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什么时候学起子卫说话了?”我揶揄道。
近处肖然俊秀的脸瞬间染上一层绯红,难得断断续续道,“哪…哪有!”看我玩味的笑意,点点我的鼻子,跟着笑起来,“坏小孩!”
我低下头,二人慢步着。
半晌肖然忽尔叹了叹气,“小非,岑亦他……”
我停住脚,绕到他身前,面对着他道,“肖然,可不可以不提?”
肖然眼色一暗,随即冲我笑笑,“知道了。”
市区那所学校早已经开学了,子卫为我办了病假,我一直想过去,因为想念亚琪,虽然他每周末都回来,却又好像好久好久都没见到他,我很孤独。
古堡里只剩下我,肖然,子卫。
那个人也出外办事几个月都没有回来。
他们二人摇身一变成全职保姆,我提过很多次去上学,都被以身体情况为由拒绝。
其实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大概也就这样了,只是弱不禁风一些,还不至于过度保护。
“呐!这碗骨头汤喝了!”
看着子卫推在面前一碗沾糊糊的东西,我胃里一阵翻腾。
“不许吐哦!”
被看出来了,我伸手掩住嘴,使劲下压着吐意。
“乖,小非,喝了它。”
怀柔政策,不过免谈。
“喝了身子好的快哟。”
得了吧,我又不是三岁孩子。
推开汤,我低声道,“不要。”
拿过一碟看似清淡的青菜随便吃了几口,我起身,“你俩慢慢吃吧,我回房休息了。”
“可是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肖然担心的看着我,子卫也停了刀叉道,“那个汤不喝就不喝吧!反正是挺恶心的。可是你就吃那么几根青菜,你真当自己是兔子养啊???”
我以前吃的也很少啊,抿嘴笑笑,我还是退出饭厅,“真累了,我回房睡会儿,中午再吃,好不好?”
背后传来肖然长长的叹气。
其实他们真的不必如此但心,我的病,不在身上。深深被伤透的是其实是心,宝贵的东西被毁,鬼门关刚走一遭,他……就那么把我抛下了。
好吧,我承认我的脾气是不好,生性也比较淡漠,但是是他伤我在先,为什么就不能对我忍让一些?!
我边走边伸手使劲的砸自己的头,气自己明明打定主意恨他到底,偏偏又想起,又因为他而生气。
砸着砸着,挥起来的手突然被一把抓住。
难道是……我几乎带着自己都讨厌的欣喜表情抬起头来。
看清来人时,微垮下脸,轻轻一笑道,“回来了,亚琪。”
想想今天是周六了,确是大家回来度周末的时间。
亚琪不太高兴的抓着我的手说,“你干嘛,还保持着这种小动作,自己向自己下手都不知道轻一点。”
“我手劲本来就很轻啊。”我拉着亚琪想去湖边走走。
他却站着不动,用手摸摸我的脸颊道,“让我好好看看你,怎么又瘦了?你准是又不好好吃东西。”
“我吃了……大概是不吸收吧。”完了,刚避开肖然子卫,又来了亚琪,怎么所有人逮到我都念个没完。
亚琪到底贴心,见我垂着一张脸,忙笑着说,“好啦好啦,我就不说你啦!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抬头看去,心里顿时一甜,SAYDAY的甜点!我最喜欢吃的东西!
冲着亚琪甜甜一笑,“亚琪你真好……骨头汤都喝的我恶心死了。”
亚琪也笑,把外衣解开披在我身上。
满足的舔舔舌尖还留着的香芋味道,我歪着头看着亚琪笑。
“在看什么?”亚琪用叉子叉了一小块草莓蛋糕递到我面前,“张开嘴巴。”
“不吃了,你吃吧。”摸摸他沾了点蛋糕屑的脸颊,我笑意更深。和亚琪在一起真好,他从来都不会让我想起烦心的事情。
“怎么吃这么少?上回你还可以吃掉一整块呢,小非,我说,这样可不……”他未说完的话被我塞进他嘴里的糕点堵住,然后噎的白晰的脸染上一层粉红色。
把茶推到他面前,我帮他顺了顺背,他使劲咽下去又猛灌了几口水,才嗔道,“你谋杀呀!”
“哪有。”我微笑的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
“我刚才说到哪了??”他想了想道,“对!说到你吃东西的问题,你吃的东西这么少,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怎么吃的消?而且你经常爱生病……”
我垂下眼帘道,“亚琪,我们一周才能见一次,你总要念叨我这些吗?”
见我不笑了,亚琪忙柔声哄道,“小非,我这是为了你好。”顿了顿,他搂住我的肩膀长长叹气,“我知道,你心里放着事情才会这样的。”
知我者,唯剩他了吧。我一点的改变也逃不过亚琪的眼睛,我相信他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也就不想掩藏,于是我安心的靠在他肩上轻轻喃语,“对于那个人,我即想不出理由原谅,却又真的放不下……”抬头看着亚琪黑宝石一般的双眸,那里竟深的像夜。
“亚琪……我差一点就死了……我不知道,我还能这样死里逃生几次……”说着说着,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我用力的擦着,可是竟越擦越多,“他明知道我身体不好的……他明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话又很拗…………他明知道对我来硬的我宁可伤了自己也不会低头的……他明明都知道…………”
亚琪紧紧的搂住颤抖的我,秀挺的眉渐渐拧聚,我以为他会骂我没骨气。半晌却微微叹气,在我耳边轻轻说,“可是他不知道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啊……”
我从他怀中挣扎出,提高声音道,“连你都认为他没错吗?”
他把我抓回到胸前,不顾我发泄似的捶打,抚着我的脊背,轻柔的说着,“小非,虽然我绝不希望这是事实,可是我还是要问你。你……很喜欢岑亦吧?”
我的身子僵住,亚琪的话在耳边渐渐散开又聚拢,最后直直穿过我的脑中,喜欢…………?
我喜欢岑亦吗?…………
停住哭泣,我枕在亚琪并不强壮的胸膛上,闭上眼睛,轻轻说,“什么是喜欢?我不知道……”
他的手婆娑着我的头发,“傻孩子,喜欢就是离不开他,时时想看着他,他不开心你也不开心,他若是开心,即使你不开心也会被感染的。”
我仔细的在脑袋中分析着亚琪的这番话,却怎么也想不通,“可是我也离不开你,总是想看到你,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你高兴我会跟着高兴啊。”我抬起头看着他。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亚琪圆亮的眸子对着我的眼睛,美丽的唇边擒着充满魅力的笑。我在纯黑的珍珠中看到了我的影子,正如那夜,在岑亦的眼中,也只有一个我。
“什么?………………”
我的话被堵在嘴中,近在咫尺的绝美脸孔,泛着草莓香气的柔软双唇轻轻的贴上我的,我倏的瞪大眼睛,用尽用力狠狠把亚琪推开,力道大的让他向后一趄。
惊恐的看着他,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多年前恶梦般的记忆又袭上心头。
“小非,你怎么了?”看着我的失常,亚琪站定后忙过来要揽住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我,在他走近时,我却失控的蹲在地上拉紧衣服大叫,“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别碰我!放过我!!”
“好,好,我不碰你,小非…………”亚琪不敢上前,只好站在那里等着我慢慢平静下来,见我不再抖的厉害,便试探的伸出手揽住我的肩。
我不该怕亚琪的,他是我的好朋友,于是虚弱的放松在他怀中,任他抱起我坐在椅子上,不再说什么。
我担心的抓着他的手,他的平静反而让我怕他会生气。
“亚琪……你在生我的气吗?”
他轻轻回握着我的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傻瓜,我永远不会生小非的气呀。”
“亚琪,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对我太好了,我就会也想对你很好很好的。”我喃喃着说。
“因为我喜欢小非啊……”亚琪笑着说,“我喜欢对你好。”
“喜欢吗…………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子卫走进后院看到的就是我倚在亚琪怀里,两人亲密的拉着手的情景。
肖然跟在后面,看了看也是微微皱眉。
亚琪不着痕迹的放开我,站起来恭敬的说,“肖老师,子卫老师好。”
这里除了我,所有人都称他们为老师,而我从八岁起,一直都是叫他们的名字。
“回来了,亚琪。”肖然深深的看着亚琪,眼睛里有很多复杂的东西,我想除了子卫那个粗线条的人,谁都看的出。
亚琪轻声道,“嗯,周末回来看看小非。”转过身拉拉我的外套,小声对我说,“别在外面坐太久,我先回房了,晚饭再叫你。”
说罢便要离开,与肖然擦身而过间,两个人又是相互浅浅一瞥。
“喂,你刚才跟他干嘛呢?”子卫一脸不悦的问道。
我讨厌这种表情,我与谁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垂下眼睫,我拉拉衣服站起身,“我有点冷,先回房了。”
子卫气急的转向肖然吼道,“你看看他这是个什么态度!?好事被打断不高兴了???别人还知道不好意思一下,你看这个小鬼!好像是我们不对的样子?!”
我一愣,站在那里,转过身子,沉声问,“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你和那个亚琪总是粘在一起,别说真什么都没有!!”
“子卫!”我还未开口,肖然已经厉声说道]。
“什……什么?”许是没想到温和如肖然也会突然发威,子卫一下子语塞。
肖然立起眉梢,眼中敛去似水柔情,竟有说不出的威严,冷冷的看着子卫道,“不许你这么说小非,你懂什么,回去!”
“我!……”子卫上前欲拉肖然,肖然一躲,仍是不冷不热道,“别说了,回去。”
子卫黯然,却又不敢发作,低着头没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小非。”转向我的肖然恢复那温柔的声音。
我抬起头,“肖然,我看起来,那么不正经吗?”想起那晚的争吵,岑亦的话还好像绕在耳边,‘怕是什么人送你吧?这么宝贝?比我送你的东西还好?…………………………
原来,呵呵,原来岑亦也是这么想我。阿姨骂我是狐狸精,连你也这么认为……
一只纤细的手抚上我的头发,轻轻的缕顺着,肖然微笑着对我说,“怎么会这么想?小非啊,你纯的就像水晶一样,谁都会对你小心翼翼的,生怕把你打碎了……”
“是吗……呵,肖然,你真会说笑。”我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我不知碎过多少次了。其实,我到觉得自己的命很贱,怎么也死不了啊……哈哈……”不知怎么的,我笑了出来,然后又有凉凉的液体顺着脸滑下。
被搂进一个温暖的胸膛,肖然急声道,“不许瞎说!小非怎么会命贱?!你是我见过的最纯洁的孩子,就像青莲,出淤泥而不染。”
难道这里是一个泥潭吗?我不解。
“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的。”肖然有踌躇的看着我。
“说吧。”我也看着他,心中早已有数,“是关于岑亦的对吧?”
“你这个小东西,怎么这么聪明。”
其实无关聪明,肖然近来总是看到我总是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有关我的事,多半便和那个人有关,算了,早晚要说,不如痛快点。
“是这样的,那天晚上,就是你们发生争执的那晚。”
我差点就翻白眼给他看了,当然只有那晚,再来一次,怕我的小命便休已。
肖然也不觉尴尬,继续道,“你摔碎了他的一块玉对吗?”
他还丢掉了我的笛子!真是恶人先告状,我有点火冒三丈的感觉,恨恨的咬了咬唇,不解气,又咚的敲了下石质桌子。
“呵,你呀……还是这个样子,有气就出嘛,亦果然说的没错。”肖然一脸坏笑的看着我。
我皱眉看着他,怎么一向温柔惠质的肖然也能弄出这种狐狸的狡诈表情??
果然近墨者黑。
“好啦好啦,别自个儿较劲了,听我继续说。”拉住我还敲着桌子的拳头,他说道,“那晚确是你不对在先,你知道那块玉有多重要吗?”
“不过是个古董罢了,这种东西,岑亦多的是吧。”我愤愤的说。
“任何古董,即使价值连城,在岑亦心中,也绝对比不上这一块的。”说着,肖然看向近处一片片的百合丛,似想起了美好回忆,本就柔和的线条浅浅的笑着,竟是眉目如画。
“这块玉,是岑亦他母亲的,她临终的时候把这个还紧紧攥在手里……岑亦的母亲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像是那个他口中最好的人就站在面前一般,肖然深深叹了口气,“可是好人往往没有好报……她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她曾经很漂亮,死的时候却带着张鬼魅般的脸上天堂了……”
我看着肖然一脸详和的说着那个女人,她应该真的是个好人吧,如果死后能这么被人怀念着,那她便真的是在天堂,即使没有了漂亮的脸,也是天使。
“小亦是他妈妈从大街上捡来的,阿姨二十三岁的时候捡到了十二岁的他,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小亦在饥寒交迫近乎绝望的时候遇到了穿着一身白裙的阿姨。当她拉着他脏兮兮的手回家时,小亦便决定倾尽一生来守护着她。”
收回飘的很远的目光,肖然的眼中沫上一层忧伤,“然尔真正该守护她一生的那个男人却没有实现承诺,在那男人乐此不疲的爱情游戏中,她深深的伤透了心。后来她想,罢了,能留个妻名她也愿意委屈,只因她实在深爱他。”
说到这里,肖然眼中的忧伤更重,竟闪过一丝绝望,“呵……你说造物多弄人,即使这样,那个男人还是不满意。不仅将她扫地出门,还毁了她清丽的容貌。”
我不太明白肖然为什么把这些讲给我听,只是为了让我意识到那玉的重要性吗?
像是,又似乎不是,好像这个故事,注定我该知道般……
“这块玉是那男人送阿姨的,那个人最喜欢送女人玉器。小亦很恨那个男人,可是对这块玉却是又爱又恨的。这必竟是阿姨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他送了你,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明白他其实也是恨我讨厌我的???把这种矛盾的东西送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明白。
“别瞎想了,不管他有几百个意思,其实有一个总是不会错的,那就是。”他顿了顿,尔后认真的道,“他是重视你的,很重视。”
我盯着肖然的眼睛,末了轻轻道,“我都知道的……他这些年来,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可是……肖然,你不明白,我失去的,何尝就是一件普通的东西,那也是我离世的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啊……”
肖然一怔,随即长叹着笑道,“你们俩个啊……还真是巧。”
我觉得我的心一下子释然了,比起我从未蒙面的母亲,我想,岑亦的养母似乎更重要。我对母亲是全无印象的,而他却是真切的被痛爱过一回,却又眼看着自己重要的人逝去,比起这种痛苦,我实在是不算什么。
起身缩在外套中,我笑了笑,“肖然,我真的冷了,我们进去聊吧。”
肖然看出了我的释怀,搂住我的肩,也笑着,“小非,你真是一个善良纯洁的好孩子。”而后抬头向天长舒口气轻轻道,“但愿你水晶一般的心能感化岑亦,不要再让他越陷越深……”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的。”他回过神拉着我向屋子走去。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他说了很多事情,说子卫其实也是岑亦从路边捡来的流浪小孩。而肖然自己则是岑亦父亲收养的众多孩子之一。我不禁笑道,原来大家都是捡来的。
我问他,害死岑亦母亲的就是岑亦现在的父亲吗,他说不是,现在的是他妈妈后来嫁的养父,是一个没有计较她容貌的男人,说到这,肖然又是叹气,他说,就是这样一个本以为大度的男人,却生生斩断了岑亦的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