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醒来到现在,周予琛仍旧觉得自己活在梦中。
叶颂明眼睛亮起来,用孩子般欢快的语气回答;“找到了,钱南的三本日记,还很幸运的保存下来,你等等!我去拿给你看,本子后面有我和阿林写的字,我还画了你的肖像,你评价一下我的盲画水平。”
说罢,叶颂明从椅子上站起来,很快失去方向感,小腿撞到旁边的箱子,险些摔倒。
周予琛心口一紧,掀开身上的无菌单,想帮忙。
叶颂明察觉出他的意图,急道:“你躺在那别动,我自己可以。”怕他不听话似的,后面加一句,“给点面子,我不想让自己成为废人。”
这话确实管用,周予琛不敢乱动了,直勾勾地瞅着他。
他缓慢地往前挪两步,双手摸着空气,半晌,无奈地开口:“给点提示呗。”
周予琛愣了一下,心疼又想笑:“左手边,一直往前走,你小心点。”
按照这个线路叶颂明终于抵达帐篷门口,他冲着周予琛的方向笑了笑,然后撩开帘子走出去。
他在夏睿的帮助下,找到阿林为他收拾的背包,里面有各种遇难纪念品,他取出钱南笔记本,递给夏睿说:“你帮我送给予琛。”
夏睿答应着:“好。”接着又问:“你呢?”
叶颂明说:“我想见许主任,还有叶妈妈,没来得及跟她说几句话,她一定很担心我。”
夏睿点头:“她确实很担心你,害怕打扰你和周予琛,她一直站在帐篷外面等,刚刚才去休息。”
“你先送我过去。”叶颂明伸出手。
夏睿把他的手攥住,领着他往另一个帐篷的方向走。
叶妈妈和许主任在一起,新生婴儿也在。帐篷里的温度是根据许主任的要求调节的,温度偏高,男人待久了会流汗,所以周衍这个热血中年男不在场。
进来以后,叶颂明成为新焦点,他百般推脱,还是被人推到儿子跟前,他看不见,却能闻到属于婴儿身上独有的味道。
叶妈妈握住他的手,引领他去碰孩子幼小的身体。
他本来想忍住,但这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他的手触及到婴儿光嫩的肌肤的刹那,他的身心都为之战栗。
由于来的匆忙,许主任手术工具准备的还算齐全,可忽略了婴儿用品,新生儿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光溜溜的,只盖着薄薄的无菌巾。
“他很安静。”叶颂明说完便缩回手,指尖摩擦着,暗暗回味刚才的感觉。
叶妈妈低声笑:“你小时候更安静。”
叶颂明侧过身体,凭感觉和声音去摸索母亲的脸颊,“妈,你陪陪我。”
叶妈妈捂住嘴,眼底瞬间蓄满泪水,强忍着没哭:“好好,过来坐,我有好多话想问你。”
他们找位置坐下聊家常,许主任则是抱着孩子去见周予琛。
过了一会儿,许主任自己回来的,看见母子俩正在谈心,他静悄悄地走到跟前。
叶妈妈擦擦眼泪,站起身给他让位置,“许主任,你帮忙看看宝贝的伤口还有眼睛。”
许主任正有此意,点了下头,来到叶颂明的身后,轻轻地扒开对方的头发,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叶妈,麻烦你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叶妈依言照做,将药箱放在许主任身旁的高凳上,然后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放在胸口,满眼担忧和紧张。
“叶医生,我先帮你清理伤口,可能会有点疼。”说完,许主任从箱子里拿出几样医用品。
叶颂明坐直身体,闭着眼睛,安静地接受治疗。
仔细地处理完皮外伤,许主任开始检查他的眼睛,拿起医用手电筒晃着他没有任何反应的眼睛。
“有感觉吗?”
“没有。”
“这样呢?会感到不适吗?”
“不会。”
“你是醒来就看不见吗?”
“不是,是循序渐进的状态。”
许主任问一句,叶颂明就照实答一句。两人都是医生,心里或多或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叶妈妈是最紧张的,看见许主任收拾药箱,焦急地问:“怎么样,宝贝什么时候可以恢复视力?”
许主任隐晦地与叶妈对视一眼,抿着唇说:“现在没办法确定,他的头部和眼睛都需要拍片。”
叶妈妈一把握住主任的手,“你这么厉害,一定有把握治好他对不对。”
许主任露出无奈的苦笑:“叶妈,您真的对医生有误解,学医可不是万能的,准确的来讲,我既不是男科也不是妇产科,更不是眼科,我是有过何斯手术经验的神经外科医生,隔科如隔山,像叶医生这种情况,他需要的是一位眼科专家。”
“是是是,你说的我都懂,”叶妈连连点头,“但是你大概率会清楚病情的来源吧,也是可以推测出他有没有痊愈的机会。”
许主任看一眼叶颂明,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叶颂明舒出一口气,开了口:“妈,我还能出现在你眼前,这比什么都重要。”
第70章 49 “藏在心底的感情”
荒岛生存的日记大部分都是由阿林记录, 周予琛的F文很一般,为了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他特意找来搜救队的翻译帮他阅读。
他这才知道,叶颂明竟然丧失了部分记忆!
甜蜜激动的心瞬间变得忐忑不安, 他开始疑神疑鬼, 怀疑叶老师对他那么亲切, 是被感动还是装的?
许主任建议他多休息,他却睡不着,皱着眉头躺在床上沉思许久,直到把叶颂明盼回来。
这时候体内麻药已退, 周予琛感觉到术后的位置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感,他却顾不得那么多,看见叶颂明便执意坐起身。
听到简陋床发出的“嘎嘎”声响,叶颂明问:“予琛,你没有休息吗?”
叶颂明在许主任的帮助下摸索到床边落座, 许主任完成任务便出去了。
帐篷内安静下来。
周予琛的身体里注射的好像不是麻药,而是粘糕属性, 变得异常黏人, 在叶颂明靠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便搂住对方的脖子不松手。
叶颂明轻抚他的头发,笑着说:“看见宝宝了吗?”
“看见了, ”周予琛回答迅速,对这方面没有探讨的兴趣, 立刻询问另一个关键话题, “我看了你同伴写的记录, 你失忆了?”
“准确的来讲, 是头部撞伤后遗症, 开始以为是间接性失忆,所以我让阿林把能想起来的人和物记录下来,还好,最后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叶颂明耐心而温和地解释。
周予琛紧张地问:“那你记得我吗?记得我们之间的事吗?”
“我们...”叶颂明嘴角微勾,突然起了坏心思,“是不是要离婚?”
周予琛眼神一暗,心里想,好家伙,真是好的不记坏的记。
他刚要讲述后面谈和的情况,猛地想起刚刚看过的日记本,气愤的在叶颂明消瘦的背部捶了一拳,“别忽悠我,我看了阿林写的字,你记得离婚,也记得我们要重新开始。”
叶颂明失笑:“好吧,瞒不过你。”
“叶老师,别吓我,”周予琛的眼底透出几分不安,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记得什么,记得我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叶颂明微怔一瞬,嘴边笑容加深,“看来我的盲画水平不怎么样,要不然你也不会问出这种问题。”
确实不怎么样,周予琛看见肖像的那一瞬间,还以为叶颂明画的是别人,再听到患有失忆,他就更加怀疑叶颂明把他和别人的长相搞混了,所以才变得如此忐忑。
虽然没有那么像,但是叶老师的画功还过得去,画出一个和他有三分相的英俊的男人,看得出是用心的。
周予琛心情好了点,只会说好听的:“你把我画的比本人还要帅。”
叶颂明闻言被哄的心花怒放,扬起下巴笑两声,笑过以后,他环住周予琛的腰,贴近人耳边,认真地说:“我没有忘记你,我们的过去,一点一滴都在我脑海里重塑,尤其是触碰到你体温的时候,我全部都想起了,我们之间的过往,不管是误会还是无奈,又或者是激情和爱意,我都记得,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会想到这些,想多了,就越想见你。”
周予琛抱紧他,把脸埋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说:“叶老师,你变了很多。”
“这次的沉船事件,还有一个月的孤岛生活,确实改变了我很多,有些事我学会用另一种方式思考,你,还有孩子,家人,你们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所能想到的遗憾全部和你们有关。”
回忆近日的冒险和心情,叶颂明十分感慨,话语间带着浓浓的惆怅,“我对海上遇难心有余悸,但也很感谢旅途中的转折点,如果没有这一个月的另类的生活体验,我可能永远发觉不出藏在心底的感情,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的家人,我以后都会加倍珍惜。”
周予琛靠在他的身上,静静地听着他诉说,只点头不插话。
他从另一个地方刚回来,难免话多,用他独有的不紧不慢的语气说了好半天,最后还做出承诺:“我们以后要多去看望外公,看望景爸和衍爸,还有叶妈和莱诺叔叔,带着宝宝一起。”
曾经的叶颂明对看望亲人没什么概念,好像完成任务似的,现在心境有了极大的改变,他要敲掉坚硬的外壳,打开冰封已久的心,拿出真心实意的感情和包容的态度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真好,叶老师,你让我有了安全感...”周予琛在这一刻心理也发生了变化,有血有肉的叶老师以后将不再是表面的温柔。
想到他们的未来,周予琛内心的雀跃与感动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直接去亲吻叶颂明的脸颊。
这次叶颂明没有躲,偏过头回吻,进来之前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没刮胡子却做了清洁,他也是为了和周予琛有亲密的接触。
周予琛用手指剐蹭他下颌的胡须,亲吻他的眼睛和嘴唇,还不怕痒的用脸颊蹭他的下巴。
过了一会儿,周予琛抵不过生理性的睡意,竟然在叶颂明怀里睡着了。
...
临近傍晚,周衍听了许主任的建议,通知大家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周予琛是害怕术后感染,新生儿是因为营养供不上,而叶颂明最糟糕,他的脑后撞击伤和眼睛需要尽快就医拍CT,总之一家三口都是娇气包。
大家各忙各的收拾行李,叶颂明也在收拾背包,装好钱南的笔记本,还检查一番其他的纪念品有没有丢失。
他做事细心,想法也很奇奇怪怪,拄着一根拐杖摸索到海边,捡起几个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揣进兜里打算拿回家,还问许主任宝宝出生后都去过哪里。
他收藏了宝宝用来喝第一口奶的瓶子,叶妈妈原本是打算扔掉的。
一个盲人在外面晃晃荡荡肯定让人不放心,叶妈妈把孩子交给许主任照顾,忙着跑出来找他。
“宝贝,你怎么比小朋友还贪玩。”叶妈妈发现叶颂明竟然在抓一只幼小的麟龟。
叶颂明开心的像孩子,扬起脸对叶妈说:“和宝宝同年同月同地点出生的小龟,好像被抛弃了,带回去给儿子养。”
叶妈妈笑着摇摇头:“好吧,你开心就好。”
叶颂明把小麟龟放进兜里,迎着海风说:“怎么也想不到,我儿子会在这里出生。”
叶妈妈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声音柔和:“父子平安最重要。”
“挺好的。”叶颂明已经接受现实。
沉默片刻,叶妈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说:“你弟弟离开了,他和队长搭直升机先走。”
“我弟弟?”叶颂明满脸问号,开始思考自己的失忆症是不是比预想的严重,甚至脑洞大开,“您和莱诺叔叔...什么时候有的...”
叶妈妈眨眨眼,随即“噗嗤”笑出声,在他肩头捶了一下:“讨厌,你想哪去了!我说的是夏睿。”
“夏睿?”叶颂明话音刚落,脑后传来一阵刺痛,他皱起眉头。
见他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叶妈颇为惊讶:“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叶妈妈张了张嘴,思忖两秒后开口解释:“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爸爸是韩桐,也是你的爸爸,我只是不太清楚他为什么改了姓。”
经这么一提醒,有关夏睿的记忆破天盖地而来,短短几分钟内,叶颂明想起很多画面。他第一次见到夏睿,他为夏睿做手术,夏睿骑摩托载他,送他书籍,打电话询问他对亲人的看法,还有后来的一次聚会,夏睿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