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常和一个男人出去,大人从来不管。”
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故作神秘的叫道:“你们知道什么,苏公子正受蛇神宠爱,大人把他当宝碰着。那男人没准就是蛇神大人的凡身。”
烛微呷了口酒,嘴边带着一丝冷笑。
另一个客人道:“苏公子有些日子没出门了,该不是失宠了吧?”
“说些什么呢,”中等个头的男人大口喝着酒,露出龌龊的笑容,“前些天,苏公子跟蛇神大人晚上出门,到四更才回来。不知道得了什么宝贝,天天用,皮肤现在嫩的能拧出水来。看来陪了一宿也不亏。这样的美人当然要藏在深闺,谁舍得给人看见。要不是我表弟在苏府当差,我去找他时恰好苏公子路过,我还看不到呢,那个水嫩的我当时就傻了。”他丝毫没注意到话语中的不敬。
客人们哄堂大笑。烛微也冷笑几声,他自然看得出苏蝉影的变化,也看出他的隐疾,看来立禅很快就可以如愿以偿。他对苏蝉影没有任何的同情或其他感情,他所重视的,只是立禅的心情。
没几日,有关苏蝉影新的流言传得四处皆知。苏晋鹏和方乔荔原来不信儿子会做出违心的事,可苏蝉影的变化是掩不住的,他愈来愈清秀,他们不得不信苏蝉影和立禅关系暧昧不明。
第九章:阴气
苏蝉影回访立禅时,是一个阴雨纷纷的早晨,这个月份,正是梅雨时节。
苏蝉影独自一人,一手提着一桶鲜活的扁鱼,一手举着伞,他的月白长衫已经微湿。
立禅的庭院仍是隐在淡淡的雾气中。苏蝉影看到门敞开着,略一迟疑,径直走进。
“有人在吗?”苏蝉影扬声问道。
庭院里芳草萋萋,奇葩争艳,淋着淅淅的小雨,像是一个个沐浴的少女。
树叶、草叶湿漉漉的,空气清凉,苏蝉影稍稍恍神。一个身穿淡紫色直裙的年轻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主人知道您来了,让我来迎您进去。”
苏蝉影没有把桶给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立在雨中的女子。二十岁左右,俏丽的瓜子脸。可她的气韵不似凡人,像是沾着露珠濡湿的花草。
女子浅笑道:“请跟我来。”
苏蝉影跟她,穿过亭廊。果然等在亭中的不是木让,而是立禅。亭中的石桌上放着一瓶酒和两个琉璃杯。
“你真是与众不同,连随从也不带,独自一个就令拎着扁鱼来了。”立禅接过他手里的桶和伞,分别交给一个黄衣女子和一个绿衣女子。“这鱼烤了吃最好。”
苏蝉影发现带自己来的淡紫衣女子不见了,刚才的两个女子也不似凡人。
“怎么是你?木让在哪里?”
“我想见你,知道你要来这里。不让你来一定会让你生气,不如在这里见你好了。”立禅没有戴往日那个遮住整张脸的玉色面具,头上的竹笠垂下白纱,只把略尖的下巴露出来。“我让他出去一天,这样就不会打扰到我们。”他很满意看到苏蝉影皮肤的细腻变化。
“我是来看他的。”苏蝉影用不冷不热地语气说。
立禅微微一笑,道:“可我想看你。你最好不要忤逆我的意思,我不是任何时候都会顺着你。”语气中已带着蛇神往日的威严。
苏蝉影只好同立禅坐下,一个白衣女子为他俩斟上酒。酒色发红黄色,有一股淡淡的果香。
苏蝉影端起酒杯,眼睛却盯着白衣女子。同样二十来岁的样子,美丽的瓜子脸,素雅的如玉兰花,而她身上也的确散发着玉兰花的香气。
“玉兰花。”苏蝉影脱口而出,随即摇头道,“这个时节哪里会有玉兰花。”
立禅笑道:“就是玉兰花,你真聪明。我的玉兰花到现在还在开,不过这是最后一朵。”
“你可以把花变成人?”
“可以,”立禅呷了一口酒,“不过只有有灵性的才能召唤出精灵来。平时在我身边照料琐事的就是她们。刚才的绿衣女子是从柳树上召出来的,我叫她静台。”
白衣女子斟满酒,静静退出,一会儿端着盛着烤好的扁鱼的盘子进来。
苏蝉影啧啧称奇,用了很短时间就可以做好烤鱼,他沉下脸道:“这是我送给木让的。”
立禅毫不在乎地挟起一条,道:“我给他留了一条。果然是好鱼,不枉你受累送来。”
苏蝉影无奈地看着盘中的四条鱼,道:“你真好意思。”
立禅没有答话,专注地凝视着他,轻纱对他的视力毫无影响。“你脸上的青气比往年更重了。”
立禅说得没错,苏蝉影白皙的脸庞透着淡淡青色。
“你出生在满水月的月末,所以你天生体内有一股阴气。”立禅缓缓地说。
满水月也称阴月,是个阴气弥漫人间的月份。这个月出生的孩子,常会在出生的那一刻被阴气侵袭,严重的会危害身边的人。
苏蝉影不语,静听他要说些什么,也挟起一条烤鱼吃。
“原来这股阴气只是到满水月是显现在肌肤上,所以你脸色泛青。可五年前起,你体内的阴气开始影响你身边的人。”
苏蝉影的手微颤,他想到妻子难产而死。“你究竟要怎样,想以此为胁吗?”
立禅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喃喃说道:“吃了这么好的鱼,总该会赠你些什么。”
立禅打个响指,白衣女子再次出现,这次她手里托着个楠木小盒。
“颐敏手里的是一粒可以清除你体内阴气的药丸,就作为回赠你的礼物。”立禅取出白色药丸,递到苏蝉影手里。“用果酒服下便可。”
“告诉我这次的后果是什么。你没有一次不给我带来些麻烦。”
立禅耸肩道:“也可能没有事,也可能有事。事情的发生是顺应天理,不是我刻意为之。你放心,没人知道我为你除阴气,不会有流言蜚语。”
苏蝉影和酒服下,道:“难道你这次真是做件好事?”他的话他不敢全信。
“也不算,我更想讨好你。”
苏蝉影脸色微变,道:“你答应过我们只做朋友。”
“你要是改口我就可以不遵守。”
“做梦,还我的伞。”苏蝉影起身向外走。
静台出现在他面前,微笑着把伞递给他。
苏禅影静立一会儿,轻声说道:“还是要谢谢你。”
立禅没有挽留的意思,像是第一次一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嘴角露出含有深意的笑,他摊开手,手掌中是一粒淡青色的和白色药丸一样的圆丸。立禅看似随意的合住双手,碾碎它,一扬手,淡青色的粉末随着细雨,落入山下平静的凡世,失去踪迹。大概只要一两天的时间,这里就会开始流行瘟疫,那时苏蝉影一定会主动来找他,愿意献身的。
那淡青色的圆丸就是苏蝉影体内的阴气,本来很弱,只能影响和他亲密接触的人,但在和属于阴质体的蛇神立禅的多日接触中,能力越来越强,又用引子引诱,现在终于可以让立禅的计划顺利实施。
第十章:瘟疫
细如银线的上弦月向大地洒下冒着蓝光的清辉。但月亮太过细小,四周一片昏暗。
苏蝉影没有带灯笼,身穿蓝衣,似黑夜的长发披在脑后,伫立在院中,无声无息,像是身体渐渐融入黑夜的蓝色的精灵。
四周寂静,连虫鸣也没有。偶尔的一声叹息,打破沉寂。
“公子。”管家提着灯笼,后面跟着一个抱着衣服的小丫鬟。
“公子回屋吧,当心着凉。”管家低声劝道,后面的小丫鬟上前为苏蝉影披上衣服。
空气湿凉,透过衣裳,浸凉肌肤。
苏蝉影伸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衣服,问道:“现在情形怎么样了?”
“府里生病的下人已经死了大半。因为是瘟疫,所以趁夜拉出去火化了。”
苏蝉影嗯了一声,一直背对着两人。
“公子。”管家欲言又止。
“什么事情。”
“公子,瘟疫才开始两天就死了不少人,听人说要把生病但还没死的人都送到野外,免得再过上人。”
“野外有大夫吗?有住的地方吗?去那里人只能死的更快。”苏蝉影语气冷淡,转过身来,“三老今天向蛇神请福,可他竟什么也没做。”语气中有几分激愤和轻蔑。
“立禅,我看错他了。”苏蝉影冷笑道,本以为他会救那些生病的人。
“公子,您……”管家忙阻止道,“您这可是大不敬啊。”
“不敬。”苏蝉影喃喃道,今天他看到神殿里的金椅上没有出现众人翘首以盼的身影,他失望至极。在这个时候立禅任凭对他崇拜的人在痛苦中悲惨死去,让幼小的孩子孩子失去父母,让年轻的父母失去幼儿,让头发花白的老人失去依靠的家人。
“公子,回屋吧。”管家劝道,低垂着头看不到他眼角的泪。他的孙女正生着病,如果被送到野外,刚刚二十岁的她只能死。
苏蝉影叹息一声:“明天再请大夫来看看,但绝不能让他们把人送到野外去,没准还有救。”不知道山上的情况如何,木让好不好。
……
苏蝉影和几个下人煎着药,大夫在一旁叹道:“这些药吃下去也救不了命,这世上医的只有能好的病。”
“那也不能不管他们。”苏蝉影一边扇着火,一边低沉道,“现在只好这样,除了我们自己,还能求谁?靠那男人,现在全城的人都要死。虽说这药没见治好谁,但好歹保住他们的命到现在。”
大夫无语相对,苏蝉影的善良他很清楚,为了府上的病人,和全城的人都闹翻了。
“他们也有亲人病了,流着泪看他们被押走,心里却是巴不得,这哪里是亲人。”苏蝉影在自语道,从三天前他不准人到苏府带人,苏府就被孤立起来,刚开始还有人畏于立禅,但见立禅没什么动静,就在苏府门口叫嚣,甚至砸门。
“公子,不好了。”一个丫鬟气喘吁吁跑进来,叫道,“他们把府整个围起来,要放火烧。”
苏蝉影一惊,起身向外跑。
苏府外面,全是城中的百姓,每个人都抱着柴火和茅草堆在苏府四周。
“他们不要命,我们还要命,有那些人在,迟早全城的人都要死。”
“可不是。听说苏老爷也病了,他苏蝉影想当孝子别拉上别人的命。”
“有人说这次瘟疫就是他苏蝉影引来的,他以前一到满水月就脸色发青,有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成日躺在床上。这次得瘟疫的人哪个不是脸色发青,浑身无力。”
“能不是他?他今年的脸色可好了,而且天天和病人在一起也没见他染病。”
“你们知道吗,这次是因为蛇神大人震怒了,因为他竟然和别的男人在一块。这个大伙都是看到的。”
人们一边迅速堆着材堆一边议论纷纷,咬牙切齿的样子好像苏蝉影往日不是对他们温和宽容,而是一个罪大恶极做尽坏事的恶徒。
苏蝉影叫几个下人忙把堵在门口的东西抱走,他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火烧苏府,不然所有的人都要死。
管家一把拉住他,老泪纵横道:“公子您现在和那些人理论还不被人活活打死。您就让生病的人走吧,您对我们的恩情不浅了。我带着囡儿去野外,我照顾着他们。反正我也老了。”
一个年轻下人也叫道:“公子,我带我妹妹走,有您保佑着她肯定能好。您就让我们走吧。”
苏蝉影厉声道:“走了只有死,现在不是吃着药好些了,留在这里就是。有什么事我顶着。”
离苏府不远处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周曦卿如藕的嫩手掀起帘子,嘴角带笑看着忙碌的人,慢声道:“这下好了,瘟疫的头要去掉了。难怪蛇神大人这次什么也不管,原来问题出在他姘头那。你们几个别光站着,也去帮帮忙。”他叫随从去帮他们堆柴。
黑白分明的眼里闪过一抹狠色和讥讽。苏蝉影现在的困境可真让他解恨,难怪浮尧说不用做什么,没福的享受的太多会有祸。他在心里大笑,嘴上却说着:“苏蝉影也真可怜,命比纸薄,前些日子蛇神还很宠他呢。”
周曦卿满意地看着人们手里握着火把,正准备点火。
一个手持火把的壮汉大声叫道:“苏公子,不是我们和您有冤,而是我们也要活命,只好对不起您了。苏家对我们的好处我们一辈子都不敢忘,来年我们全城的人都会祭您一家的。”
苏蝉影急的正要打开门,忽然听见门外熟悉的声音。
“果然念旧恩,不如你们个个陪葬,也免得以后出现怨灵,那时候还要来麻烦我。里面可有四五十人呢。”不同于跟苏蝉影说话时的温和。
立禅。苏蝉影不知该喜该怨,他放弃别人,让这场灾难蔓延,现在却救了他和府上所有人。
“都从我眼前消失,别让我烦心。”立禅冷笑道,身体发出的白光也愈来愈冷,在场所有的人都感到冷气透骨,连在马车里的周曦卿也感觉到。
立禅斜眼瞄了一眼周曦卿的马车,冷笑一声。
马蹄阵阵,没有马夫驾驶的马车载着惊声尖叫的周曦卿跑向远方。
立禅满意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们连滚带爬地四下逃散。他轻声念一句简短的咒,堆在苏府外的柴草瞬间不见了。
够苏府用很长时间。立禅想。那是个转移咒,柴草现在全在苏府的柴房。
“吱”的一声,大门敞开,苏蝉影叹口气,道:“进来吧。”
立禅露在轻纱外的红唇带着若有若无的笑,跟着苏蝉影进他的房间。
“你来干什么?”苏蝉影语气淡然,侧对着立禅。
立禅随意地坐在苏蝉影的床上,漫不经心地道:“来看你。你瘦多了。”
“你告诉我,这瘟疫是不是和从我体内除掉的阴气有关?”
立禅也不回避,回答道:“是。阴气原来禁锢在你的体内,没有什么大的威力,离开你的身体,就失去了禁锢,自然会显出它应有的能力。”
苏蝉影猛然转过身,厉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说是为我除阴气,却让它害别人。你为什么不救人?看着那么多人死去?”
立禅嘴角逸出几分冷笑,道:“我当时就对你说,会不会有事,有什么样的事,我也不知道。现在说我让它害人,当时你不也想除去它,不然干什么那么痛快吃下药丸?苏蝉影别以为你可以永远用不敬的口气跟我说话。这里是些药丸,跟你们府上染上瘟疫不超过两天的人服下,自然会好。而没病的也不会有事,我已经让三老去给别人发药。”
“可还有人生了三四天的病,只剩几口气,你就不顾了?”苏蝉影急道。
立禅歪在床上,不冷不热地说道:“我用了一百年的法力来救这些人,不可能在花三百年的法力救那些快死的人。从你体内除出来的阴气可不一般,要是一开始就锁在我的体内,能使我丧失一半的法力。你倒是告诉我,哪次发生瘟疫没有死过人?那次比这次死的人少?别说你是一片好心,你父亲四天前就染上瘟疫,大夫说他活不过今天。我可以告诉你,苏晋鹏的确活不过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