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情 下————千姿

作者:千姿  录入:11-13

 所以,他比以前更多的让我陪他去看夏阳、看他父亲。

 所以,他一次次看向祁霖的眼神里,多了更多的愧疚。

 可是,他仍然坚持,在他知道我的选择的那一刻做出选择。

 我们像曾经的很多次一样,彼此演戏,只是这一次,我们演的是同一个剧本。

 刹那间,原本还有些空荡的心,填满了,我掏出手机,认真打出几个字,发送出去。

 短信声音,在门那边响起,然后寂静一片。

 过了一会儿,同样的声音来自我的手机,我打开信息,同样的内容回复过来!

 我止不住勾唇而笑,最后看了一眼关上的房门,仿佛看到那一边,靠在门上的丛溪,也在微笑。

 也许,我们真的能一生吧!

 天涯海角,陌生的地方,只要两个人一起去,一定会幸福!

 见到祁霖,并不意外。

 但意外的是,这个俊美的不真实,冷漠待人的总编大人居然一出手就揪起了我的领子,完全不符合传闻中的形象。

 我瞥了一眼他用力到骨节发白的手,歪头疑惑,“你喝多了?”

 似乎这才意识到做了什么,祁霖轻皱了一下眉,放开我,目光四下巡视,“丛溪呢?”

 “上班,在公司,你以为我们谁都和你总编大人一样,工作时间可以随意乱蹿?”祁霖的外貌太过惹人眼,我赶紧关上门,隔绝办公室外各种探视张望的目光。

 “他没来找你?”祁霖松了松领带,自己动手倒水喝。

 “这个时间,他在上班,怎么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祁霖的紧张,不寻常,居然找来了医院,看来一定有什么事。

 “他辞职了,电话也关机,我找不到他!”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我愣了,我赶紧掏出手机,拨了一遍,果然是关机,但几乎是在同一瞬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是否算心有灵犀,我轻轻笑了,“大概是有些事,他想要一个人做!”

 “喔?”祁霖抬眉看我,半眯起眼睛,“你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我摇头。

 “你……”祁霖站起来,眼睛眯成危险的弧度。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无辜状,摊手。

 “你不担心?”就连声音也带了危险气息。

 我无可奈何摇摇头,“祁先生,丛溪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是小孩子。”

 “我希望他一直做孩子,我为他建乐园。”

 傲世的精光在祁霖眼中一闪而过,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他也真的能做到,只是,“丛溪需要的不是乐园,他需要自己的世界。”

 一句话,两个人沉默。

 因为谁都知道,他的世界,我们谁也无法为他建。

 许久,祁霖站起来,看向我的目光桀骜而炽热,“我爱他,与他无关,他难过了我就难过,他高兴了我会笑,我担心他,就一定要找到他,我要给他,最好的。”

 这是第一次,我从祁霖口中听到“爱”这个字,我想,也许就连丛溪也没听过,他不是个会将那个字轻易说出口的人,他只会做,不说,只做,这正是许多人成功与不成功的至关区别,而祁霖显然是个成功的人。

 他对丛溪的感情,谁都看得懂,可他,却在我用一句话说出我和他的无能为力之后,毅然决然宣告自己的爱。

 信者得救!

 他爱的比我深,强者的爱,只要付出,他终身寻找的只是一个值得让他付出的人,他不要回报,只会给予,他会为了那个值得的人,漠视自己的意愿,甚至放弃他已经立于顶端的帝国,他也会毫不犹豫,他的爱,炽热灼人,他来势汹汹,却又绝不会伤到那个唯一,强之极致,则是弱,当这份爱得不到回报的时候,就连我,也会不忍心。

 水清无鱼,人察无徒,绝对的爱,也许只会成为绝望的爱。

 “如果没猜错,或许他去看夏阳了”,不是怜悯,不是同情,只是想说。

 祁霖其人,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同情,也没谁有资格对他同情、怜悯,即使不说,他也一定能找到,只是,何苦让他耗费精力和时间。

 “你中午有多长休息时间?”祁霖看左手手腕上的表,问我。

 我转动眼珠,回答,“来得及,我带你去。”

 话音落,人已出,我无奈摇摇头,拿起车钥匙跟出去。

 既然已经选择,我想,丛溪最放不下的就是夏阳和自己的父亲,选择墓地的时候,他将自己父亲葬在了离夏阳最近的地方,那一天,艳阳高照,老天丝毫不愿施舍一些哀伤,可站在墓碑前的丛溪,单薄的身子,被太阳照的似乎透明了,任谁也懂得,他有多难过,即使他一滴泪未流。

 后来,他到了夏阳墓前,还是像往常一样,双臂抱膝靠在墓碑上,他微微笑着,像是耳语般说,“要帮我照顾父亲喔!”

 像是哀伤终于满溢,说完这句,一滴泪毫无征兆,滑落眼眶。

 我蹲到他跟前,抱住他。

 他靠在我肩上,撒娇般埋怨,“为什么不下雨呢,下雨就可以哭了!”

 我拍拍他的头,啃咬他的脖子。

 他咯咯笑着推我,眼眸中水光一片。

 我的小东西,为什么偏只有他要承受那么多?

 祁霖知道夏阳,却没有去过陵园,和他一起到了之后,他急匆匆跑进去的身影,在看到丛溪后,定住了。

 丛溪双臂抱膝,靠在墓碑上,睡着了。

 唇是那唇、眼是那眼、眉是那眉、人是那人,睡颜依旧恬静,却莫名的让人觉得一阵心酸。

 祁霖慢慢走过去,像是怕惊醒他,蹲下身子,脱下外套,双手支撑到了丛溪头顶。

 一片阴影投射到脸上,丛溪眼皮下的眼珠骤然乱动,眉头也紧跟着皱起。

 祁霖问,“作噩梦了吗?”,他的手指抚上丛溪的眉。

 丛溪蓦地睁眼,双眼没有焦距,他突然抱住了祁霖,声音颤抖着喊,“夏阳,你还在,你还在,太好了。”

 然而,下一刻,他陡然僵硬。

 祁霖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丛溪,外套落到地上,堆积成小小一团,他一下一下的轻拍丛溪的头,我站在一步之外,说不出话来。

 傻瓜小东西,只是不肯宽待自己。

 苍凉的陵园,石碑林立,丛丛簇簇似乎无边无际,即使阳光如何炽烈,也照不透这多少年,多少人的哀伤。

 有风轻起,丛溪的发丝翻飞如羽,他枕在祁霖肩上,双眼紧闭,长睫颤抖不断,他用力抿唇,紧抿出的弧线,大大书写的是两个字——委屈!

 第71章

 “你终于来了”,刚走进酒吧,小妖就把我拉到了一边,“我开了好几瓶珍藏,你要不来,我会破产。”

 果然小妖作风,任何时候最在乎的就是人民币(当然,美元、英镑,他也喜欢)。

 即将远行,自然需要道别,和丛溪商量后,约了大家出来狂欢一夜,虽然“再见”两个字不能说出口,但总归是份意思。

 小妖算是知情人士,特豪爽的拍胸脯,一定献出最好的珍藏,当然前提是我付账爽快,还不能讨价还价。

 只是在路上塞车,才晚到不足一小时,小妖财迷就慌成了这样?

 我忍不住好笑,作势掏钱包,“要不要我先付账?”

 “不用,不用,我是担心好东西都被他们喝光了”,小妖难得脸红,摆摆手,钻入了人堆里。

 丛溪向来受欢迎,被许多人围在中央,有说有笑玩的不亦乐乎。

 我好容易挤进去,把他揽到怀中,帮他挡了不少酒。

 小东西不懂得拒绝,任其发展,一定被灌醉。

 大家不乐意,开始起哄,我勉为其难多喝了两杯算是赔罪,才被放过。

 丛溪赖在我怀里,咯咯笑着,喂我吃水果,美其名曰解酒。

 没一会儿,萧思悦来了,丛溪跳起来去照顾他,给他拿吃的,拿喝的,一切要求全都答应,完全像个照顾弟弟的小哥哥。

 萧思悦平常虽然任性跋扈,但人缘却极好,双腿不能行走之后,大家更是让着他,无论过去、现在,他都是大家的焦点。

 很少人知道丛溪和他其实认识了十年,对两人突然好得不得了要多好奇有多好奇,变着法子追问,两人总是相视而笑,抿唇不语。

 更有好事的打趣,叫我小心防范,防范丛溪出墙。

 我瞪大眼睛瞄两人,还好没被听到,否则谁知道后果如何。

 中场,萧思悦把我叫了出去,一直到走出了酒吧,走到江边,他才停下来。

 江水滔滔,水面奇光荡漾,一江两岸,不夜之城。

 “荷兰,是个好地方”,静默许久,萧思悦缓缓开口。

 我微微一愣,笑了,他果然还是知道了,“小地方,烦人的事少。”

 “你是想逗我笑吗?”萧思悦歪头看我,眼中潋滟着江面水光,“一个你想带着他永远停留的地方,你居然告诉我是小地方?”

 “呵呵……”,如此解释,果然好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思悦挑挑眉,眼中闪烁得意,“你太低估我和他的关系了,他知道了,我一定会知道。”

 我撇撇嘴,表示早料到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撑在两边,任江风吹拂脸颊。

 “你……真的能放的下一切?”萧思悦的声音像是从梦中传来。

 “明天就上飞机了,放不下也要放”,真的临到那一天了,我反而没有了前段时间的伤感,就好像渡完一个周末,又该上班了一样,是再寻常不过的转换。

 “你还不准备跟他说?这可是个绝好的制造感动的机会。”

 “他不是都知道了吗?”

 “你白痴啊,他知道的,都是我查出来的,他只说你最近有点异常,于是我就找人查了!”

 “喂,喂,有个词叫‘隐私’!”

 “你?隐私?”萧思悦翻白眼,“你的隐私,我不感兴趣,可他想知道,就算是隐秘,我也会挖出来!”

 好一句宣言,除了我,丛溪身边的人,似乎都是以这种绝对的情感,绝对的对待他。

 有的时候,会觉得无力,何其有幸,被他选中,而他又是那么傻,居然选一个最差的。

 只是,萧思悦说的对,无论如何,该明明白白和他说清楚的。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找我”,萧思悦推动轮椅,到了最邻近江岸的地方,他望着江对岸的繁华锦丽,轻轻抿了一下唇,“你让他放心,我会一直做手术,如果有一天能走了,我一定去荷兰找你们,到时候,可不要认不出我来了。”

 “一定,一定,我们一定盛情款待。”

 这就是,我和萧思悦的告别,萧思悦说,他不会和丛溪告别,因为他们之间不需要告别,萧思悦还说,他一定会将腿治好,不管用什么方法,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穿过大片的郁金香,走到丛溪面前。

 我点头笑了,这世界,有一种情,超越情爱,也超越爱情,浓于水,浓于血,甚至浓于生命。

 十年里,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儿时最单纯、纯粹的依恋,经过十年,已经沁入灵魂深处。

 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无须朝朝暮暮相对的情感,也许才是最无法撼动的纯粹情感。

 而我,是平凡人,能给的也只是平凡的情感。

 祁霖、萧思悦,我比不上,可也不需要自怜自悲,因为,我也是用尽了一切力气,来爱。

 人生之事,大多出乎意料。

 从酒吧疯完出来,我听从萧思悦的建议,郑重其事地对丛溪全盘托出,小东西虽然早就知道了,但果然仍是会感动。

 他又拉着我去找祁霖,他说他不能瞒着他。

 我懂,我陪他到底。

 祁霖听完,出乎意料的冷淡,只说第二天去送机。

 小东西恍恍惚惚,和我回家,睡着了之后,喃喃梦语,“霖,你别生气。”

 可怜又可爱。

 一切,进行的异常顺利。

 只是,我没想到,临到入关之前,接到了宫楠的电话。

 “哥——”,才只叫了一声,电话那边,就哭出来了,“哥……你要走了吗……你真的要走吗……哥……你别走……好不好……哥……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你带我去……好不好……”

 小家伙哭的稀里哗啦的,电话这边,丛溪已经愧疚的不得了了。

 宫楠知道,那么父亲也一定知道了,没想到还是没有瞒到底。

 我以为,宫楠哭完,一定是父亲的喝骂,可没想到,从头至尾,只有小家伙在那边撒娇、唠叨,但内容,却让我震惊异常。

 “爸和妈回家了,爸说……他说……打扰了……他说……只要知道你住在那里……只要知道你在那里……什么都无所谓……妈说……爸他不想不知道儿子在哪里……只要你在那里……什么都无所谓……”

 电话那边,宫楠哭的嗓子都哑了,“哥……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也不要我了吗……”

 电话这边,我慢慢蹲下身子,闭上了眼。

 各条航班信息变成电子音回荡在整个机场,不同轻重缓急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又消失,沉重的行李箱拖过地板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感觉到,丛溪在我身边慢慢蹲下,然后抱住了我。

 父亲……父亲……竟然对我说“打扰了!”

 蓦地,儿时的许多回忆泛滥成灾,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知道,从出生的那一刻,父亲就对我寄予了无比的厚望,只是从小到大,我总是让他失望,而这一次,我该是令他绝望了吧?

 只是,即使绝望,他仍然是希望知道我在哪里。

 浓于水的是血亲之情,执拗到底,只需轻轻的一点温柔,就溃不成军,父子,永远割不断的联系。

 我,终是有放不下的啊!

 “皓——”

 “宝宝,我……”

 “你白痴啊,又没谁规定,移民了就不能回来,去一个月,当度假,再回来,不过……你要重新找工作,我也要……你起来啊……你不会想哭吧?丢死人了……”

 小东西横眉竖眼对我怒斥,原本只是路人甲的我和他,立刻引来了不少人侧目,小东西表演兴头十足,鄙夷瞪我,叽里呱啦说不停。

 他小脸涨的通红,我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无错却强撑的样子,让我觉得心窝一暖,我噌地站起来,捧起他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小东西立刻噤声,眼睛越瞪越大,突然推开我,拉着行李,被抢劫犯追着似的,冲进了入关口。

 旁边,祁霖冰冷的瞪我,我第一次猜不透他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他踢踢我的脚,“飞机快起飞了,你告诉丛溪,华林设计那边,他什么时候回来都行,至于你?自己解决吧……还有,如果你不太清楚,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的国籍改变,要长期居留国内,会有不少麻烦事……但我相信,你也能解决,对吧??”

 我看看前面丛溪就快消失的身影,又看旁边祁霖止不住勾起的唇角,心中哀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完

推书 20234-11-15 :凤舞九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