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寒轻轻咳了一声,眼神里带上几分不自然。
白争流抽了口气,问梅映寒:“还真是?”
梅映寒手指动了动。白争流身体绷着,感觉自己腰后传来一点细细的痒。不太明显,可以忍住。
他便不表现出来,一心一意想从情郎口中听到问题答案。
半晌过去,总算如愿。梅映寒叹气,承认:“早起、捉鱼、练剑。做这些事,都是想忘了那些念头。”
白争流把这些话在脑海里过一圈儿,意识到更多:“所以,是在昨夜。”
梅映寒更加无奈,却也没否认,“我以为你知道。”
白争流:“我如何知道——”
说到一半儿,他停了下来。
刀客想起来了。昨天夜里,火堆旁边,自己是问了情郎一个问题。
他的肩膀开始颤抖,是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哈!映寒,你真是……”
太有趣、太可爱了!
白争流心头被这样的感情充满。他笑意盈盈地看梅映寒,这么望了半晌,忽然意识到,从前面一刻开始,映寒的眼神又有点不对。
那种深深的、深深的目光。
白争流身上一麻,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说:“咱们赶路这么久,光是在林子里早歇一晚,怕是不够吧?”
梅映寒:“嗯?”
白争流笑道:“我觉得,咱们还需要在镇上、城中客栈歇一晚,你说呢?”
话音落下。
梅映寒扣在他腰上的手明显加重了力气。
虽然他有意遮掩,但两个人挨得那么近,又有什么能瞒过白争流的感知?
想通此节,梅映寒干脆也不掩饰了。
他温柔地再来吻白争流。只是亲着亲着,原先的炽热急切都又回来。
白争流有种自己要被吞吃了的感觉。
这么过了许久、许久,他终于听到情郎开口。
是一个“好”字,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讲出来,倒是半点儿不像是天山大师兄平日的温和平静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小情侣就要好好贴贴(在写了169章还没有认真贴贴之后心虚地说)
第170章 休整(下)
白争流一直觉得,他们赶路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在罗城时,他们在听其他客栈食客闲聊。除了谈论御香坊旧址上出现的那个大大的“冤”字,当地人们也会谈论一些其他事情。
比如某位学子前些年中举,到如今,正是要赶赴春闱的时候。未防万一,最好还是早早出发。到京城早了,大不了花些银钱,租赁房屋,安心备考。如此一来,还能早早适应当地水土,不至于在上场的时候出差错。
出发晚了,若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再赶上水土不服……说着说着,食客们“啧啧”摇头,像是已经看到举子惨然归乡的未来。
那么寻常情况下,一个举子从罗城赶到京城,要花费多长时日呢?
答案是三到四个月。
而如今,他们离开罗城,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已经走过半数路程。
这足以见得,说一句“赶路颇快”,真的不是白争流谦虚。
可他也是到了今日才知道,原来情郎挥动马鞭的速度,还能更快。
以至于刀客都有些同情自己二人的坐骑了。等到把马绳交给他们落脚客栈的小二时,白争流特地嘱咐:“用最好的草料。”
小二点头。
梅映寒补充:“若能从外买来什么豆饼、果子,需要加钱,直说便是。”
小二略感意外,但还是点头。
还朝白、梅两人夸,说他们不愧是江湖大侠,不但对百姓亲近爱护,对自己随行的马匹,都是如此和善照顾。
白争流听得好笑。尤其是在发现情郎竟然被小二三两句话说得耳根微微发红,似是难得不好意思之后,他脸上的笑意变得更大。
这么笑着笑着,听到梅映寒对小二吩咐:“烧些热水,待会儿送到房中。”
小二“哎”了声,笑呵呵地应了。
白争流:“……”眼神晃了晃,慢慢挪开目光。
小二倒是没多想。两个郎君同性,一般人还只会觉得他们是关系要好的友人兄弟。好不容易来到城中,想叫水洗去身上风尘,再寻常不过。
白争流却不能不多想。
不光是视线转开,他脸上的笑意也收敛许多,脑海当中浮现颇多画面。
在一起这么久,没亲近过是不可能的。可惜往往是浅尝辄止,匆匆了事儿。
毕竟他们刚刚确认了关系,就收到来自玉涵、韩殊的信。紧接着离开天山,从暮冬至初夏,转眼小半年过去,其中大半时间都在赶路。
都不是放纵自己的人,少些更深入的事情也无妨——白争流原先只是这么觉得。可今天,他从梅映寒口中听到了另一重情郎的挂念担忧。
他是想要和白争流亲近的,唯独担心白争流会不舒服。
为此,他愿意忍耐、愿意克制,若不是今天早晨白争流一时兴起,提刀与情郎比拼。飘荡在梅映寒心头的那点火苗,说不定还真让他自己扑灭了。
唉,映寒就是想太多。
白争流想完这些,叹气。
这时候,两人已经进了屋子。
梅映寒正在收拾床铺、检查门窗。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
白争流留意到情郎的目光。其中似有担忧,看得刀客莫名。但也没莫名太久,因梅映寒很快说:“争流,若是你累了……”
白争流又笑了:“我可比你晚起太多。”说着,又用目光上上下下地在情郎身上扫了扫。
刀客笑着问:“不过,映寒,若是你累了,咱们今日便早些歇下吧。”
梅映寒:“……”
梅映寒礼貌地:“我倒是觉得还好。”
明明还是平静温和的语调,可不知道为什么,白争流竟从中听出几分不同意味。
他又笑了。
没一会儿,小二来敲门、送水。
去迎门的是梅映寒。他客客气气地朝小二道谢,客客气气地提出,可否再烧一点。
不过新烧好的水备下后不必敲门,放到门口即可。再有,若是方便的话,自己二人晚些时候兴许还要去后厨。
小二挠挠头。
这些都不是过分要求,只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叫水就叫水呗,放在门口做什么?
至于后厨,平素有这种要求的客人不少。往常都是些口味精细的老爷夫人,对吃食颇有将就,行在途中也不忘带上精通厨艺之人。
他们是大店,早早专门开辟出了一片地方。自家的食材都不在那儿放,客人们有需要的话直接去用就行。就是柴火用太多的话,客栈会收取一点费用。
把这些事情与江湖客说清楚,小二见眼前一身白衣的剑客点头,给自己手里塞上银钱。
小二掂量一下。虽然还是觉得对方要求奇怪,依然笑呵呵地答应下来。
只是在下楼之后,他没忍住,和店里打杂的提了一句。
打杂的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他:“这还用说。夫妻两个,难得落脚一次,可不是……”
小二:“哎?这你可说错了,那是两个男的啊!”
打杂的:“……”
小二冥思苦想:“莫非是女扮男装?”
可那位玄衣大侠姿态潇洒,容色俊逸,分明是样貌气度都一等一的郎君。
打杂的:“……”
打杂的眼角微微抽:“让一让,你挡到我擦桌子了。”
再说楼上的白、梅两个。
今日奔波,依然有出汗。
既然出汗了,擦洗一下,十分应当。
昨日在溪水旁边,白争流这么想的时候,是怀揣着十足正经的心情。
虽然后面发现了情郎凝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也仅仅是觉得有意思,只想着把这点记下来,方便后面逗弄对方。
到现在,分明是做一样的事情,为什么感觉那么不同呢?
白争流想不明白这点。一定要说的话,倒是也能捉住一些原因。大约是此刻映寒距离他太近,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尺来长的距离。屋子又太亮,能分辨出对方身上的寸寸皮肤,包括皮肤上的各种新伤旧伤。
白争流甚至能记起来,其中某道伤口是在什么时间受的。
这么一想,他看梅映寒的眼神之中就多了些许旖旎之外的东西。
梅映寒有所察觉,叫他名字:“争流。”
白争流把目光抬起一点,去与自己的情郎对视。
梅映寒朝他笑笑,说:“都是些已经好了的伤处。有了灵气之后,它们愈合得快不说,颇多陈年伤痕也开始淡化了。”
白争流笑道:“这是好事。”
“是。”梅映寒看他,“但我看你仿佛还是多有烦忧。”
白争流耸耸肩,“自然。你看我,怕也是一样感觉吧?”
梅映寒叹气:“自然。”
白争流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说了不太适合这个时机的话。
瞧瞧情郎的目光,都要从炽热变成心疼了。
白争流咳了一声,迟来地补救,问:“映寒,我想摸摸你的伤处,可否?”
梅映寒喉结又是微微滚动。
白争流还要补充:“也不光是我。你也……碰一碰我的伤处,如何?”
梅映寒还能说什么?
纵然情郎开口之前,他心头有千言万语。到这会儿,也都统统凝结成一个“好”字。
手指细细扫过指尖之下的伤疤。
感受着上面的细微凸起,慢慢地,又挪到其他地方。
身上的水珠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完全干透了。只是时间推移,上面又多了新的东西。
是汗水,也是来自另一个人的热度。
恍恍惚惚之中,白争流轻轻抽一口气,手臂勾在情郎脖颈之后。
天色竟然已经暗了下去。他们屋中没有点灯,只能借着月色来看身前之人的面孔。
好在两人眼力都绝非寻常。在这样昏暗的地方,依然能细细用目光描摹过对方的眉眼。看清楚对方脸上的着迷,与对自己的爱慕。
白争流觉得这样很好。
唯独一点不太妥当的地方,就是……
“映寒,”他叫了声,嗓音都有些断断续续的,“你到底——到底克制了多久?”
梅映寒没有回答。
白争流也不算在意。这种时候,情郎多半是无暇分心的。
没想到,在他自己都快要忘记前面的问题时,梅映寒忽然开口了。
“总有三两个月吧。”他说着,唇舌再次碰到白争流的同等部位。两人舌尖勾勾缠缠,白争流又是一阵恍惚。
过了不知多长时候,他终于有精力想。
三两个月?
那岂不是从上一次他们夜宿客栈,被情郎勾起兴致,“浅尝辄止”“匆匆了事”之后……
意识到这点,白争流的心情登时复杂起来。
他把梅映寒的面颊勾到自己身边,再度亲吻对方,同时道:“我不是说过吗?你我之间,何必讲究那么多‘克制’?”
梅映寒似乎是轻轻“嗯”了声。白争流分辨着这动静,就觉得对方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他略有不满,表现出来,梅映寒似乎是低低闷哼一声。
白争流斜斜看他。这时候,忽然从情郎脸上看出一点笑容。
“我知道了,”剑客叹道,“我知道了。”
“……”白争流很快后悔。然而到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见啦。
第171章 监正监副
一晚上时间,两个江湖客用了三遍水。
等到第二日,白、梅离开之前,小二对着灶台数烧掉的柴火,暗暗咋舌:“竟然用去这么多……”可再看那刀客、剑客,依然不觉得其中哪个是女扮男装。
他百思不得其解,好在江湖客们付钱非常爽快。除了必要的柴火钱外,另有一些赏银。小二掂量着手中重量,乐得眼睛都笑成两条缝,笑呵呵道:“客官,改日再从我们这儿经过,一定还要来住!”
梅映寒微微笑道:“自然。”
说过这句,他从小二手上牵来马,走到白争流身边。
刀客看着他,欲言又止。
梅映寒关怀道:“争流,你若是不适——”
白争流叹气。
梅映寒抿起嘴巴,看神色,似乎有些懊恼。
白争流看在眼里,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未有什么不适。”
就算昨夜还有腰酸,拿灵气在体内运转一圈儿,不适感全都消除不说,还有一种热融融的舒坦。
今日继续骑马赶路,也不耽搁什么。
他只是心情复杂。昨夜的三遍水,还有那当中的无数个亲吻。都让白争流在看眼前客栈、小二时,有种非常古怪的感觉。
明明是与其他地方没什么差别的门窗,可视线扫过去,就能想到背脊靠在上面。略微有些硌人,但这样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只因很快他的意识就被另一种感觉夺走,起起伏伏,沉醉其中。
白争流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就是平静口吻,古井无波:“莫耽搁了,快上路吧。”
梅映寒轻轻“嗯”了声,与他并肩而行。
白争流视线望着前方,却能感觉到,情郎的目光总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自己身上。
他在关心自己,也是在观察自己。
白争流毫不怀疑。如果这会儿自己皱皱眉头,梅映寒一定能再克制三两个月。纵然是到了十分难以忍耐的时候,也依然去练剑发泄。
是体贴做法,但真成了这样,就是白争流太不体贴。
他干脆叫一声:“映寒。”
梅映寒一怔,“争流?”
话音落下,见情郎转脸来看自己。眉目之间带着笑意,道:“我方才在想一件事,与你我有关。”
梅映寒看他神色,觉得情郎这副模样,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不悦。
他心头柔和,脸上也带着一点笑,问:“是什么事?”
白争流慢吞吞:“三两个月一次,不单单是你要忍耐颇久,我也一样。”
梅映寒咳了声。平日镇定从容的人,遇到任何危险都能不显波澜。到这种时候,却露出几分平日难见的慌乱。
白争流:“一旬一次……还是有点儿少了。三次呢?或者五次?”
梅映寒:“……”
白争流的笑意更加明显,“总不会是一天一次吧?我倒是无妨,只是从昨日看,映寒,你是不是不太接受在客栈、床榻之外的地方?”
梅映寒左脚、左手一起晃出来。
白争流大笑,肩膀都在颤动。有行人从两人身旁路过,好奇地朝他们看来。
这二位江湖客,是说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儿啦?笑得这样开怀,一定是极好的消息吧!
行人满怀对两个大侠的欣赏,心头冒出这么一番判断。却不知道,两人真正在说的事情,已经激得那白衣剑客险些忘记如何行路。
过了良久,白争流才听到一声:“争流。”
白争流笑吟吟:“嗯,我在。”
梅映寒侧头,深深看他。
白争流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昨夜那么长时间,他便是被情郎这样看了一遍又一遍。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
他喉咙忽而发干,见梅映寒朝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
他没说“好”或“不好”。可单单一点目光,就让白争流险些步了情郎的后尘。走起路来,一样同手同脚。
这时候,又听情郎开口,“你说这话,倒也没错。”
白争流:“……”
梅映寒:“日后,咱们便尽量找镇子、小城安歇吧。”
白争流:“……”
梅映寒:“争流?”
白争流深吸一口气,扯出一张笑脸。
“好啊。”他轻快地开口,“就这么说定了。”
原本就是能让两个人都快活的事。
虽然日日赶路,时间紧迫……但梅映寒也不是一定要每夜都留宿城中,只是如果到傍晚时,距离天黑还有一个、半个时辰,他们身边有一个客栈,不如在其中落脚。
如此一来,纵然少了些在路上的时间,来日却能更加精神,也算事半功倍。
……
……
虽然改了行路的习惯,可从后面的结果看,两人的速度并未降低,反倒加快。
抵达京城的时间比原先计划得还要早上两日。到了地方,白、梅照旧先找了客栈歇息。
等填饱肚子,又安置好马匹。两人坐在屋中灯前,开始计划后续行动。
说来说去,不过两条路。
其一去大理寺,将御香坊大火真相陈出,看那边的人是选择找寻证据、向孟大人一家问罪,还是选择将罪案遮掩,顺道处理掉知道真相的人。
如果是前一种情况,后续处置自然不用白、梅动手。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嘛,两人倒是不介意直接进宫,在皇帝案前次旧戏重演。
至于其二。
“总归都是要闹到皇帝面前的。”白争流说,“咱们为什么不一步到位?”
梅映寒客观:“江湖、朝堂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再有,争流,你还挂念着二十八将。”
白争流叹气,“我倒是不在意旁人如何说我。”
梅映寒:“既要为二十八将翻案,还是莫要授人以柄。”
白争流听出来了,梅映寒更赞同第一条路子。
虽然自己的想法受到反对,但刀客也知道,情郎会这样决断,说到底,还是为了与自己同样的目的。
他很快想通,“你说得对,咱们还是去大理寺。只是既要报案,就要说清楚你我是怎么知道其中冤屈。从神鬼之说下手,虽是实话,还是……”
白争流微微一顿。
他笑了声,从包袱里取出当初在罗城拿到的账簿,手指温和地在上面扫过,“我怎么差点忘了?还有这等好东西。”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商讨中,一纸诉状很快成型。
没提御香坊闹鬼,更没说丛霄如何、周云韶如何。白、梅只道,他们途径罗城时,听说御香坊旧址上出现一个“冤”字。两人有心探查,便去寻了当地父母官。可朱大人心中有鬼,正被那“冤”字骇到神志不清。见了他们,便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真相吐出来。
死者们身上的刀伤、孟家父子在案后不同寻常的表现……白争流手持毛笔,一气呵成。等整张诉状写完,他一面等上面的墨迹晾干,一面对梅映寒说:“我又想了想。直接去皇宫找皇帝,的确不太妥当。”一不小心,就要被扣一顶“刺杀”的帽子。到时候,纵然己方再有道理,大义依然落不到他们身上。
“所以,”刀客慢悠悠道,“到时候,咱们就多写几份,贴在各个人多、尤其是读书人多的地方。”
梅映寒笑了,“此计甚妙。”
白争流:“那咱们再来合计一下,具体要贴去什么地方。”
梅映寒:“好。”一顿,“不过,我还是希望大理寺能直接给出说法。”
白争流说:“我也一样。”
如今这么说,只是想做两手准备罢了。
这天晚上,从说起后续打算,到诉状成型,再到决定明日在京中什么地方走动,好弄清楚哪里读书人更多、更适合贴诉状。一直商议到月上中天,白、梅终于歇下。
时间这么晚,自然没有亲昵的兴致。但两人还是紧紧贴合对方,听着另一人的心跳入眠。
转眼天亮。一大早,两人起身、洗漱。吃完客栈端上来的早饭,刀客剑客略作乔装,拿起诉状,一同出门。
一路上,京中繁华自不必说。可惜无论白争流还是梅映寒,此刻都没心情欣赏。
他们急着赶路。走着走着,身后忽而传来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