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先达到船骸,夏睿根本没理会船舱口晕倒的两个男人,跟着阿林弯腰进入舱内,在光亮不足的环境里,他仍然能在第一时间抓住叶颂明的身影。
那个男人瘦的不像样子,头发略长蓬乱,垂着头靠坐在电台旁边,两只手无力地搭在腿上,看着像没有生气的人。
“哥!”
夏睿所有的反应和举动都是由心而发,他没想那么多,直接冲过去抱住叶颂明单薄的身子,当他触及到对方温热的肌肤时,忍不住哭了出来:“谢谢,你还活着,我终于找到你了...”
“咳咳...”被他抱住的男人发出微弱的咳声,听着很虚弱。
夏睿用袖子擦掉眼泪,转头看向阿林:“他怎么了?”
阿林说:“他很累,需要休息。”
“不不不,哥!你不能睡!”夏睿的理解能力突然降低,以为叶颂明快不行了,激动得摇晃对方如破布娃娃似的身体,“叶老师!叶颂明,快点睁开眼睛,你不能睡!”
“咳咳...你想..”叶颂明实在受不了了,不得不给出点回应,“你想晃死我是不是...”
“哥呃..那个叶老师,你终于醒了!”
叶颂明早就醒了,他也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只是没力气说话。
夏睿继续摇晃他的肩膀,语气兴奋又急切:“我们少说废话!我现在就带你离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好事来临了。”
叶颂明费力的睁开眼睛,他看不见对方的脸,声音却是有些熟悉的:“你是谁?”
夏睿一愣:“叶老师,我是夏睿。”
“怎么会是你?”叶颂明过于惊讶而直言不讳。
他想过很多人,但是从来没想过是夏睿,他对夏睿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对方送他书籍的时期。
夏睿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抱紧他的肩膀,扶着他站起身,“叶老师,周予琛让我来找你,他让我带你回去。”
这个名字终于让叶颂明提起精神,他的眼睛恢复了些许光亮:“予琛怎么样,我失踪一定让他很焦虑,算算日子,他应该快做手术了。”
不等夏睿开口,一旁的阿林先急了:“叶先生,我们快离开这里吧,我迫不及待的想见女儿!”
夏睿对她说:“搜救队会送您和其他船客回渔港小镇,至于叶老师...他要跟我走。”
“你要带他去哪?”野外生存一个月的阿林变得对陌生人非常警惕。
夏睿搂紧叶颂明的肩膀,激动的模样好像他才是那个要当爹的,“他老婆在另一个岛屿生孩子呢,他是准爸爸了。”
第68章 47 “真好,他回来了”
叶颂明直到登船的时候还是懵的 , 甚至迷糊到在船舱里睡了一觉。
当他再次睁眼,船舶正往另一座无名岛航行,身体的浮动和耳边的浪花声,无一不在提醒他, 这不是梦, 他真的获救了, 他很快就可以见到亲人了。
意识逐渐清醒,半个小时前所发生的事也在脑海里重现,他动了动手脚,稍稍侧过身体, 发出了点动静。
夏睿一直守在他身边,看见他翻身,马上凑到跟前。
“叶老师,你醒着吗?”夏睿小声地问。
叶颂明安静两秒,想起这是谁的声音, 小幅度点了下头,然后开口:“夏睿。”
他的嗓音变化很大, 相对以往少了些温柔, 多了几分沧桑的沙哑。
若不是亲眼见到人,只听声音的话夏睿根本认不出来。
夏睿心口一阵酸涩,慢慢红了眼眶, “您要坐起来吗?”
“好啊。”叶颂明用两只手撑起身体,借用夏睿的力量, 缓慢地站起身。
他摸到船舱内的通风口, 突然很想让身体见一见阳光, 说:“我想去甲板上坐一会。”
“我扶你。”
夏睿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胳膊, 慢慢往前挪动脚步, 期间总是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
两人来到甲板上,清爽的海风吹拂脸颊,阳光比预想的还要温暖,使人心旷神怡。
叶颂明挑选一个惬意的位置坐下来,夏睿帮他取来水和面包,还很愧疚地说句“船上只有这些。”
叶颂明咬了一口松软的面包,感叹道:“真香。”
“还有很多,你慢慢吃。”夏睿体贴地把水递到他嘴边。
吃饱喝足以后,叶颂明有了想提问题的欲望。
他面相海洋,记起夏睿登船前说过的话,不免紧张地两手攥在一起,“你说我要当爸爸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予琛体质的事了。”
“嗯,”夏睿在他对面盘腿坐下,背部靠在护栏,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可能是怕他下一秒又消失,“我还是要说一句,他可真牛。”
叶颂明轻轻一笑:“他确实蛮厉害的。”
“你是...”夏睿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是因为这方面所以才没有离婚吗?”
叶颂明思索道:“有一部分,更多的还是予琛这个人,他总给我惊喜。经历了这次海上遇难,我也想开了,我会更加珍惜身边的人,予琛对我来说比我想象中的更重要。”
夏睿垂下眼睑:“那恭喜你,恭喜周予琛。”
“说说你吧,”叶颂明心情愉悦地用手臂环住双腿,眼睛瞥向正前方,他能感觉到,夏睿就坐在他对面,“我真是好奇,你怎么会来这里。”
夏睿别开脸看向别处,任海风吹乱头发,“机缘巧合,我来F国旅行,碰巧遇见周予琛,他让我来帮忙,看在你以前救过我的份上,我就答应了呗。”
“予琛告诉你的吗?”叶颂明是指失踪的事。
夏睿瞅他一眼,很快移开:“出版社的人在满世界找你,对了,叶老师大难不死真是好事连连,新闻出版局的主任给你回信了,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想跟你当面聊聊,你翻译的文章或许可以全文出版了。”
“谢谢,这真是一个好消息。”叶颂明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其实他不记得有写信这件事,但他知道,以后会慢慢想起来。
“最好的消息是你还活着...”夏睿低低地说句。
叶颂明问:“你说什么?”
夏睿绽放笑容:“你还活着,周总裁一定很高兴。”
“是啊,”叶颂明发出感慨的叹息,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眉,语气充满疑惑,“这附近有正规的医院吗?是谁给予琛做手术,依照景院长的性子,对别人肯定不放心,许主任是不是跟来了。”
“许主任确实来了,”夏睿瞅着他欲言又止,“那个..你刚刚可能没太听清楚,我说周予琛是在另一个岛屿,他...”
“他怎样?”叶颂明察觉出不对劲,立刻紧张起来,“我们现在要去哪?”
“叶老师,你别急,”夏睿有些苦恼的安抚他,“我和周总是前天来的,昨天一起搜索另一座无名岛,今天他身体不适,许主任要为他做手术,所以...”
“所以他还在岛上?”叶颂明好像听明白了。
夏睿深吸口气,点头:“是,情况紧急,医生说他必须做手术。”
“什么?”叶颂明觉得太荒谬了,不由自主的提高音量,“你是说他现在在荒岛上做手术,开什么玩笑!”
那个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夏睿急忙解释:“周予琛太担心你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说实话我很理解他,还有...”说到这里,夏睿死死地咬住嘴唇,尝到血腥味才罢休,“对不起,是我带他登上孤岛的。”
“你带他?”叶颂明更加难以置信,“景院长竟然同意了?”
夏睿满脸愧疚道:“我不知道周予琛会提前做手术,不过你放心,他身边有医生,他的爸爸也在场,不会有事的。”
叶颂明很难放心,慌张的不知手脚往哪放。
男人生子的手术风险本来就高,何况是在那种环境下。叶颂明脑补的场景是周予琛躺在野外,许主任就地取材,说不定连手术刀都来不及消毒。
他越想越害怕,两只手摸索着抓到夏睿的胳膊,急切地说:“快一点,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夏睿顺势搂过他的肩膀,抱住他安慰:“很快就到,叶老师,你一定可以赶在孩子出生前见到周予琛,不要慌,你现在看上去很糟糕,你想这样见家人吗?”
“对啊对啊!”叶颂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模样堪比流浪汉,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又瞎又脏,确实不太好,你去帮我打盆水来,我洗洗脸。”
“你等等。”夏睿利落地站起身,走的飞快。
不一会儿就端着盆水回来,还拿了一条毛巾帮叶颂明擦脸。
叶颂明把脸和头发都弄湿了,夏睿担心他受凉,吹风会头疼,一个劲的安抚:“没关系的叶老师,周予琛绝不会嫌弃你的外表,只要你平安回来,提起状态,其他都是次要的。”
叶颂明闻言含蓄一笑。
“你的眼睛...”夏睿觉得这话题很敏感,憋着一直没敢问,这会忍不住了,“真的什么也看不见了吗?”
对此,叶颂明倒是看的很开:“一双眼睛换一条命,不要太值,我还能和家人团聚,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夏睿不忍直视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眸,转脸看向别处,声音低的恍若自言自语:“可是没有光的世界,会很痛苦...”
“现在最重要的是快点见到予琛。”叶颂明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坐正了身子,闭上眼睛开始祈祷。
夏睿也安静下来,搂住双腿,下巴垫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叶颂明瘦削的身影在阳光下,依旧显得那么不真实。
....
航行三个小时后,搜救队的船舶靠岸,回到了早晨出发的地点。
夏睿找到一根手杖握在手里,让叶颂明握住另一端,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船舶。
当叶颂明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时,所有人呆立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是不震惊的,因为他们都以为...
尤其是周衍,他都想好措辞,并且独自演练好几遍等周予琛醒来怎么劝说回家,此时看见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叶颂明,心底涌起一丝羞愧。
“颂明!”
叶妈妈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推开身边的人,朝着叶颂明的方向跑来。
她一把抱住叶颂明的身体,当场放声大哭:“我的天啊!我的宝贝,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我不是在做梦吧..”
“妈...”叶颂明一秒认出这是谁的声音,鼻尖酸涩,搂住母亲的肩膀,“我回来了。”
“呜呜..我的宝贝啊..”叶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上帝啊,谢谢你把儿子还给我呜呜...”
叶颂明轻拍母亲的脊背,随即抬头,凭着感觉看了看周围。
周衍敏锐的发现异样,扫一眼夏睿手里的手杖,隐隐猜到了怎么回事,他走到叶颂明面前,试探性地开口:“颂明?”
叶颂明微微偏头,不太确定:“您是...衍爸?”
周衍瞳孔骤缩,心一点点往下沉,有点难过地轻拍他的肩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天啊!”叶妈妈才发觉叶颂明的不正常,捧着他的脸问,“你的眼睛怎么了,儿子,你看看妈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呜呜...”
“我没事,”叶颂明挤出安慰的笑容,很快又紧张起来,寻着周衍的方向看去,“衍爸,予琛怎么样,还在做手术吗?”
周衍微微一笑,搭在他肩膀的手往下按了按,“别担心,就在船靠岸的时候,你成为父亲了。”
“手术结束了?”叶颂明睁大眼睛,同时在心里长松一口气。
听周衍的语气,周予琛应该没事。
“结束了,”叶妈妈抹着眼泪,又哭又笑,“颂明,我竟然当奶奶了。”
“手术顺利吗?”叶颂明急着问。
“还算顺利,”周衍用放松的语气说“许主任的医术虽然比不上逸宸,但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宝宝很健康,就是条件有限没办法称体重,不过看着个头很大,是男孩子,予琛应该早就跟你透露过吧。”
“是,我知道是男孩。”叶颂明欣喜地点头。
身边都是医生,周予琛第一次做检查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