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那孩子我前些天刚找著呢,三深大人的动作可真快。」花演轻笑,执起烟管抽了几口。
一般来说,当花演找到育子时,他会将育子带在身边,然後等待育子专属的神只来认领。而虽然他有辨别育子的能力,育子也会像开小花似的在他附近生长著,但他却没有辨认哪个育子是配给哪为神只的能力。
因此,花演带回育子後,通常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为了先照顾、或养育还小的育子,并让神只方便找出他的位置,当初会建立花满楼,有一个考量点也是为此。
神只会来认育子的时间点不一,有些会在他找到育子後大约两三年才前来;有些则会等不及,在他还没找到育子时就频繁的和他来往,或像现在面前的森神一样,在他才刚找著小育子没几天就来!
目前所有的育子,包括最新的成员……都已经有神只来认过了,但也有像小狂道一样的例外,已经五年了都还没见到他的神只出现。
「尽速确认自己的育子──本是神只职责──」森神连那怪腔怪调里也充满冷漠和不屑。
花演瞬间微微眯起双眸,他僵硬的扯了下嘴角。
「总之,三深大人请随我来吧,京乐被安置在诞育阁里让人照顾著呢……我已经请人备好专门的房间,这就带您前去见他。」
花演转身,和颜悦色的笑容才刚换下,却听见背後又发出语调奇怪的沉吟。
「怎麽了,三深殿下?」花演两个嘴角一拉,又转过头去,面对著花演的下人们则十分惊豔的望著他们主人异常快速的变脸技术。
而那白色的森神注视著花演,久久,古怪的音调里发出一句:「京乐──?」
「是的,三深大人您的育子名字就叫京乐。」
花演微笑,心里补上一句:是我替他取名的。
森深深 6(美攻天然健气诱受)
缅栀花,外白而内黄,色香──那象徵著育子的代表花。
位於回豔阁下方的诞育阁,是花满里理专门提供育子们居住的地方,通常,也在此接待来探望育子们的神只。
育子被神只初认(指第一次见面)後,通常神只会将年纪尚小的育子放在花神这儿照顾,直到他们的小育子成年,他们会再到花神这里,将育子迎娶回自己的处所。而在育子成年的这段期间里,神只可以随时来探望自己的育子,也因此,近几年来的花满楼里时常可以看到来任育子或来探望育子的神只。
诞育阁的装潢简单而朴素但又不失庄严,乌漆廊柱上头有著似印痕般的缅栀花的图腾,包裹著菊黄灯光的灯罩也全被缅栀花簇拥著,像是自然形成的灯托。
四方的天井型楼房,宽敞的房间连著房间,年纪比较大一点的育子在诞育阁里会有自己的房间,比较小一点的则会俩俩住一块儿。
三深随著花演的步伐轻慢的踏上像上了漆似的光亮木梯,一路上,热闹的花满楼内部,不少人见了有神只光临,一股脑儿的全都好奇的涌到了廊旁,靠在那里猛瞅他看。
握紧手上的白扇,三深唰地将白扇打开,半掩在已遮盖了面具的脸上,他不屑的冷哼了声。
──竟然容忍人类这麽放肆的直视神只!
森神冷漠的眸子望向花演的背影,他对花神一族的印象更是打上折扣了。
旋了几个弯而上,总算进了诞育阁,花演和三深一前一後的走在长而宽大的廊延上,路上,可以看见不少好奇的小育子们也像方才的人们一样偷偷从房里探出头来望著这位初来乍到的神只。
三深瞥过那一颗颗小脑袋,他忍不住咋了咋嘴,心里直埋怨著这些小育子的家教,真是一点礼数都不懂──八成是被这花神给带坏了!
冷冷的觑了几个小育子一眼,三深心想,他绝对不会让他的育子像这些个育子一样,而要好好培养她成为值得配上他森神的育子。
蓦地,前方的花演停了下来,他来到在诞育阁里被称为主殿的房前。
「三深大人,就是这里了,请进吧,京乐正在里面等您呢。」花演笑咪咪,但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僵硬,他按照礼数跪坐而下,伸手将主殿的房门拉开。
三深冷漠的觑了眼花演,也许是这次花演的态度够有礼数,他没为难他,安静的进到房内。
然而,一进到房里,没过几秒,见到房内景象的三深便立刻又开始发难了。
「花演大人──这是成何体统──」三深那诡异的音调里发出了气急败坏的语气。
花演头疼的拧拧眉,急忙的跟了进去看情况,只见到负责照顾育子的姑娘正抱著京乐,一脸错愕的望著他们两位神只。
「这……怎麽了吗?」花演不明白三深为了什麽事而大惊小怪。
「竟将吾之育子交由凡人女子照顾──汝真是──真是────汝不知──照顾育子之事应由汝或汝之式神亲自照顾──?怎得交由人类女子──!」
闻言,花演硬生生的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还努力的勾起都快僵了的嘴角。
「三深大人,我不是这麽喜欢浪费力气变式神出来的,况且,我认为孩子交给姑娘们照顾还比较仔细,照顾京乐的这位姑娘可是很有经验的……」
「藉口──无论人类女子有多细心──照顾育子由汝亲自而为──本为礼数!」
三深将白扇朝房里的姑娘一指,唰地往门外一挥,他尖声道:「汝──还不速放下吾之育子──这场合汝不该在此──!」
平时都被花神主子和蔼温柔的对待惯了的姑娘,今日初次被森神这麽不友善的一怒,她大眼里马上聚满了泪光,委屈的放下怀里的婴儿,心颤颤地赶紧跑了出去,花演连想叫住她都来不及。
「我说三深大人,您也不用这麽严厉的对待人家,她还是个小姑娘呢……看看,都吓得跑走了!」
「并非严厉──礼数本是如此──吾是在替汝教导这些下人──」三深冷哼了声,蛮不在乎的撇过头去。
望著那态度傲慢极了的森神,花演忍不住在心里直哎了几声,他头疼啊,现在就担心,这保守、重礼数极了的森神等会儿还会吓走他多少下人!
「是是,总之……」花演叹了口气,他越过三深,将地上的婴孩抱起:「现在是由我亲自带著育子,这样总行了吧?三深大人。」
「本该如此──」三深顿了顿,随後道:「当然之後也必须如此──」
花演眉头一紧,正式将微笑化作苦笑,正在无奈的当头,怀里的婴孩却忽然叮的一下张开了眼,他黑溜溜的眼睛望向花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见著了他,忽然嘎地一声呵呵笑了起来,伸出肥短的小手一把抓住了花演乌黑的发丝。
见状,花演低下头,怀里的小子冲著他笑得正开心。
「见到我这麽开心啊,小京乐。」
「嘎啊!」
花演伸出手指一戳,小肉团哇地一下笑得更开怀了。
三深在一旁望著这一幕,他先是沉默了好几秒,接著,才忽然清醒似的,他敲了敲白扇的柄子,引回花演的注意。
在房内席地坐下,飞扬的狩衣宛若白纱般优雅,三深执著白扇指向前方,示意花演坐下。
然而花演并未随著三深的指示坐下,他先是走到了三深面前,然後将怀里的婴儿递了上前:「我想在坐下深谈之前,三深大人应该先亲自看看自己的育子吧?」
当花演将手中热呼呼的孩子递上前时,三深足足停顿了有好几秒钟,最後,才僵硬的伸手抱过孩子。
森神一族从以前就不擅常亲密的碰触,他们习性冷淡、平静,向来和任何事物都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从不亲自碰触。
──三深亦是如此。
真要说的话,三深这一报,不仅是初次碰触自己的育子,也是初次和人有亲密的接触。
怀中的手感热热的暖暖的,在接触的那一霎那有种近乎发烫的暖水流过心中的感觉,三深透过面聚望著怀中的婴儿,心里的那股感觉非常奇妙。
怀里的小子有张圆圆胖胖的脸,张开的小嘴里还没有牙,鼻子小小的,但两颗眼睛倒是张挺大的,三深说不出这孩子是美是丑。
「京乐──」从面具底下发出了古怪的音调,但十分轻柔。
毕竟是等待了百年,好不容易才诞生的专属於他的育子……三深放下白扇,他执起白皙细长的手指,连动作都轻缓了许多,然後,他掀开包著孩子的上好布巾……
花演在一旁偷偷地轻笑著,他才正想著果然连保守严肃的森神对待自己的育子都会如此的温柔之际,却见到三深动也不动的盯著小京乐。
「怎麽了,三深大人?」
花演这一问,只见三深动作不似方才轻柔将布巾从新包上,接著,从他的白面具里发出了略微尖锐的声音:「不可置信──吾身为森神一族──育子竟为男性──」
任谁都听得出来,那尖怪的语调中带了可惜和不屑。
森深深 7(美攻天然健气诱受)
在古老且保守的神只间,他们对育子一直是重女轻男的。
老一辈的神只认为,无论是神只、人,甚至是妖魔,万物运行的天理通常是母性配上公性,然而神只中,除了位於所有神只最高层的那位神只为女性之外,其馀的全是男性。意思是,除了如同万物运行,神只配上女育子外,一定还会有神只配上男育子的组合。
虽然这也已是常规,是命运,但保守派的神只却仍固执的认为,他们的育子最好为女性,这样才符合万物运行的规矩,才能证明他们是纯正的神祈。通常配上男育子的神祈,都并非如此纯正,而为异类。
森神一族传延好几代,育子全为女性,就连三深的母亲也不例外,是女性的育子,这也是让森神一族在保守派的神祈里站有重要地位的原因之一。
然而今日──竟然在他三深身上第一回出现了个男育子!
面具底下,三深发出了好几声不悦的沉吟,他似乎十分不满意他的育子为男性,原先抱离自己很近的孩子也离远了些。
「这真是可耻──」三深低吟──他身为森神,却有个男性的育子。
听见三深这麽说的花演,脸上的笑容忽然挤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他那如星子般的美眸里带了些微愠火。
「三深大人,您怎麽可以这麽说,不管今日京乐这孩子是男是女,他可都是您的育子!」
「吾知道──所以才说可耻──吾之育子应为女性啊──这才是天理──」
三深这麽一说,花演觉得他们简直在鸡同鸭讲,眼前这个固执的神只,现在根本只专心的在厌恶他的育子为男性这点上,一些心思也没分给如何疼爱他的育子这点上。
花演心上的怒气一腾,说什麽也忍不下这口气,保护育子向来就是花神的天性,於是,他冷下脸,正要开口责难那个保守的神祈,却没想到,原先在三深怀中本来还好好的小肉球却抢先他一步的发难……
刚才还在花演怀里笑得很开心的小京乐,不知怎麽著,忽然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还不停的扭著圆圆小小的身子,说什麽就是不让三深继续抱下去。
「这孩子──不许哭──!」
「三深大人,还是让我……」
花演看那小肉团挣扎的激烈,怕他伤著,正急著上前去抱过孩子安抚,三深却把孩子抓得更牢,一手开展白扇阻止花演前来。
「吾之育子──吾自己教育──!」
不知在固执什麽,三深抓著京乐,说什麽就是不让花演抱走,两人就这麽僵持著,而就在此时,某只半妖却在如此不适当的时机摇著虎尾来了。
满庆用头顶著乌漆木盘和茶壶瓷杯,将纸门用虎脚上的尖爪勾著拉开,却见到花演正和白色的神只对峙著,前些天发现的小育子则正胀红脸的大哭著。
「怎、怎麽哩?演殿下……」
满庆愣愣地问道,却望见坐在花演对面的白色神只正用那张没有温度的面具瞪向他,原本指著花演的白扇唰地就莫名的扇了过来。
一股怪风忽然卷了上来,满庆还来不及反应,顶上的茶水已经被掀翻了,滚烫的茶水洒的到处都是,满庆没来得及抢救,怪风也还未停歇,强劲的风力甚至唰唰地在他脸上和身上刮出伤痕,清血溅了出来。
「庆儿!」
花演眼见事情不妙,赶紧冲了上前互在满庆面前,他手上执著的烟管一挥,那鼓怪风变消散似的止息了。
满庆这才得以喘息过来,他脸上被刮出了大小不一的伤口,一阵痒後就是可怕的疼,痛得他一直想动手去抓,却被花演及时制止。
「傻庆儿,指甲还没收起来,又想把自己的脸抓成大花猫吗?」花演叹了声,心疼的直检查满庆的伤势。
「花演大人──汝这是在做什麽──」
此时,两人背後却传上三深冷漠的古怪声音,彷佛唱戏似的。
花演转过身,将满庆护在身後,他曜黑的星眸内出现了少有的愠怒,毫无温度的冷意:「我才要问你这是在做什麽呢,三深大人!」
「汝堂堂花神──身边竟有妖物出没──吾理当帮汝清除之──」
「庆儿不是什麽妖物,他可是我收养的亲人,即便您贵为森神,也不可以动他!」花演沉下声音,语气里有著认真的恫吓。
「收养妖物为亲人──?───可笑──可笑──汝可是花神──如此成何体统──」三深的面具下发出尖锐的冷笑。
大约时几十年前,三深曾经听闻神只间有传言,说是花神收养了一名半妖,还不知用了什麽方法将体内的结气度给半妖,让本该被神只体内的洁气消灭的半妖能安然无恙的待在身边服侍。
他当时听到这消息,还以为只是有心人凭空捏造的──因为这麽不合道德的事,他不想信有神只能做得出来。
然而……三深今日却在花满楼亲眼证实了这事。
「妖物就是妖物──本该消灭──花演──快让开──!」
──秽物就该清除!白面具底下的眼神一厉,三深起身,扬起白扇。
花演见状,更是拉紧了身後的满庆,说什麽也不让,他瞪视著三深,什麽礼数老早就抛到一旁了。
「三深,我不会让开的,如果你执意要伤害庆儿,我可不保证我不会伤害你!」
「花演──汝真是好大胆──竟想伤害同是神只的吾──!」
三深白扇一凛,大有真要和花演杠上的意味在里头,他高举白扇,正要挥下时,怀中的小肉球却忽然哭得更伤心了,甚至挥舞起了短短的手脚,不停的扭动,最後还差点就要倒摘葱的从他怀里跌下去。
三深被这麽一弄,顿时乱了方阵,他下意识的将宝贵的白扇一扔,手忙脚乱的抓住京乐的小肥腿,这才抓住了他。
小京乐被这麽吊鸭似的倒栽著,哭得更大声了,三深才连忙把孩子给重新抱进怀里安慰,不过很不给他面子的,当他将手指碰上他软嘟嘟的脸颊时,他只是抽泣了几声,接著便继续阵耳欲聋的哭著。
诞育阁里的小育子们听见哭声,纷纷好奇的跑出房,到主殿时,却看见他们平时温柔的演殿下脸上正浮现吓人的怒气,而大老虎庆儿则是受了伤,可怜兮兮的挨在演殿下身後。
眼前的情景让小育子们全都忍不住嘟起了小嘴,一种同仇敌忾的氛围油然而生。
结果,当三深从照顾哭不停的京乐的慌乱中抬起头时,一群孩子已经扒在门边,和那个花神用同样的眼神──责难他。
森深深 8(美攻天然健气诱受)
──成、成何体统……!
「汝──汝等这是何种眼神──没点家教──」白扇在三深手里抖了两下,但很快的被他握紧,猛敲了两下地面。
无奈他那怪异的语调再如何犀利,瞪著他的几双眼睛还是瞪著,哭的震耳欲聋的小育子还是哭著。
三深被吵得烦了,直对怀中的肉团念了好几次:「别哭──还闹──!别以为吾不会教训汝──」
但小肉团丝毫不予理会,更是哭得脸都红了。
花演看得心里也急了,他的庆儿还可怜兮兮的挂著满身伤痕要处理,偏偏这森神却还是硬要耗在这里……眉一拧,叹了声气,花演先是请了几个姑娘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