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蝉影吃惊道:“我睡了两天?”他想到那杯酒。
“那酒不是凡人承受的了的。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在神殿的胆大妄为。”
苏蝉影红着脸道:“你也在那里?是蛇神太过分。”他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坐下吃早饭,再不敢看立禅一眼。想着要赶快回家去,以免家里着急。
立禅待他用过早饭,陪他走出房间。苏蝉影刚才见房间精致典雅,想立禅必是风雅人士。果然庭院中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水蓊蔚洇润,假山亭台各自独立,但由一股清流相连,可见此处主人乃是胸有沟壑之士。苏蝉影一边走一边看,心里暗暗赞叹。他不知道这里是立禅在人间的别院。
忽闻一阵芳香,原来是数十棵丁香花开,团团淡紫,甚是惹人。立禅随手摘了一束,送到苏蝉影手中,笑道:“蝉影真是美如花,难怪蛇神会动心。”
苏蝉影脸又红了,低头笑道:“木让你别取笑我了。那不过是蛇神的一个无聊玩笑。我要是丁香花,周曦卿岂不是艳冠群芳的牡丹?我哪里比得过他去?蛇神不想要他,拿我做法。”
立禅呵呵一笑:“刚才那话的确是玩笑,若把你比作花,只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他发现苏蝉影脸红时样子十分可爱。
苏蝉影蹲下身,将丁香插在一处松软的泥土中。对这位刚认识的“木让”的话他也不生气。
立禅也蹲下身,看他专心将花插在土中。做这点小事,他也是一副十分认真地样子。
“和你在一起的应该很安心。你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立禅说,脸上也是认真的表情。“也许蛇神是感觉到你身上的温暖。”
苏蝉影蹙眉道:“也许蛇神也很寂寞,所以才想着法子消遣寂寞。”
立禅暗叹一声:我的确是寂寞的。“想来也是,我独身一人住在这里,连个知心朋友也没有,都时常感到寂寞,何况蛇神在这世上好几百年的时间。”这个男人倒是很体谅他人。
“身边就算有人陪伴,但不一定有知心的人。冉霏走后,一个人孤灯独影。白天尚有人可以陪着我说说话,可到了晚上……”苏蝉影天生比别的男子长的睫毛上沾上了露珠。
“她是你的妻?可见你还有温馨之处,强过我去。”立禅想到现在留在身边的唯一侧妃,与自己生活的百年岁月里,自己从未有过看到她心就会热,也很少有过抱着苏蝉影时的激情万丈。一瞬间,他有些后悔没有强占了他的身子。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苏蝉影面露歉意,站起身来,说道:“我该回去了。出来两天,家里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
立禅道:“我送你一程。我住在山上,怕你会迷路。这里离城镇较远。”
苏蝉影忽然想起一事,低呼一声。
立禅问道:“怎么了,蝉影?”他心里清楚是什么事,不过以苏蝉影不设防的性子一定会说。
果然苏蝉影又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我答应给瑛儿买槐花糕和小狗。”
立禅大笑道:“放心罢,你那宝贝儿子肯定会有槐花糕和小狗,蛇神答应过的。”
立禅送苏蝉影到山脚,目送他离去。见他走远了,沉声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浮尧的身形出现在一旁,他低沉着声音说:“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要放弃周曦卿。”他从那杯酒被端上来时就知道立禅早盯上了苏蝉影。但他还不敢十分偷窥立禅。苏蝉影真的好过周曦卿?他想这两日的时间,立禅应该如愿以偿。
他还能站起来走。他促狭地想。
“不要以为你可以洞知我的一切。”立禅的声音充满威严。两百多年来,随着浮尧能力的日益强大,他的野心也蠢蠢欲动。这一点,立禅不是没有察觉。
“我并不敢。”浮尧放低姿态,现在的立禅还不是他可以对决的。
立禅清楚现在还不到和浮尧决裂的时候。“你想要周曦卿,就去做好了。”立禅对周曦卿毫不在意。
立禅突然问道:“你寂寞过吗?”
浮尧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立禅也不需要他的答案,自顾离开。
第五章:震怒
天高云薄,春风袭袭。
苏蝉影让丫鬟在石头上放了一个坐垫,坐在花园里看瑛儿和小狗嬉戏。他身上的春衫被风吹动,时不时彰显他优雅玲珑的曲线。
“蝉影。”方乔荔走过来,她虽然已进中年,眼角生了几道皱纹,但依然身姿窈窕,面容清丽,眼角的皱纹只让她更添几分成熟的风韵。几年前苏夫人去世后,苏老爷就将她扶正。苏夫人的两个女儿早就出嫁,方乔荔和苏老爷就更看重独子苏蝉影,守着他过日子。
“娘。”苏蝉影站起身,扶着母亲坐在坐垫上,道:“娘和爹今天没去听戏?”
方乔荔笑道:“你爹一个人去了,娘今天想静一静。”她看着在阳光下和小狗一起追着蝴蝶的孙子,说,“日子过得真快,转眼瑛儿也有四岁了,他娘也走了四年。”
苏蝉影知道娘又要劝他续弦,低下头一笑,道:“娘,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他心里知道,要不是因为他,赵冉霏不会难产而死,他不要再害一个好姑娘。
方乔荔接着说:“本来也有几家愿和咱们结亲,姑娘也都不错,可你就是不点头,只好拖着。自从出了神殿的事,也没人敢提这件事。”她忧郁地叹口气,苏禅影是她的独子,她岂能看他孤独一生。
苏蝉影道:“这样也好,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娶。”见母亲面露愁容他安慰道:“娘,我想再等几年,现在瑛儿还小呢。”
小时候一样摸着儿子的头,说:“你就是怕瑛儿受委屈。再过几年?到底要过几年?”
“娘,这事我理会的得。再说过几年神殿的事也冷了,那时有什么事不好说。”他心里却凄然地想:我心里除了冉霏,哪里还能装得下别人。
方乔荔想想也是,只好说:“那依你好了。你大娘去世时还惦记你的婚事,她说自己的女儿都过得和和美美,就你行单影孤的。”想到和苏夫人二十来年情同手足,忍不住湿了眼睛,道:“你纳个妾如何,身边也有个人照顾你。”
苏蝉影默然,当初赵冉霏嫁过来时要求苏蝉影不纳妾,反正苏蝉影也无此意,就答应了。现在赵冉霏已经逝去,这个要求似乎也没了遵守的必要。
“娘,我不想。”苏蝉影仍是回绝。
方乔荔微笑道:“你也别这么快回答。你从小就和芳庭好,她服侍你没有一点不尽心,克尽职守从来没出过差。她的名字还是你给取的,说是取自古诗。芳庭的针线没人记的过,又稳重知礼,要紧的是她对瑛儿也十分疼爱。娘想把她放在屋里,模样也算得是一等,你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省了晚上一个人孤灯冷炕的。”
“娘,我和芳庭……”
“要不是冉霏不要你纳妾,我早让你将她收房。她一个丫鬟已经二十二岁,换了别人我早放出去配人,可她我舍不得。你自己好好想想,没什么坏处。”方乔荔打断儿子的话。
立禅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他当日听见苏蝉影叫芳庭的名字,明知道是个丫鬟,却有一种本能的妒意,现在听他们母子这么说不由妒火冲天,一颗心像是浸在陈年老醋中。他看上的人怎么能让别的人碰。
“爹爹。”瑛儿一身泥土的抱着同样浑身脏兮兮的小狗,飞奔过来。“奶奶。”瑛儿叫道。
方乔荔道:“瞧你都弄成个泥人了。来,和奶奶去洗干净,换身漂亮衣服。”
苏蝉影掏出手帕,擦去儿子脸上的汗珠,微笑道:“你跌进土坑里了?身上找不出一块干净的地方。”
瑛儿喘着气,说:“爹爹,我要和豆豆玩水。”豆豆就是那只小白狗。
方乔荔拉过孙子,慈笑道:“和奶奶去,奶奶跟你们玩。”
“我要爹爹。”瑛儿伸手拉苏蝉影的衣摆,给苏禅影洁净的衣摆上留下个脏脏的小手印。
“你把爹爹的衣服都弄脏了。奶奶那里有好吃的,洗完澡去和奶奶找爷爷回家,顺便给你买个糖葫芦。”方乔荔哄着孙子,对苏蝉影说:“你快去换身衣服,天天守着儿子,那还像个爷。”
苏蝉影知道拗不过母亲,随她带走瑛儿,自己回屋换衣服。立禅紧跟其后,果然芳庭正在屋里。
芳庭见苏蝉影进来,忙低下头,未语脸先红,问道:“公子这会子有什么事?”
苏蝉影见她没有往日的平静自然,明白母亲已经和她说过了,也有几分不自然,说:“瑛儿弄脏了我的衣服,你给我找出一件来换上。”他想着要和她说清楚自己的意思。
芳庭应了一声,打开衣箱取出件衣服,却没有像平日一样帮他换衣服。红着脸,也没有把衣服给他。
苏蝉影想这事还是尽快说清的好,便道:“芳庭,我……”自己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在这种事情上他一样脸皮很薄。
芳庭却突然上前说:“公子,我愿伺候您一辈子。”说着来帮他换衣服。
她的手就要碰到他的腰带时,一股强力将她推出门去。芳庭在跌倒的一瞬间,从正在关闭的房门看到房里多了一个人,正对着苏蝉影。
“我还当你真的一心想着你的亡妻,原来你还是想要别的女人。”冷酷的声音让人不由浑身发寒。
尽管是第一次听到立禅的声音,芳庭还是吓得三魂飞二,心里一下子明白对方正是蛇神。原来蛇神真的要公子。
苏蝉影也是一惊,还未开口,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半边脸顿时红肿刺痛,说不出话,跌倒在地半天起不来。其实立禅只需洞察一下他的思想便可知他并无此心,可立禅因为自己欺骗他良多,所以想给他一些自由,从不透视他心中所想。谁知这却让他误会。
想到刚才芳庭要替他宽衣解带,怒火又长了两分,对这他的腰间猛然一抓。
苏蝉影一声凄厉惨叫,立禅的五指指尖满是鲜红。头发被抓起,迫使他抬头和立禅面具后的眼睛对视。
“你想纳妾,想要那个丫鬟?”
苏蝉影反问他:“我要再娶纳妾和你有什么关系?”
立禅的琥珀色眼睛闪过一道紫红,周身的寒气更甚,让苏蝉影忍不住颤抖。
“你想要她?”
“没有。”苏蝉影感到他的杀气越来越重,忙道:“我没想再和任何女子有关系,我只爱我的妻。你若不信,杀了我便是,别难为我家人。”
立禅冷笑一声:“你是在保护她?”甩手又是一巴掌,打得苏蝉影满喉咙的腥味。立禅还是手下留情,不然他早就头骨碎裂。
立禅一挥手,一个浅绿色的身影尖叫着飞了进来,正是芳庭。立禅一手抓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
苏蝉影脸色大变,急道:“你想怎么样?”他看到芳庭双脚乱蹬,俏脸涨得通红。
立禅冷笑着,手上已用力。
“别……”苏蝉影刚要哀求他,双眼就被血雾蒙住,嘴里也被喷上了血。屋里的一切都沾上了殷红的血,芳庭消逝不见,只在地上的血污中留下一小节手指。
立禅蹲下身,看着浑身是血的苏蝉影。他满是血的脸上已看不出表情,平日平和的双眼只剩下无限恐惧。渐渐的,他的眼中涌出悲痛。
“你为什么要乱杀人。我……从没有……要纳妾……”
立禅一愣,发现苏蝉影已经昏过去。他一只手抚上他的头。
我无心续弦纳妾。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立禅浑身一颤,他冤枉了他,他竟伤了他。
苏蝉影醒来时,屋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有些茫然,那时不是一个噩梦?
立禅带着面具的脸出现在头顶。“你醒来了。”
“啊。”一切变得清晰,他浑身发抖,不是梦。
立禅看他的脸色变得灰死,心里也恨自己刚才吓坏了他。他掏出一粒药,塞到苏蝉影嘴里。
苏蝉影却觉得药上一股血腥味,立即吐了出去,爬在床边干呕。
立禅忙扶住他,他也知道自己发怒时有多可怕。
苏蝉影立刻钻到床里,抱着被子发抖,语不成声地问:“你……做什么……我怎么了……你杀了芳庭……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没有碰你。”立禅忙道,看他实在吓得不轻,想抹去他的记忆,转念一想,这件事就当给他们的警告,别打他看上的人的主意。
看样子自己再留在这里,他不会恢复。立禅走出房,看着跪在外面的苏家所有人,伸手抱起苏蝉影的儿子瑛儿,孩子清澈的眼睛满是不明白的神色,看着眼前带着面具的蛇神。
一声惊叫,苏蝉影飞奔出来,从他手里夺过儿子,却跌坐在地上。他披头散发,脸色惨白,浑身不停的颤抖,一副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瑛儿见爹爹与往日大为不同,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立禅见他那样也觉心疼,都是自己不察引起的。他对跪在地上发抖的苏老爷苏晋鹏和方乔荔说:“好好照顾他。”说着消失不见。
高傲的性子让立禅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他想虽然治好了他腰间的伤,但他肯定会大病一场,后悔没强迫他吃下那粒药。
不过心里总有一些异样,自己的自控力也不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自己总是在怀念他的温暖。
第六章:山中别景
苏蝉影病了,整日昏昏沉沉,胡言乱语,常常滴水难进,身上像火烧一般。原来的房间也住不成了,他总是看到满屋溅血,看到立禅抱着他的孩子,然后手上用力。
方乔荔每日寸步不离,哭的泪天泪地,尤其是方乔荔,万分后悔自己的鲁莽,让苏蝉影受这么大的罪。苏蝉影的两个姐姐听说了,也忙赶回娘家,百般出主意,但总是不见效。
最后还是立禅知道他不好后,每天送来两剂药,服下后才有了起色。让苏府忐忑不安的是蛇神对苏蝉影的暧昧态度,联想到苏蝉影去神殿的两日未归,人们心里不免有了猜测,但畏惧于立禅,不敢多言。
苏蝉影虽然吃了立禅送来的药好些,但却连听到“神殿”都会昏倒,更不要说“蛇神”两个字。立禅自己也闷在宫殿里后悔,想着如何打这个饥荒。
这天阳光和煦,苏蝉影躺在矮塌上,身上半盖着条薄毯,晒着太阳。初夏将至,空气里渐渐有了燥热,可他的脸色依然惨白,手心里常常冒着冷汗。
“爹爹,。”瑛儿端着碗果馐,道:“爹爹病了,吃这个病就能好。”
苏蝉影摸摸瑛儿的头,说:“这是做给你的,爹爹不吃,你自己吃好了。”瑛儿说:“我生病的时候爹爹还给我买好吃的,喂我吃,结果我的病就好了。现在爹爹病了,我也要给爹爹喂好吃的,爹爹就会好了。”他学着平时别人喂他吃饭的样子,用勺子舀了一勺果馐,递到苏蝉影嘴边。“爹爹乖,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