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北————kingofpain[上]

作者:kingofpain[上]  录入:11-30

和他"分居"的时候他曾经写过两万多字的文章给我看,那是记录他的感情的,当然也包括我。虽然那个开头行文有些忧郁,但是他告诉过我将会有一个开心的结尾。我看过后说你写得不如我写得好,你的用词太华丽。但是这几年我时常从电脑里翻出他的那篇文章看,现在我觉得,他写得比我好,因为他写的是他的真感情,而我只是在玩文字游戏。他那篇文章我一个字都没有改动过,甚至包括他写得太快时产生的错别字。后来他再没有写结尾,因此我电脑里那篇文章一直都没有结尾。那个故事进行到一半就嘎然而止。
现在他住在一个距离我不太遥远的城市,偶尔会给我打电话,说说他的家庭、工作、生活,我也说说我的生活,但是我们从不提以前我和他相处时的任何事,因为在他传给我看的那篇文章里有这么一句话:美好的东西是应该忘记的,否则便不再美好,因为世界上没有永恒的事物更没有永恒的美好,因为美好,才要忘记。每次看他的文章看到这句的时候,我都会心里一颤。
现在我已经知道该如何面对因为我是同志而可能受到的来自社会的压力。我不面对它们,而是侧着身,当压力扑面而来的时候我就一侧身,让它们从我身边滑过去,或者让它们接触我圆滑的身体时改变方向而不是正面撞击我,就像一道光线射向一个球体,当它们互相接触的时候光线被滑开射向另一个方向,球体却安然无恙,或者少到最少的伤害。这就是我的生活姿态,随时警惕着,感到危险就一侧身子,就像我一侧身子避开新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而继续向前走。我变得圆滑了些,但是我却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去找我的爱情,甚至都没有心思去找。

58
小飞第二次抽烟是在几个月后。那天晚上我和他躺在床上后都睡不着,就仰面躺着闲聊。聊着聊着就说起他和沈红的事情。小飞和沈红之间好像出了点问题。他边向我诉说,边努力想弄明白问题在哪里,也想让我帮他弄明白。但是我只是越听越迷惑。因为小飞的叙述更多的是他的感觉、感受,偶尔一些具体事情也是匆匆带过或者很着重于很细的细节,我没有办法掌握他们之间的整体情况,因此只能是哼哼哈哈地应付着让他的叙述继续下去。
当时已经是半夜了,外面静悄悄的,整个空间里好像只有小飞的喃喃自语。小飞在不停地说着,我慢慢地对他和沈红的事情失去了兴趣,而是躺在那里享受着这种气氛。当时我感觉就像是在和自己的老婆躺在床上,互相说着心里话,在说以前刚认识时的事情或者在憧憬未来的甜蜜日子。小飞的一句话打断了我:
"给我支烟。"
我怔怔地看了看他,然后抽出一支烟点上递给他,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小飞小心翼翼地抽着烟,这次没有咳嗽。开始抽烟后他就一句话也不说了。我想说点什么,但是有不知道能说什么,于是就陪着他靠在枕头上抽闷烟,看着窗外天上的星星。
"如果那些星星上有人,他们看到我们燃烧的烟头会不会觉得是两颗星星在闪烁?"小飞突然说。
"他们也许还会奇怪,为什么这两颗星星这么短命,只要五分钟就结束了生命。"我说。
"我们是两颗流星。"小飞说。
如果小飞是用笑嘻嘻的开玩笑的口吻说这句话,我会不放在心上,但是小飞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冷冰冰的,让我心里一阵寒意。就在这时窗外一颗流星从天边滑了过去,形成一个美丽的弧线,但是弧线也很快地消失了。我和小飞都看到了这颗流星,但是都没有说话。这颗流星就像是一把刀子把我和小飞划开,各自沉入自己的内心世界。也许在别的星星眼里,这颗流星是一个懦夫,因为它选择了自杀。但是在它死的一瞬间我却感到它却划伤了我和小飞,并且这个伤口永远没有机会愈合。我们静静地躺着,等待着另一颗流星。天空很安静,相距几千万光年的星星们看起来就像是邻居一样一起悬挂在天空,各自闪烁着光芒,彼此不靠近。他杀会带给人们悬念与刺激,自杀留给活着人的却只有绝望与被抛弃。
没有第二颗流星。我们在等待中各自睡去。

59
如果不和小飞在一起,我就会打电话给小小让他来陪我喝酒。小小喜欢喝酒,每次接到电话就会跑过来,即使有事情要做他也不管,因此我觉得他是一个最好的朋友。我坐在饭馆靠门的桌子上,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一会儿就会看到瘦小的小小像匹种马一样挺着胸脯拖着两条腿雄赳赳地走过来,走进饭馆坐在我对面。每次看到他走路的姿势我都会忍不住想笑,问他为什么要那样走路。
"怎么了,很难看吗?"小小紧张地问。
"不难看,只是有点奇怪。"
"奥。我改。"小小对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很在意。但是喝多了啤酒站起来上厕所时他还是保持着那个走路姿势,大大咧咧地往厕所里走,方便完了再大大咧咧地走回来。
有时候两个人喝酒觉得不过瘾,就给李乐和周打电。他们从电话里听到我和小小正在喝酒的时候,都会抗议,抱怨没有提前告诉他们。我们在电话里向他们吹嘘喝得多过瘾,把他们馋得不行,然后挂掉电话继续喝酒。
一天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酒吧老板的电话,他要请我吃饭。
"今天是哪边出太阳?"虽然经常去他的酒吧,虽然很熟一起吃过无数次饭,但是他作东道却是第一次。
"靠!南边!"老板听到我的话后恶狠狠地说,但是立刻又话锋一转,无限婀娜地继续说,"亲爱的,你到底来不来啊?"
"有饭吃我当然去!但是你好歹让我先知道为什么一起吃饭吧?否则我吃得也不安生。"
"请你吃一顿饭又不用让你献一次身,你怕什么啊?今天我生日呢。"
"靠!生日快乐先,你告诉我得太晚了来不及买什么礼物今晚我就献一次身权当生日礼物吧。"
"哈哈,好啊。七点,王府大街避风潭。"
"没问题。"
我回到房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在心口和手腕上喷了点香水,换上身干干净净的衣服出门。我喜欢把香水喷在心口上(为了与那装腔作势样的小资文字区别开来,香水牌子略过不提),这样好像那种我喜欢的味道会随着我的心跳与脉搏一动一动地往外散发。有一次一个家伙看我把香水喷在这个地方,赶忙纠正我的错误,告诉我喷在哪里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靠!喷在哪里全是自己的爱好,在这种事情上根本就没有正确与否的说法。这就好像吃西餐,用叉子叉住牛排大口咀嚼也可以吃得尽兴,为什么还要遵照那种狗屁规矩左手叉右手刀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填?并且吃完了还要把刀叉摆成个特定模式以告诉小姐自己吃完了可以收拾了。吃顿饭是为了让自己吃饱吃好,不是让别人看到你如何假模假式。看到这种吃法的人我就想吐。香水也是,我喷只是因为我喜欢这种味道,喷在哪里是我的个人爱好,如果我高兴,喷在后门也可以,这样放屁也带香。不过还好我知道屁是臭的才是身体健康,嘴是臭的那是因为没有刷牙,或者是消化系统出了问题。我们的生活总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毫无意义的东西掩盖着,甚至被那种东西控制着,这样生活就变得毫无乐趣,因为生活的乐趣所在就在于生活的本质,越贴近生活的根本,也就越单纯,乐趣也就越纯粹,越大。而生活的表面就像是一个陈年柜子上覆盖的厚厚的尘土,而我们想要的,即使现在没有意识到,但在内心总有一个本能般的渴望知道我们想要的其实是拂去那层尘土打开柜子,看看躺在柜子里面的"我们"。那就像个婴儿般赤裸裸,纯洁无瑕。写东西也是如此次,上学时老师告诉我一篇文章应该怎么组织应该怎么写,但是我发现如果遵照他的意思的话写文章就变成了一种填字游戏,写的快感就没有了。同样,写也就变得没有意义。他所告诉我的"写作规律"其实只是对已有作品的一种总结,而这个总结是随着新的作品的出现而不停改变的,也就是说,它的规律是毫无原则性可言的,一次新的写作可能对它而言称不上写作而只是胡言乱语,但是当它们被大众承认了,或者被那些少数的所谓社会精英们承认了,这些规律们就重新修改自己,以适应新情况。因此,写作规律我觉得对于写作来说也像是那张柜子上的浮土,可以,并且应该,轻易拂去。
这段话好像又有点离题万里,其实不然。这是我坐在出租车上边神经质般抬起手腕闻那种香味边想到的,这应该也算是我的心理活动描写,不是那种"激烈的思想斗争式",而是想到就写,自由散漫。我在忠实记录自己当时的思想活动,我甚至觉得我的这次漫长的在键盘上的敲敲打打属于自然主义。当然,我也想早点赶到避风潭,但是这个城市的这个时间段的交通像任何一个别的城市一样,给了你充足的无限遐想时间,如果司机不会无话找话地非要和你攀谈的话。这次的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猴子,一脸阴郁,他显然不想多说话,我也正好不想。我在想今晚会有多少人出席。

61
答案在半个小时后揭晓,我气喘吁吁地冲进包间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一刻。他们都已经到了,果然还是那群烂人:老板,他旁边坐着一个小家伙,不用想,这就是今天晚上他的生日礼物了,小小和他的新炮友X,棋子,小K和他的男朋友,老张,让我惊讶的是,老张旁边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小孩,老张另一边的位子空着,留给我的。
我坐了下来,老张慢悠悠地拖着长腔说:
"迟到一刻钟,罚酒三杯。"
"靠!罚就罚。"我端起面前那盅白酒就准备喝。
"别急别急,今天是老板的生日,还轮不到你先喝呢。"小小急忙拦住我。
我放下酒杯朝老张扬扬眉毛,夸张地叹了口气。老张笑了,他本来就不会舍得罚我。
开始喝酒,开始吃菜。今天是老板的生日,因此所有的敬酒都是围绕着他的,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不是很明显的焦点,那就是老张和他旁边那个小孩。我突然明白了,今天的饭局除了祝贺老板的生日,还有一个目的是撮合老张与那个小孩,或者说,把那个小孩介绍给老张,就像当初把我介绍给老张时一样。明白到这点,我突然感到有点小小的醋意。当然不能把这么丢人的"吃醋"表现出来,于是我就很活跃也很开心地找人喝酒,主攻老板,并且一圈一圈地敬酒。我的活跃也感染了他们,酒桌上的气氛一直很热烈,老板当然很高兴,尽管白酒开了一瓶又一瓶,他一点都不心疼,而是很高兴自己的生日宴能够这么热闹,开心。在一杯一杯地喝酒的间隙,我偷偷拿眼瞄一下老张与那个小孩,他们并排坐在我的右手边,瞄起来很不方便,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个让我狂喜并且骄傲的事情:那个小孩对老张并没有什么兴趣,他在这次酒桌上的目标在我。我是他的菜,也就是说,我能让他的前面硬起来后面门打开。我使劲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劲,当然不是因为我是别人的菜而兴奋,而是想到老张他们白忙活一场而幸灾乐祸。我第一次觉得幸灾乐祸这么有趣,这么需要偷着乐。我继续和他们几个热火朝天地喝酒,同时在等着那个小孩主动出击。
我的耐心有限,但是比那个小孩强点。老张又一次举起杯子对他说:
"来,喝一杯。我敬你。"
"不喝了,今天喝得太多了。"那个孩子拒绝了,眉宇间好像还带这些不屑。我不是很喜欢他这种表情,因为他针对的是老张。我虽然很高兴他对老张没兴趣并且也希望老张受点打击,但是看到有人对他没礼貌时我还是有点不高兴。
老张讪讪地准备放下杯子。
"张哥,喝酒,我们两口子敬你一杯。"坐在对面的小小端起杯子说,同时拉了一下X的手。X也赶忙端起杯子说:
"张哥,敬你一杯。"
老张的杯子终于没有放到桌子上,他的面子也终于没有掉到桌子下。他开开心心地和小小两口子喝了一杯,倒满后又去招呼老板喝酒。这个时候坐在老张右手的那个男孩端起杯子对坐在老张左手的我说:
"唐哥,我敬你一杯。"
我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微笑着点点头。我和他的杯子就在老张的眼前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当"。老张刚和老板喝完酒本来是双手放在桌子上身子前倾,这个时候赶忙把两个手拿开并且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装作无所谓地看着两个酒杯碰在一起又分开。我半仰着头喝酒同时偷偷扫了他一下。老张有些不高兴,但是不高兴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秒钟,立刻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样子。
那个孩子见我第一杯没有拒绝,胆子放开了,也变得非常那个活跃,开始一圈一圈地敬酒,当然他的主攻对象是我,我来者不拒,笑眯眯地和他喝酒,他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也显得很高兴,好像对他兴致勃勃地。当他敬到老张时,老张就收敛多了,不再梦想着今晚和他有同床共枕的好事。因为他对老张的态度,让我对他产生了些恶感,就好像有些女人明知道别家的孩子没有错也非要偏向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个比喻好像不是很确切,但是当时我就是那么感觉的。
桌上每个人都看出来他对我有意思,并且他喝得越多表现得也越明显。当桌上的人都要以为我也对他有意思还在好奇我怎么转变胃口了时,我却突然又对老张表现得亲密起来,帮他摘掉擦嘴时留在嘴角的纸屑,和别人说话时把右臂搭在老张肩上并且用手轻捏他的右耳垂。在这些人面前我从不避讳和老张的亲密关系,因为他们都知道我和老张有一腿。老张也不在乎,不管当时他有没有在勾人。这次他没有对我表示亲昵,一开始是因为他想勾引那个家伙因此比较矜持,后来他看出那个家伙对他不感兴趣有些垂头丧气,然后知道那个家伙对我有意思就不好意思再和我表现太亲密了,怕影响了我。那一桌都是聪明人,在不让那个家伙丢面子的前提下开起了我和老张的玩笑。那个小孩是棋子带过来的,因此他负责打一些圆场,而别人则只管说笑。棋子是这个城市同志圈子的老妖精,打圆场没有一点问题,并且他还时刻不忘调节酒桌上的气氛。他说话夸张的语气与动作,不时引得我们哄然大笑,同时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机智与反应能力,以及他的表演天赋。老张又开始真正兴高采烈起来,酒喝得越来越多。

62
这顿饭局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当我们还在兴头上继续吆五喝六地喝酒时,老板看了一下手机突然大叫一声:
"啊!都九点四十五了!算了算了,我们回酒吧再继续喝吧。"
"那蛋糕呢?"
"蛋糕也到酒吧再切吧。这个时候客人多酒吧丢给他们我不放心。"他们指的是酒吧的那些服务生。
几个人都没有意见,因为在哪里都是喝。老张却有些失望,因为他从不去酒吧。棋子问那个小孩接下来他怎么办他说也跟着大家去酒吧。今天老张没有勾到他,他没有勾到我,因此他想要去酒吧勾个人玩,因为今晚他的兴头已经被调起来了。老张看着大伙都同意去酒吧,也不好意思扫大家的兴,但是又觉得自己没有玩到尽兴,因此有点闷闷不乐地撅着嘴坐在那里,就像一个小孩因为正和小伙伴玩得开心时却被妈妈叫回家吃饭一样,一脸的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我看看他,胳膊用了一下力把他搂进怀里轻声在他耳边说:
"不要郁闷了,我也不去酒吧陪你就是了。"说完我又转身大声对他们说:
"我不去酒吧了,老张今天喝得不少,我送他回去吧。"
他们几个人都知道老张不会去酒吧,因此从来不勉强他去,他们也知道我和老张的关系,因此虽然有些失望,但今天也不好勉强我,反而是起哄般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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