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铁河是蓝晋池收养的孤儿,自幼跟随蓝晋池左右,虽未以师徒相称,却尽得蓝晋池真传,武功造诣远在‘烟雨六子’之上。但论对剑道之痴迷,似乎只有一人可谓如痴如狂。
“莫师弟,你还曾记得当年少庄主大婚之日,大师兄沈云羽曾回庄贺喜。出事之时,我怎为见他身影?”蓝铁河对往事烂记于心,像是想起什么地对莫正洋疑问道。
“出事当日,我曾见大师兄去师父寝院找师父,似乎是要与师父冰释前嫌。出事时,我只顾及与众师兄弟恶站群贼,只见院中火光冲天,却未见师父与大师兄出来。后听二师兄说,此后从未听闻过大师兄一丝音讯,料想定也是惨遭不测。”莫正洋努力搜寻着记忆,禁不住又黯然悲伤起来。
“铁河伯父,难道这肖师伯与祖父有嫌隙?”无痕听罢众人对话,忍不住开口问道。
“少主,这位沈师兄对武学甚是痴迷,是我等中最为勤学之人。因多次向老庄主提出要习炼‘玄天剑谱’,均被老庄主回绝后,忿然离开了‘烟雨山庄’。其实沈师兄一直是老庄主最为器重的弟子。”蓝铁河神情似乎一下子沉浸在了往事中。“原来如此。”无痕恍然道。原来他的家世竟还是个如此热闹之地。然而,往事已非,故景不复!
“可‘玄天剑谱’怎会落入‘无相龙王’的手中呢?”肖竹峰再次疑惑地道。
“是啊!‘玄天剑谱’此等绝秘之物,老庄主定会封藏甚密。岂会为外人轻易所得?且老庄主身法之高,又岂是秋海棠之辈所能伤得?老庄主的死太蹊跷了。”蓝铁河径直将自己埋藏多年的疑惑一语道出。
“什么?恩师已经罹难了?”莫正洋听到蓝铁河的最后一句,顿时神情惊惧地大呼!旋即嘶喊一声:“恩师!”便痛彻心肺地失声嚎哭起来。一旁的蓝铁河与肖竹峰忙上前一番劝慰。良久,莫正洋才算缓过情绪,神情依旧刻满黯然的悲切。忽地,莫正洋像是想起什么地道:“当日在‘龙王帮’时,我听得仔细,秋海棠那老毒妇言,‘无相龙王’曾与她等同为一舟之盟。似乎‘无相龙王’也曾参与血洗我‘烟雨山庄’。”
“什么?”蓝铁河与肖竹峰同声惊呼。蓝铁河缓缓地坐下道:“怎会有这等事?据我所知,这‘龙王帮’自创帮至今,还未过十年。十八年前,还未曾听闻过‘无相龙王’的名号。倘若‘无相龙王’真参与血洗我‘烟雨山庄’,那当年他又是何身份?”
众人一听,皆是默然无言。这一消息是众人始料未及的。不想在仇敌中,竟然平地多出了个‘龙王帮’及‘无相龙王’。不知在‘龙王帮’的背后,是否还隐藏着多少‘无相龙王’!
无痕隐隐地感觉到,在他的面前,将是一个越来越大的漩涡。漩涡中惊涛骇浪,杀机暗涌。原来江湖真的是个如此险恶之地,到处都蔓延着无边的仇恨与杀戮!
第十九章
调息运功,气贯周身。无痕将真气在奇经八脉中周转了数轮后,惊奇地发觉,自身丹田中的真气,竟然多了一股浑厚的气息!这股气息经数轮调息后,已与自身的内力融为一体。无痕顿觉浑身顺畅无比,周身的四肢百骸仿若注入了一股暖流,一种似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令无痕振奋不已。
无痕顺势将真气运至双掌,振臂一推,一股强悍的劲道倾章而出。霎时,寝屋的厅门被猛地撞出。院中更似有骤风狂扫,吹得院中树木枝叶剧拂,残花落叶更是满院乱舞!
无痕被自己适才推出掌力的威力惊骇住了。自伤愈后,他还是第一次仔细调息真气,未曾想,竟然因祸得福,此此重伤,自己竟无端多出近三成的功力!此等机遇,着实令无痕大吃一惊。
“喔!喔!”远处的晨鸡开始打鸣,应已是卯时了。
一夜未眠,无痕却不觉有丝毫疲倦。反倒是神清气爽。困扰了一夜的忧虑及烦躁一扫而空,苦思了一宿的问题似乎也有了眉目。
自昨日得知‘无相龙王’也曾参与血洗‘烟雨山庄‘后,无痕一度陷入慌乱。听莫师叔对此位‘无相龙王’的‘无形剑气’的述说,此敌的武功造诣不可说不强。‘剑气无形,赤掌伤人!’,此等身手可不是常人之力可媲。就是叔父此等高手也需依仗剑刃方能挥发出剑气。此前已有‘芙蓉宫’及‘溢香山庄’等劲敌,再加一个‘无相龙王’,无痕顿觉肩膀上压下千斤重担,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痕将真气重新运回丹田,将胸中的浊气尽数吐出。起身下了床榻,被震飞了的厅门外,天色已经微亮。此时,突见厅门外急匆匆地冲过来一人,是照顾自己起居的家奴,铁庆。
“少爷!”铁庆身上衣衫凌乱,神色因跑得太匆忙,气喘吁吁地有些狼狈。看模样应是刚从被窝里跑出来,一到厅门口,一脸通红地粗声喘气道:“您没事吧,奴才听院中有很大的声响。”
“我没事,只是刚好刮了一阵风而已。”无痕轻语道。望着铁庆脸上满是焦急,无痕心中有股暖意。被人关心何重视,是件何其幸福的事啊!
“铁庆,去替我准备温水吧,我想更衣,顺便你自己也去洗洗。”
“是,少爷。”铁庆忙应声退下。
一柱香后,铁庆两眼瞪得溜圆地看着面前热气氤氲的浴池发懵。这‘素心斋’中唯独东厢院内有一浴池,铁庆听管事的老前辈说,这潭浴池是老爷以西域的火石砌成。将清水倒入池中,便可自然生热,且是温而不烫,冬夏均宜。泡入此浴池中,火石所散发在水中的药性,还可疏经活血,化瘀止痛。如习武之人常年浸泡此池,更有助功力提升之奇效!
令铁庆不敢置信的是,少爷今日竟然要他更少爷一起沐浴!
无痕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褪去,跨入温热的浴池中,一股泌人心脾的暖意自脚心直贯而上。
“铁庆,怎还不过来?”无痕回首见铁庆依旧像是根木棍般杵在浴室口的屏风旁。禁不住出言唤道。这个铁庆与自己的年龄相仿,生得浓眉大眼,面容阳刚俊毅。话不多,却便不木讷,办事细致周到。这也是无痕一直未要撤家奴的原因,如若要以无痕的习性,他是不需要别人伺候的。无论自己现在是何身份。
从前,无痕习惯了与叔父相依为命的清淡温馨。现在,无痕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独行随意。
“呃?是!少爷。”铁庆神色紧张中有着慌乱,目光则被眼前的这一幕吸吮得移动不开。此时的少爷身无寸缕地站立在浴池中,高挑修长的身躯是那般的匀称,几乎近似完美地找不到一丝多余的赘肉。长及腰际的黑发散落披开,映衬出男子肤色中少有的皙白。晃动着着红润色泽的肌肉,线条凹凸有致。抑或是常年习武的缘故,那每一块肌肉的弧线里,似乎蕴藏着随时都可以爆发的力量!
而当铁庆的眸光飘至面前胴体的腰下时,一股燥热袭涌而上。将铁庆的脸涨得如熟透的番茄般,这是铁庆生平头次见到自己以外的男体。就如同这具绝美玉琢的躯体一样,如此精致唯美的‘玉箫’令铁庆的喉咙干涩得有如火灼一般。
“过来替我擦擦背吧。”无痕未去注意铁庆一脸窘羞的神情,径自俯身泡入温热的水池中,趴在浴池的池沿上,将后背留给身后的铁庆。其实无痕也是除叔父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自己的身体。不过这铁庆与自己都是男子,无痕倒没认为有何不妥。
“是!少爷。”铁庆胡乱地应了声,慌慌张张地将自己的衣衫扯下。脱到最后,却不敢褪下底裤,铁庆尴尬地发觉,自己的裆部竟然支起了一个小帐篷!
沐浴更衣后,无痕顿觉全身有中难以言喻的舒畅和轻快,心情仿佛一下子豁然开朗。摘下内室床前的剑,无痕用剑囊将剑装上。叔父在手册中有交代,‘墨羽剑’乃是名器,万不可轻易示人。
无痕刚出内室,便见外厅门口一抹倩影翩然而至。
“雨哥哥,我为您备好了莲子羹及膳点,您趁热吃点。”铁心兰粉嫩凝脂般的脸颊上依旧堆满甜美的笑容。一双水眸溢满柔柔的温顺,这抹眼神足可令无数男人惜怜断肠!
“有劳。”无痕依然是淡然地额首。这妮子几乎是每日必来,面对她的殷切,他只能报以这样不冷不热的回应。并非是他无情,只是他已经无情可给。自叔父在他怀中冰冷的那一刻,他的心也已经随同叔父一起逝去了。
家仇未雪,血债未偿!他给不了任何的承诺。
“铁庆。”无痕对一旁的铁庆轻声呼道。铁庆立即会意地上前接过铁心兰手中的托盘,退至一旁。
“待我回来再用。”轻淡地留了句,无痕已飘出厅门外,背影消失在庭院的回廊中。厅门口的铁心兰神情有刹那的呆滞,在铁庆惊愕的凝视下,竟然有两行泪珠悄然地滑下。
第二十章
卯时未过,扬州城内已然开始有店铺开张做买卖了。最多的还是卖各式早膳晨点的,有小店铺的,也有街边小摊挑担的,生意看似还是不错。各行业赶早的人们,在吃完一天的首餐后,要开始各自的生计了。
无痕在南门大街的一间包子铺内坐下,向店小二要了这的特色包子,‘鲈鱼汤包’及‘鲈鱼鲜汤’。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出笼,便香气四溢。夹着包子轻咬一口,鲈鱼的肉香及汤汁的甘甜入口爽滑鲜嫩,且包子皮薄馅多,细细嚼来,果真是满口余味!难怪此店取名为‘满口香包子店’。
正当无痕吃得津津有味时,突听包子铺外的街上一阵喧闹声。听那急促杂乱的脚步,似乎有不少人在看热闹。
无痕将额前的斗笠微抬了抬,眸光瞄向包子铺外,只见街道两侧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行头打扮各异,却清一色的均是男人。瞧这帮人相互拥挤,翘首以盼的劲头,好似比有银子捡还兴奋。
包子铺里原本满座的食客,此时竟也纷纷涌了出去,冲进人潮中。时不时还听得有几人吹着响哨,更有人干脆怪呼吆喝起来,气氛煞是热烈。
“小二哥,他们这是在看何热闹?”无痕抓过刚好自身边走过的店小二,好奇地问道。这店小二也是伸长了脖子在向店铺外眺望,见无痕扯住自己,忙回头道:“公子不知道?”
“知道什么?”无痕不解地摇头道。
店小二一脸诧异地望着斗笠下露出的半截脸,旋即有些兴奋地雀跃道:“扬州城中有一大财主,此人就是‘知音坊’的主人。十日前,这位大财主将扬州第一大美人,‘藏香楼’中的头牌,苏巧巧姑娘包下。并且在每日辰时,驾车将苏巧巧姑娘自‘藏香楼’中接出,酉时再由‘知音坊’送回‘藏香楼’。这南门大街是两处必经之路,因此,扬州城中想一睹苏巧巧姑娘花容之人,在此时此地,兴许可以得偿所愿。”
“原来如此。”无痕放开店小二,恍然地应声道。望着店铺外街道上骚动的人群,暗叹这帮人的无聊至极。区区一名青楼女子,值得这么多人挤破头也要一睹面容么?长相真的如此重要?
“倘若你长得没有如此俊美,该有多好!”无痕脑海中倏地回荡起叔父曾在他十三岁那年,对自己说的一句话。当年不谙世事的他并不理解叔父说此话时,那无奈而深邃的眼神。直至今日,无痕才有所体会,古人称‘红颜祸水’。似乎太过美好的事物最终会成为一种负担,就如叔父遗言,孤身在外,行迹江湖,绝不可坦容示人。
包子铺门口的喧闹此时几乎快沸腾了,无痕一抬眸,正巧一辆香车缓缓自门口街上驶过。此车做工异常精巧华美,上等红木车身,奢华显目的百花朝凤刻纹雕案。四盏玲珑的檀香木宫灯悬于四端,车窗开至车榻,晨风弱撩这车窗的纱幔,依稀可见车内端坐着一名盛装女子。女子娇美的脸廓及婀娜身姿在薄缦下,若隐若现,高耸的云鬓上,发钗珠簮随着车行而轻曳。如此风华绝色,难怪能令扬州城内的男人为之狂热似焰!
香车伴着骚乱的人流驶过,一侧的店小二竟然依旧垫高了脚尖地追看,神情尽是意犹未尽。
“小二哥。”无痕呼了两声方才将店小二的注意唤回来,好奇地问道:“小二哥可知这‘知音坊’是何地方?”
“公子,您一定是外地来的吧。”见无痕额首,店小二一脸‘百事通’地道:“这‘知音坊’可是我们扬州城的大户!江湖中的人称其为‘消息处’,无论您是想知道任何消息和事情,只要您开得起价钱,‘知音坊’都能帮打听到。”
“有这本事?”无痕愕然道。原来这‘知音坊’是个此等地方,自己似乎正好需要这种地方帮个忙。
“何止啊!这‘知音坊’分柜遍及大江南北,生意是如日中天。只有这样的大户人家才能如此大手地将苏巧巧姑娘包下。可不知为何,‘知音坊’的主人似乎从不曾留苏巧巧姑娘过夜?”店小二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无痕暗付,这应该也是全扬州城最关注的问题了吧!
无痕起身向店小二打听了‘知音坊’的位置,随手赏了店小二一锭银子,把店小二惊愣了半响。出了包子铺,无痕尾随着前面依旧嘈闹的方向跟了过去。
约走了有二里路程,前面的香车便拐进了一座庄院地侧门。此栋庄院的正门是一幢三层的门脸楼,八开朱漆花案镶石重木门,青花石铺面。楼前两侧是一对硕大的翠色缀玉石雕‘招财麒麟’,足有一丈余高,好阔气的庄院!
无痕径自拾阶而上,步入宽旷的正厅,厅堂内已有十余个伙计在穿梭忙碌着擦洗打扫。正厅飞梁上方悬有一块六尺见方的匾,‘知音坊’三个字用的竟是足金凸体!果真是富气逼人!
环视一周,眸光所到之处,莫不是极致奢华考究的装潢及家什。穿梭往来的伙计中却不见有人上前来招呼,看来,此地果然是个客人求己办事之地。
无痕踱步走至前柜,向柜后站柜的伙计道:“这位兄台,我需要向贵坊求一件东西。”
柜台后的伙计瞄了一眼无痕斗笠下那半截俊容,从一侧取过笔墨及纸签,脸上无过多表情地道:“烦请客人留字。”
这里的规矩果真不同一般买卖,客人所求事物只需笔示。想必来此处的客人,需要或打听的消息物件多是不可言示之事。
无痕提笔在纸签上落下几字,伙计取来看过后,浓眉微一皱,道:“客人所需之物如此之急切,不知能开何价?”
“贵坊需要何价?”无痕淡然地的哦。没曾想,此处还真能替他办到此事!这着实令无痕有些意外。
“依本柜规矩,三日内之事物,价值必是客人最为值钱之物。不知客人有何凭物?”
“噢?”无痕俊眉微蹙。这等规矩他还是头次听闻,值钱之物‘素心斋‘倒是不少,可现下却不曾带在身上。无痕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