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心指环————关雪燕[下]

卡尔迪低下头，悲痛地摇摇头，"塞萨尔被捕了，在库内奥，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虽然不知道警方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但既然他们会抓人，应该知道的不少。韩，这里已 经不再安全，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韩海点点头，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快速换好衣服，来到客厅，见到卡尔迪正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剩下的保镖。这才发现男孩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昨天还偎在他怀里轻声不断地 说着我爱你，索要深吻的人，如今正异常冷静的做个领导者。他果然是有这样的天分和特质，再加上上天赋予的能力，如果不是遇到了自己，卡尔迪应该会顺利登上黑手党贝罗奇 奥家族领袖的位置吧！那样冷血、残酷的他最终会变得多么可怕，现在已无从得知了。卡尔迪，我的到来，对你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拟定好离去的路线，特意将车队分成两组，卡尔迪和韩海坐上了保镖常坐的车，而塞萨尔和卡尔迪的座车则由别人开往另一个方向。如果顺利的话，也许还能重逢，如果......至少 还能保住一部分人。
由两辆车打头，卡尔迪他们和剩下的五辆车紧随其后，现在要坐飞机离开似乎已经不可能了，连在仓库存放的两架专属直升机也被警方先一步扣留了。他们只能选择走水路。
"如果顺利的话先到达德国，在那里有接应的人，等安顿好一切，想办法救出塞萨尔，我们再去中国，好吗，韩？"卡尔迪拉着韩海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卡尔迪，都到了这种关头，你还不忘记要和我去中国的事吗？"好。"他还能说什么，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对不起，韩，要你等那么长时间，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可我也不能放着塞萨尔不管，这次，他的牢恐怕是坐定了，纵然对他有再多的怨恨，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必须把他 救出来，这也是我应尽的义务。"卡尔迪脸上的表情无比严肃，这是韩海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
你似乎不再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不再是一个只懂任性、发脾气、爱撒娇的小男孩。你的肩上有了自己的担当，有了应尽的义务。懂得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而不是愣在 那里或呆呆的选择痛哭。可是我知道，你的心里一定比谁都难过。那个没带给你多少快乐回忆的男人，那个只在你犯错后才想到要弥补你的男人--
卡尔迪，难道你做的那些事只是为了要引起那个男人对你的注意，在成功的达到这个目的后，尝到甜头的男孩有些乐此不疲了。
小孩的天性使然，其实你还是很爱你父亲的，只是自己也没发觉。我又能指责你什么，孤独怕了的你太渴望父爱了，哪怕只是短小的一句责骂，你也会为此更加疯狂的嗜杀，只为 索取更多。
现在听到他被逮捕的事，你的心里该有多难过，也许会永不再见，你一定也想过吧！
可是我却从你脸上找不出一丝悲伤的影子，你将它掩藏得太好。卡尔迪，对我，你又何需做出这些伪装。
韩海不顾他反对，硬是将他高大的身躯搂进自己怀里。让他听着自己铿锵有力的心跳。"卡尔迪，想哭你就哭，想叫你就叫。我不要你再隐忍。把你的本性通通暴露出来，我爱的 是那样的你。"
"韩，韩，你怎么了，韩......"卡尔迪挣扎着想要坐正，可韩海说什么也不松开抱着他头颅的手。
几分钟后，微微的颤抖从他手下传来，一种冰凉透过薄薄的衬衣传进心脏......

车子驶上高速路时，从后方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他们回头一看，十几辆警车呼啸着尾随其后，大有急追而上之势。
"该死！"卡尔迪皱着眉道，"开快点，通知他们再过十分钟还是甩不掉，就在叉路口分散开。"还是太迟了吗？居然这么快就被识破。难道另一队人马已经被擒，看来警方这次 对抓捕他们势在必行。如果不是手中掌握着能确实扳倒他们的证据，又怎会如此兴师动众、大费周章。
可是，他们是怎么--
就算一两次交易失败，从那些人口中得出情报，也不足以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警方也不会傻到为一两件小事而打草惊蛇，更何况他们请的可是意大利人称"铁三角"的三位金 牌律师，应付这种小事根本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是有人窃取？
可塞萨尔的防御系统那么强，是如何进得了贝罗奇奥家庄园的？
应该是有内奸吧！能进入的都是家族里的高层，难道会是他们？还是藏匿在身边的保镖？可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怎么会？
捏捏印堂，他实在想不出到底会是谁，连他也不太清楚的家族帐本，只有那个才有可能将他们彻底摧毁，可那个人是怎么--
"可是少爷，这样分散开的话，对我们也不利。到时候对付警方的人员也会相对减少，我怕--"开车的保镖谨慎提醒。
"没关系，他们搞不清楚我们坐的是哪辆车，追捕的人员也会因此分散。如果是少量的人，我还可以应付得来。"
"我知道了。"深知卡尔迪力量的司机加快了车速。

事情总是朝着不顺的方向发展。在叉路口分散开，终于只剩下三辆警车在追捕时，司机的突然中弹导致他们耽误了不少时间，换由副手继续开车。几十分钟后，就在他们即将看到 希望时，突然从前方窜出几辆堵截的警车，副手没法，只得急转方向盘，向远离港口的地方驶去。
渐渐的，追截的警车越来越多。卡尔迪抚住发痛的额头。那些人也已经--该死！看来警方这次是真的打算置他们于死地。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才能和韩一起逃出这次劫难。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要和韩永远的人，他才没兴趣去进什么该死的监狱。
韩海一言不发的坐在他身边，他不愿去看低头深思的卡尔迪，只能将视线移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
佛罗伦萨也有这么紧张的时刻，这次的风景会是分别的礼物吗？
不自觉中，他伸出手抓住卡尔迪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几秒钟后，对方的手也将他的握得更紧、更紧。
不愿分开的心情，会通过手心的汗传给你知道吗，卡尔迪......
不会分开的绝对，借由手心的力量让你坚信，韩......

前座的车胎被子弹射中，车子摇晃不稳中，撞向了深山的岩石。
推开车门，卡尔迪拉着韩海奔下了车，由身后的几名保镖掩护，跑向附近的山洞中。
枪声不断响起，韩海真是厌恶透了这种带给他不详感觉的声音。随着卡尔迪的脚步一刻不敢停留的向前奔去。
"卡尔迪·贝罗奇奥，你已经无路可逃了，弃械投降吧！"由远及近的大喇叭一遍遍传出这样的声音。
卡尔迪连头也未回，拉着韩海继续向前跑。
来到一个洞中天，他才悲哀的发现，这是一条死路。
呈圆形的巨大岩洞，脚下几十米远处有个被水塘包围的类似岛屿的大岩石。四周皆是冷然嘲笑他们的料峭山石。
怎么、怎么会这样，连天也要惩罚他，不愿再给他活路吗？
可恶，他和韩才刚刚相爱而已，怎么可以--
显然招架不住警方火力的保镖退到卡尔迪身边，将他护在里面，以尽最后的忠心。
随后来到的几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在稍远的地方将他们包围，应该是玄风下的令，对卡尔迪的能力多少还是有所忌惮。
背后是坚硬的岩石，前方是个个举枪以对的警察，冲锋枪上的灯光将整个漆黑的山洞照得透亮，卡尔迪终于体会到了中国的一个成语--进退两难是什么感觉。他紧紧将韩海搂在怀 里，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到他。
玄风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身的防弹衣，他冲着卡尔迪高喊："卡尔迪·贝罗奇奥，你涉嫌杀害二十名意大利女性以及一位美国探员，罪证确凿，我现在代表意大利警方，依法对你 实行逮捕，奉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弃械投降！ 你有权保持沉默。如果你放弃那个权利，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对你不利的呈堂证供。你有权请律师和在质问期间请律师出席 。如果你雇不起一个律师，一个免费的律师将指派给你。在每一个质问期间，你可以在任何时候决定行使这些权利、不回答任何一个问题或者作出任何声明。"话落，他对韩海使了个眼色，希望他快点离开。
"少罗嗦，我不会投降的，有本事的话，尽管开枪吧！"卡尔迪怒视着这个稍有些眼熟的人，是在哪里见过呢？
原来警察连这些事都查清楚了，这一连串联系起来，总有一个共通点的，可他就是抓不住那条连通的线索。
韩，对不起，我可以暂时违背与你的约定吗？尽管我在信上说，这一辈子绝不再使用超能力，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可是，韩，你会原谅我的吧！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我是不会--
韩，我只是想和你幸福，想和你永远......
"通通都不准动，谁敢动一下，我会命令他们立刻开枪。"玄风大声喊道，他担心卡尔迪手下的那几支枪会伤到韩海。该死的，韩海像是没看到他的暗示，仍然靠在卡尔迪怀里， 不得已，他只好喊道："韩海，你过来！"
心脏被人猛地划开，无望的痛呈黑色毒液汩汩流出，蔓延到四肢百骸。韩海低下头，他不敢去看卡尔迪诧异和受伤的蓝眼睛，他只能像一个虔诚的忏悔者一样，抬不起头。
夏日响雷炸在头顶，他有一阵晕眩的感觉，极慢极慢的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睁大双凝视眼前低着头，一脸愧色的男人，卡尔迪用着破碎、不完整的声音喃语，"韩......韩......"
拉开紧握在他臂膀上的手，韩海颤抖着身子挪动脚步，犹如十二月的寒冰浇在身上，他无法抑制的战栗。
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天，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幕。
他好想把自己藏起来，藏得严严实实，让卡尔迪看不见他，连半片衣角也触不到。他有什么脸面对那个临到生死关头也只想将他保护好的男孩。对不起，卡尔迪，对不起......
"韩......韩......"像是无意识的呓语，卡尔迪只能看着他手心里的韩海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一点点、一寸寸、一步步，走出他的生命了吗？
连一句解释也不留给他。
不！
"韩！"卡尔迪大叫一声，使已走到半路的韩海停下了脚步，站在水塘中央的大岩石上静等他的谴责。
"韩、韩，告诉我，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不稳定的音调，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答案。
他不敢去想，不敢去想可能是伤害韩的答案，他只需要韩亲口告诉他。这、这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他真的不知道了。
韩海慢慢转过身，深深望一眼卡尔迪，这也许是最后一面了，那就记住这一眼，记住我的样子，卡尔迪，我等着你，等着你赎完罪，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如果那一天，你还爱我的话......
缓缓启开双唇，默念了一万遍的对不起，终于在今天告诉了他。
这就是你爱的我，卡尔迪。
"对不起，卡尔迪，我骗了你。从头到尾，我也不过就是一个骗子。"
骗了你，也骗了我自己......
对不起......

最后的永远(中)

"从头到尾，我也不过就是一个骗子。"
"骗、骗子？你、你在说什么，韩！"卡尔迪紧盯着他墨黑深邃的双眼，悲凉、恐慌地问道。
"我是--警方的卧底。"事实永远最残忍，却只能选择让你接受。
"你、你是--"卡尔迪几乎站不稳，一阵阵眩晕感压得他后退了一步。
卧、卧底！韩--韩是--
"该死！"手下人个个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咒骂，恨不得立刻举起手中的枪，在他身上开满一百个洞。
"对不起......卡尔迪......"无力的垂下头，他的辜负将成为一生的歉疚，折磨到重逢的那一天。
卡尔迪，知道了这个事实的你，真的还想有和我重逢的一天吗？
"韩......为什么......为什么？"虚弱到颤抖的声音，卡尔迪不敢让自己抬头。他的脑子里被太多太多的思想占满，如果溢出来，也许真的会伤到人。
韩，是我不够好吗，是我对你的伤害让你无法原谅我吗？是我......是我......是我太讨厌了，从一生下来就很讨厌吗？
韩......韩......
"卡尔迪，没有为什么，我从一开始进入你的家，就是一个卧底，我的目的就是要查出你杀人的真相。不管你......不管你怎样对我，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你想得没有错，是我潜 入塞萨尔的书房，窃取了重要的资料，所以今天才会--"
你应该知道，哪怕从此以后，你会一生恨我，我也应该让你知道。
几十年以后，我要用一颗最真实的心去爱你，去让你爱上我。
没有隐瞒，没有欺骗，没有负罪，和你坦承是我最大的愿望。
"不管，不管我怎样......韩......到今天，到现在这一刻，你也没有后悔过这样做吗？"
坚定的瞳眸望向远方，"没有！"
"为什么！！！"绝望的冲他大喊，卡尔迪无法接受他的答案。
挣扎了这么久，得来的也只是一场空吗？他的意义，他存在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韩海遥望他悲哀、沉痛的脸孔，这是唯一没有错的决定。"因为你杀了人！"
"什、什么？"
"因为你杀了人，卡尔迪，这个事实不会随着你对我的好而改变。那些生命，那些被你看做不值一提的生命，在法律面前，她们和你、和我一样重。你没有权利剥夺她们的生命， 任何人都没有！卡尔迪，你有你的想法，而我有我的信念、我的原则。也许你不能理解，可造就的事实不能因为一句你不知道、你不懂而被抹杀。你要为你所做的事负责，这是身 为一个人起码要做到的。"
"可是她们都该死啊！"
"她们为什么该死！就因为她们对你有想法，对塞萨尔的钱有想法，她们就该死吗？每个人都会有欲望，都会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因为这样，她们就该死吗？那么，爱上我的你 ，是不是也该死！"他永远无法接受卡尔迪那些单纯的想法，在他字典里的对与错，完全取决于他的心情，他的喜恶。
错愕地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韩，卡尔迪震惊地无法言语。良久，幽幽低诉，"韩，你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你对我做的事，我可以原谅。可是，你曾经杀了二十几个人的事，我没有办法原谅，没有办法原谅......如果只顾自己和你在一起，就像你所想的那样幸福下去。卡尔迪，我过不 了自己那一关，我根本没有办法原谅那样的我，菲丽亚也不会......对不起，卡尔迪，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永远，不能和你有未来。
双手沾满血腥的你，我希望能把它们洗清。
爱不是一切，也不是可以开脱的借口。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我们才有可能站在阳光下。
卡尔迪，亲手将你送上法庭的人，你还愿意爱这样的我吗？卡尔迪......
"韩......"眼中那个人的身影好模糊，一片水雾中似乎再也寻不清。"这......这一切......真的只是骗局吗......你从来......从来......没有爱过我吗？"
我幸福的天堂，只是一场幻觉吗？
那个告诉我，他也爱我的人，只是我的想像吗？
有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肯要我，难道，也是我编造出来哄骗自己的吗？
亲手帮你戴上锁心指环，也得不到你的心吗？
告诉我，到头来，我只是一个可笑又滑稽的人，傻傻的做了一场好美的梦，却又被残忍的叫醒，面对现实，冰冷到无法呼吸的现实。
韩，是这样吗......真的......只是这样吗......
韩海不敢迎视他含满悲怨的双目，心痛得握紧拳头。"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