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无痕转身见身后之人竟是客栈的掌柜,不禁略为惊诧地道:“掌柜的有何吩咐?”
“岂敢!岂敢!”客栈掌柜面浮浅笑地拱手行礼,趋步上前,自马厮中牵出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驹,道:“公子不识去玉龙雪山之路,就骑此马罢。它会领公子上到玉龙雪山。”
“你怎知我要上玉龙雪山?”无痕惊疑地低呼出声。眸光含刃地在客栈掌柜身上打量,神色中顿浮戒备的肃冷。
“属下遵照尊主喻令,此马乃尊主坐骑,专为公子而备!”客栈掌柜此语将无痕震了个半呆。无痕这才恍然明白,难怪这客栈掌柜昨日会一听自己名号,便爽快地让自己等人住下。无痕还纳闷自己在江湖中无名无号,怎能算得上江湖中身份尊贵的贵宾。而且昨夜楚洛南无缘无故会出现在此,原来此间客栈就是幽雪城属下的地盘!
第六十四章
踏如腾云,驰如闪电!无痕紧紧地攥住手中缰绳,心下大惊跨下坐驹奔驰之迅快。此驹通体毛色雪白,竟找不出一绺杂色!瞧此罕世之物,真不知这楚洛南从哪掏来如此之多的珍宝。
耳际劲风呼啸,行至约有近一个时辰,跨下雪驹也不需无痕驱策及指引,径直撒开四蹄疾驰。果然真将无痕送上了玉龙雪山!无痕猛然发觉,这一路奔驰而来,竟未遇上半个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中人。无痕心底疑惑的同时,禁不住浮出一股不安。这五大派与江湖中各道之人真有如此神速?以跨下此等日行千里有余的脚程,不可能连一个人影也追赶不上。除非他们在凌晨之际就已出发,倘若如此,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之人此刻莫不是已然到了玉龙雪山!
无痕思及此,真是越想越慌。心中对幽雪城此时的处境,甚是担忧。无论楚洛南是出于何等目的,插手他与溢香山庄之间的仇怨。但幽雪城确是因他而牵涉进来,于情于理,他都不愿见幽雪城有任何损失。
骏蹄乍然顿下,眼前映入眼眸中的场景,赫得无痕的心几乎冲出喉咙!无痕此刻正好到达了楚洛南领他上玉龙雪山之时,第一眼看到的那片花海。那时美奂绝伦的仙景,此刻哪还有半点踪迹?残花碎瓣狼籍遍野!绝艳灿烂的花丛已被践踏蹂躏得面目全非,不堪入目!而更令无痕为之心惊肉跳的是,狼籍的残花丛里,横七竖八地瘫倒着众多人!看衣着似是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中人,略数一下就不下百余人。他们果真交上手了!
看此刻情形,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之人应已到多时!无痕慌忙翻身下马,细细查看花丛中的尸体,却惊觉花丛中之人并未死!好似只是晕厥过去,无痕连连探了数人鼻息,均是一样。这些晕厥在花丛之中的人,每人的身体上均未见有伤口,神情中也毫无痛苦之色。估计是在被困花阵中之时,迷失了心智。而空气中漂浮着一股奇异的香味,无痕确信,花丛中瘫倒之人应还中有迷香!
以此情形来看,花丛中众人暂且是没有性命之忧。楚洛南竟然没有杀他们?这个发现令无痕心中说不出是惊还是喜。此事既然是因他而起,内心中自然是不愿看到幽雪城与武林各派刀兵相见,血流成河。每多一份流血,就会加深一分无痕内心的愧疚。
无痕沿着众多脚印踩踏出的一条残花道,直奔花丛另一端的一线天石缝道。迎着石缝中呼啸而来的劲风,无痕的思绪刹那时恍然回到,上次经过此处的情形。温暖厚实的怀抱,结实有力的手臂,那份悸动是那般令人踏实留恋。而如今……
无痕唇角溢出苦涩的凄笑,将脑中不断浮现的画面用力挥去,同时压抑下心头的酸楚,提身朝石缝中疾驰而奔去。此等天险绝地,如若再加已机关暗器,定是大罗神仙来此,也是难逃劫难。相信如幽雪城此等集武学玄机之大成之地,不会没有安排。而待无痕直至冲出石缝中,竟未见有一人伤亡!
花阵中未伤一人,石道中机关不开!他分明在昨夜已告知楚洛南,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之意图。而幽雪城属下的知音坊应不会不知此消息,为何楚洛南如此轻易就将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中人放进幽雪城?他想做什么?无痕此刻才发觉,他竟然对与自己有过无数次亲昵的楚洛南一无所知!他摸不清楚他做事的风格,更猜不出他内心所想。他有如一团迷雾,若隐若现,扑朔迷离!
出了石道,赫然惊见石崖对面的峻峰之中,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挤满了幽雪城阙前的旷场。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中人果然已经到了!
无痕将头上的斗笠拉得更低,身形轻盈如燕地悄然跃过索桥,潜入到人群之中。
只见此刻众人前方城阙那道紧闭的朱漆铜门乍然大开!城门中煞时奔涌出一片窜动的人影。这股人群奔出城门后,整齐有序地自两侧分列,步伐矫健沉稳地疾驰向旷场边际。队列有如一把巨扇,顷刻间便将大半个旷场合围起来。再见两侧队列中,个个均是精壮健汗。身着玄青绸底劲服,外罩同色锈纹掐金麾袍。头束玄青云冠,腰系阔口弯刀。神色肃冷深凝,威悍中不隐咄咄霸气!好生勇猛之士!
正在众人被眼前阵势微震之际,突见足有十余丈之高的城阙之上,骤然腾起数道身影!只见这几道身型恍如利鹰凌空!眨眼瞬间便俯身穿梭至旷场之上。
好俊的轻功!众人气息在这刹那不由一紧!
再细看眼前几道身影,只见个个身着衣束各异,却均是华裳盛服!那一袭袭锦绸华袍在山风轻拂之下,似如仙羽降凡,神韵凛然!
一位身袭紫苏道袍发束金冠的长须老者轻履上前,朝众人拱手一礼,微沙的嗓音高声道:“诸位武林俊豪不辞辛劳,涉途千里来我幽雪城。使我幽雪城篷壁生辉!诸葛老朽在此有礼了!”
一鹤道人诸葛易?待众人看清前方出语之人,竟是江湖中盛名数十年的一鹤道人,无不面浮惊骇之色!这一鹤道人曾名噪一时,其歧黄医术可谓独步江湖。而他卜卦推易之能更是举世无双!此等奇人竟会是幽雪城中之人?
“诸葛老先生!”人群中此刻走出一名锦袍大汉。只见此人虹鬓落腮须,双目却长得狭长如刃!身形膀宽魁大,立于跟前有如一尊石碑。嗓音洪亮地高声道:“倘若在下未曾看错,诸葛老先生身后这几位便是,一须道人诸葛通先生,翻云掌关翎远关掌柜,银花铁枪令狐城先生,还有一位可是卷虹剑客钟逸飞钟大侠?”
“姚掌门好眼力!”一鹤道人诸葛易唇角轻扬地郎声道:“正是舍弟等!”
诸葛易此言一出,令在场众人震惊的神色中更添了一抹土灰。崆峒派掌门姚仁焘口中所道之人,无不是在江湖中已隐迹多年之人。这几人未隐迹之前均是武林中有名的高手,而适才那小露身手的凌空踏步,已令五大派掌门心下暗惊。这几人之功力可谓今非昔比了!
“阿弥佗佛!善哉!善哉!”此刻,从少林终僧中,一位身披金缕袈裟、慈眉银须的老僧径自上前,低哑的嗓音却是苍劲有力地道:“诸葛老先生乃武林长老,倍受世人所推崇!而诸位也可称当世之名流。今日为何要相助于左邪之力,令武林正道心寒?”
“弘悲大师言重了!诸葛老朽乃一介山野莽夫,实受不得武林长老之誉。正所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诸葛老朽只知助应助之人,管该管之事。无需世人评赞!”诸葛易笑语间,激得五大派与江湖各道中人神色顿下浮现忿然。
“阿弥佗佛!”弘悲大师息下心中波澜,闭目凝神地稽首默念道:“罪过!罪过!”此时人群中忽地闪出一人,一袭道衫罗袖疾舞,斋帽下满容怒火地朝弘悲大师道:“弘悲大师!此等冥顽不化、自甘堕落之徒,何须与其多费唇舌。让贫尼来教化与他!”
尖亢的低喝声下,一袭道衫卷起一道劲风,疾苦奔而出!原来此位暴躁如雷之人正是峨嵋派掌门,江湖人称御剑神尼的惠尘师太!只见这惠尘师太身形似电的直取场中诸葛易,手中一柄寒剑巧然拂出,轻挥柔腕,剑上招法却犹如骤雨倾泄!每一式演变均有万般变化,只看得见一阵剑雨刃影细细地罩向诸葛易。
第六十五章
眼见剑芒已逼近诸葛易身前,却见诸葛易并不急于出招。双臂负背,脚下步伐更似闲暇漫游般轻盈微移,将惠尘师太的每一招攻势均轻易避开。惠尘师太在攻出十余剑之后,惊觉自己竟未碰到对方半块衣角。惠尘师太不紧心中大惊!手中招式分明已逼至对方跟前,却就在欲奋力一击之际,每每落空!惠尘师太此刻方知自己太过于轻敌,气傲如她怎能容忍自己在天下武林各派之人跟前出丑?
“哪里走!”惠尘师太历喝一声,将她那套赖以成名的‘御剑峨嵋剑法’倾数抖出!一时间,旷场上顿时劲风狂舞,人影飘忽。那密密寒芒更如满天星雨,令人眼花缭乱!
正当旷场上人影剑锋交织得难解难分之际,突见战圈之中的诸葛易身形猛地凌空一弹,跃出场中战圈。而惠尘师太手中剑芒刹那间竟没了踪影!众人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是惠尘师太手中的长剑,竟已被诸葛易夺至手中!
“你!”惠尘师太一张面容上涨得血气乱冲,瞪得溜圆的双目憎恨气绝地指着面前的诸葛易,上下打着抖颤的嘴唇已发不出言语。一向被武林中人尊为一代宗师的惠尘师太,何时有过此等挫折?今日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被人在二十招之内夺了手中兵器!如此大辱,怎不令惠尘师太恼羞成怒?
“惠尘师太!不想您老人家功力竟衰退到连剑都握不稳。惠尘师太莫不是要打算退位让贤,传位掌门?”人群之中此刻有一名身袭素绸儒袍的年青俊男,一脸邪笑的跺步上前,一双黑眸中盛满傲慢的冷蔑!
“放肆!”这一冷讽无疑有如一把无名之火,将惠尘师太的愤怒尽数点燃!惠尘师太气极败坏地怒喉道:“夏承贤!就算你师父在此,也不敢如此对贫尼说话!你不过才刚做华山派掌门几日,竟如此目无尊长,不知天高地厚!贫尼自会有机会代你师父管教与你!”
面对惠尘师太那咄咄逼人的历色,那华山派掌门的夏承贤竟面不改色,依旧一脸冷傲的道:“师太还是留着这些气力如何下山罢!让本公子去讨教几招!”话刚匍定,手中长剑霍然出鞘!一式‘长虹贯日’,身形如魅地飘射而出,直袭对面场中的诸葛易!
“且慢!”正当夏承贤利剑抖出之际,人群中倏地腾跃出一道身影。众人只见眼前人影一晃,凌空一记幽雅的‘燕尾翻’身形还在半空之中,手中乍地弹射出一道劲力!准确地击至夏承贤手中长剑之上,一串震耳的吟响直钻耳膜。夏承贤剑锋一偏,顺势撤身跃回了众人跟前。
在众人注视之下,旷场中此时多了一道身影。素布斗笠,墨青长袍,手中一柄素白鞘长剑,身形俊挺轩昂!斗笠下隐约可见不那半张面容,肤质凝脂光泽,粉瓷若玉!精致圆润的下颚,微薄有形的嘴唇,好有依稀可辩那悄挺高隆的鼻梁!光窥此一目,便不难猜想出,斗笠下是一张何等骇俗俊容!
“你是?”少林众僧中,一直未语的弘心大师突地疾步上前,惊疑地指着场中的身影,双目中顿下翻涌着诧异,还有愈加浓郁的愠怒!弘心大师曾在‘赤燕堂’亲眼见过此身打扮的无痕手刃欧阳凌父子。而后弘心大师有得知,欧阳维也惨遭毒手,死于非命。江湖中众人皆知,这‘赤燕双雄’中的欧阳维乃是少林弘心大师的俗家爱徒。此刻见杀害自己爱徒的凶手,令弘心大师如何不怒?
“弘心师弟!”一旁的弘悲大师将弘心大师眼中的愤怒,与已浮现的杀气尽受眼底,出声低喝一声。弘心大师听闻一惊,见弘悲大师目光中的提示,忙闭目打躬作揖默念道:“阿弥佗佛!最过!罪过!”
“这位施主因何要阻拦?”弘悲大师趋步上前数步,稽首作揖道。
“大师!”无痕抱剑拱手一礼,突地高声朗语道:“诸位武林各派掌门及前辈!晚辈此来是想告诉大家,诸位武林前辈之所以到此,均由晚辈而起!”无痕此言一出,五大派与江湖各道的人群中犹如炸开了的油锅,哗然一片。众人无不纷纷窃语起来,旷场顿时人语沸腾,好生热闹!连五大派掌门也紧不住面面相觊,疑惑满容。
弘悲大师是此行少林派的代表,见近似失控的情形,忙挥袖举起双臂制止。待众人好不容易压下嗓音后,方才对无痕道:“阿弥佗佛!贫僧与武林众豪来此,是为向武林左邪之力,‘幽雪城’索讨武林近来发生的数起血案。不知施主何出此言?此事又与施主有何关联?”
“大师可曾记得十八年前,漠北‘烟雨山庄’之血案?”无痕此语大出众人所料!弘悲大师听闻,神色在刹那掠过惊愕,忙道:“贫僧怎敢忘却?‘烟雨剑侠’蓝晋池蓝施主乃当世仁义之楷模!十八年前,其爱子‘漠北玉鹰’蓝少谦少侠大婚当夜,竟惨遭灭门之灾!行凶恶徒之罪孽,可谓磬竹难书!罪过!罪过!”
“大师可知行凶之徒所谓何人?”面对无痕的追问,弘悲大师深情不由一楞,一脸茫然地合掌作十道:“阿弥佗佛!此案已沉冤十余载,贫僧未能得知。”
无痕将斗笠下的脸抬起,双眸含刃地向面前人群凌厉的扫视。此刻的旷场在煞时静无人声,异常的沉寂令在场众人心神无不为之一紧。各派掌门的神色更是惊疑各异。
一番仔细的寻找后,无痕便未找到自己想见的身影,胸口不紧一阵空洞。他想象过无数次,在天下人面前揭穿真相时的情形。却未料想到,会自己一人在此唱独角戏。不过也无妨,真相毕竟还是真相!以怎样的方式告知于天下都无所谓,相信列祖列宗及‘烟雨山庄’的众英烈们在天之灵,已经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十八年前,血洗‘烟雨山庄’的罪魁祸首就是向大师及诸位武林前辈们告发,要诸位前来围攻‘幽雪城’之人。此人正是‘溢香山庄’的宋辞寒宋庄主!”无痕在众人震惊之下,疾声又道:“当年宋辞寒密谋,与‘芙蓉宫’,‘赤燕堂’及‘齐云堡’狼狈为奸!还诱惑‘烟雨山庄’大弟子沈云羽作内应,夜袭‘烟雨山庄’,杀戮百余口人命!”
“啊?”众人再度在惊呼声中哗然一片!而人群之中有两人听闻后更是大惊失色,这二人便是少林的弘法大师与武当的玉冲道长。二人曾在襄阳城外听叶顺风说起过此事,只是当时二人被所遇的二大高人所惊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不想叶顺风所言果真有其事!
“你以何证实自己所言属实?此等武林大事,岂能听信你一面之辞?”华山派掌门夏承贤突在此刻上前出语道,俊容中贯有的冷傲中依旧裹满轻蔑。
“因为我就是蓝少梁之子,蓝无痕!‘烟雨山庄’的幸存者之一!”无痕那铿锵有力的话语震动着每个人,在同时,无痕将头顶上的斗笠摘了下来。
“嘘!”冷冷的抽气声中透溢出震骇的惊艳!正在众人凝神之际,一直未有言语的武当派中走出一人道:“可有器物为证?”
“此剑乃晚辈大伯生前随身之物,名曰:‘沐雪剑’!”无痕将手中长剑举至胸前,众人目光刹时齐唰唰地聚到无痕手中。先前发语之人正是武当派的玉冲道长。无痕话刚落音,玉冲道长身形已疾闪移身至场中,目光如灼地紧楸着无痕手中长剑。良久,神情中饱含悲痛地哽咽道:“不错!此物确是少谦师弟生前随身之物,‘沐雪软剑’!此剑乃是苦真师伯所赠,不曾想贫道再见之时,竟与少谦师弟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