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臣,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唐僧一样啊!”西凡用头碰墙,家臣终于嘎然而止。
两人一狗不爽地进了房子,西凡一指阳台,厉声道:
“大狗,过去!”
听到苗头不好,大狗乖乖儿地跑去阳台,乖乖地在箱子里卧下,伸着头往客厅里看。见西凡有气无处撒的样子,家臣怒气反倒消了,心中暗笑
,圈住西凡把他往浴室里推。浴室里到处是水,一片混乱,家臣弯腰拧开浴缸的龙头。
“这是什么鬼东西?”
浴缸里一层黑黑的针状物,家臣狐疑地伸指拈起一根。
狗毛!
盛董事长掩面长叹,决定偷懒把它留给明天的工人收拾,转身打开淋浴室的莲蓬头,家臣试试水温,这才把身后一脸不快的人拉过来。
“脱衣服,李西凡。”
“这么挤,你先出去。”西凡手放在钮扣上。
知道西凡不喜欢自己看他的身体,家臣用胳膊一搂,低头轻轻亲了亲他温凉湿润的嘴唇。
“……好,我出去。”
关上门之前,家臣回头轻轻地说了句:
“你放心,西凡,有你在,我……哪里都不会去。”
当西凡红通通虾子一般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家臣正在劈哩啪啦在手提电脑上打东西。屋里的温度已经调高了,西凡扯下毛巾爬到床上。
“你在干什么?”
“是东汉航运的东西,你盖上点儿,我马上就完。”家臣道。
家臣放在床头柜上的水已经凉了,西凡摸起纸片上的药,一口吞掉,然后分辨一下旁边药膏的气味,开始往身上乱抹,应该有人发明一个抹药
膏的机器,因为世界上最为漫长而麻烦的工作就是用手搓热皮肤让药力渗透。
一个凉凉的东西碰到了脸上,西凡笑着闪了一下。
“别动。”家臣捏住西凡下巴,把药均匀地抹开,指肚沿着伤疤温柔而有力地按摩。
“已经不是那么明显了。”家臣说罢,开始慢慢涂沫西凡的手指。
“哼。”西凡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家臣若有所思地看着西凡,突然停下动作,伸手攥住了西凡胸前晃荡的戒指。
“把它给我戴几天行吗?”
西凡一愣,随即道:“给,拿去。”
湿湿的鞋带儿打了死结,家臣从裤带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轻轻一割,戒指沉甸甸落到手里。西凡手指本来就细,家臣只能把乌黑的
小东西戴在小指上。
“等你哪天愿意把它戴在手上了,你就全好了。”家臣说。
西凡不理,转身趴在床上,把脸埋进了枕头里。家臣摇摇头,挤了一截药膏,开始用手大力揉搓他的脊背和四肢。西凡修长的身子已经不再瘦
得可怕,浅麦色的皮肤下,薄薄一层肌肉紧紧地贴附在匀称的骨骼上,勃勃生机与柔弱的感觉优美地混杂在一起,似乎连深深浅浅的伤痕都流
动着一种特殊的诱惑力,家臣按摩片刻,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散发着药味儿的肩头。幸好西凡知道家臣不是柳下惠,每天沐浴后都要穿上短裤
再让他按摩,免得家臣半途而刻,只可惜这种自信实在少得可怜,即便在家臣面前也难得一见。
“你太敏感了,西凡,有时候人必须硬起心肠活着。”
西凡不说话。
“想要忘了过去,就得学着面对。”家臣温言道,有力的手指从西凡脊背中央一点一点揉向外侧,从上往下,动作缓慢而熟练。
“我知道。”西凡闷在枕头里说。
“下个周末,我们……去岛上度假好吗?”
西凡把手抱在脑后,家臣停下动作,固执地等他回答。
“好,我去。”西凡终于说。
家臣换了一种药膏,贴在疤痕上,结着薄茧的手指肚不轻不重按压揉搓。西凡有点困了,半转过身子,一双细长的手搭在家臣膝头,身子随着
爱人的动作轻轻晃动,渐渐地,呼吸均匀起来。
柔和的灯下,盛家臣看西凡睡得安稳,不知不觉更加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董事长,如果我们再让出那批军火,东汉的生意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是啊!现在只剩下原来维持场面用的水果和电子器件进出口,税重利少,实在没有多少油水啊!”
东汉航运的王总和邱哥一脸无奈,肩并肩坐在盛家臣的对面。
“我不想再说了!”盛家臣冷冷地说,“这种油水,盛氏以后会拱手相让。”
“可是……”到口的肥肉不吃,王总实在不甘心。
“东汉生意转向,你们早接受早好。”盛家臣看着为盛氏地下行业打拼多年的老人,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们实在不肯接受……这么多年,
大家的退休金攒得也差不多了吧!”
王总和邱哥一起变了脸色,盛氏待遇极丰,不想提前退休就最好闭嘴,两人对看一眼,惶惶不敢再说,双双起身告辞。
推门出去,王总掏出手帕擦擦头上冷汗,自从盛家臣十八岁接掌盛氏以来,每次见到这个小老板,王总都要紧张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经过会客厅,有客人坐在沙发上等,董事长秘书麦小姐正在张罗着倒咖啡。那个客人很年轻,俊秀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白色伤疤,虽然不深,
但相当引人注目。邱哥看一眼,似乎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
见电梯门关上了,王总诡秘地把脸凑到邱哥耳边,贼兮兮笑道:
“邱哥,注意刚才那个人了吗?知道他是谁吗?”
“谁?你认得?”
“他就是大家说的背叛了盛家的那个男孩儿,魅力无穷啊!都这样了,还能被董事长接回来,听说把董事会里的老家伙们气得半死。”
“你是说他……他是,没错,他是李西凡!”
邱哥声音颤抖,伸手去按电梯。
“你认得他?”王总张大了嘴巴。
电梯门开了,邱哥走出去,闻言转过身来,正容道:
“我认识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讨厌,为什么向大夫总是说要等。”一进家臣办公室,西凡就闷闷不乐地窝进沙发。
“怎么了?”家臣扔下手里文件。
“大夫说眼膜手术还要等。”跟进来的麦林笑着替西凡答。
“其他呢?”
“各项指标还可以,只是胃部溃疡还需要一段时间。向大夫说不许再喝酒,继续增强体质,补钙服药,定期检查。董事长,喏,这是报告单。
”麦林把东西双手递给家臣。
“好,你去吧!麦小姐。”
“谢谢麦姐。”西凡欠欠身子。自从上个月被家臣逼着来盛氏大厦,西凡渐渐和开朗能干的麦林熟络起来。
“不客气,记着让董事长给我加班费。”麦林笑着出去了。
今天是西凡体检的日子,家臣抽不开身,又不放心别人,所以就让麦林陪着他去了医院。
听见门关上了,西凡就势又往下坐了坐,两条长腿横出去好远。他穿了米白色套头线衫,蓝色的牛仔裤,虽然还是瘦,但已经不再是弱不禁风
的样子了,脸色也好了许多。
“过来。”家臣拍拍大腿,西凡懒懒走过来,听声辨位,方向还是稍稍差了一点,被家臣一把拉住了抱在腿上。
把脸埋在西凡身上,家臣闻到了淡淡的奇怪的味道,想了想,才明白是Gevallia里面混进了消毒水的结果。把干燥温暖的大手探进西凡衣襟,
家臣紧紧握住柔韧的细腰,幸福地体会着手下难得的肌肉感。
“怎么没见我小舅子?”家臣用鼻子拱着西凡衣服,笑问。
“麦姐说是去医院,不让我带大狗。”西凡撇撇嘴,“我说我是瞎子,麦姐说瞎子也不好。”
家臣把头埋在西凡衣服里笑,能这样说起自己的缺陷,最近西凡已经进步良多。
“下次你就说我小舅子也病了,需要让向医生检查。”
西凡咧着嘴笑:“向医生说不给你和大狗看病,因为你们两个毛发太重,普通听诊器测不到心音……呜!”
家臣突然呲牙,不轻不重地咬住了唇边柔软的肌肤,西凡陡然闭嘴,发出了令人满意的吸气声。
下午董事长办公室,阳光充足,温度宜人,只是气氛不适合办公。
……
邱哥在客厅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才开了,高大冷峻的盛家臣后面,跟着刚才客厅里的那个年轻人。
“董事长。”
“你怎么还没走?”家臣一挑眉毛。
“邱经理在等西凡少爷。”麦林说。
“等我?”西凡一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谁?”
“李律师。”邱哥欠身道。
西凡顿时呆住了,这么恭敬的语气,这么陌生的称呼。
“李律师,您忘了,我是邱哥,那次……四年前,开庭前两天,您曾经带着我去剪头发……还有照相!”
兄弟们都说他是个叛徒,都说他变成了丑八怪,唯有邱哥一如既往,把李西凡当年的好处记在心里。
家臣悄悄伸手握住了西凡,还不曾有人这么直接地提起西凡往日风采,他好容易建立的些许自信能否承受得起。
“李律师,我等您,就是想告诉您,您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律师!”邱哥激动而又难过地看着李西凡。
事实上,西凡当日不过是个实习生。
西凡先是呆了呆,然后突然羞涩地笑了,泛起红晕的肤色、灿烂明亮的样子让周围三个人不知不觉个个目不转睛。
“邱哥,很高兴曾经能帮你。”西凡温言道。
“李律师,如果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邱哥在外面也已是大佬,今天在西凡面前却如此谦恭,麦林不觉耳目一新。
“老邱,我们先走一步。”家臣放下心来,笑着揽过西凡往电梯走。
“董事长!”麦林连忙叫道。
家臣站住。
“刚刚上海打来电话,顾总下个星期要回香港述职。”
家臣不为人觉地顿了一下,才淡淡说道:“知道了。”
电梯开了,家臣按下一楼按钮,转身在西凡颊上亲了一下。
“你这家伙真腻。”西凡笑着推他,问道,“麦林说的是哪个顾总?顾章吗?”
“嗯。”家臣慢慢直起身子,收敛了笑容。
8
家臣已经学会做蟹黄豆腐煲了,西凡自己能干的事也越来越多,上个星期,西凡索性央着家臣,让他辞掉了楼下最后一个工人。
总算又到了星期五,半下午的时候,西凡带了大狗去附近的超市买东西。初夏的太阳威力四射,拎了几个装满了火腿奶酪的袋子,西凡走得脸
上微微出汗,和家臣打算明天去岛上过周末,所以买的东西都是简单的西餐。
大狗摇着尾巴熟练地带着西凡往回走,一路尽忠职守。快到大厦的时候,大狗停下来,看了看旁边一位太太怀里抱着的白色吉娃娃狗。
“大狗怎么了,你又在撒尿啊?”西凡皱着眉头问。
大狗摇摇尾巴,呜呜叫了两声,乖乖收起花心,领着西凡继续回家。
一人一狗兴致勃勃地回到公寓,出了电梯门,西凡就听见了麦林大惊小怪的声音。
“小祖宗,你到哪里去了?让我这董事长秘书在门口干等。”
手里的东西被麦林接过去,西凡笑嘻嘻掏钥匙开门。
“麦小姐不上班,到这里来干嘛?你们董事长回来了?”家臣昨天去了东京。
“中午回来的。说来恶心,有人怕你闷,让我来送他带回来的最新CD,还有上林屋的寿司,说是放到下班就不好吃了,真是,恶。”麦林挺怕
盛家臣,可是看见西凡就变了嘴脸。
“他在公司里?”西凡笑问,麦林在往冰箱里放东西。
“想他了?”
麦林看着西凡问,擦擦手准备回公司了。李西凡是那种特别耐看的人,脸上常常漾着笑意,不像董事长,白长了一张俊脸,冰山似的神情拒人
千里之外。
“想了,怎么了?”西凡挑衅地抬起下巴。
麦林看着表,在门外等了一个小时,现在将近四点了,回到公司也快下班了。
“那就跟我去找他吧!人家今天可是不远千里带了寿司回来的哦!”麦林戏谑地笑道。
“不好吧,麦姐,还上班呢你们。”西凡稍稍有点脸红。
麦林把西凡领进董事长办公室,娴熟地泡好一杯咖啡放在桌前。
“西凡,乖乖在这里等,董事长和顾特助马上就回来了,我等下要出去,就不照顾你了。”
“麦姐,你这么说有歧视的嫌疑哦!”西凡笑着说。
伴随着笑声,麦林的高跟鞋渐渐消失在门外。西凡站起身,开始东游西晃,不一会儿喝下肚的咖啡有了反应,他摸索着走进了隔壁的卫生间。
这个地方的格局好怪,每次洗完手西凡都找不到擦手的纸巾,正磨蹭着,突然听到外面一声门响,接着传来了低低的说话声,是家臣和……许
久不见的顾章。
西凡愣了愣,苦恼地揉揉自己的头发。该见的人总归要见,西凡暗自鼓励自己,刚要拉门出去,便听到顾章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董事长,您不能把李西凡留在身边。”
西凡呆住,不知不觉摒住了呼吸。
“为什么?”家臣淡淡地问。
“这样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谁会说,你,还是我。”顾章不是家臣的朋友吗?为什么家臣的声音这么冰冷。
“您忘了还有周涛!他迟早会想明白的,他莽撞,可他不是笨蛋!”
骤然听到一个令人心悸的名字,西凡皱眉,轻轻闭上了眼睛,事隔几年,为什么他还在被人提起?
“他被判了终生监禁不得保释,西凡不可能再见到他。”
“家臣!”顾章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你不用担心李西凡,他……不过是个瞎子。”盛家臣口气依然,只是不觉放缓了语速。
“可是,即便瞎了,他依然是李西凡!”事关大局,顾章不肯放松,“这个瞎了眼的李西凡从来都不在您的计划之中!”
外面有片刻的安静。
他们在说什么,为什么熟悉的字眼串在一起,我却听不明白。
“顾章,……在西凡被救回来的时候,你看过他的验伤报告对不对?”家臣沉声道。
“是。”
顾章声音也低下来,不情不愿地回答:“……我承认,他是吃了很多苦,即便泄密也……情有可原,可是这不也正在意料之中吗?”
西凡的脸有些发白,他无声无息地往后靠,把脊背贴住了冰冷的大理石墙壁。
“你错了!顾章,事实上我们……”盛家臣艰难地选择字眼,“我们……错估了……人性。”
“什么意思?”
“让李西凡泄密的不是那张验伤报告,而是摩萨德的致幻剂——TOX。”盛家臣低声说。
“……”顾章沉默在震惊里。
“因为西凡……太傻,我们几乎失败。”
“……那么,李西凡就更有理由恨你,恨我们,恨盛氏。”顾章终于清醒,愈发担心地道。
“……恨我?”家臣轻轻重复。
“没错,李西凡是个傻子,但您不要忘了,他是个绝顶聪明的傻子,如果哪一天他开始怀疑我们,发现自己不过是你残忍计划里的一个棋子!
不过是藉以传递错误资讯的……”
“不用说了!”顾章的话头被盛家臣突兀地打断了。
西凡觉得自己如同踩在巨大的棉花团上,轻飘飘地,这世界失去了根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他贴紧墙壁,把双臂紧紧抱在胸前,
任凭身子慢慢地滑下去,坐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你放心。”西凡的耳朵里,家臣那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宛若金属交错,分外钻心,“李西凡的聪明,从来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他防天防地……
不会防我盛家臣。”
……
外面终于静下来了,家臣和顾章走了吗?
西凡背靠着墙壁,仰脸跪坐在地上,没有用处的黑色眼睛大大睁着,灰败的脸上俱是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