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这不能怪我,人当时都没死透,我最后还补了一剑呢。谁知妹夫这般……”霍钟也觉得委屈。
“二哥,你先出去吧,夫君需要休息。”霍倾没有责怪之意,那日她也是在的,只不过没有出现在她们面前而已。
霍倾想起之前寺庙死的那只猫,姜淮元都难掩难过,临走还用油纸包着,带回来安葬在了树下。如此小生命她都在乎,何况是个人。虽是罪大恶极,但也是条活着的命被她亲手杀了。
京城来使前日也已来过,姜行知升了武武官职,其它赏赐若干。但这些都是其次,京城给姜家最大的赏赐是来使带来的密诏,密诏内容是恢复姜家往日的爵位——镇国侯。
由长房姜行知承袭,其子姜淮元为世子。京城已赏赐府宅,又荫封了姜淮元京官,密诏命其择日进京听封。
姜家原本便是官宦人家,只因当年朝廷想要集中权利,废除各地藩王,诛杀反抗者,姜家被人推出来做了这个刽子手,姜家太爷才辞官归隐。
太爷立下祖训,凡他血脉以后不可为官,其子孙后代,不可招摇,不可对外人言说家中曾有官职,亦不可与官宦人家有来往。
姜行知和姜肃卿是知晓祖上的,但姜淮元这一辈的却什么也不知。
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哪有不想扬名立万家财万贯者。
再者,圣上下了旨意,谁,又敢不从。
本来姜行知是要带着姜淮元等人一起进京的,但姜淮元一直昏迷,怕路上有个好歹,姜行知便先押解了一干人犯,以及礁颜王子的王妃及其妾室一并回了京城。
姜淮城因购买了礁颜王妃,也在人犯其列,是生是死,全凭圣上裁决。
相比姜淮城还有一线生的希望,韩楚兰和韩鹏举便没那么幸运了,才两日的功夫,衙门便定了罪——明年秋后处决。
韩家老爷子得知自己的一双儿女判决之后的消息,直接倒地抽搐不起。人老了便是看上去再如何硬朗,也经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催心折磨,接下来的日子怕是要一直躺着渡过了。
姜肃卿也随行去了京城,发妻已然没了活着的希望,可儿子还可以想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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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霍倾侧躺在榻上,听到姜淮元嘴里快速的呢喃着什么,她坐起身,瞧着她姜淮元不安的身子抖动,手也在寻找着什么。
霍倾垂眸,思忖了一瞬,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手中有了温软,姜淮元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姜淮元睁开眼,察觉自己手中有异物,她想要看一眼的时候却发现霍倾正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撞,姜淮元目光有些微怔,她看着霍倾,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此刻攥着的柔软的异物正是面前主人的纤手。
姜淮元慢慢松开了有些僵硬的手指,霍倾收回后下了床。她披着外衣去桌上倒了一盏茶水。
“喝些水,润润嗓。”霍倾的语气依旧温柔,她将茶盏放在一侧,伸手扶起了姜淮元。
姜淮元接过,大口的喝下后,霍倾看着她害渴的样子,问道:“还要吗?”
姜淮元侧目看着霍倾,眼中有些拘谨,抿唇后,点了点头。
喝第二盏茶的时候,霍倾又轻声问道:“夫君睡了两日了,可还觉得哪里不适?”
姜淮元水喝了一半停住了,她昏迷两日了?她明明记得自己回来只是小憩,怎么睡了这么久?
姜淮元呆怔住了。她昏迷了那一定有大夫诊过脉了?可霍倾方才唤她什么,夫君?
霍倾的目光没有一点异样,但姜淮元心里有疑虑:“我……”
“福叔说你只是受了惊吓,这两日情绪紧绷着,一时松懈才会如此。”霍倾顿了一瞬,又补充道:“他老人家常年随大哥他们走商运货,遇见不少第一次杀人出现夫君这种情况的,所以直接就给开了药。”
姜淮元听着霍倾的话,心下放心了些,可霍倾的话,让她有种错觉,似乎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姜淮元把剩下的水喝完,杯盏递给霍倾,低声道:“没有不适,这两日辛苦娘子照顾淮元了。”
霍倾接过杯盏,放回桌案处,边走边道:“照顾夫君是我分内的事。”霍倾对上她的有些躲闪的眸子:“不辛苦。”
姜淮元知道霍倾说的是客套的话,嫁过来这么久她与她都未圆房,唤她夫君,若她是男子必然臊的慌,可她虽是有原由,但却也不能是她理所当然的理由。且霍家这次坚定的站在她这边,让她越发觉得愧对霍倾了。
姜淮元做贼似的快速垂下眸子,不敢再看霍倾。
“饿吗?”
姜淮元摇了摇头,道:“不饿。”
霍倾上了榻,姜淮元却睡不着了,偶尔动一动,脑海中总是会想到那日杀人的情景,一闭上眼,便觉得有猩红的血液朝她脸上喷来。
她害怕了。
灯还在亮着,霍倾平躺着的身子此刻动了动翻身向内,她伸出了素白的纤手握住了姜淮元因害怕而不安分的小手。
姜淮元感受到温软,她知道那是什么,身体也在那一刻不受控制的僵固住了。
“睡吧,我在你身边。”霍倾温柔的声音响起,姜淮元没来由的不害怕了。
姜淮元侧脸看了一眼霍倾,霍倾疲倦的眸子已经阖上了。
这几日里,霍倾不知多少次主动去握她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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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姜府大房府中丫鬟,急色匆匆的进了二房府中,等着下人通禀后,带着她去了姜淮宁的院子。
“大小姐,大少爷醒了。”丫鬟声色间带着喜悦,姜淮元昏迷后,整个府中都大气都不敢喘,说话都得小心翼翼。
姜淮宁闻声出来,帷帽都未佩戴便跟着丫鬟跑去了姜淮元那里。
“弟妹,阿元……阿元怎样了?”因是自己的母亲和亲舅舅做的恶,姜淮宁觉得愧对于姜淮元。
霍倾为姜淮元喂了一勺汤药,回过头来,看到姜淮宁站在帘子外,一副做了错事的样子。
“让阿姐进来吧。”姜淮元声音有些微弱。
霍倾点头,将汤药搁置一旁,起身到外面唤了姜淮宁。
姜淮宁进来后看到姜淮元脸色依旧苍白,不受控制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这几日她的眼泪几乎未停过,先是母亲和舅舅被关进了大牢,后是外祖父瘫痪在床,再后来是弟弟被押解去了京城,父亲此刻也已经离开,府中只有她一个人了。
“阿姐莫哭,淮元没事。”
姜淮元最见不得姜淮宁如此,心跟着疼了起来。她晨起的时候,霍倾把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了。只等她好些,她们再去京城。
姜淮宁点头间,泪水也掉落了下来。她现在就只有姜淮元这一个亲人在身边了。
“福叔说,夫君把这碗汤药喝完便没事了。”霍倾见姜淮宁止不住泪,出声安抚。
姜淮宁点头,见汤药搁置在一旁的小茶几上,看着霍倾说道:“我、我来喂阿元吧。”
霍倾看了她一眼,颔首应允。
韩氏养出来的孩子,难得没有被污染了。
姜淮宁和姜淮元一样,虽外表柔弱但内心却都也坚韧。经历了这么多,还能站在姜淮元的面前,拿出姐姐的样子,已然是其她深院小姐比不了的了。
喂完了汤药,霍倾出去了,这两日姜淮元一直昏迷,她也不敢离开。现下醒了,姜淮宁每日都会来几次,想是应该有不少话要说。
“父亲和淮城都不在宣阳了,阿姐和我一起去京城吧?”姜淮元靠在床头询问姜淮宁。她喝完了汤药精神此刻恢复的不错。
姜淮宁闻声低了低眸子,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宣阳,姜淮元邀她一起去京城,可她是她杀母仇人的女儿,整日晃在她的身边,怕是要让她心烦了:“我就不去了,父亲他们都不在,府中若没个人照看,怕是要乱了。”
“可淮元也需要阿姐的照顾,淮元自幼没有离开过阿姐,阿姐舍得淮元吗?”姜淮元摆出了一副小可怜的模样,她知道姜淮宁心疼她,只要她加把劲,姜淮宁一定会心软答应的。
况且韩楚兰是韩楚兰,姜淮宁是姜淮宁。韩楚兰是她的杀母仇人,可姜淮宁却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姐姐,她又不曾知晓参与谋害她的小娘,所以姐姐还是姐姐,从未变过。
“我们阿元已经成婚了,自当由阿元的娘子照顾。”姜淮宁还是不松口。
“可是淮元会想阿姐的,若我想阿姐该怎么办?”姜淮元紧追不舍。
姜淮宁笑笑,道:“若阿元想我了,那便寄书信回来,我们以书信想通。”
“阿姐。”姜淮元见劝不动姜淮宁,语气急了些,露出了撒娇般的小女儿态。
最后两人也没有谈妥,姜淮宁是打定了主意要留在这里,不跟姜淮元去京城了。
夜晚,姜淮元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二房府中的刁奴,没了韩楚兰和姜肃卿在府中,若她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欺负她的阿姐。
霍倾躺在外侧,前两夜里姜淮元睡的不踏实,今日又是如此,霍倾闭着眼便将手伸过去了。
“娘、娘子。”姜淮元被霍倾握住了手,身体安分了下来,可,心里却有些紧张了。
“嗯。”霍倾动了动,轻嗯了一声,并未睁开眼。
“我想带阿姐一起去京城。”姜淮元侧过眸子,望着霍倾。
霍倾睁开了眼,盯着姜淮元看了一会,似是在思索什么,片刻听到霍倾说:“阿姐有她自己的想法,如果她真的不想去,我们也无法左右。”
她并不在意姜淮宁去不去京城,但姜淮元开了口了,那就是想要她去的。她之前会以为两人经此一事后即便不互相仇恨,也会产生隔阂,可现下看来,却是比以往更要亲近了。
姜淮元昏迷的时候,姜淮宁原本是可以跟着姜肃卿去往京城的,可她留下来了,一日三趟往这里跑,只为等着姜淮元醒来。
霍倾见姜淮元目光似是有求之意,她柔唇阖动:“阿姐应是顾虑你我,怕给我们增添麻烦,明日我去劝一劝。”
姜淮元听到霍倾的话,眉梢染了喜色,一个人说不动,两个人胜算总是大一些的。
“好,明日我与娘子一起去。”
“嗯。”
姜淮元说完,手动了动,她原本想松开的手,此刻却有些不舍了。既然霍倾没有介意,那她便继续握着吧。
翌日一早,姜淮元随着霍倾去了二房,一进府院,便有下人急匆匆低着头撞过来,姜淮元手快,将霍倾拉到了她的身边,躲过了一劫,事后却又想起霍倾是会武的,根本不需要她来保护,悻悻的松了手。
下人知晓方才差点撞了主子,忙不迭的跪下道歉,姜淮元一贯不愿为难下人,霍倾没有受伤便想着算了。
下人得了主子的原谅,起身便要离开,没走几步便听到霍倾喝住了他:“站住。”
下人闻声顿住步子,低着头不敢再动。
霍倾的话虽无怒色,却也让人觉得她不好得罪:“怀里装的什么?”
方才经过之时,霍倾看到他怀中似有藏的物件。
姜淮元看了一眼霍倾,又看向下人,示意自己的新带的小厮过去,搜一搜。
小厮还未伸手,那人便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求着主子原谅。
姜淮元见状,走过去,亲自将他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个小包裹,里面全是散乱的金银首饰。
霍倾没有斥责,而是叫来了二房的管家。王管家来了之后使劲踹了一脚地上跪着的人,承诺一定会查清楚,把他偷的东西都拿回来。
姜淮元以为差不多行了,只是个家贼,但霍倾却要报官。
王管家一听要报官,当时便急了,他好言道:“大少爷才醒,家中出了这等事情,让主子们心烦了,老奴一定彻查此事,给您一个交代。可这人还年轻着,若报了官,想必以后没有哪家人敢再要他了。大少奶奶高抬贵手,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看可好?”
“我要说不好呢?”霍倾一直侧着身子不曾看向王管家,听他言语了这些,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王管家听着霍倾是要追查到底的架势,尖嘴猴腮的样子,眨了眨眼,似乎豁出去了道:“大少奶奶有自己的府宅,来我们二房插手,恐怕不妥吧?”
“王管家的意思,是说我管不着你们?”霍倾眸色平淡,看不出情绪。
王管家梗了梗脖子:“老奴未曾说过这样的话。”
霍倾唇角扬起笑意,姜淮元杵在一旁,瞅了一眼,心知霍倾有了主意。
两人僵持了片刻,霍倾对着身后人道:“去把大小姐请过来。”
姜淮宁听闻府中下人与霍倾她们产生了冲突,急忙出来,看着人都站在院子里,出声询问了一番。
姜淮宁和姜淮元一样,不曾插手府中的事情,她也觉得只是小事,把人打一顿,吃个教训,东西找回来便好了。可霍倾却觉得大量首饰被一个下人卷到包裹里,已然不是家贼那般小事了。若无人指点,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