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衡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这小猫……也算是他在养着的。
孔雀笑眯眯地说:“幼猫顽劣不通世事,我倒是怕惊扰了沈师兄的清修。”前半段话里话为都是为了沈定衡着想,铺垫完了以后,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不如借我玩两天?”
谢扶鱼炯炯有神,写满了:你敢把我送给别人,我挠死你。
沈定衡一拂袖,一股灵气环绕,托着小猫进了怀中。
谢扶鱼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着亮出爪子。
沈定衡淡声拒绝:“不借。”
谢扶鱼慢慢地收回了爪子。
哼,这还差不多。
在确定暂时不会落到孔雀手中后,他一扭身,看着对面的人,挑衅地“喵”了一声。
孔雀抬手摸了摸鼻尖,忽而看见小猫眉心跳跃着的猩红纹路,“咦”了一声。
“这猫……”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般,“这猫长得倒像是谢扶鱼。”
沈定衡闻言,也禁不住垂眸一瞥。
谢扶鱼不免有些心虚,为了逃避目光注视,一个劲地往沈定衡的怀里钻。
沈定衡稍稍抬手,将小猫托住,言简意赅地问:“何处像?”
孔雀比划道:“这猫额头上的花纹与谢扶鱼眉心的魔纹一模一样。”他突发奇想,“该不会谢扶鱼消失了,就是变成了一只小猫吧。”
谢扶鱼动作僵住,警惕地竖起了眼瞳,就连耳朵都向后压下,做出了防备的姿态。
沈定衡的语气依旧淡然:“无稽之谈。”
孔雀也觉得这个猜测太惊世骇俗了,干笑了一声,安静了片刻,又好奇道:“如果这小猫真是谢扶鱼的化身,沈师兄你待如何?”
沈定衡:“不如何。”
孔雀不信,一个劲地瞅。
沈定衡淡然道:“我从不在未曾发生之事上浪费时间。”
孔雀脸颊一抽,低声嘀咕:“无趣。”他察觉到一道冷光投来,连忙说起了正事,“魔尊消失,西荒眼见着不太平,近日会派出一批弟子前去西荒边境历练。掌教让我来说一声,还请劳烦沈师兄前去带队坐镇。”
沈定衡颔首:“知晓了。”
说罢,他怀抱着小猫,转身回到试剑坪上。
谢扶鱼逃过一劫,放松了下来,不过并未完全放下心来。
他如果手无缚鸡之力,这次是避过去了,那下次、下下次不一定会有这般的好运。
还是得快些找到恢复实力的办法。
念头一闪而过,跃跃欲试地看向了沈定衡的肩膀。
只要收取回上面残余的刀意,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被动。
谢扶鱼左右一晃,观察四周。
那些小萝卜头正在一板一眼的练剑,沈定衡站在前面,不敢有一丝携带,一把木剑挥得虎虎生风,小脸憋得通红。
在确定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后,赶紧抓着衣领往上爬。爬到一半,后腿一蹬,终于成功跳到了肩膀上。
谢扶鱼低头一看,发现还有一层阻碍,就是挡在外面的衣物。他伸爪去扒拉,想要掀开衣服钻进去。
不知道是不是用力的姿势不对,抓了好一阵,衣服都是纹丝不动。
谢扶鱼急了,放弃了爪子,直接换了个姿势,用脑袋去顶。
这会一下用力过猛,没掀开衣服,反倒是一个脚滑,自个儿从肩膀上跌了下去。
挂在半空中思索了一下,他干脆另辟蹊径,从衣领处钻了进去。
沈定衡低头看着领口处的一个小小的突起,沉默。
小猫毛茸茸又热乎乎的,小小的一团,往里一拱一拱的,难不成是……冷了?
小猫还未开蒙,顽劣不懂事也正常,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沈定衡这般想着,缓缓垂下了刚抬起的手,丝毫不在意旁人震惊的目光,继续纠正弟子们的剑术。
“下盘定,手要稳……”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顿。
被教导的弟子还以为是做错了什么事,惶惶不安。
沈定衡微微抬手:“继续练。”
弟子:“是。”
沈定衡神情一明一暗,按住了肩侧。
小猫正钻在里面,毛绒绒的尾巴不安分地摆动着,鼻头到处乱蹭,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尤其是经过肩上的刀伤时,更是带来了一阵奇怪的感觉。
伤口处酥麻,灵气微滞,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破土而出。
有点不舒服,但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沈定衡面不改色,伸手将那一团从衣服里逮了出来。
小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金色的眼瞳中透露出了清澈的茫然,前爪扑腾了一下,想要抓住控制住自己的手。
奈何爪子太短了,不管怎么样都够不到。
小猫停下了动作,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头一歪,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得还挺香甜,喉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尾巴一甩,缠绕上了沈定衡的手腕。
感觉着手腕上毛绒的触感,沈定衡的眉心一松,原本想好的教诲之语也失去了用武之地,他神情淡漠,但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把小猫重新揣在了怀里。
小猫像是做了一场好梦,歪着头,紧紧地贴着身边的热源。
-
谢扶鱼当然做了一场好梦。
梦见他赢了沈定衡,拿下了天下第一的名号,所有的手下败将都对他俯首称臣。
尤其是那个装模作样、冷清出尘的沈定衡,更是弯下一身清骨,为他捧靴更衣,还帮他顺身上的毛……
等等,身上的毛。
他哪里来得毛?
谢扶鱼犹如被冷水浇头,霎时就从美梦中惊醒了过来。睁眼一看,映入双瞳中的,就是一条毛绒绒的尾巴。
谢扶鱼:“……”
谢扶鱼这一觉睡得迷迷糊糊的,现在还没有完全清醒,摇头晃脑地站了起来,被冷风一吹,这才想起睡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钻到沈定衡的怀里,把刀意收了回来。
一低头,爪子张开,从中伸出了一截锋利的指甲。上面冷光闪过,赫然是他的一股刀意。
谢扶鱼比划了一下。
有了这一道刀意,他不至于毫无反抗之力,等下次见到孔雀,就可以狠狠地给他一爪。
哼。
他可不是好惹的,而且还很记仇。
谢扶鱼将刀意收了回来,又舔了舔肉垫上的缝隙。
这刀意也不止这点用处,必要时,他还可以以此为引,唤动天地灵气,短暂的变回人身。
不过这一招只能用一次,还是得到关键时刻再用。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又发散了开来。
……什么时候能找到沈定衡的把柄呢?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了一阵交谈声,耳朵竖起,悄然靠近了过去。
第6章 头名
扒拉着门缝往外看。
这次来得又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门外站着的同样也是长明仙宗的弟子,只是装束古怪了一些,腰间坠着各种颜色的羽毛,长长短短,有的下面还挂着一个小小的铃铛,走起路来,发出叮铃的响动。
谢扶鱼不受控制地竖起了耳朵,跃跃欲试,想要去抓那些色彩艳丽的羽毛。
好在他还有一线理智,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爪子不乱动。
这是,听见外面的少女说:“听说沈师兄养了一只猫?”
沈定衡抬起眼皮,语气平淡:“孔凌与你说的。”
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孔凌——就是之前的那个打扮得跟孔雀似的,花枝招展的青年。
少女清脆一笑,打趣道:“沈师兄你知道的,孔师兄是最藏不住事的,让他知道,等于整个仙宗都知晓了。”她顿了顿,“我主修御兽之术,沈师兄找我,难不成是遇到什么事了?”
沈定衡:“倒也不是大事。”他缓声道来,“小猫顽劣不知事,你可有办法?”
少女眼珠子一转:“沈师兄倒是问对人了,灵兽顽皮,无非是精力无处消耗,先下有两个法子。”
沈定衡示意她往下说。
少女竖起了两根手指:“一是,阉割过的灵兽自然会变得温顺。”
谢扶鱼顿时浑身一凉,尾巴垂了下来,默不作声地往后退。
少女接着说:“第二,把灵兽的精力消耗完便是了。”
沈定衡不假思索,选择了第二条:“如何消耗?”
少女:“这个简单,沈师兄陪着它玩儿便是。”她顺手解下了腰间的一串羽毛,递了过去。
沈定衡垂眸凝视片刻,接了过来。
少女:“沈师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沈定衡略微思虑:“灵兽如何喂养?”
少女随意道:“既然是灵兽,沈师兄哺育些灵气给它便是。”
沈定衡:“知晓了。”
既然没什么事,少女拱手道:“沈师兄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行一步了,御兽峰还有许多杂事要处理。”
沈定衡微微颔首。
少女也不废话,直接掐出一道咒文,一只大鹏振翅俯冲而下,她轻身一跃至鸟脊。
大鹏再一拍翅,就将雪峰甩于了身后。
少女端坐在羽毛之中,忽然挠了挠头发,嘀咕:“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等到了御兽峰,她这才想了起来——给灵兽哺育灵气有利有弊。
有利之处,便是能缩短灵兽的幼年期,早早成年化形;而弊处则是灵兽会对特定的灵气产生依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汲取,一旦断了,就会难受暴躁。
不过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以沈师兄这般古板的性子,必定不会弃养灵兽。
这般想着,她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
外面的交谈声落下一阵。
谢扶鱼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看着四周。
等了片刻,一阵脚步声传入耳畔。
仰头一看,沈定衡正从门外缓步走来,而那个出馊主意的少女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刚松了一口气,就见沈定衡的袖口滑落了一件东西。
谢扶鱼:“?”
那东西是一条长长的竹枝,微微弯曲着,枝丫的一头系着一根艳丽的羽毛,抖动时,羽毛飘忽闪动,顿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耳朵支棱了起来,就连小脑袋都不由自主地跟着羽毛转动。
羽毛向左他向左,羽毛向右他向右。
如此来回数次,他还是按捺不住,朝着羽毛扑了过去。
只是还没扑到,羽毛就“嗖”得一声抽走了,垂在半空中摇摇晃晃,垂在距离不远处的地方,像是只差一点就能抓到。
谢扶鱼俯下了身子,尾巴左右摆动,竖瞳锁紧,紧紧地注视着飘来飘去的羽毛。
就在他要抓住时机往上扑的时候,又猛地顿住,脑海中闪过了之前少女说的话。
……沈定衡这是在逗他玩。
真把他当宠物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一股恼怒之意油然而生。
谢扶鱼又气又急,“喵喵”叫个不停,怎么也不肯再向前一步了。
沈定衡沉吟片刻,屈指一弹,一股灵气环绕在了竹枝枝头,羽毛无风掀动,发出一阵清脆铃声。
这声音钻入了谢扶鱼的耳中,像是有一把小刷子轻轻刷着耳廓,又麻又痒,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尾巴都要竖起来了。
……想抓。
不行!
两个念头在谢扶鱼的脑海中互相拉扯,谁也说服不了谁。
本能在说,抓一下,就抓一下。
理智在告诉他,不能向死对头低头。
谢扶鱼艰难地选择了理智,努力按着爪子,铁骨铮铮,毫不动摇。
这是这“铁骨”坚持还不到一刻,铃声越发的急促清脆,羽毛更是飘到了面前来。
只要伸出爪子,就可以碰触到。
金色的猫眼顿时直了起来。
谢扶鱼下意识地抬起爪子,拍了上去。
一下,又一下。
到了后面他干脆蹦跶了起来,被羽毛牵着原地乱转。
好不容易抓到羽毛,他抱在怀中啃咬,咬着咬着,囊中之物又凭空飞了起来。
谢扶鱼不由自主地再次扑上去。
“……”
奇耻大辱。
迟早杀了你。
这般玩了半个时辰,谢扶鱼累得气喘吁吁,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就差翻开肚皮呼呼喘气了。
躺了一阵,看见沈定衡收起了羽毛棒。
他稍稍恢复了一些理智,换了个姿势,变成了半爬着,随时准备着跳起来逃离。
金色的猫眼瞪得滚圆,防备地看着靠近的人。
沈定衡像是看穿了小猫逃跑的意图,精准地捏住了柔软的后颈,提溜到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