垂着头,一点晶莹的水珠在鼻尖上摇摇欲坠,摔在地上,留下了一点褐色的圆点。
维持这个动作片刻,他喘了一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
前方一片阴影落下,一道身影挡在面前。也不知道沈定衡是何时来的,一言不发地站着。
他背着光,看不清神情如何,只能窥见一分冷意。
谢扶鱼心头一紧:“……”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了?
又看到了什么?
谢扶鱼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底牌,状若无事地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你……”
沈定衡同时开口:“怎么是你?”
谢扶鱼:“?”
沈定衡一路追着小猫过来。
为了避免小猫受到惊吓,他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既不打扰,又能瞧见是什么情况。
维持了一段时间后,小猫忽而一个加速,蹿入了杂草中,他一时不察,失去了踪影,花费了一段时间才追上。
可分开杂草一看,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小猫,而是……谢扶鱼。
沈定衡的目光锐利,盯着面前的身影。
谢扶鱼越看越心虚,像是什么都被看穿了一般,但还是强撑着说:“怎么不是我?只有你我一同落入秘境中,难不成这里还有别的人?”
沈定衡冷声道:“有。”
谢扶鱼故意反问:“谁?该不会是你的什么老相好吧……”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沈定衡道:“我的猫。”
谢扶鱼一听到“猫”这个字就头痛。
什么你的猫,难不成你叫猫一声,猫还会应不成?
他在心中腹诽片刻,笑了一声:“我可没见过什么猫啊狗啊的,这么大一片荒野,说不定被狼叼了去也不一定。”
似乎是为了符合他说的话,远处适时传来了一声狼啸,声音野性悠长,清晰可闻。
谢扶鱼:“你看——”
沈定衡打断道:“荒野之上,只有你我二人。”
他一路追着小猫而来,绝对不会找错方向。
而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不见小猫,却冒出了个谢扶鱼来,这让人不得不多想。
谢扶鱼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总感觉到凉凉的,低声自语:“你看我也没用。”
沈定衡沉默不语。
为何每次小猫与谢扶鱼都能撞到一块去?
而且有小猫的地方,从未见过谢扶鱼;而谢扶鱼所在之处,能察觉到小猫的气息,却见不到身影?
一个猜测逐渐萌芽,但沈定衡却有些不敢深思。
如此僵持片刻,谢扶鱼心中生出了一点不安,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故作出不耐烦的样子:“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刚迈出一步,还没来得及走,身侧就伸来一只手,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险些让谢扶鱼炸毛,连声音都变调了些许:“你做什么?”
沈定衡的声线依旧沉稳:“让我看看。”
谢扶鱼想要甩开沈定衡的手,奈何对方的手掌宽大有力,如同铁铸的一般,狠狠地禁锢住他的手臂。
他咽了咽口水:“你看什么?”
沈定衡不语,直径就要掀开谢扶鱼的外袍。
谢扶鱼哪里愿意肯,抬手就去挡。
在狭小的空间里,双方交缠在了一处。
你上我下,刀光剑影翻飞,声音清脆叮当作响。
在空隙间,谢扶鱼出声嘲讽:“你们自诩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会做出这种下流之事。”
沈定衡:“冒犯了。”
口中说着“冒犯”,但手上动作并未停止,想来是一定要看到个真相为止。
第33章 33
狭窄的空间里, 衣袖交缠,火光迸溅。
谢扶鱼一抬眸,发鬓被汗打湿,一缕秀发贴在了脸侧, 眸光带水, 湿漉漉的动人。明明是脆弱精致的长相, 偏偏用得是大开大合的刀。
两相矛盾之下,更衬得纤细如画。
只谢扶鱼并不是花架子, 只见右手一翻, 指尖刀光冷意十足,下手没有余地, 刀刀锋利致命。
而另一方不是省油的灯, 沈定衡四周剑气凌然,锃锃作响。
只是他有所顾忌, 步步退让。所以明明尽占优势,却还是不能拿下。
现在一个硬要看, 一个硬不给。
双方僵持不下,实在是火药味十足。
谢扶鱼垂手抽刀,看似不退不让,一副要死战到底的模样。可是他心中如明镜一般,此时他略占上风能够与其周旋,不过是沈定衡投鼠忌器,弄不清除情况,不敢下狠手罢了。
若是再拖下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谢扶鱼眸光一闪, 袖刀一甩,直逼向沈定衡的心口。
这一刀来得诡谲多变, 光影变换,虚实难辨。
沈定衡直直望去。
以他这般的修为,无论是真是假、是虚是实,对于他而言,只需一剑便可破万法。但破了这一刀后,残余的剑意四散,必定会伤到谢扶鱼。
若是以往,他必定不会在意谢扶鱼,可现在明摆着谢扶鱼与小猫有逃不脱的干系。如今情况不明,不免畏手畏脚。
不过转瞬间,他便做出了选择,没有选择硬拼,而是往后退让,避开了这一刀。
谢扶鱼并不意外沈定衡的选择,他当机立断,手腕一翻,原本气势汹汹的一刀还未到面前,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借着这消散的刀意,足尖点过,顺势往后倒飞了出去,想要从沈定衡的手上逃之夭夭。
看到这一动作,沈定衡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追了上去。
谢扶鱼余光瞥见身后的身影,心中骂了一句阴魂不散,越发加快了脚步。
荒野之上,上演了一番你追我赶。
谢扶鱼先行一步,远远将沈定衡甩在了后面。眼看着要彻底甩开,他的不免得意,回过头,比划了一个手势。
只是这得意劲还没有过去,前方云雾散去,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一处虚无的深渊。
前面被时空裂隙隔断,没有路了。
谢扶鱼连忙停下了脚步,若是一头撞到时空裂隙中,说不定要被凶残的时空乱流给撕碎。
路断了,这该往哪里走?
谢扶鱼见时空裂隙涌动,似乎在不停的吞噬着完好的地面。一个犹豫,他竟然就无路可退,正好被赶来的沈定衡捉了个正着。
哗啦——
剑气涌动,精妙非常。
没有伤到人,只是掀开了谢扶鱼的衣摆。
衣摆散落,一条长长的猫尾巴止不住的来回摆动。
谢扶鱼:“……”
沈定衡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两人对视片刻,皆是沉默。
唯有那条尾巴依旧在欢快的摇晃着,一左一右,轻松快意。
沈定衡:“你……”
谢扶鱼冷静地说:“我可以解释。”
说着,他把尾巴卷吧起来,往后面塞了一下。
沈定衡的目光一直跟着尾巴。
这条尾巴上的绒毛雪白,没有一点杂色,一看就能认出,这与小猫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没有出言打断,显然是在等待着“解释”。
可谢扶鱼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支支吾吾地说:“就是、就是……”说到一半,他干脆摆烂,“好了,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没什么好说的!”
沈定衡:“你与猫……”
谢扶鱼的脸皮一阵发烫,打断了他的话:“猫猫猫,你就知道只猫?行了,等从秘境里出去,我赔你一只,不、一百只一模一样的行了吧!”
沈定衡的眉心微微一皱:“不行。就算是长得一模一样,也并非是我的那只猫。”
谢扶鱼暗自磨牙:“那我也没办法了,你说好了,你想怎么样?”
沈定衡被问住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
起初,沈定衡以为小猫是被谢扶鱼藏起来了,一心想着救猫出来,这才出手困住谢扶鱼,逼迫他供出小猫所在的地方。
可现在峰回路转,竟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谢扶鱼就是小猫。
这让沈定衡如何是好?
谢扶鱼等待了片刻,见对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耐烦地说:“再不说我可就走了。”
说着,作势就要从一旁走去。
沈定衡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但身体更快一步,直接伸手就要拉住谢扶鱼。
谢扶鱼侧身避让,与沈定衡擦肩而过。只是那尾巴十分不安分,竟一甩一甩,直接缠到了沈定衡的手腕上。
两人都就此僵住。
尾巴敏锐,也是谢扶鱼身体的一部分,此时绕在沈定衡的手上,感觉到对方身上炽热的气息,竟然感觉有些酥麻。
这种酥麻的触感从尾巴尖升腾上来,逐渐传达到了尾椎骨,以至于小腹处都隐隐不舒服。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
谢扶鱼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心中是恨不得离沈定衡十万八千里远,可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渴求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该死。
他是不是真的修炼出了岔子,神志不清楚了?
谢扶鱼连忙收回了尾巴,藏在了衣摆下面。
尾巴是收回去了,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变得古怪了起来。
谁也没开口说话,就这般沉默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身后的时空裂隙蔓延至面前,这才有人主动开口。
“先离开这里再说。”沈定衡一锤定音。
谢扶鱼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面上淡然道:“好。”
两人远离了虚无的深渊,重新回到荒野之上。
折腾了一个晚上,此时天际破晓,翻起了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