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灼接上话:“是的,也是因为风太大,我们赛会的直升机没办法起飞。”
不过导播还是可以切到车组们的车载镜头,导播切到了N组第一辆发车的前车载,也就是第一视角。
杨优:“好的,画面来到雪铁龙的车载画面,可以看到风真的很大,以及超低温下,因为内外温差,前档玻璃上起了一层雾,纯靠雨刮器还是开窗户呢?”
“选择了雨刮器。”言灼接话,“宁愿视野差一点,也不想开窗户产生更大的风阻而降低车速。”
言灼继续解说:“这边镜头继续给到S组赛车,这是翼豹的车载,他们直接开窗,任尔东西南北风了,对自己赛车的马力够自信,不在乎这点风阻,哇这个手刹漂移!09号赛车手游刃有余,过每一个弯道的车身姿态很完美。”
“秦渡凉的车载。”杨优说,“嚯,真把拉力赛道当场地赛了啊!”
这风卷起的大雪,是南方孩子会站在中间转圈圈的程度。
秦渡凉在这样的雪尘暴里,一组深纹胎有着绝对强势的抓地力,加上赛车手强劲的腰胯力量,摩托车仿佛某种出没在雪山的野兽。
“他这样的驾驶方式,其实很危险。”言灼冷静地说,“大角度的推头过弯的确是缩减用时的办法,但是,现在还是在山路上,甚至都不是公路。”
秦渡凉的车胎温度还没有上来,应该说,这个气温和大风,轮胎、刹车的温度都很难快速地烧上来。
但他的动作还是很大,大角度的推把,依然在二档提速,然后快速升档保持车速。
视野越来越差,山路的弯道盲区相当考验他的反应速度。他仪表盘旁边的电子路书只能告诉他这个弯是宽是窄,甚至他还要抽空在左手车把的按钮上给路书翻页。
说真的,言灼很担心他这样的驾驶方式。
高三的时候,秦渡凉教过他。
彼时言灼觉得压弯很帅,那时候秦渡很少有地露出了严肃,甚至有点凶的表情。他说,不要在专业赛道以外的任何地方压弯。
言灼问为什么。
秦渡凉说,因为压弯是一种赛道技巧,而赛道有专人维护,不像大马路,随时会出现要你命的任何东西。
比如?言灼问。
比如石子、狗子、马路牙子、老头子。
言灼噗嗤就笑了,都什么啊。
后来,后来一直到现在,秦渡凉教给他的这些东西,他都在日常生活中观察到了。
原来马路上有石头的时候,会卡进那些车的轮胎胎纹里,有狗子在马路上窜,有车会急停,或慌乱地乱打方向,有车就是会直勾勾地冲上马路牙子,有老头子就是不看红绿灯。
再后来,言灼也明白了,原来场地赛那些帅气的姿势和技巧,在马路上是真不行。
从前秦渡凉把他抱在腿上坐着,一起看曼岛TT的录像。那些过弯、崩直线、摔车,油箱漏油后起火,人车分离、人车一起摔。
不得不说,秦渡凉教了他很多,耳濡目染,他渐渐喜欢上了赛车,后来喜欢上竞技体育。
某种意义上,秦渡凉是他的启蒙老师。
此时,他说着“不要在专业赛道以外的任何地方压弯”的秦老师,正在观音山脚的公路上压弯。
杨优啧啧称奇:“真行啊,太敢了,感觉飓风车队的赛后会议上,秦渡凉要挨他们齐工一顿臭骂。”
对此,言灼笑笑:“感觉他不怕挨骂。”
话虽如此,但其实言灼觉得秦渡凉有分寸。他并非炫技抑或追死要提速,他其实很理智,当路面条件满足压弯或者全速的时候,他才会全力以赴。
拉力赛,是赛段计时的方式。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成绩,他也看不见其他人,他只能玩命地提速。
言灼还记得,秦渡凉说过一句话:弯道快才是真的快?真不一定,直线快才是真的快,谁不会压弯啊?
“崩了个280的尾速!!”杨优很激动,“在积雪的路面!秦渡凉崩了个280!”
杜卡迪,马力狗。
马力跟狗一样。
言灼微笑:“总用时1小时46分09秒27,目前摩托组排名第一。”
杨优:“感觉可以提前恭喜秦渡凉了!”
言灼不太敢说话……
此时秦渡凉已经抵达200公里外的塔河县,但还是不太敢奶。
终于,一辆辆车冲过终点线,秦渡凉的总用时排名最后依然稳在第一,言灼才说“恭喜”。
导播断源后。
“哎呀——”杨优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辛苦了辛苦了,佩佩明天才能到,她的航班延误了。”
言灼:“哦这样啊,这个天气……难怪。”
从演播厅出来,通过一条走廊,言灼停在自动贩售机前面,扫码买了罐热咖啡。
“咚咚”两声,易拉罐掉出来,他弯腰去拿。
然后有人替他拿来了外套,“言老师,下一站从塔河到呼玛,你跟我们车去塔河吧,我们车宽敞一点儿。”
说话的人是飓风车队的,言灼客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跟导播组的车就行,不用这么麻烦。”
“一块儿吧。”那人挠挠头,“凉……凉哥交代的。”
“……”言灼顿了顿,“他……交代你们把我送到……塔河县,他住的地方,对不对。”
所以说成年人之间完全可以单刀直入地沟通,直言不讳直截了当,能够有效节约时间,以及双方拉扯试探猜测的精力。
于是对方一股脑的——
“对。”
“麻烦了。”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我还有三个手办的尾款。”
“拜托了言老师,跟我走吧。”
言灼扯了扯嘴角,这话说的,怆然欲泣,搞得跟古代送良家女子去达官显贵床上似的。
“行。”言灼点头,“走吧。”
第48章
“秦渡凉……脖子不行!明天要上镜!”
“秦渡凉, 嘴巴别、别给我咬破了!”
秦渡凉急得像渴了三天的人,看见一碗清澈透亮的水,然后有人递来一个小勺子, 说,你只能一勺一勺舀着喝。
“宝贝儿, 你直接让我对着你.撸.得了呗。”秦渡凉半开玩笑地说。
言灼这张嘴自然不是饶人的:“秦先生这话冤死宝贝儿了,我进这房间不到5分钟, 裤子都不知道去哪了。”
热水从花洒砸在两个热身上,浴室很快充盈氤氲, 秦渡凉听他这么不正经地说话,眉开眼笑:“放心, 出这房间的时候,一定衣装完整。”
热心市民秦先生是非常懂得照顾他人感受的,比如言灼明天早上还要上镜解说, 所以需要露在外面的部分,秦先生都很贴心地没有留下任何标记。
同时,秦先生的贴心也表现在, 尽管很急,很渴,但还是应言灼的要求,让他先洗澡。
如果不是边洗边做的话,就更暖心了。
秦渡凉的体能当真是恐怖, 极端气候下, 两百多公里的拉力跑完,还能把言灼抱起来托着, 并且耸-腰。
真行啊。
睡了很沉的一觉,睡眠的大部分时间里, 秦渡凉都在抱着他,他能感觉到环着自己腰的胳膊有时会骤然收紧,言灼会迷迷糊糊地翻过身也抱住他。
想来,秦渡凉也会害怕这都是假的吧。
翌日清晨,风停了。
“今天应该稍微好跑一点。”言灼对着镜子打领带,他换了另一套西装,深灰色的,“但你们的赛段在大兴安岭腹地。”
言灼给自己绑了个漂亮的温莎结,转身,看他:“注意安全,好吗?”
秦渡凉刚穿好赛服内衬,把脖子那儿的魔术贴黏上,走过来掐起他下巴,低头便吻。
言灼乖顺地抬起胳膊环在他肩膀,这个吻很温柔,秦渡凉吮他一下又碾他一下,言灼用舌-尖在他吮过来的时候舔-他唇瓣。
“好。”秦渡凉一双极尽温柔的眼睛望着他,“我会注意安全。”
三年前,秦渡凉参加达喀尔拉力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沙漠里割肉喂鹰。
那时候言灼连一句轻巧的“注意安全”都没办法对他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赛会摄影画面里消失,自己在咖啡厅里魂不守舍地洗杯子。
秦渡凉为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子,抚了抚他后脑的头发:“别担心我,我还没有死而无憾的觉悟。”
言灼点头。
两个人一起出发,言灼去县城赛会租的场地直播解说,秦渡凉已经穿好防火隔温的赛服,去到车队大营。
言灼还记得少年时候秦渡凉每天回来,会指给自己说,今天摔了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可疼了。他要言灼给他亲亲,给他揉揉。
还要言灼哄哄,说,不痛了。
后来他好像被麻痹了痛觉神经,后来他在新疆的环塔SS9昆仑天路上摔裂了跟腱,在亚太摩托锦标赛上从火堆里爬出来,在达喀尔和几百斤的摩托一起被抡出几十米。
都没再喊过疼。
言灼抬头,看镜头,微笑:“欢迎回到漠河冰雪拉力赛。”
每个人都有不敢回忆的事情,那些事情会在每个被触发关键词的时候涌上来。
昨天杨优说的话,勾起了言灼的回忆。
三年前达喀尔拉力赛摩托组飓风车队一号车手秦渡凉,从埃及最南部的阿斯旺省,进入撒哈拉赛段。
那是一个超长赛段,450公里,秦渡凉发生意外,滚下沙丘后失联。
秦渡凉对他说过那个地方,埃及最南端,阿斯旺从2016年至今,没有落过一滴雨。秦渡凉说,尽管如此,在那里跑拉力的车队,还是会带一组雨胎。
秦渡凉在高三初夏的夜晚抱着他,坐在后院的门槛上看星星,他说全世界最漂亮的星星在沙丘上方。
后来秦渡凉在最漂亮的星星之下,因为赛车忽然失去离合而无法降档,同时连带拉杆断裂、后刹车失灵,以260多的时速冲下沙丘。
GPS损坏,路书故障,所幸那是大漠深处,没有在摔滚的过程中受到太多钝伤,不幸的是那里是无人区,秦渡凉失联了24个小时。
那是言灼有生以来,最让他恐慌的事情。
余威猛烈,在每个不设防备的瞬间攻击过来,那种无力和绝望无法形容。得知秦渡凉失联的那个瞬间,言灼没办法做任何事,兼职的咖啡店里,连客人都有些担心,说他脸色好差。
没办法听课,没办法做作业。机械地刷新着车队咨询,在各个赛事论坛看那些懂哥的分析。
最终他们的话题停留在,达喀尔年年有人丧生。
天不假年,人不遂愿罢了。
***
三年前。
头盔里通话器的信号很差,起先还能听见维修工的声音,提醒他地表温度已经有70摄氏度,让他……接下来就只剩下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这种情况在环塔上也出现过,秦渡凉并没有多么意外。因为这个时候他依然在跟着路书走,路没有错就行。
秦渡凉的信条很简单,只要这条路没有出错,走下去就可以。
无论是赛道,还是人生。
分手之后,他偏执地去追求一个对错,他疯魔了一样想让言灼明白分手是错的。那时候他玩命地参赛,在撒哈拉拧油门,然后上新闻。
彼时的秦渡凉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言灼看见自己,想让言灼知道他错了。什么对不起我真不是Gay,他被自己亲的眼神朦胧四肢发软浑身只有一个地儿是硬的,那叫不是Gay?那么Gay应该是什么,是能怀孕的新男性物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