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废话,快些将颜如玉的下落说出来,我便考虑饶你不死,”子生眯了眯眼,继续道,“
你若是还要摆出这样装模作样的姿态,就别怪我不客气。”
禄龄抬眼瞄了瞄那人的身后,在心里粗粗估计了一下人数,竟然不少于二十个,这般规模已
算是颇大,而且个个皆是脸色凝重一脸警觉,看来是出大事了。
他清了清嗓子强自镇定,将声音压得很低,使之听起来沉稳几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
“少给我装蒜!”子生一收架在他脖子上剑,肃脸问道,“那么我现在问你,你本是与我们
子迁师弟一道往扬州去了的,为何现下独自一人在留此处?”
“他……”禄龄怔然,“他中途先走了。”
“我呸!”子生终于怒了,挥剑斥道,“你个满嘴鬼话的狗崽子,分明是和着颜如玉一起将
他杀了,还把生生的人头送回武当山来。”
“你说什么?”禄龄大骇,“他死了?那……那我妹妹呢?”
话未问完,一把剑已经直直朝着他的面门劈来:“本想着瞧你年幼,预备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你却还要嘴硬装样,年纪小小就这般恶毒失人性,这等妖孽绝不可留,给我受死吧!”
禄龄急忙闪身,堪堪躲过那凌厉一剑,抓住空隙迅速栖身近前,不顾一切地一把抓住了子生
的衣袖:“子生大哥,你先告诉我,我妹妹怎么样了?”
“你!”未想他竟会有如此之快的身手,子生怒不可遏,回头吼道,“都在那看着做什么,
还不快给我上!”
众武当弟子早就对他恨得牙痒,闻言“铿铿”拔出剑来,竟是完全不顾江湖间一对一的既定
规则,齐齐往禄龄身侧包围而来。
“不是我!”禄龄惊惶,突然松开子生的衣袖大喊一声,“我知道,是风无流!那一定是风
无流做的!”
那子生好似听到了天底下最为荒唐的话,竟是怒极反笑,手握成拳额角青筋暴突,眼中的血
丝已然清晰可见,再也不愿与他多说一句话,剑尖一挑便朝他刺来。
禄龄见状慌忙后退躲闪,然而攻击的人数实在太多,且招招都是致命,他根本闪避不及,终
是一飞身跃上了身边的一棵大树。在树枝上摇晃两下站稳,禄龄只得一分空隙来擦拭脸上因
激烈动作而流出的汗水,混乱间眼峰回转,突然瞥见那林间远处的来路上,竟隐约有颜如玉
焦急寻来的身影。
只一停歇这边便已经有人追上,剑光闪烁直往眼前劈来。时间飞度急如星火,禄龄心中凛冽
,来不及做任何思考,只想着绝不能让小颜发现了这里,于是又一展身自树上跃下,撒开腿
飞速往相反的方向奔去。
第二八章
清朗的晴空突然开始刮风,掀起落叶在地上翻卷,“哗哗”仿似雨声。
禄龄不停奔跑着,身后是不断逼近的呼喝声,还有剑刃碰撞的脆响。
第一次被人追逐着夺命狂奔,禄龄的心跳已经提至喉间,眼前的景物晃荡着好像摇摇欲坠,
嗓子里冒出腥甜的血味,眼前的道路逐渐变得狭窄,最后终于化作险峻的峭壁冲天立于眼前
。
再无路可走。
禄龄止步回身,双手撑着膝盖急促喘了几口气,最后勉强直起身来。
“禄龄!”那帮武当派的人没料到他这般会跑,也是一时不能缓息,依旧是立于前方的子生
呼着气止步,断断续续对他道,“再跑也是没用的,你若是不说出颜如玉现在何处,今日便
是必死无疑。”
“笑话,你方才不就说了要杀我么,都是一命呜呼的事情,说不说还不都一样?”禄龄不屑
地轻哼一声,“小命丢给你们也罢,只是你们这般糊涂,容得真正丧绝人性的人逍遥法外,
迟早有一天会作茧自缚。”
“糊涂?哈哈……”子生大笑,“谁最丧绝人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这小毛孩满嘴鬼话
,实在让人瞧着厌恶,既然你抵死不说颜如玉的下落,我倒是不明白为何还要与你在这多话
……”
说罢一挥手,身后迅速有人拔剑往禄龄身前刺来,利剑破空,直指他的要害。
禄龄一侧身跃出几尺,忽然伸指往其手腕上一点,那人尖利痛呼一声,长剑脱手斜飞而出,
“叮”地一声插入前方的峭壁岩石,随即发出阵阵鸣响。
只不过是被轻点了手腕,那武当弟子剑柄一离手,静脉处便有血喷出,血花飞溅出来,在半
空划出一道诡谲的弧线,他捂着伤处脸色煞白地跪倒在地上,连发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什么邪门功夫?”子生大惊。
禄龄不理,一转身又欲冲破包围脱逃,奈何不能。这回是几人连番着逼近过来,剑尖挑开空
气,带着“嗡嗡”的响声从四处发起。
禄龄闪避的功夫一向了得,想也不想一低头蹲了下来,对准眼前一人的小腿“啪啪”连点两
下,随即回身,手指直伸另一人的腰部。
若是有人细心,便能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变得无神而寂冷,额前泛出阴郁的青色,与
之前的模样判若两人,如此一连放倒好几个,动作迅即且捎带了劲猛的疾风,内息强大到几
尺之外的人都能明显感受得到。
不过是一盏茶未到的时间,已有五人不停哀号着在地上痛苦地打起了滚,被手指点过的伤处
鲜血淋漓,很快将地上的碎石染成了红黑色。
众人又惊又怒,这小孩好生了得,平时见他脚步沉稳落地有声,不像是常常练武功之人,却
不知从哪学来的这些个稀奇古怪的功夫,招式诡异至极,绕是见多了奇门毒功的子生都对此
不甚稀奇。
只一停顿,眼前这满脸阴气的少年似是转了性子,突然开始反守为攻。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
圆圈,随即引出一道强息,直逼不断提剑冲至身前的武当弟子,断续又有几人见血倒下。禄
龄略一闪身,目标直指离自己最近一人,食指冲向对方喉间。
这一招便能直接将其毙命。
还未触及,那武当弟子便惊惧地脱口一声大喊:“啊——”
要杀人了?
禄龄浑身一震,脑中突然清明,急急收起冲势,在距离那方喉间半寸处停住。
“呃……”那人忽而瞪了大眼睛,喉间有血溢出,两眼一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死了?禄龄愣住,慌忙俯身欲去查探,然而他却是不知,危急时刻做出这样的动作,其实就
是将自己白白暴露给别人。
子生眼光凌厉,心中又有些焦急,以为他是想将自家师弟赶尽杀绝,上前一抬脚就往禄龄腰
部揣去。
禄龄未做防备,闷哼一声被踢至一旁,还来不及反应,一把剑已经劈面刺来。他心中一惊,
只来得几躲开半身,那柄剑便已“唰”地一声地刺进了他的左手臂。
唯恐禄龄又出奇招,子生剑势不减,往前一推刺穿手臂,最后直接将其钉在了地上。
“啊!”那剑尖刮擦骨骼的声音清晰可辨,在禄龄的耳中听来奇响。只是“咯咯”几声,沉
钝的巨痛感便如汹涌的潮水般纷至沓来,实在教人无法忍受。禄龄疼得背后直冒出汗来,只
一会儿眼泪便不受控制,断线般地涌出了眼眶。
“师、师兄……”有人趁这空隙往躺倒在地的武当弟子旁处蹲下,伸手给他探了探鼻息,复
而脸色变得凝重,“他死了。”
“见鬼!”子生闻言,握着剑柄狠狠踢了禄龄一脚,“狗崽子,还不快说出颜如玉的下落,
还我师弟命来。”
“死了?”禄龄脸色苍白,闻言却是转过头去,虚弱着声音道,“不可能……分明……”
“师兄!”那人又诧异道,“这……这伤口,和风无流的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风无流?风无流……也死了?”
禄龄惊慌失措,想起那段未被存入脑中的记忆,突然觉得头晕目眩,手臂上的疼痛让他脑中
不能清醒,却又深深地感觉到好似整个世界都被颠覆。
那天他到底做了些什么,难道——他竟然真的杀了人了!
“他妈的!”子生恨得咬牙切齿,“这么明显的事情,你个妖童,嘴里到底还有几句真话。
”
“我……我不知道……”禄龄胡乱摇着头,眼泪落进耳侧的发间,牙齿因着疼痛在嘴里“咯
咯”地摩擦,脑中还在不住地揣测,“难道子迁和秀儿,秀儿不会也……”
“这装逼的模样我看着就觉得恶心,”子生不耐道,“也不知是谁教的功夫,总之和颜如玉
一般祸害!”
“那个叫《戕利》。”一个大笑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这小鬼头真有出息,学起功夫来比
大爷我快上了百倍。”
“什么人?”众武当弟子循声望去。
“无名小卒。”来人悠然说道,一双半眯的斗鸡眼,嘴巴斜斜向上歪着,手上还拈了一根枯
黄的稻草。
“柳时青!”子生脱口呼出对方的名字。
那人闻声一愣,随即露出惊讶的表情,将手中的干草往身后一抛,握拳道:“幸甚幸甚!不
想武当派的侠士竟然也会认得柳某这等无名小辈。”
“你来做什么?”子生对他这轻慢的模样感到颇为不耐。自那本武功秘笈落入他的手中之后
,柳时青之名也随之传开,江湖间对他的传言多得数不胜数。子生大致也是对他有几分了解
,好赌,好色,贪杯……武当派向来是江湖正派,行事作风都须得带份正气,自然是容不得
这样的人在眼里,对话间亦是用了不屑的口气。
柳时青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晃晃脑袋在一旁找了块大石坐下,悠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用那张
歪嘴吹起口哨来。
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武当弟子面面相觑,当下还未解决手头上的事情,被他这么一搅
,完全成了浑水。有人在一旁这么盯着,别说现在做的是师父交代下来的正事,就是随便做
哪样事情都会颇不自在。一时间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禄龄白惨着脸色躺在地上,神智因着失血而变得有些松散,他在这空隙间奋力抬眼瞧了瞧那
悠闲坐在一旁的柳时青,心中亦是不甚明了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柳时青坐了一会,不见他们有任何动静,奇怪地转过脸来,两颗斗鸡眼滴溜溜一转对准子生
:“咦,都这么看着我作甚,你们不是忙着吗?继续继续啊!”说罢又抬头朝天看去,接着
吹起口哨。
子生怔然,随即脸上涌出怒色,睁大铜眼朝他一瞪:“柳时青,我等此刻并非针对了你,你
莫要在这坏了我等的事。”
“坏事?”柳时青将高仰的头拉回,两颗眼珠子对着鼻梁也不知道究竟在看谁,“你们忙你
们的,我看我的风景,这怎的能叫做坏事?”
“你!”子生气结,终是不愿与他多做纠缠,最后一挥手对身后的武当弟子道,“撤离!”
话音一落,各人纷纷插剑回鞘,顺带将一旁倒地不起的几个弟子架起。
子生愤然啐一口唾沫,双手一握剑柄,明着是骂他剑下的禄龄,却也话中有话:“小小年纪
就知道和邪魔头鬼混,功夫不学好偏生要贪图这些旁门左道,还不都是作死。”
说着作势欲要将剑拨出,这边却又嚷嚷开了:“喂喂,人家练的什么功夫与你有何干系,能
够学来都是本事,谁告诉过你那就是个旁门左道?”
“我说我的,与你又有何干,”子生恼了,双手捏成铁锤一般粗的拳头:“你这样万般阻挠
,难不成是与他一伙的?”
“哎呀罪过罪过。”柳时青闻言吓了一跳,忙忙从大石上跃下,脚步不稳一个踉跄,甚是慌
张地解释道,“如我等泛泛之辈,岂敢与颜如玉结成一伙,实在是冤孽。各位侠士切莫猜忌
,柳某担当不起啊!”
这柳时青当真是性格古怪,行事也是不明所以乱七八糟,一会这个说法,一会那个姿态,子
生不愿再与他纠缠,只当他神经错乱,终是二话不说“唰”地将钉在禄龄臂上的剑拔出。
锥心的痛感袭来,禄龄浑身一阵战栗,却是连呼痛的力气也无,只弓着身子将臂膀捂住,脸
上已然毫无血色,他在万般难忍的剧痛间抬眼瞧了瞧来时的路。
那方有火红的枫树直立道旁,空空旷旷地被风卷起遍地的金黄落叶,一如翩跹飞舞的蝴蝶。
唯见得景,却不见那景中期盼出现的人。
“啊哟哟,”柳时青突然大呼小叫地伸手捂住双眼道,“真是手下不留情面,武当派乃是江
湖正派,怎的对一个孩子这般残忍?”
“他杀我师弟二人,此仇何能不报?”子生怒道。
“说的可是你那子迁师弟?”柳时青张大嘴巴,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
“哼!”子生收剑,弯腰抓着禄龄的衣裳后领将他提起,“你还是老实藏好你那本宝贝秘笈
,我子生虽对此无甚兴趣,但这些江湖隐患武当派却必是要除的,下次再见了你,莫要怪我
不客气。”
“冤枉啊!”柳时青仰天长啸一声,一边伸手狠狠捶打胸口,“六月降飞雪,鲜血溅白绫!
”
这一呼声突兀,方才准备离开的武当弟子全部退将回来,直直睁眼好奇地盯着他看。
柳时青在各人的目光下两颗眼珠子一对,正脸歪着嘴巴对子生道:“这位侠士,在你看来,
我柳某和这小娃,哪个更像凶手?”
“你说什么?!”
“哎,你还真是糊涂。你那愣头师弟抢了我的东西,我给他个教训,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柳时青歪嘴说着,满脸是不以为意的表情,“我这人向来厚道,总不能白白让人家尸骨难
全不得安宁——于是送了个人头回去,武当少侠们不会介意吧?”
“你!”子生大骇,连忙拔剑欲要上前。
眼前突然有白色人影闪过,还未看清对方身形,先有一只手搭上柳时青的肩。
柳时青猛然一怔,随即扭身脱离掌控。
对方紧追不舍,又是一伸手抓住他的前襟。
那白影速度迅即如电,常人绝不可及,人影飞掠,一时连此人的性别都不能用眼力分辨。两
人皆是不发一言,眼前唯剩蓝白两影拂来掠去。
然而柳时青终是不敌,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被“他”逼得节节败退。
“东西我已经拿到手了,你想让我走火入魔,可惜失算!”柳时青“哈哈”一笑,这边子生
正在愣神,手中抓着的人突然出其不意地被劈手夺走。
“看这小娃儿可怜,本大爷问你们讨走了,此番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多留,各位侠士接着忙
去吧。”柳时青急急说着,一抬手推了那白影一掌,随即若似亡命奔逃,提着被疼痛纠缠得
快要奄奄一息的禄龄飞身跃上那数丈峭壁,速度快得惊人,一会那声音便已是自老远的地方
传出,“诸位后会有期!”
这一变故太快,众人皆来不及作反应,子生只觉得身上一沉,那道白影便狠狠地撞上他的胸
口,将他一个仰身撞翻在地。
子生痛骂一声挣扎一番自地上坐起,身边人影却已不见,连带柳时青与禄龄都消失得无影无
踪。
子生烦躁不已,咬牙握拳狠狠一锤地面,却见眼前不远处的枫叶小道上又来一名男子。
那人一身素色的衣裳,长得很是一副温润如玉模样,只是脚步急促,一路走一路不停地四下
张望着,满脸是焦急的表情。
看见一众武当弟子,他突然怔住停了下来。
子生显然不识眼前之人,兀自“呸”地一声自地上爬起:“他妈的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