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皇子————耶律雄奴[下]

女子微微一笑，正欲开口，却听得一阵纷杂的马蹄声由远即近，"卡捷琳娜！"那焦急呼唤的人正是要塞司令阿力克赛。
"阿力克赛，你不用担心我，单独行动让我救了一个人，还收获了今晚下酒的熊掌！"女子骄傲的昂起头，宽阔额头下流畅的曲线绝对是血统纯正的象征。她说得是纯正的法语，这在罗刹应该只有贵族才会这么做。
阿力克赛眼睛中显出了爱慕和纵容，他摇了摇头，突然看见了躺倒在地的李太。
"大公！"他急忙下马跑了过来，"你怎么出现在这里，这里是熊谷！"
李太苦笑着试图起身，却因为脚腕的疼痛不得不再次作罢。他突然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他应该是阿力克赛的妻子，伯爵夫人卡捷琳娜，也是要塞的副司令。据说她从小便巾帼不让须眉，是罗刹知名的女英雄。
"多谢伯爵夫人救命之恩，我来熊谷是有紧急的事情要和你们商量！"
正在说话之间亚力山大也到达了此地，看见狼狈不堪的李太，他的眼中照例留露出一丝轻蔑，但看见倒地不起的黑熊，他的面容很快变得兴奋起来。
"卡捷琳娜，今晚我们要在你的房子里与您共用晚餐，我要尝尝你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好呀，"卡捷琳娜含笑回答。她回头对几个跟随着来到的从人吩咐，用树枝做成软床抬起李太，同时抬走黑熊。
李太欲言又止，他的话语只想和亚力山大等重要人士单独交谈，但现在的情形显然是不可能。有人走上前来小心的扶起他坐上软床，李太能做到的只有闭着嘴等待机会。
"将军大人，我有紧急事情要和您商量！"看着亚力山大依旧是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显然单单一只黑熊还不能满足他狩猎的愿望。
"什么事情？"亚力山大眉宇间流露出不耐的神态。今天他的收获并不是很多，所以现在他盘算的是让几名随从护送李太回去，而他再去狩猎和卡捷琳娜一较高下。
"事关机密，我是想和将军大人单独谈谈！"
"有什么事一会再说，"他的目光飘向了丛林深处，喃喃的说道，"怎么这些熊我一个也碰不见？"
"将军大人！"眼看着亚力山大就要纵马而去，李太急了。他面目上慌乱的表情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事情的非比寻常。聪明的卡捷琳娜眼珠转了转，微笑着向有些陷入僵局的二人提议，"从这里走上不到十里就是我的别墅，打了一上午的猎物，我有些累了。将军大人，你应该体谅一下女人的体力。"
一道感激的目光从李太眼中射来，果然，听到卡捷琳娜的建议，亚力山大完全打消了继续狩猎的念头，他含笑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于是，众人抬着李太和黑熊向卡捷琳娜所说的别墅走去。
一路之上，三人交谈甚欢，显然，他们相识已久。李太躺在软床上只有听的份。原来他们三人都曾经军校就读，往日熟悉的生活环境令他们有了许多共同的话题。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模样，"亚力山大笑着对卡捷琳娜说，"你的头发剪得短短的，俊俏的令所有当地的村姑都春心荡漾。"
卡捷琳娜抿嘴一笑，风致嫣然，"所以你那时就老是和我作对，可惜你终归不是我的对手！"
亚力山大搔了搔头，嘿嘿的笑了几声，却听阿力克赛说道，"阿廖沙，我只关心你何时成婚，我的儿子都七岁了！"
"小谢苗吗，"亚力山大敏锐的改变了话题，"算起来我已经有十年没见过你们了，这个侄子真得好好看看！"
在愉悦的交谈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四人中也只有李太感到备受冷落。转眼间已到了卡捷琳娜所说的别墅。众人忙搀扶着李太到屋内歇息。卡捷琳娜吩咐众人到厨房帮忙，只留下了亚力山大照料李太。
"到底有什么事？"虽然问着李太，但亚力山大显然是漫不经心的，因为他的眼睛并没有在李太身上有片刻的停留，而是遥望着院子中正在剥熊皮的众人。
"伊凡！"李太深深吸了一口气，经过一路是考虑，他还是决定隐瞒叶美利加的身份。
"什么！"亚力山大没有回头，背影却巨震了一下。
"我看见了前沙皇伊凡，他告诉我如果攻打瑞典将会背后给我们一刀。所以，现在我们需要做得是抢在他的前面发兵。"
亚力山大慢慢的转过身，深蓝色的眼睛中有种深思的表情，"你是怎么和他认识的，瓦西里和尼古拉是不是被你们杀死的。"
那双深蓝色的双目流露出比猛兽更浓厚的杀气，李太不禁把眼镜移开，但他那躲闪的表情却似乎已经承认了什么。
"啊！"随着一声悲愤之极的惨叫，亚力山大猛的向李太扑了过来。李太的喉咙被两只巨灵之掌掐住，他似乎听到了喉骨咯咯作响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李太感到喉咙上突然一松，然后意识又渐渐回到了体内。他惊奇的发现卡捷琳娜的双手牢牢的握着亚力山大的双臂，而那个巨塔般的彪形大汉竟然撼动不了分毫。
"算了吧，"她的嘴角闪出一丝嘲弄，"在皇村军校的时候，你就不是我的对手！"她的语气转为严厉，"你怎么能对远来的大唐贵客动粗。我看你即便是当了将军，还改不了莽撞的老毛病！"
李太这才发现卡捷琳娜不是一般的高大，她和亚力山大并排而立，竟然只比他矮着半分。
"伯爵夫人，"一开口，李太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嘶哑之极，但他不顾疼痛还是继续说道，"我通知将军大人紧急的军情，希望他抛开以往的恩怨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亚力山大哼了一声，他也不是全然的莽撞，实际上他的莽撞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游刃于朝堂的姿态。两个弟弟的惨死一直是他心头的伤痛，而李太又在这种时机让他认定了就是凶手，所以令他杀机大发，但被卡捷琳娜拉开后，他也感到为今之计是应该联手对敌才是。
想到这里他对卡捷琳娜说道，"卡佳，原谅我的莽撞，我答应你，我和他的一切恩怨等这场战争结束后再说。"卡捷琳娜微微一笑，松开了手。
亚力山大搬了个椅子坐在李太的对面，他淡淡的对李太说道："卡佳不是外人，你就把详细的情形说出来吧！"
时间急迫，李太不顾喉咙的火烧火燎把昨夜的经过向面前的二人讲了个大概。只见二人的神色都渐渐严肃起来，显然，伊凡这个名字对他们都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必须马上发兵，"卡捷琳娜站起身来，急躁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靴子上还未摘去的马刺踩得松木地板发出金属般有韵律的节奏。"绝对不能让这个人再次君临天下！"
门被人猛然推开了，一个孩子站在门口，"母亲，"他含笑称呼着卡捷琳娜，罗刹正午的阳光柔和的照射在他的脸上，显出他玫瑰色的双腮。
李太看出这个七八岁上下的孩子应该是阿力克赛和卡捷琳娜的骨肉，他紫罗兰色的眼睛象极了妈妈，而面部有力的轮廓却着实显出了他是阿力克赛的儿子。
"谢苗，"卡捷琳娜走过去纵容的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把他抱在怀里，她的脸上显出了母性骄傲。
"熊掌已经烤好了，父亲让我招呼远来的贵客去餐厅用餐。"
这也许是最后的温馨了，战争的阴影已经悄悄的从地平线上方浮起，虽然现在他们的头顶还是一片明媚，但战争的阴霾最终将会覆盖罗刹整个天空。
熊掌和熊肉的香味从敞开的门中飘了过来，餐厅方向传来了士兵们欢快的声音。不久以后，在场的众人都会对眼前的一幕升起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卡捷琳娜放下儿子，温柔的对他说，"谢苗，把你的父亲叫来，看来我们的午餐必须在这里吃了！"

30、偷袭
"偷袭？"
李太点了点头，用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就在黑山的这里有一条荒草覆盖的小径，是第一代沙皇进攻鞑靼人时从一个牧民口中得知的。我想如果偷袭应该能够用上！"
"真是第一次听见，我在黑山驻守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条路。"阿力克赛扬了扬眉，毫不客气的表示了怀疑。
"我也是在伊凡大帝的日记中看到的这条记载。昨天我正好没有什么事，于是便去那里走访了一下，发现虽然荒草丛生，这条小径却依然存在。如果从这里正午时分翻越黑山，再连夜渡过黑水河，便可直逼瑞典的门户。"虽然极力压抑，李太的脸上仍然显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几个月来在罗刹图书馆所下得苦功并没有白费，在古老而破碎的羊皮纸中翻看还是有所收获的。
"那条路是否靠得住？"亚力山大低下头仔细的研究着地图，"如果这条路是真的，为什么在伊凡大帝死后的两百多年里黑山的守军对这条路一无所知？"
"大帝在日记中记载，当年他也曾为是否利用这条捷径而举棋不定，却终因当时罗刹的国力微弱而不得不最终放弃。他虽然放弃了远征强国瑞典的念头，却在日记中详细的描述了这条路径。大概，他也是希望以后的罗刹能够强大起来最终称雄北方吧！"
旁听的三个人脸上都显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眼下所有的准备都不是很充分，如果没有这条密径，最终的退军应该是指日可待，但李太的提议却一下子给远征带来了巨大的转机。
"好！"卡捷琳娜拍了拍巴掌，满面春风的说道："眼下需要做得就是立刻去察看那条路！"
当下四个人连午饭都不及吃便急忙备马向李太所说的地方赶去。李太曾在莫城的图书馆仔细研究过罗刹的历史，知道第一代沙皇伊凡的所有事迹。他少年时便征服了鞑靼人，创建了自己的帝国，却在和瑞典的争雄中屡屡铩羽。史书上记载他一共发动了十二次远征，等他发现那条小路的时候已是垂垂暮年，再无年轻时候的锐气。
四人察看完毕密路都是喜出望外，急忙召集兵马准备偷袭。

黑山虽然不是罗刹的第一高峰，却极为险峻，据说连苍鹰都难以飞越。李太步行于队伍之前，心中不禁砰砰而跳。他不顾亚力山大的反对，极力要求加入了奇袭的队伍。当时，亚力山大本来是主张和阿力克赛一同出发的，但李太以黑山要塞需用重将把守以坚固后方为由强留下了他，而此时，面对周围险恶的环境，李太又有些后悔了。
"怎么了，怕了吗？"身边的亚力山大轻慢的说道。
"哪里，"李太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却突然脚下一个踉跄。
"小心点！"亚力山大拎住他的领子，沉声说。
李太忙讷讷的道谢，却见亚力山大不耐烦的一摆手，"姓李的，等远征结束，我自然会找你决斗，到时候，我们再算帐！"他的眼中迸射出两道杀气，却又马上转过脸。李太注意到他的双手紧握，骨节甚至发出了响声。
李太暗自吃惊，"将军大人，我希望你我能尽弃前嫌，"他眼珠一转，"令弟的死我也深表遗憾，但杀人凶手并不是我，而是伊凡！"
亚力山大唇角上扬，脸上呈现出似笑非笑的暧昧表情。
李太心头一沉，却听他低声说道，"他对你那么好，你却全不顾及他，这可真是讽刺。"亚力山大摸了摸下巴，又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果不是他长着那样怪异的双眼，我还真以为他是被人冒充的呢！"看着李太呆若木鸡的样子，他又是一笑，"他这一世拈花惹草，却从未动过真情，对你也算异数。"
"将军大人，你已经相信不是我伤害的令弟了吗？"
"我罗格义家的好男儿想来也不会为你所伤，"亚力山大冷冷的说道，"这个世上，也只有......"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极低，却似乎从牙缝中挤出，显得怨毒之极。
李太暗自抽了一口冷气，当下默不作声的向前走去，耳畔却听见他继续说道，"当年的皇村军校便是他的后宫，所有的士官生也只有一个人未被临幸，便是卡佳！"
"如此说来，，"李太不觉停住脚步，吃惊的望着他，"你，你......"亚力山大的双眼仿佛两道凌厉的刀光，骇得他低下头去。
"不要停下，我们还要走很远的路。"亚力山大轻轻的握住李太的胳膊，拉扯着让他前行，"不错，那是他不在乎，而全体贵族却不得不极力遮掩的丑闻。我当时便几次想暗杀他，可惜，"他淡淡一笑，"技不如人！"
"阿力克赛是当时士官生中成绩最出类拔萃的，他虽然小我和卡佳两级却在每次与高年纪学生的模拟战役中屡拔头筹，可惜他在那个人眼中的价值仅仅在床上。据说当时那人本来是看了卡佳，可惜他正准备强奸的时候却发现她是一个女人。"亚力山大脸上的讥讽变得更深，"当时唯一看出卡佳身份的人是暗恋她许久的阿力克赛，他为了她不惜忤逆沙皇，可是解救自己女人的途径却是以身相代。"
"说实话，如果论军事才能，阿力克赛要远胜于我。他更应该作为将军，统帅罗刹的劲旅，但他为了和卡佳结婚，被那个人流放到了这片荒芜的土地，如锦的前途竟荒废了。"
与叶美利加生有同样面孔的伊凡竟然是这样的人吗？一丝喜悦充溢在李太胸口，幸好他不是伊凡，叶美利加只是他自己。
胳膊上的大手加重了力道，"你在笑我吗？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如果你的死能让那个人尝尝悲痛的滋味的话！"
李太忙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将军，我在想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
亚力山大沉默了良久，然后惨笑着说道，"我曾经让许多著名的巫师算过命，都说我活不过三十岁。还记得阿力克赛送给你的那个女人吗？她是格鲁吉亚有名的女巫，就在昨天，我让她算了算此次征战的凶吉，"
"哦，她怎么说？"李太已经猜出了女巫的预言，所以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她说，此次出征必败，而我，则会死在刀剑之下。"安是叶美利加的手下，如果她做有利于出此次征战的预言才怪，李太淡淡一笑，却不发一言。
山路渐渐崎岖，二人都来不及说话，只是小心的注意着脚下荒废已久的小路。
来到黑水河边已是凌晨时分，天上的月圆的并不是很完全，足下水流澹澹，荡碎了满天的月影星光。亚力山大回身对手下的人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除了鞋袜，以便淌水过河。
李太忙蹲下脱鞋，却被这早春的料淆激了个寒战。
一声低低的笑响在他的耳畔，随后，亚力山大带着几分调笑的口气贴着他的耳朵说道，"我真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你那点，想来是东方的床技吧！"说完后他双手抱胸，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太，月光正照射在他的脸上，这让他的脸有种令人难以忍受的讥诮。
李太大怒，几乎忍不住拔刀相向，但马上的，他又立刻庆幸自己的面孔背着月光，亚力山大应该看不见他脸上仇恨之极的表情。
正在这时，亚力山大猛然抱起了他。李太的惊呼还未出口，他便被着实的甩到了一个宽阔而温暖的后背。
"坐稳，我负着你过河！"
面前宽阔的后背令李太的右手下意识的向靴筒伸去，那里有一把罗刹精铁铸就的匕首，虽然赶不上他从大唐带来的那柄，却也是锋利无比。但他转念一想，却打消了这个鲁莽的念头。
"我会好好的报答将军大人的。"李太语带双关的说。
亚力山大开始过河了，河水箭一般的穿过了他的小腿，李太忙用力抱住了眼前宽阔的脊背，并借此汲取温暖抵御罗刹的寒冷。
过了黑水河，瑞典的门户圣保罗要塞已经遥遥在望。暗黑的城堡剪影上孤悬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而油灯下是两名士兵巡逻时昏昏欲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