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姜淮元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狂风暴雪的室外待站了一夜,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冻僵了,连揣在怀里的手指僵直的也握不成拳头。
可就在她要陷入绝望的那一刻,迎面走来了一个人,她看不清这人的面容,但那人很快便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带着体温的大氅盖在了她的身上。
身体回暖,姜淮元也从梦里醒来了。
姜淮元睁开眼,似在回想方才的梦,她的手指动了动,意识回笼,她翘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被子,是昨夜的被子没错。
须臾间,她又想昨夜,她急忙侧脸看向身旁的位置。早已经没了人影。
姜淮元坐起身来,看着自己身上的被子,似乎全部都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昨晚她好像只盖了一半的被子,这会又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应该是霍倾为她盖的了。想着,姜淮元心里又滋生了些许喜欢,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又被拍打在了自己的心结上。
姜淮元下了床,连连打了三个喷嚏,昨夜的是她自己执泥,不靠近霍倾的,这会着了风寒怪不得霍倾。
姜淮元下床后不一会儿,外面的丫鬟听到动静便进来了,丫鬟拿起准备好的官服,准备给姜淮元穿上,姜淮元看着丫鬟手里的衣物,想起了霍倾,问道:“世子妃呢?”
以前都是霍倾帮她穿衣的,这会突然换了丫鬟过来,她有些不适应。
丫鬟站在一旁准备绕到她的身后帮她穿上外衣,听到姜淮元问她,停下后回道:“世子妃一早便出门了。”
姜淮元敛眸,接过衣衫道:“我自己来,世子妃可有说去了何处?”
丫鬟回道:“说是给您的师父置办的宅子,那边突然反悔了,世子妃去处理了。”
一大早生出这种事,姜淮元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姜淮元不疑有它,霍倾做事要比她强不知多少,若是银钱的问题,镇国侯府还是出的起的,霍倾做事她放心,唯一担心的就是她的心情。
昨夜她虽是沉默,却也是默认了两人不在发生亲吻这样的事情,霍倾对她而言确实是特殊的存在,娶她,虽非她所愿,但也确确实实的娶进了府中。
佳人是被她误了终生,也是事实,但这些并不足以让她做出离经叛道之事。
若霍倾因此事想要离开她,她想,她还是会答应的吧。
姜淮元吃了几口早膳后便带着董连泰去了宫内,董连泰拿着自己的工具,在石壁上轻轻敲打,姜淮元看着紧张,这石块看似坚硬,其实脆弱的很,稍不留神便会碎一地。
董连泰敲完后,便动了手。看着董连泰十拿九稳的样子,姜淮元也放心的出去了,只不过她心中还是在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来。
石壁内藏有害人的东西,若不拿出来,遭殃的必然是在这石块旁走来走去的人。
此事也可大可小,往大了算,整个工部都会遭殃,往小了说,只会查出进献人员,以及工部查验陨石的那些人。
但既然有人能送进来,那这事便不会善了,姜淮元有些担心,此事到后面会发酵成不可控的局面。
董连泰用他自己的錾子把边角都凿刻好时,天已经接近暮色,董连泰看着这东西,跟姜淮元商量着,他能不能连夜雕刻,不然他怕赶不上整个寝殿的修缮的进度。
姜淮元想了一下,决定去问一问,但内监管给的答案是不行,外男不可在后宫中过夜,这是宫中的规矩。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姜淮元思忖了片刻,去求见了金楚韫,金楚韫得知这事后,欣然同意帮她去问了太后。
太后并不是不近人情,既然都是为了她,那她没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只是董连泰在里面的时候,不可以随意外出,若有需要只需使唤外面的内监管便可,另外还在那处小院子里也要加几名侍卫。
一切安排好后,董连泰对姜淮元竖起了拇指。
“你小子可以啊,长公主都能为你传话。”董连泰夸赞姜淮元的同时还不忘挤眼调侃她,“公主虽好可怎么也比不上府里的,我儿媳妇还在府里等你呢,你可不能到处招蜂引蝶啊。”
姜淮元被董连泰说的脸色微红,什么跟什么,要不是他提出待在宫里,她怎么会主动和金楚韫说话,这会儿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董连泰见姜淮元羞红了脸,知她在这方面脸皮薄,之前便是想给她说媒,但奈何姜淮元总是把这事岔过去,他后来想,应该是害臊了。不过这事脸皮薄,不代表其它的事情脸皮就薄,拿他东西的时候,脸皮可是都厚到城墙根了。
姜淮元嘱咐好董连泰后,便独自出了宫。
姜淮元回府后先去看望了师娘田锦桐,告诉她董连泰近日可能都会在宫中,让她不要担心。而后又去看了姜淮宁,直到觉得快用晚膳了,才姗姗回到云章庭院。
姜淮元原想着避开霍倾,毕竟昨日霍倾说的话,她们此刻见面会有些尴尬,虽然担心,可霍倾见到她,心情可能会更不好吧。
姜淮元回了云章庭院,先去了书房,没一会儿,丫鬟便来唤她用膳。她磨蹭了一会去厅堂,可等了一会儿却不见霍倾过来。
姜淮元问了丫鬟:“世子妃呢?”
丫鬟欠身回道:“回世子爷,世子妃出去了。”
姜淮元猜测应该是宅子的事情还没有办妥,便又问了霍倾的去处,丫鬟说是与卖宅子的人约了地方见面。
姜淮元得知了见面的地方,让人备了马车,过去了。这本就是她该做的事,霍倾晨起便为这事操劳,她不应该当个甩手的掌柜,让霍倾这样奔劳的。
到了丫鬟说的那处酒楼,姜淮元下了马车抬起头来,瞧见楼上一间雅间正开着窗。
看着竖起的屏风,姜淮元多看了几眼。一般这种靠窗的雅间,只有有女客的时候才会多放置一块格挡的物件。
姜淮元看着影影绰绰的身姿,和那支只露出一角簪子挽起的青丝,便知晓了那是霍倾了。
姜淮元昨夜染了风寒,今日说话一直带着鼻音,少年的音色带着些许鼻音甚是好听。
小二带着她上了楼后,姜淮元便来了霍倾所在的雅间外。
“粱公子金榜题名高中榜眼,与父同为朝廷效力,一门双榜眼,确实少有。”
“在下只是侥幸,若论文采,家父才是当之无愧的才子。”
被霍倾唤作梁公子的人,态度谦和,姜淮元本来想敲门,可听到这话后,手悬停住了。
霍倾轻笑一声,道:“梁公子过谦了,能得圣上钦点的榜眼郎,文采自是不凡的。”
“霍夫人过誉了。”
两人寒暄片刻,似是刚刚见到,才打开话匣子。
“梁公子出售的宅子,我家人很是喜欢,但不知梁公子为何突然又不卖了?”霍倾直接说了这次来的目的。
她昨日已经将宅子的事情谈妥了,预定的银子也付了,可今晨下人却来传话,宅子的主人反悔不卖了,还说愿意退回双倍的预付银款。
银子的事情其次,霍倾对这个宅子还是很喜欢的,距离镇国侯府也近,霍倾想着以后往来也是方便,便不想放弃,所以寻了宅子的主人约出来谈一谈。
霍倾面前坐的年轻的男人,是户部尚书梁洺然的儿子,粱子方。今年才中得榜眼,其父曾经也是榜眼。
梁子方好字画歌赋,那处宅子是他用来收藏曲子字画的,但被梁洺然勒令制止,说他玩物丧志,宅子出售也是梁洺然强行要求的。
粱子方虽是答应了,却把宅子的价格调了近乎高出一倍,他想着这样的价格没人会买,却不想霍倾一眼便相中了宅院。
霍倾既喜欢,便不会在乎银钱的多少。粱子方知道这事后,第二日天不亮便派了自己的小厮拿着银子来说不卖了。
“这……说来惭愧,出售宅院非我本意,是家父觉得我胸无大志,整日闷在这宅院里,才逼我卖的。”粱子方说着垂下了眸子。
霍倾挑眉,看着粱子方文质彬彬的模样,倒真像是会闷在宅院里的不闻窗外事的书生。
“既然是梁公子钟爱的宅院,那我也就不夺人所爱了,银钱的事只需如数归还便好,不必额外再加了。”霍倾顿了一下,觉得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先告辞了。”
霍倾说着便要起身,粱子方见她要走,急道:“霍夫人请留步。”
霍倾回眸看向他,粱子方抿了抿唇,道:“霍夫人既是喜欢那处宅院,我虽不会出售我的宅子,但我朋友那里还有一处与之临近,格局配置基本相同,若霍夫人真想要,我可带霍夫人前去看一看,若相中了,我便替霍夫人去游说一番。”
粱子方第一眼见到霍倾的时候便觉得霍倾仙姿玉色,他虽不好色,但见如此美人,他的心还是动了,美人没能得到想要的,浅露的失望之色,他有些许心疼。
霍倾看着粱子方似乎有些激动,她微微弯唇,神态自若道:“好。不过今日太晚了,明日再去看吧。”
粱子方作揖行礼,并不强求,明日还能见到美人,已经足以。
霍倾去推门之时,姜淮元来不及躲藏,开门的时刻正巧看到她慌张的神色。
“夫君。”霍倾有些惊讶姜淮元会来这里。但想了一下应该是担心她才过来的吧,她出府的时候也没有隐瞒,应该是问了下人寻过来了。
“娘、娘子……”姜淮元在外面站了有一会了,里面说的话几乎全听见了,这会霍倾撞见她偷听墙根,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作者有话说:
姜淮元:“墙根很好听,就是有点酸。”
第57章
“你怎么过来了?”霍倾还是顺着口问了出来。
姜淮元垂眸,手臂有些许拘谨,一时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存放,道:“我、我担心娘子,过来看看。”
霍倾敛眸,回身看向里面的粱子方,微微颔首。粱子方也看到姜淮元,听着方才说的话,应该就是姜家的世子了。
粱子方往前走了几步,作揖行礼,姜淮元回礼后,两人没说几句,霍倾便和她下楼了。
上了马车,霍倾没有像前日里那般缠着她,她大方的坐在马车中间,微阖双眸。
姜淮元坐在马车角落内,瞧着霍倾的样子似乎不想与她说话,她也就没敢多话。
方才雅间里的话她都听见了,今年的金榜榜眼,她也知晓是谁。
只是粱子方方才唤霍倾为霍夫人,而不是镇国侯府的世子妃,还殷勤的说再帮她介绍一处临近的宅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方才看着他看霍倾的眼神近乎痴醉,让她很不舒服。
姜淮元垂下眸子,双手交叠扣弄着,这会仔细想来,人家能帮霍倾介绍宅子,而她只会给霍倾找麻烦,还伤她的心。此刻面对霍倾,姜淮元越发的觉得自己于霍倾而言除去自己的女子身份,真的非良配。
“娘子……”姜淮元带着轻微的鼻音,唤着霍倾。
霍倾听见了,但并不想理会,直到姜淮元鼓起勇气又唤了她一声。
“何事?”霍倾睁开眼,声音依旧温柔。
姜淮元见霍倾睁开眼看着她,声音低低的道:“宅子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等宫中的事情忙完,我去置办也不迟。”
霍倾侧目看向她,不太懂她的意思。
姜淮元看着霍倾一直审视着自己,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想娘子太辛苦了。”晨起未用早膳便出了府,这会儿用晚膳的时间也还没有回去,她担心不说,于女子而言确实辛苦了些。
霍倾垂眸,似是懂了,回道:“无妨,师父想早一些有一处自己的宅院后,再去置办铺子。这些我来操办便好,你不必分心。”
霍倾没有因为昨夜姜淮元的沉默,而把董连泰的事情搁置,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姜淮元觉得愧对于她。
昨夜的事情,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及,霍倾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两人回府用过膳后,回了卧房。
姜淮元坐在床榻里侧,愣愣的看着霍倾手里从外面接过来的被子,铺好后,上床躺下。
霍倾让人在卧房内多拿了一床被子,不再与她同盖一床被子。
此刻,姜淮元内心的失落感压的她心口发涩,可这些却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霍倾自回来后便没有与她多一句废话,现在躺下了更不会与多言语了,姜淮元神情有些沮丧,片刻也躺下了。只是,她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的姜淮元,仿佛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边倾向于霍倾,一边又倾向于礼教,这种双面的折磨让她心烦意乱。
昨日听着霍倾与粱子方说话,温温柔柔的,今日想着霍倾还要去见他,心中不免有些吃味,原来霍倾也会对别人这般温柔的。
一整日神思不定的姜淮元好不容易挨到出宫的时辰,她乘着马车让人快些回府,粱子方是今年的榜眼,虽历来中举上任都要外调磨炼,但他却因为父亲留在了京中,现与其父一起在户部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