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北————kingofpain[上]

作者:kingofpain[上]  录入:11-30

毕业后我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月,然后开始我的上班生涯。这个工作还可以,除了有时候要见一些不得不见的讨厌的人以及每个月一个礼拜左右的忙碌时间,其余的时间都让我满意。领导给每个人的桌子上配备了一台电脑,可以上网,除了收发一些工作邮件外,另一个目的就是领导想让我们多接触一些东西,免得被快速发展的事物抛弃了。
我开始进一些同志网站,了解到许多同志方面的东西,色情的,以及理论的,我也开始进入一些同志论坛,和那些与我一样的人交流。我开始看清楚自己,开始接受自己。我知道我是同性恋,并且是天生的,而不是那种境遇性的。这个接受过程是一步一步来的。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男人做爱,那种事情对我来说不仅是非常遥远,并且好像根本就不会存在,后来开始对某种样貌气质的男人感兴趣,对男人女人各有一半的兴趣,但是随着时间的发展,我好像对女孩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当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时候,脑袋里想的不是女人,而是男人。这个时候恐惧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欲望。
通过网络,我了解到酒吧。我开始出入酒吧,和我喜欢的同一类型的不同的男人做爱。但是我却经常想起他。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对我几乎没有任何要求,我得到满足后,他就把我抱在怀里和我一起睡去,但是我在酒吧或者网络上认识的那些男人却没有一个人肯主动抱着我。相对于做爱而言,我更渴望的是一个拥抱,一个充满感情的温暖的拥抱,一个甜蜜的拥抱。但是我现在却得不到。现在的我的情况是,做爱完了就各自躺在床上睡去,或者各自回自己家里睡觉,或者各自再去寻找另外的男人。
我开始想起他的好来,那个让我认识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男人。

14
我以为我已经完全断绝了和他的联系,虽然我有他家的地址电话,虽然我常常会想起他,但是我的自尊却不允许我和他联系。是他先和我联系的。他通过我的同学知道了我的电话号码。毕业后我有很多同学留在了那个城市工作,他们都知道我的电话。
那天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工作做完后已经7点多了,我慢慢悠悠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心里空空荡荡的,有点失落。这时电话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南京的。但是我听到对方的第一声后就听出是他的声音,我突然变得高兴起来。他们公司组织旅游,这个城市是其中一站,他想和我见面。我立刻就答应了,然后在路边拦了一辆车往他住的地方奔去。
他在酒店大堂等我,因为他是和另外一个同事住一个房间的,害怕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我们一起吃饭,像以前那样猛喝酒,谈谈各自的生活。然后一起回我的房间,做爱。由于他是和很多同事一起来的,完了事儿他就回酒店了。
这以后我们重新恢复联系,不过大部分情况是他写信或者打电话给我。
两个月后,他又来到我这里,这次是他独自来的。我和他吃饭喝酒,然后我带他去同志酒吧,然后回我的房间做爱。我说我想进去,他说他以前从没有那样过,但是他还是同意了。虽然我和他在床上翻滚无数次,但是都只是69或者用手,没有进行过1&0这种方式(这种方式是我在出入酒吧无数次后才知道还可以这样做爱的,是青岛那个姓高的教给我的)。当我进去的时候,他显露出些疼痛的表情,但是不强烈。这让我怀疑,心里在想他以前也做过这种事儿的,并且经常做这种事情,虽然他从没有对我讲过他以前的以及现在的同性经历。高潮简单而短促。我趴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说:
"你也进来吧。"
他的动作显得笨拙,但是持续时间却很长久。和中年男人做爱要比和年轻男生做爱感觉要好得多,后者花样繁多却大都华而不实,像他们消瘦的身体一样淡薄,前者讲究质量,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专心而卖力,也持久,像他们发福的身体,厚实而朴实,并且到位。
通过这段时间的联系,我发现他一点都没有改变,我也没有改变,因此我还是没有办法接受他。如果说我第一次决定和他断绝关系还有两个原因的话,这一次就只剩下一个了,第二个。
第二天,我对他说:
"你走吧,我不适合你。我很乱,并且我现在有固定朋友的,只不过这几天他出差了。"
他听了后楞在那里。这个城市的那个夏天异常地闷热,气氛让人难堪。他哭了。他的哭让我不知所措,只有不停地重复着那句话。
终于他走了。我送他到车站,对他说:
"忘了我。开心点!"
我送走他独自回到房间后,立刻开始内疚。这听起来有些虚假,甚至是虚伪,就像是常被人挂在嘴边的婊子牌坊那句话形容的一样,但是当时我的感觉就是那样。我讨厌自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没有感情。
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就这样和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断绝了来往。那个句号虽然画得并不好看,但总算也是个句号。现在想来,他带给我的应该更多地属于美好,并且也应该算是我的同性生涯的"初恋",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却很少想起他。当我偶然想起他来的时候,也没有他是我的"第一个"的那种感觉,而好像是他是中间的某个。基于这点,我更加觉得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

15
我决定戒酒。
那天送走他后我就坐在房间里开始喝酒,在那个下午我一瓶接一瓶地喝着苦涩的金陵干,想着我所经历的那些个形形色色的男人们,感到一阵厌倦。房间大约有十三个平方,摆了张大床,没腿的,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个书柜,中间还剩了挺大的一个空间。我曾经想着要把喝剩的啤酒瓶沿墙摆开,摆满一圈。后来发现这个想法十分可笑,因为我没钱喝酒的时候就只能把已经摆了一面墙的啤酒瓶拿下去换酒,虽然相对于酒来说瓶子也太便宜了,才两毛钱一个,十个啤酒瓶也换不来一瓶金陵干,但是这总比没有酒喝要好。
窗户开着,外面公路上汽车来来往往的噪音很大。对面楼上有人在阳台上抽烟,眼睛不时往这里瞟几下,也许他觉得一个年轻人独自闷在房间里喝酒是件很奇怪的事儿,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和一个女孩在马路上逛来逛去或者和一个女孩在床上滚来滚去。在这样一个微风轻拂的夏日夜晚,一个年轻人只有和一个女孩在一起才是正常的。
如果我不去酒吧不找男人,我的生活就显得空空荡荡的,像窗户外面那块长方形的天空。天空呈灰蓝色,没有星星。白天的时候天气很好,太阳明媚得甚至能把人烤干,一点云彩都没有,可是晚上还是没有一颗星星。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决定戒酒的。我看了看左手的啤酒,又看了看右手的烟,就决定顺便把烟也给戒了。
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一下自己。虽然从小到大相对于身边的同龄人来说我一直比较沉默寡言,但是那时还没有发展到现在这么严重,现在我感觉越来越无法与我的那些同事们及周围别的人相处下去。我的同事们都是一些好人,性情随和,但是这并不能让我和他们可以靠得很近,抽烟时我会与他们错开,不再像以前一样一块儿闹哄哄地下楼去抽,并且我与他们之间的话也越来越少,下班后相约着喝酒时我也尽量找个借口避开。一群相处融洽的人中间混着一个哑巴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对我也一样。于是我抽完烟上完厕所坐在桌子前就立刻戴上耳机,我在网上下载了很多歌,并且也带了很多唱片在办公室,但是在办公室中放只有你一个人喜欢的音乐是一件很傻逼的事儿。我在傻逼过几次后开始使用耳机,并且要把音量开得很大,以压过他们播放的在整个办公室飘荡的背景音乐。这产生了一个问题,就是领导大声喊我时我却无动于衷,于是他只好跑过来拍我的肩膀。这样领导开始对我有意见,但是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他把他的不满压在了肚子里,希望我能够觉察到而自觉改正。我扭着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站在旁边,透过他白白厚厚的肚皮看到那些意见时并没有想到要摘下耳机,因为我不想强迫自己,不想强迫自己去听"他们的"音乐。这并不是说我是个高傲的人,或者是希望让自己看起来高傲一些,相反,我一直尽了最大的力量去和他们保持一种尽可能的和谐关系,但是我还是做不到。
与同事的应酬减少到几乎为零后我的空余时间多了起来,这种改变让我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我在"新疆馆"餐厅吃饭时尽量放慢速度,看着电视细嚼慢咽,仔细品尝没有啤酒的饭菜,或者是买卤牛肉与馒头回到房间就着茶水慢慢下咽。这样做除了使我看起来像一个老头外,并没有让我打发掉多少时间。
我把一切该做的都做完后就坐在桌子前,看着外面的花园路和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人群,同时在手指间转动着一支圆珠笔。我把笔从小拇指转到无名指再从无名指转到中指再从中指转到食指但是我无法跃过食指再转到大拇指,食指就像是一个跃不过的坎儿,每次到了这里笔就会从我的手上滑落下来掉到桌子上或者地上。我低头从桌子上或者弯腰低头从地上捡起笔然后重新把目光放到花园路上同时手指再次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我为了让圆珠笔顺利地跃过食指甚至动用了手腕手肘乃至肩膀,但是食指就是食指,它不听我的指挥。当我熟练地控制了身体的其他部位后食指还是顽固地挺立在中指与大拇指之间,阻挡着圆珠笔的流畅转动。我喜欢它。它拒绝与其他手指和谐相处,我知道这需要勇气。我还知道我与同事及身边的所有人都无法和谐相处的原因不在他们,而在我。并且这种情况在变得越来越严重。
自从我养成了转笔的习惯后,我往财会室的频率就多了起来,因为圆珠笔在我的手指间转动的时候常常会脱离控制从开着的窗户中飞出去,它在灯光下滑出一个短暂的弧线,几秒钟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啪"的落地声,有时候还会弹几下。"领支笔。"我进到财会室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后在一个本本上签个字:"唐1"。但是很快我就发现一次领一支太少,就一次领两支。财会室的那个冷若冰霜的小女孩(她好像年龄比我大,但是看起来娇小玲珑)嘟嘟囔囔地从柜子里给我取出两支笔,然后摊开那个小本本,我签个"唐2"然后道声谢谢就走人。后来我也觉得自己领笔的频率也太快了点,平均一周一次,有点不好意思。我的大部分工作都是在电脑上完成,很少用笔,以前一个月才领一次,像一个正常的女人那样正常,但是现在我却好像有点不调。于是当笔再从我手中飞出窗外的时候第二天早上我会下楼去找,运气好的话会找到,捡起来兴高采烈地上楼,运气不好的话收拾垃圾的会比我先行一步。有一次我居然一下子找到三支,结果在接下来的几个上班时间我碰到财会室的那个冷美人的时候都是趾高气扬的。但是这种扬眉吐气没有坚持到一周我又开始往财会室跑了。为了增加转笔的乐趣,当一看到笔往外飞我就赶紧用右手按在左手腕的脉搏上,有时候跳三下会听到笔落地的声音,有时候跳五下,这要看笔在脱离我手指的时候的飞行趋势是向上还是向下,我住在一楼,层高如果算是三米的话,笔落到地上经过的垂直距离大概有三米,用初中时学的物理知识计算如果是自由落体它应该是在一秒钟左右落地,但是现在却都是三秒到五秒,说明它在弃我而去的时候我给了它一个向上的动力,但是它自甘堕落。
我渐渐迷上了这个游戏,后来甚至觉得转笔还不如听笔飞出窗外更有意思。笔飞出窗外后,我就"乒乒乓乓"地跑出去打着手电筒去找,然后回来再继续。掉一次往外跑一次是很消耗体力的,因为我有点有意识地让笔脱离我的手指,这听起来有点自虐的意思,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那段时间我的身体渐渐变得不错。为了让自己的生活看起来健康一点,就是说少跑动一点,我一下子从财会室里领了好几支笔。
"领支笔。多领几支吧,以后我再也不领了。"
"你用笔怎么这么快?"
"我也不知道,唉,老了,总是丢三拉四的,笔用过几次就找不到了。"我笑嘻嘻地说。
"总共就七支了,你都拿去吧,我明天再去买。"美人就是美人,有冷傲的资本。
"我有生之年就领这一次了。"我笑嘻嘻地签了个"唐7"然后上楼。
这七支笔没几天就都不见了踪影,我跑到玉桥市场一下子买了五十支一摸一样的回来,每天晚上吃过饭后我泡好一杯茶,把烟和打火机也都准备好,坐在桌子前运一会儿气然后开始我的游戏。等我玩的筋疲力尽的时候,我就打着手电筒出去找它们回来。
这个游戏听起来有点无聊,但是却让我的生活变得干净,或许说简单更适合一些。在做游戏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专心致志的,不受任何乱七八糟的情欲影响。

16
Ryan曾经建议我去找个心理医生谈谈,但是我不知道那些心理医生的心理知识是否懂得比我多。事实上我从中学时就开始看这方面的书,因为从那时起我就感觉自己有某个地方不对劲,只是现在这种不对劲严重了起来。从哲学到心理学到梦的解析到血型到属相到星座,从科学研究的到无稽之谈的,只要是我能够找到的这方面的书我都会看。也许每一个不想当心理医生却又看大量这类书籍的人都像我一样,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是我看了这么多这种书的读后感就是没用,书上给了我一千种解释,但是没有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有一阵子我很迷恋算命,网络上这种东西很多,只要输入生日(阳历,不用生辰八字那么复杂)或者姓名就可以了,然后电脑会告诉你你的性格你的未来你的感情你的事业,反正是你想知道的电脑统统会告诉你。看到电脑的说法合自己的心意,比如说接下来的这段时间你的财运会不错之类的,我会高兴蛮长一阵子。这听起来有些幼稚,没关系,如果按照那种"正常逻辑",宗教也很幼稚。有一次我在电脑上发现一个算前世是封神榜中什么人的游戏,需要生辰八字。我就打电话回家问妈妈,妈妈想了想说,好像是凌晨,大概四五点钟吧,妈妈想了半天不能确定,说那个时候谁会看时间啊。反正在天干中四点和五点没有区别,我输入我的生辰八字,电脑运算出来了,我前世是李靖。我仔细看看了,里面的分析的确是和我的性格蛮像的。后来苏瑾做我的女朋友的时候,我也帮她算了算,结果她的前世是李靖的老婆。苏瑾撒娇地捶了我一拳,笑着说:
"怪不得现在我这么晦呢。"
"嘿嘿,这是命中注定的啊。"
结果命中注定的只是前世,不是现在。
我没有用这个给小飞算过,因为那个时候小飞已经离我而去了,我知道他的生日,但是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的最后一个字。

17
戒酒后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我想也许是因为戒酒的缘故。
喝酒是我的一个习惯。对于习惯我有一个很迷信的想法,就是觉得某个习惯一旦改变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我的身上。现在果然应验了。我的左手小拇指开始无缘无故地麻木,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没有活动到它的缘故,后来却发现即使用这个手指做三十遍体操也不能改变它的状态。还有一个比较恶心的是我的皮肤开始过敏,每天会莫名其妙地长出一些疙瘩,然后这些疙瘩慢慢扩散,连成一片,像癞蛤蟆,不怎么痒,半个多小时后自动消失,就像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我觉得被耍了,被小指头和疙瘩。这些事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因此在戒了几天酒后我又开始喝,并且比以前喝得还要多,但是麻木还是麻木,疙瘩还是每天出现又消失。
这像是一个玩笑,但是我不知道谁会有兴趣和我开玩笑。也许是上帝,真感谢他老人家看得起我。
事实上对我来说,生活就是一个玩笑,别的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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