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操戈————猫仙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嘀嗒嗒，嘀嗒嗒。
终于，天际东方迎来了又一个清晨。
卫非楚看看地上的血迹，拿起了电话。
新的一天降临了，可惜是个阴天。

"哥哥，我没事，真的不要去医院。"卫阳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固执地低着头，不管李焱怎么说，都只是这么一句话。
"那好吧，"李焱见他如此坚持，也知道他主意已定，只好暂时退让一步，找了几张过期的报纸垫在饭桌上，把早就熬好的米粥端了上来，"你不愿意去就先别去，等要是还疼的话咱们就必须去医院。过来先吃饭吧。"
卫阳咬着嘴唇坐到饭桌旁边，刚拿起筷子就不动了。
"怎么了？"李焱盛好饭，却看见他定定的看着桌面，脸色灰白，惨淡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一样。
"没......没事。"卫阳虚弱的应了一声，掩饰般的去端粥，手哆嗦了半天还是把粥打翻在地上。
"你别收拾了，让我来吧......"李焱见他着实奇怪，赶紧去拉他。
却发现他蹲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灰色的石灰地被不断掉下来的眼泪晕成一圈圈的黑。
伸在半空中的手僵持了一下，最终落在那单薄耸动的肩膀上。
那里，不知道担负了多少的伤心事。
桌子上被米粥泼脏的报纸上，一对新婚男女笑得从容优雅，是金童玉女最贴切的真实写照。
晚上的时候，卫阳躺在床上，听着他哥哥在旁边的沙发上翻来覆去。
腿好像又开始疼了，未免哥哥担心，他偷偷的拿出来那瓶止痛药，里面剩下的不多了，他歪着头看了看，全都吃了下去。
然后就静静的躺着。z
也不知道是药起了作用，还是连身体到心脏都已经痛的麻木了，不一会儿他就觉得飘飘然起来。说不出来的舒服和轻松。
扭着头看着桌子上，已经没有了那张报纸，他忍不住微笑，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是一个错误。
爸爸的错误，自己的错误，服侍了他那么多年，又被他玩了那么多年，都还清了。
真好。y
现在分开了，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他有了幸福的家庭，自己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未尝不是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真好。
过去的日子，幸福过，痛苦过，都完结了。
隐隐的放下心来，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非楚焦急的呼唤："小阳......小阳......"
其实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都不知道，原来我的真名叫作"小炎"。
不过这已经没有什么关系的了。

第二十三章

眼睛睁开的时候，是深深浅浅的白。
"小炎，你醒了。"b
费力的眨着眼睛，卫阳这才看清眼前晃动的人头，和白花花的天花板。
"你的病......"李焱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这是哪里啊？"
"前天晚上你吃的止痛药过量，我把你送到医院来了。"
卫阳疲惫的闭上了眼睛，头好晕......
"你以前腿疼的时候有没有看过医生？"
卫阳愣了一下，立刻精神过来。
他睁开眼睛，"我知道。"g
"知道？"李焱的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说不出的惊讶，"你既然知道怎么还拖了这么长时间？"
卫阳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我和医生商量了一下， 这个手术肯定要做的，再拖下去可能会转化成恶性肿瘤。"
"可是......"
"没有可是，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不问，但是这次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你知不知道我和妈妈等你等这么多年是多么的辛苦。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就绝对不能允许眼睁睁的看着你糟蹋自己的身体。当初，妈妈也是得了癌症才......"李焱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圈红了起来。
卫阳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他。
打扰了这么长的时间，什么都没有做，却一直在添麻烦......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回家收拾点东西给你。"
"你也别急着太早过来，回去先休息一下吧，你的眼睛好红。"
"知道了。"李焱笑笑，"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走出医院，李焱一直挺着的背才松了下来。
家里的钱早在母亲生病的时候就用的差不多了，现在小炎既要住院又要做手术，至少要7、8万，这笔钱......
他一边盘算着，一边慢慢往家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他终于打定了主意，但是拿起电话时的手，还是忍不住的犹豫。
"喂，杨姐吗？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生意介绍给我啊......退休？你听谁说的啊......没有，没有......只是最近有点忙，你多给我介绍些生意啦......今晚？那好吧，还是老地方，不见不散。"
挂上电话，他定定的站了一会儿。
古老的房子里弥漫着一股特有的静寂。
院子里由于疏于管理而散漫生长的花草，一开一合间总会吱吱作响的门窗，破旧却散发着温润光芒的家具，一家人短暂的幸福回忆，还有已过世的母亲痴痴等待家人团聚的执念，这么沉重这么珍贵，整整二十年扛在自己的肩上，最终还是保留下来了。
自己应该高兴的，不是么？
他深深吸气，又缓缓地放了出来，如此几次三番，才转身收拾起来。

第二十四章

卫非楚独自坐在吧台前，他的面前是一排酒空的高脚杯，在身后绚烂灯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透明的光来。他今天喝得好像有点多了，酒气顺着喉咙直直烧到了心里，疼得眼睛一阵一阵的发涨。
卫非楚索性拿着酒瓶抵在额间。恍恍惚惚中他竟然听到小阳的笑声。那笑声还是和平日里一样，有些压抑，往往都是小小的笑出来之后就立刻抿起嘴角，所有的笑声就那样弯聚在他脸颊上的小小梨窝里，说不出的腼腆羞涩。可是即便是这样收敛的笑，他也好久都没有见到了，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卫非楚放开酒瓶子抬起头来，今天真的是喝多了。
逝者已矣，情也是这样。
可是，那笑声却断断续续的传过来，一丝丝的从那耳膜处一直鼓动到心里。卫非楚实在忍不住了扭过身去看。
只见那昏暗的灯光下，巧笑倩兮依偎在男人怀抱里的人，不是卫阳还会是谁？
在别的男人的怀抱里。
"卫总，碰到熟人了？"酒保见他放下酒杯，趁机搭话。
卫非楚的眼睛好像突然间失明，怎么也看不清楚那张原本应该熟悉到已经刻在心里头的脸。
酒保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暧昧的笑了："卫总就算是不认识他，想认识的话也是很容易的。"
卫非楚这才缓过神来就听见这么句话，"怎么讲？"
酒保凑过头来，伸出小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只要有钱，想怎么......就怎么......"
卫非楚站了起来，所以酒保没有看到他那骇人的脸色，死掉一样。

李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本来杨姐介绍了一个......客人，男客人，貌似来头挺大的。但是中间突然间杀出来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硬生生的把他给拽走了。杨姐看起来认识那人，却连阻拦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匆忙暗示他小心应付。
那男人走的飞快，他踉踉跄跄的赶着，试探性的叫了两声："先生......先生......"一个眼神杀过来，恨极了他的样子。
李焱再不敢说话，只是跟着他进了宾馆。

卫非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屋子里很黑，连灯都没有开，这样才好。
如果看的清楚，会不会更伤心？
不，怎么会伤心？
以前就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现在也完全没有必要了。
他突然间觉得全身的力气都撤了下去，一下子瘫坐在沙发上，"你走吧。"
李焱愣了一下，那男人的脸色在他前面变了又变，竟然只说了这么句话。
他害怕，是真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要被压在一个男人的身下，他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可是手术需要钱，住院也需要钱，他的弟弟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等他，脸色惨淡的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李焱低下了头，他不能走。
"先生......"
男人的眼光像是刺一样尖锐。
李焱咽了咽口水，聚集所有的勇气，起身抱住了他。
卫非楚的一颗心一下子吊了上来，悬在半空中上不来下不去。
他的手抬了起来放在李焱的肩膀上，想推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李焱感受到男人搭在他肩膀上的温度，身子怕的发抖，可是勇气却多了一点点。他凑到男人耳边甜腻的说道："我很便宜的，我给你快乐。"
卫非楚的心终于掉了下来，速度快的根本控制不住，一下子摔得粉碎。

第二十五章

那只原本想抱住男人肩膀的手最终狠狠地抽在了男人的脸上。
李焱猝防不及跌在了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的好像许多虫子在叫唤一样。面前的男人表情完全变了。刚才虽然可怕，但是也只是一个喝多了酒的醉汉而已。可是现在，他表面上看好像是清醒的一样，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残酷的味道出来，却是极端冷静理智的。李焱见那男人缓缓地将颈部的领口松开，像是行凶前挥刀的恶魔。他的动作流畅潇洒，致命的危险。
李焱想逃了。
他还要活着，他还要挣钱。
男人却并没有攻击他，笑了起来。
"只要是给你钱就可以么？你就什么都听我的......给我快乐......乖乖得跟我上床？你怎么不早说？这样大家各取所需，多简单？"卫非楚掏出怀里的钱包，把现金全都扔到了男人的身上，"这些够不够？"
李焱吓呆了，他想不到男人竟然拿出这么多钱来，也想不到自己现在竟然吓得动都动不了。
卫非楚将自己的钱包都掏空了，随手将钱包扔在了地上，又问了一遍："这些够不够？"
李焱退缩着想跑，乌云已经罩了上来。
他没能躲得过去。

凌晨。
李炎躺在床上刚刚迷糊着，就觉得一股剧痛袭了上来。他哆嗦着醒了过来。然而却不是腿疼。
是胸口，更确切的说，是心脏。
他微弱的叫了几声，病房里静静的是病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吸。
冷汗都退下去的时候也没有人发现他的不适。
还好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孤单，只是自己捂着胸口趴在床上顶着。
慢慢的，疼痛也缓下去的时候，眼泪却流了出来。
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觉得心里太难受了，莫名其妙的悲伤。
还有心慌，战栗的恐惧。
是因为这黑暗、这孤单、还是因为那个人？
李炎不知道，但是这并不重要了。
不管是什么，总会过去的。
今天中午哥哥来的时候，天气正好，阳光从那窗口照进来的时候照的哥哥整张脸孔都生动起来。他说等自己的病好了，就一起去旅游。不管是名山大川，还是未名的蹊径，兄弟两个一人背一个包，顺着阳光一直一直地走，直到走到世界的尽头，那片没有被污染过的完全圣洁的雪白世界。
哥哥这么说着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心飞了起来，仿佛随着这些美丽的憧憬就能摆脱现实的一切到达那美好的世界。
所以当哥哥握着自己的手说一定要去的时候，自己重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有这么一天，一定要在那世界之巅找回自己的姓氏，开始新生。
和哥哥在一起，自己唯一的亲人。
想到哥哥温顺、可靠的脸，李炎胸口的痛也消失了一样。他侧过身子，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他还有哥哥，真好。

清晨。
卫非楚早就醒了过来，更确切的说他并没有睡着。
旁边的人早就走了，床铺都冰了，他这才睁开了眼睛。
床上、地上一片狼藉。
他的心里也一片狼藉。
他翻身坐了起来，抬头看那新生的太阳，嘴角咧了半天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又失败。
难看的扭曲的脸孔，和此时的心境相得益彰。
他低下了头。
地上的血迹都变成了黑色，好像凶杀案的现场。
他的钱包孤零零的放在床头柜上。
卫非楚心里明白，但还是拿起了钱包翻看。
里面的现金全都被拿走了，一张不剩，但是证件和支票本没有动。
还有戒指，那个被遗弃的戒指，被如此洗劫之后仍然没有逃出被遗弃的命运，好像自己一样。
卫非楚穿上衣服，没有回头走了出去。
如果没有爱情，多好？

中午。
年轻男子静静的坐在咖啡厅的沙发上，看眼前装扮华丽的女人露出狰狞的脸，真是难看。但是再难看也比不上照片上的龌龊。
魏淑兰看着手中的照片，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如果能毁得了第一个，自然可以毁了第二个。
不管过去有多少个，未来有多少个，她看上的男人谁都夺不走。
尤其是这两个不知羞耻的兄弟俩。
她得意的笑了起来，虽然有点苦涩。
对面的男子也笑了起来，这是一条大鱼。

黄昏。
李炎睁开眼的时候就对上一双温柔的眼。
"哥哥。"
李焱笑着迎了上去，"下个月，咱们就做手术好不好？"
李炎吃了一惊："可是......"哥哥的经济状况并不怎么好，自己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存款，否则也不可能流落街头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刚刚失而复得家。手术费虽然不是什么天文数字，但也肯定是短时间内拿不出来的，再加上住院费、医药费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也不是一笔小数目。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作手术？？
李焱知道他想说什么，"没关系，别担心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李炎心中抖了一下："房子......"
"不是房子，那个家我是不会卖的。我找朋友借了一点，再加上自己最近七七八八赚了一点，总算是贴补的上了。"
"哥哥，"李炎昨晚的心痛又袭了回来，是为了李焱："咱们的......家，我一直没有出上力，可是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咱俩一起把这个家撑起来好不好？"
李焱的眼眶都热了起来，抿抿嘴说不出话来。
李炎这才发觉哥哥的异样，他憔悴的可怕，像凋零的落叶。
他侧了侧身子，挪出一块地方来："哥，我想跟你躺会儿，就一会儿。"
李焱烧得浑身都哆嗦，身上疼得再也坚持不住，又看到弟弟渴望的眼神，答应道："就一会儿，要是被护士看见了准又是一顿好骂。"
李炎心里满是温情，哪里还管得了这些，紧紧地搂着哥哥，再也不放手。

第二十六章

这一天，天气很好，又正巧是周末，动物园里有许多的父母带着孩子来看动物。可是熊猫馆里却出现了一对青年男子，他们挤在一群小朋友中随着那熊猫的走动时而惊呼时而兴奋，本来就引人注目，再加上他们极为相近的面容气质，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这对双胞胎兄弟正是李焱和李炎兄弟两个。
李炎的手术日期已经定了，就在下个月的月底。
那一天，等他发觉的时候，李焱已经发烧到昏迷了。医生给他做了简单的治疗，......是肛裂。
李炎瞬间就明白了。
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就有所察觉。李焱就算对他是多么的贴心和可靠，都难以掩饰身上那一种淡淡的风尘的感觉。
当时他只觉得有这样一个哥哥已经是上天恩赐的幸福了，做什么工作反而是不重要的。但是现在却另当别论。
他所谓的手术费，都是哥哥卖身换来的。
李炎的眼泪止都止不住。那一晚突然的心悸和疼痛，从自己身上感应到的时候已经那么难熬，而亲身体会到的哥哥得有多么痛苦......
李炎不敢去想，他甚至觉得没有办法面对这一切。
可是李焱醒过来的时候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对他说，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的。闯过这一节，他们会有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