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后,我就常在想......如果当时我能接下爹的遗嘱,在爹过世后将遗产好好分配,是不是就不会落到今日这种地步了?冷家不会衰败,那个婢女也不会因我而死了......可是时间不能重来,我知道这已经是我的罪,所以我改了名......将怀璧改成其醉,取其罪之谐音。希望能以此来警惕自己,那些人都是因自己而死的......」
「我给了你玉佩,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一个人独撑着那些苦事?
「这是家中的事,不能把你拖累,何况那些杀手是东越盟人,我不知道你是否斗得过。因此......没去找你......况且,这是我自己造成,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寒若风不知何时来到冷其醉身后,搭上他的肩。冷其醉惊讶地回过头望着他,却见他一脸严肃。「那是你的伤、你的痛,可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你的罪!」
「师兄......」冷其醉动容,神色激荡。
「怀璧......」寒若风温柔地唤着,脸上已然换上一张宠溺的笑容。「过去的已经过去,人要向前看。以后有我叫你怀璧,把其醉这个名字舍弃吧。你说好吗,怀璧?」
舍弃其醉二字,舍弃悲伤过往,从今以后他就只是冷怀璧,是被寒若风唤着的冷怀璧,再也不是过去那个被人丢弃的冷怀璧!
「师兄......」他真的可以吗?痛苦了这么多年,如今他真的可以苦尽甘来了吗?他真的有资格成为"冷怀璧"吗?
「怀璧,以后我便这么唤你吧。」
「......好。」
心中满满的暖流几乎要将他撑破!可是他却觉得好舒服......舒服到想流泪......有多久了?他一直想象着有一天有个人唤他怀璧,只为唤他而唤,并非掺杂其它的意思也非父亲冰冷无感情的呼唤......他盼着这个愿望好久好久了......眼前的这个人他是可以相信的吧......那么,便让他唤吧!
「很好,怀璧。以后你就是我的好师弟,冷怀璧。」
「谢谢你......」冷怀璧哽着声音。
「怀璧怀璧,君子怀璧,美德也。」寒若风在冷怀璧耳边轻声说道。
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天已暗下,寒若风与冷怀璧走出内室时就看见祺祺涨着一个圆圆的小肚子打着瞌睡与正在大块朵颐的齐玥。
寒若风却错愕了。
「师父、祺祺?!」
「啊,你们谈完啦?」齐玥咬着鸡腿,半调子与他们打着招呼。
寒若风一个箭步抢过沙锅,却见里面只剩一碗左右的汤汁与鸡骨头。
「你们......怎么一点都没留下?」寒若风头痛,这可是他专程去买来要给冷怀璧补身的,怎么生病的人没补到反而给壮得像只牛的人给补去了?
「肚子饿了啊,等你们嘛。我和祺祺又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谈完......」齐玥尴尬地笑了两声,视线转往冷怀璧那求救。
冷怀璧笑了笑,「师兄,就放过师父吧,大不了叫店小二再送晚膳上来就好。」
「......这是我买来要给你吃的啊......」寒若风无奈地放下锅子。
「啊?」
「若风可能看你生病体力耗损了许多才买的吧。」想不到他这个徒弟还体温柔体贴的。可怎么没见过他对自己体贴过?果真师父跟师弟是有差的!
「可是......」冷怀璧迟疑地望了望锅内,还可见到被齐玥留下的药材。
「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那下次买别的。寒若风暗忖。
「可是这东西是女人吃的啊!」
「......」
有人昏倒了。
武林大会报名截止了,而大会方面也经过一天一夜的时间将各级人员与人数确定好,贴在武林榜上。
三级的人便是通过报名考验的人,二级的人便是拥有盟主令牌的人,至于一级便是决战了,目前仍悬空。
三级人数有一百六十八个,二级却只有三个,不过除了寒若风本身外,另外两个人名倒是没听过。
应舞扬。
展令誉。
寒若风思考着:除了自己以外,这两个人应该是另两盟的盟主了吧?盟主令牌若那么好夺,那这武林三盟的地位又该当摆哪?号称武林榜上前三名的盟主也太不济了!不过,自己的突出却是个异类!想来昨日与师弟谈完话,要向师父问令牌出处,师父也笑而不答,东扯西扯又扯到别处去了,最后还是不得不作罢。反正师父应该不会害他才对。
虽然师父的笑容是怎么看怎么心虚......
看完榜单,寒若风正要转身回去,却见冷怀璧大摇大摆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走,还是在武林别馆前的街上!
瞥见东越盟的人正专心看着武林榜,他一声不响地移步晃开,来去一阵风,彷佛方才这个地方就没站过人。
「怀璧。」寒若风叫住冷怀璧,然对方一回过头却不是他熟悉的那张脸,反而是一张平凡无奇到一眼即忘的脸孔,面无表情。
寒若风呆住了,想不到自己会认错人,当下正想道歉,那个人却轻轻低喊:「师兄?」
「呃?」这声音不就是怀璧的声音吗?可是这个人他明明不认识啊!
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笑了声,然后一只修长的手覆上面部,在下巴处一挑,一张人皮面具掀了起来,露出的正是冷怀璧那张脸!
「我是怀璧。」轻笑着,他师兄呆愣的样子真可爱!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这里东越盟的人很多,到别处说。」语毕,不给冷怀璧回话的机会,抄过他的腰肢,寒若风凌波带着冷怀璧闪到小巷里。
「怀璧,外头都是东越盟的人,怎么还跑出来?」甫一站定,寒若风劈头就问。他这个师弟是个迷糊蛋吗?外面都是要他命的人,他又不会武功,却一个人晃悠悠地跑了出来成了人家的目标!
「师兄,别紧张,我有戴师父给我的人皮面具,他们认不出来。」冷怀璧安慰的笑着。「况且祺祺吵着要吃糖,师父应付不了,我只好出来买了。」
「唉,要吃糖早跟我说一声,不要你跑出来冒险。」真的非常无奈且提心吊胆。
「反正只是出来一下子,很快就回去,应该没什么大事的。而且我是药师,能使药,师兄就别担心了。」
「使药也要比得过人家快!怕就怕人家一个掌劈下来了,你药还放在袋里来不及拿!」
「师兄,我还会逃跑,而且我是个男人,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冷怀璧正了一张脸。他不是女人,用不着师兄那样处处保护得滴水不漏,那么多年的痛苦他都熬过来了,何况只是上街一趟买东西。
「......抱歉,是师兄太过紧张了。」盯着那双澄亮的眼一会儿,寒若风败阵。怀璧说得对,他与他都是男人,还没遇到自己之前,他还不一样挺了过来?自己也许真是太小看他了。
「没关系的,我知道师兄是关心则乱,我很开心。」冷怀璧微笑,有人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那种安心随时随地都跟着自己,让自己知道不是一个人,并不孤单......这感觉真的很暖......很暖......
「糖呢?买到了吗?」冷怀璧越来越懂得笑了,寒若风不禁也跟着他勾起嘴角。
「还没。师兄榜单看完了?」
「嗯,师兄陪你去买吧。」寒若风说着,一面将面具为冷怀璧戴好,亲昵之至,温柔之至,让冷怀璧暗自热了脸,心儿砰砰跳!
「好了,走吧。」
「好。」
冷怀璧跟着寒若风步出小巷,怀里寒若风不愿收回而赠送给冷怀璧的玉佩微微发着热,连带着冷怀璧的心......也发烫......
五
武林大会比武时间定在一个月后,也就是十五日。自武林榜确定榜单贴出后,杭州顿时少了很多原本进城的武林人士,还原了杭州本来的江柳依依的柔弱面貌。
这一个月里参加比武的人纷纷到荒郊野外去秘密训练习武去了,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回到杭州即可。不过这一个月虽长也不长,人人都想争得武林盟主的宝座,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更可一手掌握天下三大盟,其威权利益之穷大无法言喻,多少人还觉得练武的时间一个月实在太少了。然一个月的时间说短也不短,多少人私底下以期先下手为强,斩杀敌人,为了自保,这一个月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长了,更别说他们要在这一个月内保护好自己的令牌了。
武林别馆不在意一个月内你身在何处、习什么武功,但他们规定这一个月内每人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令牌不被他人所夺,只要令牌一遗失即丧失比武资格,那么之前好不容易才通过的测验就白费了,更别说得到令牌的艰辛过程。
遗失令牌的人不可参加比武,然抢到令牌的人可顶替空位参赛。因此,这一消息放出后,许多在第一关测验便被刷下来的人们便开始万般设想计划抢夺武林榜单上的人的令牌,这其中,犹以无条件晋升第二级人物的令牌炙手可热,也就是三大盟主的令牌成为人人眼中的目标。
也因此,寒若风现在除了苦练武功和与齐玥对战外,冷怀璧便加紧脚步调配出适合寒若风体质的补身与健身药材炖成料理当成寒若风的三餐,也在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外围布下药幛,防止敌人进来夺取寒若风身上那块唯三之一的盟主令牌;空闲时便和祺祺易容到街上去探听各种关于武林大会的消息。
「这次又是什么?」寒若风胆颤心惊地望着瓷碗内乌漆嘛黑的汤汁,实在十分之十二不愿意喝掉眼前这碗看来能一喝毙命的药,然面对冷怀璧那双企望的眼神时,他还是败退了......
虽然冷怀璧调配的补药确有辅佐他练功的益处......
「十全大补汤,虽然很苦,但寒大哥你就乖乖喝了吧!」祺祺眨眨眼,幸灾乐祸十足。
很苦......寒若风的心跌到谷底。
喝药前能先给他一盒糖吗?
「师兄,你觉得我熬的药很苦吗?」冷怀璧察言观色,寒若风顿时阴暗下来的脸色让他不禁这么猜测。他本人没试过药味,不过照他所加的药物来看应该是很苦的,但之前师兄喝时也都没说什么啊......
不苦吗?一整碗的药有一半是黄莲熬出来的,怎么不苦!寒若风在心底哀嚎。
「那么我给师兄加过甘草再拿来......」冷怀璧说着,急忙端起药碗往厨房走。寒若风拉住了他,抢过他手里的碗,一干而尽!
「不用了。」擦掉唇边的药汁,寒若风嘴里叫苦连天,却丝毫也不表现出来,然冷怀璧看得出来他嘴边的笑容有一点点......龟裂......
冷怀璧偷偷笑着,他这师兄就是这样,怕苦也不明说,硬要自己逞强。别看他临风玉立的潇洒模样,其实在某些方面还是有些孩子气的。
「师兄,嘴张开?」
天啊,还真苦!寒若风正专注于嘴里的苦味,被冷怀璧一唤,茫然所以。
「什么......唔!」
坚毅的唇一开一合间,冷怀璧的指尖捏起一颗糖──那是祺祺前阵子托他买的,他自己留了一些──神准的将糖丢向寒若风的口中。
甜甜的香味从舌尖那点蔓延开来,丝丝沁入喉中、心里,原本苦涩涩的药味一瞬间被甜香趋走,甜而不黏不腻,甚至有股清凉在甜而后发,整个人为之神爽,连笑容都让人神清气爽起来。
「我加了薄荷,看来师兄很喜欢。」冷怀璧莞尔。
「让师弟笑话了。」明白冷怀璧的体贴,寒若风尴尬地笑。
「寒大哥你也知道被取笑了啊?早向冷哥哥说你怕苦就好了嘛!」祺祺挖苦着,却让冷怀璧一作小惩地敲了敲额头,微斥:「做什么没小没小,你还得叫他大师兄呢!」
「冷哥哥你打我!」祺祺抱着额头哇哇大叫,「你偏心!你喜欢他不喜欢我!」
冷怀璧一窘,「胡说!」
「本来就是!」
「再说我把你嘴给缝了!」
「不说不说......」见冷怀璧的手又要敲下,祺祺连忙跳开。「你自己心里知道就好......」最后一句都还没说完转身就逃了。
冷怀璧无可奈何,只好对寒若风抱歉地笑道:「抱歉,是我太宠他了。」
「无妨,他是一个有趣的孩子。」一笑置之。
其实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寒若风本身也不是个严守礼法的人,世俗的礼制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的影响作用,然冷怀璧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他们之间的新关系,这让寒若风有些不快。
莫名的不快。
自己唤他怀璧,他唤自己师兄。自己大方熟稔,他却小心疏远。
小心并非不好,这是种珍惜,只是怀璧太过小心,小心到让自己不快和怀疑他是不是认为自己不够让他信任与信赖,彷佛再过不久后他们就会分离一样......
他们是师兄弟,纵然不可能一辈子在一起,但相处的时间还是很长的,怀璧应该要学着信任信赖他的!
「怀璧,你......」
「嗯?」
「......不,没事。师父不是说要再与我比一场吗,怎么一去看你熬药就没再回来了?」本想叫怀璧放宽心胸与自己相处,但又生怕此番话一出又会惊退了他,所以终是没说出口。寒若风心疼又无奈,不想再逼他,话锋只好一转。
「时正伏月,师父说过他胃口不佳,方才熬药时我便用梅子作了一道小菜,现下可能正吃着。」想起那张俊美的脸因暑气逼人而皱了一团,全身无力的瘫在桌上,食不下咽,说来那情景倒也可怜,但也好笑。
「什么菜?」早该想到的,那嘴馋的师父上次将他要买给怀璧吃的药膳乌骨鸡给全吃了,不提是否买错了,光是那惊人的食欲和速度怎么会屈服在这小小的艳阳天下?嘴馋不好说,倒是以胃口不佳来求饶了!明明就是爱煞怀璧那身易牙好手艺!
胃口大如牛的人说胃口不佳,那他这个在大热天下苦练武功就是五个时辰的人又是如何?胃口不佳的人才是他吧!
「冰镇梅子,师兄要吃一点吗?」望着那张近来又晒黑了些的俊脸和那如涓滴如流弯延而下面颊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眩目不已,冷怀璧不禁升起想要为他擦去汗水、束好随风飘扬的湿发的念头......
师兄这样辛苦,处境又危险,他想为师兄做点什么......可是,他有什么能为他做的?
「那么给我一碗。」非常干脆。寒若风其实也热得快受不了了,长年生在北方的他怎么知道南方夏日的炎热!
「那么师兄请进屋,我马上再去做一道。」除了一碗冰镇梅子,除了身为药师的身份,他还能帮他什么呢?
「好。」寒若风凝着冷怀璧离去的背影,不禁想叹气......怀璧总是将他当成了恩人了......他懂怀璧在想些什么,可他不需要回报式的相处啊......
他要的,就只是,并肩而行。
一盏茶间,寒若风已经换上干净清爽的衣物,嘴里咬着冰冰凉凉的梅子与一碗溕拿纷訙感闹疀鲎屃酸萑玑溽囔渡搅秩袝晨臁@鋺谚盗岘囆乃寂c巧艺果然惊为天人!寒若风不禁心想:若一辈子都能尝到这样的滋味该是多么美妙!
「若风,好吃吧。」齐玥洋洋得意。他就说他的徒弟才貌双全,连一碗冰镇梅子都能收服人心呢!
「好吃,不过又不是师父您做的,得意什么?」寒若风笑意十足,可话里的调侃也十足。
坐于一旁的冷怀璧只是轻轻笑着。
「不说这了。」齐玥尴尬,刻意咳了一声,山回路转。「怀璧你来说说昨日发现的事。」
「是。」收集情报是冷怀璧与祺祺的任务,当然齐玥若空闲或良心发现也会到街上绕上一绕听听八卦。
稍微整理下,便侃侃而谈:「在城外五里处的一个林子里,被人发现三个男人惨死,不仅头颅被割掉丢弃一旁,连眼睛都被挖了出来、手指一根根被硬生生地扯断,身上毒药被搜括一空。后经查证,那三个男人是齐月盟弟子是武林榜上第三级参赛者。当然,令牌已经不在他们身上。」
果然开始了!寒若风沉吟。
「......东越盟所为?」
冷怀璧顿了顿,「不,虽然身首异处,但东越盟一向干脆利落,以死状来看更像天煞一盟所为。」
「天煞一盟以酷刑闻名,这么说来也不错。不过......三大盟已经联合召开武林大会为消靡之间的纷争,怎么还会在这眼皮子底下杀人?」
「召开武林大会后,三大盟的动作虽收敛许多,但他们的纷端未决,厮杀之事是常有的。不过以这三人惨状来看,我倒觉得不是三大盟所为,而是有人嫁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