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浮华之异情物语————凛滢(mmqewrt) (上)

作者:凛滢(mmqewrt) (上)  录入:11-27
一篇关于平安京的阴阳师故事。在这里先说明一下文章里提到的皇宫名词--大内里。
大内里包括皇宫[内里]与中央官署两部分,天皇的御所为[内重],已封为亲王、内亲王的皇子公主的御所在[中重],[内重]与[中重]构成[内里],[外重]一般是中央官署处及贵族官员的府邸

楔子
夜色正浓,浮华的平安京已完全笼罩在暗幕之中。
从高处俯瞰,整个平安京仿佛一张硕大的棋盘,一条条大街将平安京井然有序的分割开来,以位于大内里南部中央的朱雀门一直延伸至北之尽头的朱雀大道为界,分为左右两京。左京主要为官员生活之所,与此相对的右京则是杂草丛生、坑洼不平的平民区。
三月的夜月于薄云之中若隐若现,路边松虫与铃虫低声鸣叫着,声音宛若吟咏,时而忽然一惊,便又沉默下去,远处一些铃声如草叶上宿夜的露水一样滑落,流萤闪烁。一股凉风吹过,路边一棵过早迎来盛放之期的撄,飘散了纷纷扬扬的绯红色花瓣,连绵不断,落在地上,竟仿佛化成了一滴滴殷红血迹,渐渐连成一片刺眼的艳,夹杂着甜腻的血腥味。
一位身着鹅黄色壶装束(平安京时贵族女性外出的服饰)的女子,匆匆走在右京的町路上。一个年轻女子在这样的夜,独自走在街上是极不寻常且危险之事。且不说那些由于生活所迫铤而走险沦为盗匪的贼人,也不管那些游手好闲行为不端的登徒浪子,在这以风雅留名的平安京,一些不为常人了解、但深深恐惧的东西跟人们共存在这个世界上。
樱花雨随着凉风飘过,花瓣飘零于地,一声低低的,似乎压抑着的声音传入了女子的耳中,女子立刻警觉,停下脚步,急切的向四周张望。
一片静寂。
女子只听及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方才......是错觉吗?如此想着而稍微放松的女子,再度迈开了脚步。
"早知天已如此黑,我便不该独自一人离开妓坊,应当等候景殿殿下一同离开才是。"带着埋怨语气,女子疾步走着。她已开始后悔了。道路太黑,也太静,因输了友人赌约而来到右京妓坊,现下看来是十分愚蠢之举。
女子才如此想着,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声音大多了,耳边充斥着那种又似嘲笑又似哭泣的声音,在此时听来,竟说不出的诡异。
已确定不可能是错觉,女子的恐惧陡然上升,伸手抓着腰间的佩玉,想立刻逃开,可此时双腿却偏偏分毫难移。
零散的樱花瓣犹如纤细雪沫飘飞着,却在一个瞬间,樱花雨间,一双属于女人的苍白细手飞速伸了过来,残暴扼住了女子的颈项!
女子全身发冷,僵硬而惊恐之极的看着凭空出现、扼紧着自己颈项的那双手,无奈她如何挣扎,也无法扯开。四周黑气弥漫,不待被那双手扼死,一阵阵的腐尸恶臭已然浓烈得让女子几乎窒息!
掐着颈项的手愈收愈紧,越扼越粗暴!
"救......我......来人......不要!"女子死命扯着那双手,裂哑的呼救声划破了这方宁静。
蓦地,一阵疾风窜过,掐在女子颈项上的双手瞬间化成绵软的樱花瓣,纷扬于女子身上散落了!花瓣飘落间,空中传来了一阵陌生女人凄厉怪异的呻吟:
"啊!啊......是谁......是谁!是谁来打扰......"
花瓣落定,呻吟嘎然而止。
扼缚着呼吸的双手消失,女子猛喘着大气,跌坐于地,瞪大了一双杏眼,望向将自己救出了鬼门关的陌生人--
长发如流水、如丝缎般缠绵于风间,一双细长的凤眼挑着优雅的弧度,散发着仿佛能缚鬼裂魔的光芒,身形挺拔却不失清悠,一身雪白狩衣宛若随风飘荡的白云。女子惊艳的看着来者,即使来者有着如樱花一般精致的面颊,却能让人从那身姿气韵中,轻易看出他是一名男子。
"你......你是何人?"女子呆呆的脱口问。
男子闻言,明艳的唇稍稍一弯,竟已让天地间繁华失色,月如烟纱如水,流过他的长发、他的衣袖,从他的脚下淌开,身后,漫了一地月色。
一阵幽幽浅浅的香气飘来,女子忽而感到自己眼前一片迷蒙,眼中最后视野,是男子走近的身影,那双细长的眼里涟漪繁繁,映着幽蓝色月光,仿佛能融化夜幕深沉--
一具高大宽阔的身形在后方扶住了女子往下滑落的身子。男人长得浓眉利眼,轮廓若刀割般线条分明,深蓝色的垂直装束(平民男性的服饰)包裹着挺拔硬实的躯体。扶着女子身子的双手似乎察觉了些什么,他皱了皱眉,然后看向白衣男子。
"他不是女人。"
"哦?"白衣男子俯身,将手置于昏迷之人的颈项,触及中央隆起的形状,道:"难怪,一个年轻貌美、穿着高贵的女子,怎会深夜独自走在右京?但这人为何深夜男扮女装出现在此处?"
"贵族子弟的闲聊玩戏。"朦胧夜色下,男人平板的面孔看不出是嘲讽抑或蔑视。"您打算怎样处置他?"
白衣男子打量着昏迷的男子,手移上他的额,没有碰触皮肤,仅细细感应着。
"此人......不平凡。"过了好一会,薄唇间吐露出一句话。
"怎么说?"男人疑惑的看着怀中青年,横竖看不出他有何不凡之处。
"宇比良君的不凡来自于你与生俱来的驱鬼灵力,但世间拥有如此能力之人毕竟少数。这男子,亦具备了某种特质,并非能驱逐鬼魅,却已影响他终生。"白衣男子细长的睫毛在眼眸周围落下了深深的阴影。"只是,我不明白,如果他的体质如此,为何能安好活到现在?"
"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轻柔缓慢的抚着昏睡男子秀致讨喜的粉脸,如片羽拂水,仅只是笑。
"罢了,日后定会得知一切,反正我已回来。未料离开六年,平安京的魑魅魍魉竟如此之多,而我们踏入京只几个时辰,又遇上了这般之人。"
白衣男子站起来,看着路边凋零的樱树下,花瓣蜿蜒着成了血色小河,渐渐浸染着整条小町,零星飘落下来的花瓣沾染了那艳红,幽幽然的脱落了原本的清幽。
金粉风流、百鬼夜行,沉香丁子萦绕著血肉糜烂的香气,华丽与荒诞共生的平安京,已在他脚下......
1
三月春光灿然,大内里早放的八重樱烂漫枝头,一丛丛、一簇簇,如轻云、似绯霞,仿若春神遗失于凡世的胭脂,成就了妙手天成、繁茂丰韵的平安春樱。
大内里的[中重],丰乐院正厅外则的宽廊上,两名二十出头的男子相对而席,皆是一派悠闲雅静,中间摆放着酒壶与酒盏,以及一盘烤好的香鱼与糕点。春日午后,凉风吹落片片花瓣,纷纷扬扬,淡淡的清香,浅浅的花色,偶有飘落于廊上。身着明葱色直衣(贵族男性的居家服饰)的藤原速舟尝着糕点,望着一旁品着酒的友人,毫不吝惜的给眼前美景予高度评价:
"可与清凉殿(皇帝的起居御所)樱花相媲美的,亦只有这丰乐院的樱花了,景殿殿下您将它们照顾得很好啊。"
"速舟君,你我若非深交十余年,我定把你这话当成阿谀小人的献媚之言。"
藤原速舟口中的景殿殿下随意说道,慵懒不失优雅的倚着柱子,修长的手指举起酒杯,臂肘搁在支起的右膝上,青朽叶色直衣闲适散开,几片樱花花瓣点缀其间,直衣下露出颜色缤纷的指贯,如开了一地春花般优雅,俊美的面容上,一双清冷锐眼淡淡一瞥,便仿佛能让人遗落了一生心念。
藤原速舟拿着糕点的手微微一颤,慌忙转头看向庭院。
他这位身为尊贵殿上人的友人,正是十年前过世的皇后(平安时期皇后与中宫是分开的,常有二后并立的情况,皇后是皇帝的结发妻子,中宫是新的皇后,皇后与中宫同被尊称为皇后)佐椿姬生前唯一留下的皇子。平安京里无人不知,当今今上(天皇)的三皇子隼御--即眼前的景殿亲王,是平安京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那倨傲一身的俊美,连他的异母哥哥、中宫羽川姬之子--住在朝堂院的稚彦亲王也为之羡嫉不已。
天上神灵明鉴,他对景殿绝无断袖之念!只是、只是!任何人在景殿面前,都难以将目光移开半分,即便有任何权益大事,也会在他那双漆黑瞳眸的注视下,全被抛至天外天了。
"您知道在下并无此等意思。"迅速平息胸臆的紊乱,藤原速舟小声咕哝抱怨。
"我便是知晓你的个性,故未把你轰出丰乐院。"景殿放下酒杯,转眼看着友人清秀如同女子的面孔。即使藤原速舟今年已年满二十,却仍保留不少年少的纯真,那全身散发出来的含蓄高贵与纯净气质,让人颇为珍惜。
他继续道:"听闻你的父亲藤原左大臣,昨日又往府邸上带去几位美丽女子,瞧你是要为此烦恼许久了。说吧,本王洗耳恭听。"
说到父亲的逼亲,藤原速舟立即高声的娓娓道诉,而追溯的时间广度可以延伸到许久许久之前--
"--从十四岁到眼下整整六年,天知道父亲为何总要逼在下成家!大哥与二哥皆已成家生子,父亲自己亦国事繁忙,他常抱怨自己缺乏含饴弄孙的时光,却这般空闲要为在下物色妻子。一个不满足,甚至连妾房亦要未雨绸缪!每日,在下必须面对那些被婉拒的小姐们泪流成河的围击,面对父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责备,在下是不是该出家?殿下,您是父亲十分敬重的皇子,您便帮忙规劝父亲不必为在下的婚事过分担忧,看在在下痛苦了六年的份上,请您答应在下吧?"逐渐转回哀怨的声音,似乎终于记起了自己来访的目的之一。
叩!因为打盹而撞倒后枕,也正好震醒了自己,景殿察觉友人终于追溯完从十四岁至二十岁来六年如一的悲切后,接得倒也顺口:
"你年轻有为,晋升左近卫中将(负责护卫天皇安全的将卫)以来亦恪守本职,我多次打消了父皇为你指婚的念头,此等浑水可不愿再趟。想你今年也二十了,却仍未成家,莫怪左大臣心焦。"他斜眼打量友人,语中带戏谑:"莫非......速舟君有难言之隐不愿谈婚?"
"您说的是哪的话!" 藤原速舟满脸赤红,猛捂着胸口,心脏咚咚乱跳。
绝对、绝对不可让人知晓他不愿谈婚论嫁的缘由,倘若让人知道了,他便要削发出家,或一辈子躲入深山不见人了!
他只能惊乱不定的转移话题:"提及婚嫁子嗣之事,殿下您亦让人忧心忡忡啊。"
"我?本王已经成家了不是?"
"在下是指您仍未有子嗣之事。稚彦亲王已育有小王子,诸公卿私下纷纷议论,即便中宫出生背景不如您母后高贵,但他毕竟是大皇子,又是今上最宠爱的中宫之子,这皇位,恐怕--"
话未说完,便因景殿倏然起身而停止,藤原速舟胆战心惊的抬头,看见那高昂的身躯散发出一股阴冷之气,诡谲的笑光临于脸上。
景殿居高临下的睨视着他,笑得一贯洒脱慵懒,云淡风轻,但眼底的寒酷让人如身置寒冬。
"未料今日,我竟要从你口中听及此种话?"
糟糕!他戳错了罩门!藤原速舟警悟的吸了口气,连忙珠语连篇的弥补:
"您千万别有如此可怕的误解!在下并非挑起您与稚彦亲王之间的纷争,亦非要您借助育后来争夺皇位。只是身在官署,所见所闻甚是复杂荒谬。在下并非口齿伶俐之人,说不出何种贴心的话,只得提醒殿下您各大臣间分议重重,殿下千万小心才是。"
景殿精锐巡量着友人的脸,望着那双杏眼透露出的是无尽关怀后,才稍稍收敛了笑。
"我明白你的苦心,皇位之事我自有打算。若我有心成为昭阳舍(内里的东宫御所)的主人,你认为胜算如何?"
"在下从未想过。"藤原速舟摇头,不敢再多言,生怕功亏一匮。
"因此,这并非大臣间三言两语可得出结论之事。"
藤原速舟如同刚打完了一场战役般喘气无力的放松身子,偷偷看着友人平淡的表情,任自己有友人一半的聪颖,也料不到那淡漠的表象下怀的是怎样一份思想。
严格说来,皇后佐椿姬与他的父亲藤原左大臣是表亲兄妹,景殿与他之间有亲缘关系,自幼相识,加之他年幼时曾是殿上童子(为使公卿的儿子自幼学会宫中规矩,特许他们年幼时上殿服务),两人便相伴成长、关系友好。
佐椿姬之所以成为皇后,只因她的父亲需要女儿以皇后身份,彰显与延续家族的无上荣光。佐椿姬嫁给了当时仍是亲王的今上,然后今上即位不久,内里便迎进了中宫羽川姬。羽川姬几乎霸占了今上所有的怜爱不说,日后更是先于佐椿姬诞下大皇子持宗--即现在的稚彦亲王,若非她的出身不够高贵,持宗皇子早已被封为东宫,住进昭阳舍了。时隔了几年,今上才再次真正意义的亲近佐椿姬,但也仅止于她怀孕之前,待她产下了皇子,今上便再没在丽景殿(内里的皇后御所)留夜。而佐椿姬生下了隼御皇子后,便过上了吃斋念佛、清心寡欲的日子,直至去世,都未真正尽过身为母亲的责任。
在父母皆放任不予管束、身边充斥着足以吞噬人之黑暗的情况下,痛苦与折磨不曾让隼御皇子变软弱。相反,周边的恐怖与混乱,驱使他以高傲的自尊心与强韧的精神力修补了受伤的心,造就了他独特的人格,本身的美貌也随成长显现了出来。致命的吸引着周朝人视线的同时,他学会彻底利用母后出身背景的力量,以[玩]的心态,开始了一场皇族中唯一能玩、能操纵的危险游戏。
等藤原速舟察觉时,他的这位友人已完全成长,没半分可以扭转的机会了,成为景殿亲王的隼御皇子,对别人的不幸、甚至自己的不幸,已然可以完全漠不关心了。
身份上他不敢多加苟刻,私底下也不愿把自己自幼相识的友人想得如此龌龊,但景殿的卑鄙却时常明白的显露,他不会给任何人机会靠近自己,却毫不在意的向每个人布施自己的魅力。那种给予任何人绝对不可能实现之希望的举动,使景殿更具有其他皇子、亲王所欠缺的王者气质,令人为之疯狂沉沦。
十余年来,在这黑暗游戏里,他成为了景殿身边极少几位可信赖的朋友之一。但偶尔,只需简单的几个字眼,便可让阴晴不定的景殿轻易忘却对他的欣赏,如同方才那样,让他在景殿身边时常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藤原速舟知道自己的期望是逾界了,毕竟人家贵为皇子,想用何种态度面对下人是他的自由。但自己身为家中么子,自幼极受家人宠爱,因此做惯了二十年的骄纵贵公子,被景殿磨成敢怒不敢言的绣花针一枚,其中的辛酸血泪是不足以为外人道的。
景殿看着友人那双含恨的怨男眼,浅笑的不再多加为难,将话题绕回友人的婚事上:"你不如想想如何应付你父亲的招亲吧。你的容貌出众,身边亦不乏狂风浪蝶,为何迟迟不肯谈婚论嫁?瞧,你那晚装扮成女子的模样多怜人可爱。"
"殿下,您诱着在下赌下毫无赢面的赌约,且立下败者必须装扮成女子一日之誓为惩罚,在下能不从么?您不知道,那晚在下独自回府邸时是多么......多么......"
半晌,藤原速舟呆愣的不知该如何陈述。
那晚之后,当他再次醒来时,已睡在了自己的寝室里,仿佛一切皆是虚幻梦境一场。虫鸣嘤咛、花落飘零,惨无血色的双手,被掐紧颈项、几乎死去的惊恐,还有......还有,那一抹白衣胜雪、丰神俊逸,淡淡围拢了一地的月光,随着意识里最后一阵暗香,全部消失殆尽。
"如何?"见友人停顿许久,景殿出声问道。
思绪迅速回笼,藤原速舟看向友人。"殿下,您在平安京里是否认识或听及容貌比您出色非凡的年轻男子?"
"自是有。"景殿点头。"太政大臣(当时最高级别的官职)的情人萤次君,不正是以容貌清丽闻名于京么?"

推书 20234-11-27 :孽海情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