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皇子————耶律雄奴[下]

"他死了吗？"良久，瑞典的少年国王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是！"从人仔细的检查了亚力山大的尸体后，垂手说道。
少年国王微微颔首，"割下他的头颅，悬挂在城墙之上，"他狠毒的一笑，"我要让所有敢来进犯的罗刹人看看，他们将军的下场！"他的碧绿眸子骨碌一转，因为，他看见了自己脖颈下雪亮的刀锋。
李太的额头沁出了薄薄的汗水，但却骄傲的笑了，他环视着四周充满诧异和紧张的目光，低头对手下的俘虏说道："如果陛下坚持这道命令，恐怕先被割下的是陛下的头颅！"
少年紧张的笑了笑，"他和你相处得并不融洽，你管他做什么？"
李太手上的匕首一紧，轻易的在少年纤细的颈上划了一道血痕，侍卫们都是失声尖叫，他却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和他相处的如何，似乎还轮不到陛下置喙！"
少年脸上的怒色就如天边急聚的云，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前被吹得无影无踪。他笑道："我说过决斗胜利的人能够获得活下去的权力，你又何须如此？"
李太不禁笑出了声，"让人活着，惩罚的办法还很多，比如，砍掉他的手足。"他的目光锋利如刀，诡异的在少年的四肢上划过。众侍卫都是怒目而视，李太却扬扬自得。"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获得和陛下讨价还价的权力！"
"你待怎样？"少年长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
"叫你手下的人放下刀剑！然后，"李太微一沉吟，"准备一匹快马和两天充足的干粮！"
众侍卫都是眼望少年，却见他点了点头，说道："照他的话去做！"
"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所有的食物我自然会让你们的国王先尝，"李太眼中寒芒一闪，把少年揽入了怀中，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又在少年雪白的脖颈上添上了一道血痕。
"你下命令，以贵族的礼仪厚葬亚力山大！"李太低下头，贴近少年的耳朵说。少年的耳朵生的形状极好，在他的角度看上去仿佛是透明的。李太心头一跳，突然在少年的耳垂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

32、相濡
这个动作暧昧之极，四下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李太全然不理会已经深陷重围，径自欣赏着怀中人又羞又怒的表情。
"照他的话去做！"少年狠声说道，"把王者之驹牵进来。"
李太抬起头，却见围观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恐惧万分，他们纷纷移开目光，不敢和李太怀中少年凶狠的眼神对视。
"如果你回来，会杀了在场的人灭口吗？"李太贴紧少年的耳侧问道，少年身体轻微的震动证明了他的猜测没有错误。"不过，你在我是手中，还是老老实实的听我的话吧！"
马嘶的声音响在大殿之外，李太高叫："牵进来！"
蹄声的的，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飞驰而来，李太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的马，这马的四蹄均由黄金打就，而配着这匹良驹的鞍辔却是用一粒粒珍珠串成。
"王者之驹，不愧这个名字！"李太赞美的声音刚落，只听"喀嚓，喀嚓"两声脆响和一声痛苦的尖叫，少年的脸顿时变得惨白。斗大的汗珠从他尖而窄的额头滚了下来。
"陛下请宽恕我的无礼，为了以防万一，我卸下了陛下双臂。"他手中的匕首向不由自主抢上来的侍从虚划了一个半圆，"退下！"
他的声音隐含着威胁，谁也不知道这个被他们忽视的亡命之徒下一步将要对国王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众人都止住了脚步，然后渐渐向后退却。
"好......你等着......我自会要了你......的人头......"怀中的少年狠声说着。李太一笑，收紧双臂，抱起了他。此时正当正午十分，强烈的光线把少年的脸照得剔透，精致的全无破绽。李太心中一动，顺便在少年生着淡淡绒毛的唇上吻了吻。
李太的拥抱完全没有照顾到少年的伤势，他的举动带动了少年双臂的伤痛，让他几乎疼昏了过去，而随后李太的轻薄之举更是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地自容，但此时的他没有力气反抗，唯有紧咬牙关。
李太一手抱着少年，一手牵过马来，幸好少年身体甚轻，他的这个举动做得却也并不费力。那匹马看上去温驯之极，他仔细的检查鞍辔均无异常，食物和水也准备的妥妥当当，便牵着马来到少年适才坐着的宝座之前，抱着少年攀上了宝座。
少年又惊又怒，不知他的举动是否又是一种对自己的折辱。李太拍了拍少年的脸蛋，笑着说道："放心，我只是借用一下陛下的宝座上马！"
这几个举动他既得留心怀中的少年偷袭，又要提防周围虎视眈眈的众人，做得着实不易，所以根本没有顾及怀中之人是否会因为自己的动作而伤上加伤。等他骑上马，却见怀中的少年已是昏了过去。
李太把少年横放在鞍前，然后厉声叫道："去叫人通知守城之人打开城门，放我出去！"他催动胯下的马匹向外缓步而行。突听一声尖利的哨音，那马突然扬起前蹄，整个身子直立起来。李太大惊，但他在大唐经常随侍父皇李勋狩猎，熟知马性。当下紧紧抱住了马颈。他心知这匹马已经被人做过了手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匕首在马的脖颈上轻轻一刺。
那马痛嘶一声，竟向人数最多的地方冲去。众侍从没有料到那马会突然向他们奔来，尖叫声中，忙连滚带爬的闪避。此时李太已经全然镇定下来，他低头向鞍前的少年望去，只见挟持的人质已经沉沉睡去，眼角似有泪痕。
他淡淡一笑，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作到的是用最快的速度驯服胯下的这匹马。他一手挽住缰绳，把身子向后仰，一手擎着匕首，向马臀乱刺。
这马乃是瑞典万中挑一的良驹，一向被人精心伺候，何曾受过如此对待。它又惊又怒，却也平生第一次惧怕起来，只见李太全然不顾他的死活，一味的刺着马臀。白马跳窜挪移，但却不能把背上的人甩下来。就在这时，鞍前的少年突然从马鞍上坠落了。
李太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去捞，却只是勘勘触及少年的衣角。他顾不得控制身下的马匹，猛然从鞍上跳了下来。这马甚是高大，又恰巧扬起了前蹄，他从高处坠落本来甚是危险，但幸好他足下踏上的是那少年的背部，所以毫发无伤。
少年呻吟了一声，却没有转醒。李太顾不上喘气，忙抱起依旧昏迷的少年，随后就地打了个滚，用背抵住身后的墙壁，将少年挡在了身前。
"谁还敢上来，我就杀了他。"李太声音不高，但横在少年咽喉处雪亮的刀光却喝住了跃跃欲试的侍卫。他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内心思索着脱身的方法，却苦无对策。大殿上很是安静，众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凝视着李太。他想命令他们再牵来一匹马，却也不敢保证这些人会不会动手脚。
正在这时，那匹白马缓步走将过来，俯下身子，用舌头轻轻舔拭李太的头顶。李太大喜，想不到自己刚才胡乱的一番作为却驯服了这匹骏马。
"蹲下来，让我上马！"他轻轻附在马耳朵上说。随着他的话语刚一出口，那马儿竟然蹲下了身子，示意李太上来。李太又惊又喜，脱口说道："好马，没想到除了父皇的白蹄乌还有第二匹战马能懂人言！"
李太的利刃直指少年的咽喉，众人均不敢妄动，他拎着少年后颈的衣领，如同提着一个孩童，事实上，这个人的身材便与九岁的孩童一般无二。众目睽睽之下，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少年上了马。那马直起身子，显得他居高临下，鹤立鸡群。
"让开，"李太娓娓如话家常，"谁若是靠近这马十步之内，我便在此人身上开一个血洞！"他催动马匹，斥着众人向殿外缓缓而行。众侍卫只得距离白马远远的跟随，俱不敢向前。
李太眼睛一扫，已经看见了殿外通向城门的小径杂草丛生。心下迟疑，止住白马的脚步仔细观瞧，果然不出所料，瑞典士兵早已设下了埋伏，那丛刚刚移植过来的杂草中整齐的铺设了十几条绊马索。他微微一笑，用脚踢了踢马肚子。只见那马退后几步，纵身一跃。
腾云驾雾的感觉不过如此，李太只感到耳畔生风，便如回到了幼时，坐在父皇鞍前一般。但这种感觉只如昙花一现，他猛然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拂去了自己瞬间的恍惚。
李太回头望去，顿时吃了一惊，他早已知道胯下的是匹宝马，却未曾预料到这匹骏马的速度和爆发力竟然如此之强。只见众人已被他们远远的甩到了身后，那马越跑越快，他俯下身子，感觉抱紧怀中肉体的同时和胯下的马匹似乎融为了一体。
身后的怒骂渐渐远去，高峻的圣保罗要塞城门已经遥遥在望。一个微笑浮在了李太的嘴角，就在这时，他留心到怀中的身躯轻微的动了一下，随后两道如秋水般深碧的目光冷冷的射向他的脸，少年竟然在此时醒来了。
李太心头忽的一跳，那双同样颜色的眼珠让他顿时想起了叶美利加，但他马上警醒不是思念那个人的时候。"你不要反抗，"李太用力一挫少年的右臂，然后把手掌卡在他的咽喉。身下的人疼的缩紧了身子，李太却全然不顾的冷笑道，"我如果遇到阻拦自会向让陛下先见到上帝！"
李太突然感到虎口一烫，他低头望去，却是那少年刚刚流出的泪水。这滴眼泪令他微敢诧异，却见少年胀红了脸面，似乎在为自己无法抗拒的怯懦咬牙不语。他不由得想起在莫城看到的瑞典国王资料，这个六岁登基的帝王今年也不过只比自己小上一岁。
他心头叹息一声，突然感到这个人和自己十分的相像，都是被自小娇纵惯了的孩子，稍稍懂得了几分权谋就急急的投身于诡计丛生的政权之中，全然不知自己有几分斤两。
"你不要哭，"他的语气不觉变得温文，"我不逼迫你就是！"怀中的少年身材是如此瘦小，天生的残缺使得他的肉体有一种说不出的丑陋，但那脸面却俊美的无与伦比，这种对比是如此强烈而具有诱惑，李太不敢再看，急忙把目光投向了紧闭的城门。
显然，已经有人通知了守城的士兵，只见城门四周戒备森严，李太低头望了下怀中的人质，在心头想着威胁士兵开门的措辞。
"你不用担心，我自然会让他们开门放我们出去！"
李太一怔，他实在摸不清少年的真正用意，唯有沉默。
少年淡淡一笑，"我还不想早死，而且，在这个位子上我也呆得厌了，巴不得找个机会到宫外走走！"
"当日我也和你一般想法，但离了那个位子，方知自己什么也不是！"李太低声说道，他的唇角浮出一丝冷笑。是的，离开大唐即将远去罗刹的时候，他也不是用类似的话语宽慰过自己吗，但离开了大唐，李太才知道失去了父皇的羽翼，他获得最多的只是陌生人的白眼和轻视。少年听不懂大唐的语言，却为他冰冷的表情暗自吃惊。
李太一抻马缰，让奔驰的骏马放缓了脚步。守在城门的将士们已经谨慎的趋步向前，成了一个合围的趋势。
"我命令你们，放下刀枪，打开城门！"少年忍着剧痛，拼命从马上直起身子，高声叫道。
他的命令让包围的众人面面相觑，却都不肯第一个放下武器。李太微笑，索性用一只手揽住少年纤细的腰肢说道："如果你们想看到陛下平安的话，就打开城门。我保证你们国王的性命！"他有意在"性命"这个关键的词汇上加重了语气，又道："如果诸位拼命阻拦，我手中的刀剑，可是不长眼睛！"说罢李太在少年臂上轻轻一按。
只听得一声惨叫，少年胀红了脸，斗大的汗珠滚下瘦削的腮。他又惊又怒的冲为首的一人喝道："叶伦伯爵，你想看着我疼死吗？"
那人无奈，只得吩咐从人开门放行。李太喜形于色，得意之中不忘低头看去，却见少年的表情却也显得十分的轻松。
"你放心，我只是厌了那些宝座上的繁文缛节，想尝试一下没有尝试过的刺激。"少年迎上他惊异的眼神，笑着说道，"而且，我晾你也不敢对我如何。毕竟，我是瑞典国王！"他的话语在一瞬间似乎拉紧了李太与他的距离。李太忍不住也是一笑，顿时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几分好感。他暂时放下了心中逐渐成型的毒计，此时他俩便如两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朋友，共骑而行。只听胯下的战马长嘶一声。李太迅速用足踢了踢马肚。白马如龙，箭一般的跃过了城门。
城外空气清冽，春天的风柔和而温润，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抚摸着他的面颊。远山横亘在他们眼前，似乎一伸手便能够触及。李太知道山的那边便是黑山要塞。安全的感觉夹杂着微微的倦意袭来，他不觉慢慢放缓了马的速度，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身后的马嘶之声。李太猛然惊醒，忙回头观瞧，只见黑压压的人马尾随而至，正是跟踪而来的瑞典官兵。
"你让马儿快跑便是，这马是我国万里挑一的良驹，在这里没有一匹马能够比得上它的脚程！"少年被他压在马鞍之上，情形虽是狼狈，但语声却甚是骄傲。
李太依言斥马，只见那马小跑起来，渐渐加速，霎时间仿佛插上了双翼。他从未想到世间居然有马能够跑得如此之快，不禁微微"咦"了一声，更兼得那马虽然迅疾却平稳无比。就在这时，他只见少年猛然抬起头，眼角眉梢都是孩子气的洋洋得意。
那马越跑越快，周围的景致箭一般向身后飞驰，背后的呼叫和厉喝渐渐听不见了。李太爱惜马儿，唯恐它在自己适才的伤害之下发全力狂奔有害，便放慢了马速。
看上来似乎脱离了困境，李太全身顿时松弛了下来。他在筋疲力尽的同时肚子也饿的咕咕叫。李太忙向鞍下摸去，但手下却空空如也。他明明记得这里曾经装满了食物和水，却只找到了几颗面包的碎屑。他有些无奈的回想，似乎是刚才驯马的过程中掉落了。
那少的可怜的面包碎屑看起来还不足填饱一只麻雀的肚肠，放到口中咀嚼的后果只能加深饥饿，李太心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行动，脑子却似乎被饥饿封住了一般。
"你有几个胆子，敢挟持国王！快报上名字，告诉我你是谁？"少年突然说道，他的语气带着三分狠气，却因为处在如此狼狈的境地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我是谁，陛下难道心里没有数吗？"李太亲昵的咬了咬少年的耳朵，这两只耳朵生的形状如此之好，让他想起了同样形状的炸糕。
少年冷哼了一声，似乎想闪避，却因为双臂的伤势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努力。李太本来只是饥火中烧的无意之举，但身下那双碧眼却如此似曾相识，他不禁沉溺在那两泓波光之中。饥饿的感觉渐渐远去，眼前碧绿色的水波扩大开来，似乎和记忆中的重瞳重叠在一起。
"你够了没有！"少年愤怒的尖叫，李太已经把唇从少年的眼睛上移开，微微羞愧的同时，他又强烈的意识到，这个生着和那人同样颜色眼睛的人绝对不是叶美利加。
少年碧绿色的眸子周围是白得微微有些发蓝的眼白，愈发衬的他的眼睛如同两段泉水般明澈，是泉水吗？李太在心中微微摇头，那人的眼睛才如同清泉般澄澈，而怀中人眼波的深处却似乎有些杂质，不如叶美利加的眸子澄清。
他的审视令少年惊疑不定，也许是担心李太会有进一步的非分之举，少年突然伸长了脖颈向李太的咽喉咬去。李太忙向后一躲，匆忙间只感到少年细细的牙齿擦过了自己的喉结。
"你疯了！"他大怒之下握紧了少年的双肩，只听见一声惨叫，他还想用力，却看见那双碧绿色的眸子中充满了痛苦，李太的心突然软了。
"你乖乖的不要反抗！"他松开了少年的双肩，移开了目光。
"好，我猜你便是从大唐来的那个和亲皇子，因为无论是瑞典还是罗刹，都找不到象你这般长相的人！"少年冷静的话语令李太一怔，他有些诧异的望着少年，只见他面目姣好，苍白的侧脸便如同冰雪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