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北————kingofpain[上]

作者:kingofpain[上]  录入:11-30

媒体上现在对同志的报道开始多了起来,因为这毕竟是一种吸引眼球的信息,只不过这种报道出来的信息实在是片面,甚至可以用一斑窥豹来形容。暗访同志吧、同志浴室,同志利用同性关系敲诈,诸如此类。这纯粹是在放屁!我也可以到几个非同志酒吧或者舞厅或者桑那房消费一番,然后就把我看到的据实写出来一点也不添油加醋就可以让读者觉得这个社会/异性恋群体真乱啊,到处是一夜情吃摇头丸卖淫嫖娼,但是这样有意义吗?也许你或者我写的都是事实,但是这个事实只是部分事实,不能代表整体现象,然而媒体受众看到这些报道时就会把此想当然地当作是整体现象来理解,这是一种可以理解的心理行为,错不在受众,而在媒体。因此,请手下留情,虽然你写的是事实(就当你没有添油加醋或者胡乱捏造),但是你的笔却对整个社会看待同志群体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并且真正想了解同志并不是去几次酒吧就能了解的,甚至我可以说,即使你去几年你都不能全面了解同志群体,因为现在来说去酒吧、浴室以及别的渔场的同志只占这4000万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他们根本就不能代表同志形象。更多的人平时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不敢出来,也不敢被别人知道,因为害怕会被当作异类来对待,他们可能只有偶尔偷偷和偶然认识的别的同志谈谈心事甚至做做爱,然后就立马回到"正常的轨道"过正常的生活。现在而言他们才是同志的主流。
看到那些对同志充满好奇之心或者充满莫名其妙的反感的人我都忍不住想说:嘿!别再东张西望了,别再翻白眼了,同志就在你身边,和你长得没什么两样。
因此我觉得X-MEN真是一部很好的同志电影,它好在不是通过个体来说明问题,而是通过一个群体来展示出这个很现实的问题,这个群体在整个社会中所处的地位,遇到来自社会以及群体另一部分的问题,还有他们的解决办法。只不过它太隐晦,让人误以为是一部科幻电影。
小小听完我这些想法,告诉我说我这是同志综合焦虑症,因为现在不管什么我都能联想到同志上面。我觉得他很可爱,因此喜欢和他喝酒。

54
老马死后没几天虽然我又积极投身于男人之间的欢愉,但是他的死却给了我一个实实在在的警示,那就是做爱一定要带套子,但是这个警示来得有点晚了,我也已经中标。不过比老马幸运上千万倍的是我没有得那种绝症,而只是小小的尖锐湿疣,并且也只是小小的一颗。
当我看到那颗东西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它就生长在那根直挺挺的东西头上,在前列腺液的浸润下显得光彩照人。看到它我正不停运动的手立刻就停了下来。虽然它并不大,但是却显得很突兀,有点像春天来了老树发新芽的感觉。这时我脑子里快速回忆着我以前曾经看过的这方面的书,然后判断这是尖锐湿疣,然后想到这肯定是老唐传给我的。因为在那之前的两个月我忙得根本就没有机会找男人,在那之后的三个月因为老马的事情我也根本没有心情找男人,这近半年的时间唯一的一次就是与老唐,结果他给了我这么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我后悔那天晚上当我向唐走过去的时候没有听小小对我说的:记着带套子。虽然这么说,但是我心里一点责怪老唐的意思都没有,充满魅力的男人做错了事情总是容易获得原谅。
于是我每天晚上花上几个小时观察那个小小的芽,但是近一个月下来它既没有长大的迹象,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我开始怀疑起当初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也许这只是我的阴茎的第二春,它又准备长大,而不是什么该死的性病!但是我也没傻到这种程度,终于决定去医院走一趟,这是我这一个月来每天下决心第二天要做的。
鼓楼医院,外科人很多,没什么隐私性可言。我当着好几个丑陋男病人的面颤巍巍地说出我的疑惑后,医生就把我带到了用帘子与会诊桌隔开的一张小床上。我脱下裤子,医生带上一次性的塑胶薄手套。他把我那根东西抓在手里观察了一下就得出了结论:尖锐湿疣。然后我拿着他给我的诊断书去另一个房间预约手术。排到几天后的礼拜四,在我登记自己的资料的时候看了看那个登记本,密密麻麻的好多,看来得这个病的人还真不少。
礼拜四,我请假去医院。又挂了一次号,然后把病历放在手术室门口的桌子上排队。候诊室里人很多,尤其是在这个手术室门口,估计全是来做这种手术的。有一对中年人很奇怪,看样子他们是夫妻,不是情人,因为男人如果找那样的女人做二奶的话也忒没品味了点,但是一个女的怎么会陪丈夫来看这种病?并且看样子那个女的就像是来陪丈夫看心脏病一样没有一点异样。我坐在那里,观察着这些同病病友们,猜测他们的职业以及如何染上这种病的。让我失望的是,他们看样子没有一个同性恋。
候诊室里很安静,除了那个粗壮女医生偶尔一声大嗓门叫着病历上的名字,但是手术室里却不平静,不时传来一阵阵的电锯一样的手术声音,这让我听得胆战心惊。我知道这种手术只是用激光打掉那些多长出来的"芽",然后再涂些药,几乎不算有什么化学或药理反应,只能算是物理作用罢了,如果做好防感染措施,自己用一块烧红的铁也一样完成。前几天就诊的时候医生对我说要打针,并且要在多少天内连打若干针(具体多少针我忘了,有点像被狗咬了打狂犬疫苗)才能防止复发,但是当我把病历放在手术室门口的桌子上排队时问那个粗犷女医生时她却大声地对我说:没用的,打针没用的,你要是有钱想打针也行,但是告诉你打针没什么用。她的声音太大,门口的那些候诊者全都看着我,弄得我无地自容赶快走到最近的一排椅子上坐下。这排椅子最靠近门口,听着手术室里的动静,我不禁想起《德州电锯杀人狂》那部电影。
终于轮到我了。我走进手术室就傻了眼,因为里面全是女医生。一开始我看到门口的那个叫号的医生是女的还没在意,心想她只是在门口又不操作手术,虽然一个病人进去后她就关上门把自己也关在门里面,但是我万万没想到里面操刀的医生全是女的,一共有三个,她们都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到那个床上躺着。"一个医生拿酒精棉球擦着自己的手,另外几个在收拾着仪器。
"把裤子脱掉躺床上啊。"一个医生看我没动静又说了一句,"不用怕,很快就好了。"
我看着她们,磨磨蹭蹭地脱掉裤子仰躺在床上。他妈的自从长大到懂事后我就没在女人面前脱过裤子了,还好看到她们我不会勃起,幸亏他们不是帅老头。但是我担心她们整天面对男人"生病的阴茎"会不会产生性心理障碍。
"后面有没有?"一个医生抓起我那根东西看到了那个可爱的小芽,问道。
"没有,就这一点。"停顿了一下我又问了一句,"疼吗?"
"有一点儿疼,很快就好了,不要怕。"她们应该知道这种病传染的主要途径是什么,但好像没有一点厌恶情绪,好像是感觉这种病就像感冒发烧一样都是由"正经途径"得到的。这一点我敬佩她们。
一个医生打开了那个机器,我听到"吱吱吱"的电锯的声音赶忙问道:
"不打麻药吗?"
"这就是打麻药了。"一个医生拿酒精棉球在我的那个小芽上不停地擦着,"一会儿就好了,你的少,好弄。"
我裤子褪到膝盖上仰躺在手术台上,抬头就看到三个女医生站在我面前眼睛都看着我的那个地方,这种情景实在是让我觉得太过诡异,干脆闭上了眼。阴茎上一阵疼痛,不是很强烈,又疼了一下,然后听到医生说:
"好了,起来吧。"她边说边用棉球擦着伤口的地方。她看我坐起来了就把棉球扔在旁边的篓子里,重新用镊子夹起一个棉球按在那个地方。我用手代替了镊子,看了看那个伤口,小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小的凹坑,有很少的血流出来。
"到那边拿药去。"一个医生说。同时我听到那个粗犷女医生已经打开门喊下一个病人的名字。吓得我赶快跳下来提起裤子。我穿好裤子走到门边取我的药。药已经被医生用一个塑料袋装好摆在桌子上,下一个病人已经进来。他看了我一眼就直奔病床,看样子好像是回头客。我抓起药去推半掩着的门,只听耳边一个医生的紧张的声音:
"手不要碰门,手哪里都不要碰!"
我讪讪地缩回手看她给我打开门,然后我才出去。这是我第一次感到受到歧视。我还没有走出候诊大厅就听到病房里又传来电锯般的声音,心里不禁有些不平衡:花一样的钱,我没用一分钟就完事了,而有人却能折腾很长时间,太不公平!

55
星期六的早晨懒散而无聊。我开着窗子,外面是宽阔的花园路,花园路的尽头是同样宽阔的312国道,沿着312国道走下去不远就是我家,我的父母住在那里,每天单位里的车会去把我爸爸接到市区的医院里工作,下班后再用车送回来。妈妈和爸爸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但是妈妈很少坐爸爸的车,她宁可每天挤拥挤不堪的公交车转来转去也不会坐爸爸的车,因为她不想让别人说闲话。爸爸每天上班的时候会沿着312国道拐上龙蟠中路然后在珠江路转弯,如果他在312国道朝另一个方向转弯的话他就可以在五分钟内到达我住的房子,但是这么多年过来爸爸从没有让司机在那里转过弯,每天他都是沿着312国道、龙蟠中路走到珠江路然后朝右拐,去他工作的医院,下班的时候再原路返回。妈妈坐公交车也会走312国道,如果下班早她会在312国道下车到我的房子里来,看看我的生活。我不知道我有多久没有回去了。窗外的路像一条宽阔的被污染了的大河,漂浮着过往的人群和车辆。他们就像秦淮河里那些漂浮着的垃圾。
我想回家看看。
自从搬出来后我曾经给自己规定每个星期都要回家一趟。我知道我决定搬出来的时候爸妈都很伤心,但是他们都没有阻拦。我把烟、打火机都留在房子里,就回家了。我不想让爸妈知道我抽烟,没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想。

56
妈妈看到我回来很高兴,张罗着要包水饺。爸爸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看得出他也很高兴。爸爸是个不善于把喜怒流露于表情的人,但是我知道,因为我是他的儿子。知子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子。看到妈妈忙忙碌碌的身影,我觉得很难过。我不知道妈妈看到我回来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我几乎每周都会回来,可是妈妈的表情就像是我失踪了十几年才回来似的。
妈妈主张包水饺,爸爸要煎鱼,他们开始为这个争论。这都是我爱吃的,他们不知道我会在家里呆多久,一顿饭或者两顿饭。
"中午包水饺,晚上煎鱼吧。"我说。
爸妈不争论了,开始一起弄馅子,和面。
电视机一直开着,是我开的,包水饺的时候,吃水饺的时候。我把头一直朝向电视机,因为我不知道该和爸妈说些什么。妈妈不停地问一些我在外面是否住得好,盖几床被子铺几床褥子有没有蚊子之类的话,看到我烦了就停下来,过一会儿又忍不住问东问西。爸爸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我倒是很想和爸爸说说话,这个愿望已经很久了,但是我从来没有开过口。我们家没有谈心的习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第一句话。"爸爸,我想和你谈谈。"这样会把爸爸吓坏的。我能想象出他吃惊的表情,以为我闯下了什么大祸。我一直把这个想法压在心里,日子既然能够过下去,就不要再改变了。
"你在家呆多久?"妈妈问。
"明天走吧。"我说。
周末的时候电视里放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综艺节目,无聊,千篇一律。我把遥控器按了几遍,找到一个赵本山演的小品,停了下来。妈妈喜欢看小品,但是妈妈没有注意看,只是专心地包着水饺。
吃完了饭,我帮妈妈把碗筷收拾进厨房然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在家里的时候我会一直让电视机开着。我想发一会儿呆,但是不敢。我不知道爸妈看到我发呆会怎么想。我想回我自己的房子。
"爸,我刚才忘了,还有几个文案要赶出来,我要回一趟办公室。"
"周末也不休息?"妈妈问。
"这几个文案客户急着要。"
"你忙完了还回来不?"
"不回来了吧。车转来转去得很麻烦。"
"鱼还没煎呢。"
"下周吧。下周忙完了我在家里多呆几天。"
"让他回去吧,工作要紧。"爸爸说。
我走了。我现在已经很习惯撒谎,就像我已经习惯了抽烟喝酒。尽管我不喜欢这样,可是每次还是不由自主地说出谎话。到了我的房子,我立刻点上一支烟。我躺在床上,猛抽一口,然后张开嘴,让烟雾慢慢地自己从嘴里升出来。烟雾像一棵树一样自由自在地生长着。我躺着,发呆,昏昏沉沉的。

57
我不住在家里,而是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因为我不想我的父母太介入我的生活,尤其是我"变成"同志以后。但是我从不管自己租的地方叫家,而是称为"我的房间",我父母住的地方我才称之为"家"。但是我越来越不喜欢回家。每次周末回去面对我的爸妈的时候我没有亲切感,而更多的是压力,因为他们爱我而我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希望我能成家立业,我也想,但是在这之前我要找个女孩,在找个女孩之前我要先培养起自己对女孩那方面的兴趣,而这是不可能的。
本来我可能会有一个家的,但是后来我把它丢了。当我无数次无聊躺在床上想我的过去的时候,想我曾经爱过吗?想我是否也有过真正的爱情,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他,那个和我分离两地一年多但是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却是我们感情最真实的时候的那个人。现在想起来我都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和他那样。我们距离太遥远,遥远到几乎不可能见面,甚至比远在美国的Ryan都不可能。我也想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不可能和他"相逢"的感觉,地域上的距离人为可以解决,但是我当时的潜意识里这个"距离"是不可能解决的。这些问题并没有影响到我和他的感情,我们经常通电话,说起我们的过去,说起我们的将来,哭或者笑。一次我正从外面回自己房间的时候接到他的电话,说着说着我们就哭了起来,当时我走在街上,街上人很多,我就那么在阳光下边走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控制不住。
那个时候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梦想,就是以后要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工作,互相不联系,但是在那个城市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房子,只有两把钥匙,他一把,我一把,当我们想念对方的时候就去那个地方坐一会儿,如果有话对他说就把要说的写在纸上放在桌上,不打电话约对方,如果偶然在那里相遇,那就是我们的节日。我们设想着那个房子应该有一整面墙是巨大的玻璃,这样可以有阳光照进来,有一面墙全部刷成蓝色,青海湖的那种干净的蓝色,虽然我和他从来都没有去过青海而一起去青海是我们的梦想,有一张就铺在地上的舒适的床,有一把摇椅。我们把那里叫做我们的家。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倾向问题不久,但是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但是那个时候却毫无返顾地和他相爱。他也如此。我们当时都还没有办法摆脱社会早就种植在我们心里的压力,我们设想着都要忠于自己的妻子,好好照顾家庭,好好地工作努力,只要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有我们共同的私密的地方我们就已满足。我们挣扎着面对社会对我们的要求,妥协,只渴望一个小小的角落。
等我慢慢接受了自己的时候,我却把它毫不怜惜地丢开了。现在我想起他来的时候感到孤单,孤单得像个婊子。但是当我想起他来的时候,我也感到安慰,毕竟我曾经爱过,即使以后我永远不再爱任何人我都不会有什么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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