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甲油?!大男人的涂指甲油?」但是齐崴觉得他的口气听起来超乎正常的愉悦。
「对啊,我在等你!齐崴,我还没穿衣服喔!」
「没穿衣服?」
「对啊,」他的右手还是有点抖,得慢慢涂,把沾到皮肤的地方用去光水沾湿棉花棒擦掉,「没穿衣服等着你来安慰我......」低语的声音带着色情的诱惑力,但是电话另一边的齐崴却感到莫名其妙。
「子茗,你怪怪的......」
「我才没有,怪的人是你!」他吹吹指甲,把涂笔换到左手,「齐崴,想见见我吗?不然这么晚你找我做什么?」
已经超过午夜了,被光害蒙蔽的星空无知闪耀着。
「我......想找你喝酒......」齐崴突然不好意思的说不出来了,「我......跟女朋友分手了......」
「哦......换句话说,你想找我安慰你啰......」
「也不是说安慰,毕竟那种女孩子也不是我喜欢的个性......」齐崴说起话来变得吞吞吐吐的。
梁子茗舔了舔嘴唇,用去光水洗去涂抹歪斜的拇指,「好啊,你等我吧,我去找你,我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让你不会讨厌我......」
「嗯......子茗,你真的没有问题吗?我是说......你真的方便吗?」
「你那边看的见月亮吗?」梁子茗突然问。
「月亮?好象没有......」
「灯光亮吗?」
「有路灯,我家这里不算闹区,你知道我家吗?我一个人住了。」
「告诉我详细地址吧......」
原来他们住的不远。
「子茗,你真的要过来?」
「当然,你在附近等我,我会盛装打扮的......」他说完就径自挂上电话了。嘴角一抹笑容凝聚在唇边,他挥挥双手,都是指甲油的化学味道,他不喜欢。不知道闻多了对身体有没有伤害?
对美的追求是动物的本性。
十之四
穿著短裙和长大衣,大老远就看到那个叫「齐崴」的站在路灯下,高跟马靴的脚步慢慢靠近,但是齐崴并没有注意到。
一步,接着一步。
齐崴看表并没有注意到他,他不悦的抿起红唇。
一步,接着再一步。
并没有冷到吐气就会有白烟,但是凉子拉紧了大衣领口。
一步,跟着一步。齐崴看着这么晚了还会出现的美丽女子感到不解。
「你想要吗?」女子突然对他这么说,顺手搭着齐崴的肩膀,但是齐崴瞪大了眼睛。
「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
齐崴的双眼如铜铃般瞪大,他捂着嘴深呼吸。
「怎么样?」
齐崴伸出颤抖的双手,挑起女子的发尾,从口中连零散的字句都吐不出。
「快点说啊!」
齐崴看见女子搭着自己的肩膀的手指擦着银灰色的指甲油。他脑中有如闪光一现,眼前却瞬间跌入深谷。他拔腿就跑,但是瘫软的双脚举步难移。
女子的高跟鞋声在夜晚里特别显眼,不急不徐的靠近。
冷汗窜上全身,全身软弱无力,他自认不停的奔跑,距离却和女子保持一定。齐崴看见了闪的光影的刀子,慢慢向自己靠近,不急不徐的靠近。
「你能从我的瞳孔里看到什么?」女子轻声的说,声音正好可以飘到齐崴耳里。
齐崴贴着墙壁,惊惧的脸庞映入女子深黑的瞳孔里。
「你能从我的瞳孔里看见什么?」靠近的声音又问了一次。
「说啊,你看见什么?」
女子的刀尖指着自己,齐崴觉得女子给人很大的压迫感,不只是刀尖,还有邻近刀尖的那抹红唇。齐崴突然闻到女子的手上有种化学物品的刺鼻味。
「透过我们的眼睛,你看见了什么?」女子几乎是靠在齐威的耳边说道,这时的热气无法带给齐崴任何挑逗。
不想死的念头出现在齐崴脑中,但是他却对眼前人的出现更感惊讶而盖过,他想抢下女子手中的刀,但是被女子以超乎女人的力气甩开撞上墙。
齐威感到后脑一阵刺痛,整个人像被灌进了压力锅,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接着刀子就已经埋入身体里,被异物侵入的惧痛到麻木,他不可置信摸着腹部的血液,手指上仿佛还有鲜血的温度;不可置信「他」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可置信「他」会做这样的事,更不懂那身「打扮」是什么意思......
十之五
新闻正快速报导偶像团体X成员齐崴受伤事件,说齐崴有脑部损伤的危险。
医院外挤着好几百名粉丝焦急等待,还有媒体们等着X成员招开记者会。有女生甚至哭了,喃喃说着怎么有人这么残忍......
梁子茗抱着一束鲜花慢慢走在医院走廊上,慢慢的走着。
医生下了禁令,齐崴必须要好好修养,这段期间禁止采访。
梁子茗抱着一束鲜花停在齐崴挂着「谢绝会面」牌子的单人病房门前。
他连门都不敲就直接开门进去。里面有乐团的成员们围着齐崴,齐崴好不容易张开眼睛。
梁子茗抱着一束鲜花(其实房门外已经很多花和卡片了)来到床前。连经纪人都当他是歌迷想赶他出去,但是梁子茗不急不徐的说他是齐崴的国中同学,是来探病的。
有如画像人物的美丽容貌,他说的每句话都像一个新的床前故事,齐崴茫然的看着梁子茗和其它人,经纪人对莫名的压迫感感到呼吸困难,她松松领巾,扶着哭到无力的齐妈妈低着头出去了,乐团成员也被那双瞳眸迷惑,不得不低着头离开病房。
梁子茗抱着一束鲜花轻轻关上门,并把花送到齐崴手中。
他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
「齐崴,感觉如何?」
齐崴茫然的看着他,像是不认识般的眼神,沙哑的声音说:「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吗?」梁子茗却一点都不惊讶。
「不记得......医生来看过,」齐崴说,「说我惊吓过度记忆丧失,不过是短期性的,所以,很抱歉,我现在不记得你......」还有腹部的伤,齐崴越说越悲伤,尤其在他听到了乐团成员所说的一切,整个人完全没有着地感。仿佛还在飘似的。
「没关系,你要好好休息!」梁子茗把那束花转而放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你是谁?」
「我叫梁子茗,是你个国中同学,我救过你一次,我这只手,」他伸出他的右手,「就是为了你而丧失的。」
「为我?为什么?」
「我可以慢慢告诉你......只要你说你不会离开我,你需要我,我就告诉你......」梁子茗的右手轻轻握着齐崴的手,齐崴感到那双手指好柔软,「我可是为了你失去了一条手臂喔......」
「『我不会离开你,我需要你』。」
「很好,」梁子茗凑到齐崴身边,搭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我也不会离开你,你放心吧......」
一瞬间,齐崴在梁子茗的手上闻到了熟悉的化学香味。
****
十一 欺骗幻想。第Ⅴ号曲。
「老师!」
「老师!」
「予青老师!」
男孩高兴的挥着双手,阳光洒落下来,从树缝间,他的手遮着阳光。
「老师!」弹琴的手指飞快的在黑白键上飞舞。
他摇摇头,拼命把画面赶出脑中。全身像万般蝼蚁啃食着,他生病了,病的很严重,像生理期来潮的女人般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别扭得很。
他打电话给林立维,要求林立维十万火急赶来照顾你的「男朋友」!
林立维也紧张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对劲!什么都不对劲!他这么说,什么都不对劲!
到底是什么不对劲?林立维偷偷离开会议室,讲的面红脖子粗的局长还在和负责警官开宾馆杀人魔的会议,并听取鉴识人员的报告。
「我!」梁子茗说,「我很不对劲!我感觉好象要窒息了!」
「你到底怎么了?感冒了吗?」林立维开始担心起来,好象真的不对劲。
「没有,但是我全身无力,可能太冷了吧......」
「天气的问题我没办法,多穿点衣服。你到底怎么了?」
「天啊,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
「那我该怎么办?」林立维听到梁子茗几乎是用吼的,如果加个尖叫就不得了了。
「子茗,你冷静一点......」话还没说完,林立维就听到哭泣声,「子茗,冷静一点!你还好吗?冷静一点!」他突然想起梁子茗服用的药物,「子茗,你吃药了没?」
「昨天吃过了......」
林立维听到哭泣声越来越大,他十分担心,挂上电话,回到会议室心思早已随风飘去。
捱到下班后来到梁子茗家,他一按电铃对方早就预知好似的就打开门冲进他怀里。
他哭到双眼红肿,躺在林立维腿上,闭着眼睛让林立维帮他冰敷。
「你的心生病了......」林立维说。
梁子茗莫不作声,握着林立维的手,让他顺着他的头发。
「子茗,你会好起来的......」
「不,我一辈子都不会好......」
「子茗,别说丧气话!」林立维鼓励他,「你会好起来的......」
「你不懂!我病的很严重!」梁子茗大声说道,「你不会懂......」
「我不懂可以慢慢去了解,我们的时间还很长,你说我一定听,重要的是你不可以逃避。」
「你还是不懂......」
梁子茗又开始哭泣。
野生蔷薇开着茁壮,吸收了日月之光,一手被男孩踩下,脚边都是飘落下来的花瓣,渐渐枯萎,一朵花像是一个生命,绽开之时馨吐芬芳。
他不回理会这些,踩着高跟马靴的步伐向前行。
走下去,走下去。
让他落下,落下深渊。
走下去,走下去,无视于扬起的沙土。
让他落下,落下深谷。
一瞬间,他的手被另一个人抓住,但是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他想起了予青老师,抽出了刀子,面对那个人是予青任教的才艺班的小男孩......
梁子茗张开眼睛,重新看见熟悉的天花板。
自己躺在床上,林立维睡在他旁边。
眼泪就是止不住的无声流下。
自己到底怎么了?
拿、起、你、的、刀、子,让、我、们、去、狩、猎!
No!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你恋爱了?因为你恋爱了?因为你恋爱了......
你听过杰奇医生与海德先生的故事吗?又翻译为化身博士。
「子茗,过来这里!」
「不!」
「子茗,过来老师这里!」
「不!」
「快点过来,你不是......最喜欢我了吗?你不是像个女人一样......很期待有人对你做这种事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梁子茗张开眼睛,重新看见熟悉的天花板。
林立维已经不在身边。他勉强从床上爬起来,看见林立维在阳台讲手机。
他披着睡袍,赤裸的脚掌踩在瓷砖地上,如风一吹就会倒似的身子慢慢走到林立维身旁。
林立维草草对吴警官说了抱歉马上会到就挂断电话了。因为他知道梁子茗在身边。
「宾馆杀人魔出现了!」林立维对梁子茗说,「吴警官带的人在追捕她,我得赶快赶过去!」
梁子茗听到这消息一点都不惊讶,他的眼神中只有夜晚的黯淡,「这么晚?」
「没办法,这是工作!」林立维还是扶着梁子茗进房,并关上落地窗和窗帘。
「立维,你为什么想当警察?」
林立维没想到梁子茗会突然问他,但是梁子茗摇摇晃晃的坐回床上,怕他没听见又重复问了一次。
「因为......小时后我就想当警察了......」
「为什么?」
「这件事我从没跟你说过,」林立维看看时间,但是他选择了单薄的梁子茗,「小时后,很小很小的时候,老家附近住了一个用『漂亮』来形容的小孩,有一天,他哭哭啼啼的对我说母亲带的一个很坏的男人回家,他很讨厌那个男人对他所做的事,所以,我对他发誓我会保护他,不久之后,那个男人跑掉了,骗走了他母亲的财产,于是我和那个小孩约好了,我会抓住欺负他和他母亲的坏人。」
「就这样......?」梁子茗的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但是他很快就抹去。
「很无聊吧......无聊到破坏了我们的约定......」
「对啊,我以为你要考台大医科的说,害我这个吊车尾的拼死命才进了哲学系。」
林立维搂着梁子茗都是骨架的肩膀,深怕一用力就会折断了。
「对,只要他不再哭泣......」林立维突然喃喃的说,「只要那个小孩能对我笑,我就很高兴了,只要他不再哭泣,所以我和他约好了,我要保护他......」
「你喜欢他吗?」梁子茗问。
「那时候很喜欢的,十几年了,我唯一记得却只有他的琴声。」
梁子茗看着自己的双手,但是眼睛很快又闭上。
「立维,快去吧,不要为了我耽误。」
他们接吻。
「再睡一会儿,结束了我再来看你。」
「嗯,说好啰!」
梁子茗终于露出笑容。
***
「难道这种事情还需要用到剪刀石头布来决定吗?」局长大骂,「你们两个干脆一起去啦!」
「老大,那您老人家先请。」
「白痴!不要再混了,快去审问!」局长把吴警官和林立维一同赶进审问的小房间里。
「很可怕耶!我可不想变尸体!」林立维咕哝着。吴警官无言的摇摇头。
两人都无法从这女子口中问出什么,看起来像有精神障碍的样子,于是吴警官说要请精神科医生来诊断一下。但是林立维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不停哭泣像风尘女子一样的她不会是做出残忍手段的人。凶手应该是头脑非常冷静的人。
这下要变成像开膛手的案子了。
「老大,这家伙不是宾馆杀人魔!」
「你说什么?」
「老大,这女的不是宾馆杀人魔!」林立维又重复一遍。
「立维,直接逮到犯案现场为什么你说不是?」局长记得那个小组本来是要破获人蛇卖淫集团的,而他们这次也立下了功劳。
「直觉!」
「又是直觉......」局长快昏倒了。
「好吧,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她虽然杀了她的客人,但是毕竟是客人不付钱她才一时激动,但是以往的案子客人的财物并未被取走。这次的案子和人蛇卖淫集团有关,但是『宾馆杀人魔』并不是有共犯的团体,凶手应该只有那位美女一人,监视录像器虽然拍的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两个人在长相上就差很多,」吴警官细细说道,「老大,我们得好好重新想个猎捕企划!」
「但是前提是这个女人不是真正的凶手。」局长叹气,大门外已经有媒体在推挤了。
林立维看着小房间里的女人,双眼红肿的不断抽泣着,桌上一堆用过的卫生纸,女警在安抚她。让他想起了还在家里等他的梁子茗,会躲在棉被里哭泣吗?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
十一之一
现在是非常时期,他的脑子里有震耳欲聋的喊叫声,他的身体像被一百只大象踩过,他的手中有着会伤害人的利器,他的......他的心中有残缺的爱情──
桌上有刚买的报纸和夹着传单,是所英文补习班。
「凉子,关于英文你懂多少?」
梁子茗对着无人的空气说道。
「凉子?」
独自一人的空气只有静默。倒映出一个美丽女人的容貌,镜子中的凉子冷冷的看着他。他的心生病了。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凉子,感到一阵心寒,他亲手创造了凉子。
杀戮是凉子存在的证明;凉子透过了血与世界联系,凉子急欲展现她绞好的身段与无可抗力的性感。
「凉子,你会说英文吗?凉子?」
镜中的口唇跟着动作,你会说英文吗?凉子?
「我们去上这个英文补习班吧,搞不好可以打发时间,医生也说我需要走出去,去看看这个腐败的世界。对,这个世界是腐败的,是慢慢被病菌滋生的,是渐渐腐烂的......」
梁子茗渐渐觉得眼皮沉重了,他的手不自觉摸上桌上的那把刀,凉子的手仿佛慢慢攀上他的肩膀,要他放松力气,要他把身体交给她。
桌上那把刀,那把刀──
仿佛他是个站在聚光灯底下的舞台,灯从他的身体移开,照亮了凉子的一抹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