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殇(《雪行》钦毓篇)————云海蒂

作者:云海蒂  录入:10-07

我粗暴地甩开他,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这个叛徒,这个背叛我的人,这个背叛了我全部生命的人。雪行就仰面朝天微笑着,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们僵持着。过了很久很久,我终于忍不住把雪行抱在怀里,我最温暖的阳光,我最深刻的疼痛,我难以忍受的饥饿,我赖以呼吸的空气。我的雪行。我温柔地舔着雪行的伤口。雪行的伤,永远都是我造成的。
“钦毓,我爱你。”雪行突兀地说。曾经温暖的情话如今听起来像是鸳梦重温。这只是一个梦呓,再无法代表更多。曾经,我有无数次差劲的机会可以和雪行在一起,我没有珍惜,现在终于有了最好的机会,一切却终于成为过去。


我痴痴地坐在雪行的书房望着窗外。没有人来打搅我。雪行也出去了。我就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这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天地万物严寒肃杀。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我所有的力气已经被抽得一干二净。结识雪行的11年,忽然成为昨日黄花,一切激情都付诸流水。我好象已经死了。我再也不能被这个世界容纳。我被雪行抛弃在另一个世界了。我好象真的已经死了。我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放进嘴里用力地咬下去,尝到温热的液体,再拿出来,却是不痛的。鲜红的液体小心翼翼地蔓延着。我不想再看见它,把手放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行推门进来,“我把住处安排好了,你要不要现在过去休息一会儿?”
我看着雪行不知道该怎样作答。
“钦毓,你累了?”雪行过来摸摸我的额头。态度自然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更加迷茫。难道刚才只是我的一场噩梦。
我拉住雪行的手,不确定地抚摸着。
“你的手怎么了?”雪行忽然抓住我的手。我想起来是我把手咬伤了。所以刚才绝对不是一场噩梦。
“没事。”我把手收回来。
“那走吧。”雪行放开我,在前带路。我勉强撑起虚脱的身体。雪行是不想纠结于往事了吧。我们都发泄完了。剩下的时间连怀念都不够。只是太过云淡风轻,反而恍惚得不真实。我唯一可以理解的真实是雪行不再像从前一样爱我了。他甚至也没有怨恨我。他只是不在乎。我们就像在做一场逢场作戏的梦。


再没有希望了。当我得知雪行现在有两个妻子和一双儿女的时候,我终于确证了这一点。这是雪行对我一次又一次伤害的报复。而云深,还是我下旨命雪行成婚的。是我亲口命令的。现在他终于有妻有子,有了自己的家。而这些,分明是我命令的,命令。作为一个皇帝的命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成家?他把我的命令服从得淋漓尽致。我还想让雪行怎么样呢?我悲怨欲绝。我再也得不到雪行了,再也得不到了,永远也得不到了。
正在这个时候周边小部族被西戎侵犯,请求支援。雪行来征求我的意见。
我拿着使书,一个念头猛然浮现在我心中。如果……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死在疆场,是不是……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我打了个寒噤。我几乎无意识地说:“朕要御驾亲征。”
“打仗是要杀人见血的,钦毓。”雪行好象不大愿意让我去。
“朕没有见过血?”我无意识地挑衅,心里的叫声越来越嘹亮,越来越尖锐。是的,死。只有死亡能把雪行从他的家中夺走,只有死亡能让我从黄金牢笼里解脱,只有死亡才能让我雪行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没错,没有错。
“当然不是。”雪行垂下目光,旋即抬头笑道:“御驾亲征也好。”
“那就这样吧。”我把使书扔在一旁,展颜笑道,浑然不觉我已经走火入魔得厉害。这个邪恶怨毒的念头让我兴奋得浑身颤抖。我把雪行拉进怀里,如饥似渴地吻着。如果我们可以一起死在疆场,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我忘记了我的皇位,忘记了我为它精心设计的14年,忘记了还没有成材的心寻,忘记了世间荣华。雪行,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雪行。我绝对不能失去雪行,即使杀了我们两个。
“雪行,雪行……”我难以表达我近乎绝望的喜悦。
“嗯?”雪行抬起清亮的眼睛看着我。
我有一瞬间的失神,我真的要把雪行拉进毁灭?可是,雪行,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不能舍弃我。这个世界都可以,只有你不可以。即使你背叛了我,我也不会舍弃你的。我怜惜地吻着雪行的脸,我不能放弃你,雪行。我最温暖的阳光,我最深刻的疼痛,我难以忍受的饥饿,我赖以呼吸的空气。我的雪行。林钦毓想尽办法也要得到你,再也不会放开你。他知道以往太错了,他再也不会放弃你了。即使追到黄泉,他也不会再放手的。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了。


雪行去和他的夫人孩子辞行时,没有人看到我远远地跟在后面。我冷酷地看着那两个女子和小孩泪水涟涟,我恨他们,恨他们可以得到雪行。如果我还有一丝犹豫,此时我也终于坚定了我的信念。我要把雪行从那两个女子手中夺回来,不惜任何代价。我要把雪行带走。也许我可以杀了他们,可是我再也得不到雪行的心了,雪行一定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我只有彻底把雪行永远从他们身边带走。
我攥紧双拳,转身离开。


“钦毓,你不要在前面冲杀,在后面观战就可以,我和凤宁都会在一旁保护你。你不要穿太显眼的衣物……”大战前夕,雪行不放心地叮嘱。
我几乎两眼湿润,雪行,你还管我的死活?是呀,你不能不管,我是……皇上,我是你的皇上,不是吗?你对那几个女人和孩子,又说了什么?等我回来?我转过怨愤的目光,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那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我怕你受伤。”雪行靠近我。
你是怕我受伤,还是怕皇上受伤?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反正我们最终要在一起的。“没事。我想看看我的血行将军的勇姿。”我别有深意地握住雪行的手。
“打仗可不是玩笑,到时候要真刀真枪,刀枪不长眼的。”雪行笑着说,仿佛只是在跟我笑闹。
我也笑笑。现在的我已经再不想理会束缚了我25年的凡尘种种,我只想结束。我也想任性一次,不负责任一次,自私一次,我再也不想计较什么天家声誉,什么百代留名,什么文治武功,让这些东西都见鬼去吧,让那个建立鸿绪王朝太平盛世的誓言见鬼去吧,让那个满是血腥污垢的黄金宝座和它们通通见鬼去吧。我悲愤地诅咒着,如果不是它们,我不会错失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不仅仅是一个傀儡,我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会爱会恨的人。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两军对垒。雪行勒马站在大军之前,仿佛在静静地等着一个神圣的时刻。冷凤宁紧紧守在我身边,他们都紧张地看着前方。我黯然拉着马辔,凄凄地看着雪行挺得笔直的背影。我的心里就像冰窖一样寒冷。双方的兵马都蠢蠢欲动,战马急切得踏着蹄子,打着响鼻。隔着宽广的战场,巨大的张力一触即发。可是这些景象对于了无生趣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只不过是我暗淡的背景中一道没有任何意义的风景线。
“今天皇上御驾亲征,率领我们平定西北边疆,一举歼灭西戎蛮夷,天佑弘绪王朝,万岁万岁万万岁!!!”雪行回头望了我一眼,高声喊道,清亮的声音在旷野里隐隐荡着回声。
刹那间,热泪涌出我的眼眶,说不尽的复杂感触一股脑地袭上我的心头。向前冲杀的人们沉重的步伐震得地面都微微颤动。我用袖子擦了一把脸,哀伤地看了雪行一眼,扬起手狠狠地朝马臀抽了一鞭。马儿惊得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箭一般冲了出去。我甚至来不及看一眼错身而过的雪行。战马疯狂地向敌军中冲过去,颠得我几乎抓不住缰绳。我闭上眼睛。泪水没有知觉地在脸上蔓延。耳边呼呼的风声中,隐约听到雪行的呼喊。他跟上来了。我抽泣着弯起嘴角,再次回手狠狠抽了一鞭。我赢了。我要带走雪行了。
“钦毓,有什么错,你杀了我,你快回去!你快回去!你快回去!钦毓!”雪行的声音带着哭腔。
为什么要哭呢,雪行?我一点也不觉得悲伤了。我迎着冰寒的烈风,只觉得全身心都畅快起来。我终于可以不用是皇上,不用再伤害你,我可以是全心全意地做林钦毓了。我自由了,我可以爱你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快意江湖了,难道你不高兴吗,雪行?我很高兴呢。我不悲伤,我不悲伤,泪水依然没有知觉地蔓延,可是我不……悲伤,我……不悲伤。我终于可以把满心凄苦都倾诉于天地间了,我终于可以把忍耐多年的泪水都哭个痛快了。我怎么还会悲伤呢?
因为马的奔势太凶猛,敌人都胆怯地退开,让我长驱直入。我忍不住笑出来,很快地,他们就会围上来,然后把我乱刀砍死吧。把我砍成粉碎,砍得面目全非,让世界上的人再也认不出林钦毓,让林钦毓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人间。
雪行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不再回头。现在我已不想停顿,我迫不及待地等待着解脱,从人间解脱。忽然一个人一刀砍在了我的马身上,马一个惊吓扬起了前蹄,把我狠狠甩在了地上。我闭上眼睛把身体紧紧贴住地面,大声呼喊着雪行的名字。我用尽全部生命大声呼喊。我呼喊着我的全部生命。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是多么惨痛,多么凄厉。下一刻,是一具温热的身体扑在我的身上。太熟悉的味道,每次让我心痛到梦醒的味道。我睁开眼睛,正看见白光闪闪的刀锋,我一个激灵,用力抱住雪行向旁边滚过去。我是……想死没错,可是我的本能先于我的意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刀锋就这样砍在雪行身上,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雪行拔出腰刀塞到我手里,把我向一旁一推,“快上马!”
我不知不觉地拿起武器抵挡,我做不到再一次躺在地上送死。雪行在我身边,是温热鲜活的肉体,我想像不出来如果他变得冰冷僵硬,我……我还是做不到,我……我迷乱地服从着雪行的命令。
雪行扶了我一把,让我上了马,我想伸手去抓他,可是周围全是敌军,我怎么抓得到?冷汗顺着我的脊背不停地流,我渐渐清醒过来,开始明白我做了什么。天哪,我简直不敢去想。“钦毓,你先走!”雪行只顾着护住我,根本顾不得他自己,鲜血渐渐濡湿了他的战袍。
“雪行,雪行……”我撕心裂肺地呼唤着,哽咽不已。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我在杀死雪行!我在杀死雪行啊!
“走!”雪行用力拉住缰绳,艰难地调转马头,让它对着我军大营。我不知道同时有多少个人刺中了雪行的身体。
“雪行!”我肝肠寸断。我真恨不得立刻一头栽死在地上,如果上天能放过雪行。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能杀死雪行?我怎么能?!
“走!”雪行嘶哑地大喊着,狠狠地刺马臀。战马吃痛地长嘶一声,奈何我们被围困得铁桶一般密不透风,它又怎么冲得出去?雪行毫不气馁地在马前开路。我痛不欲生地跟着挥舞腰刀。这样下去,雪行一定会为我而死的。我的目的就要达到了,我为什么这么后悔?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终于领悟到,爱绝不是占有,爱绝不是互相伤害,爱是成全,爱是宽容,爱是即使这个人伤害你,你还能为他去死。我终于领悟到,雪行最后一次对我说的爱是什么意思,绝不是一个怀念,绝不是一个梦呓,而是一种哀痛,一种隐忍的成全。我从来都错得离谱。雪行付出给我的比我所能想象的全部还要多得多。我觉悟得太晚。
“钦毓,我都是骗你的,那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背叛过你,一次也没有,你原谅我,你快走!钦毓,你快走!”雪行忽然头也不回地喊道。
我顿时泪流满面。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对爱我的人做了什么?我对我爱的人做了什么?神哪!如果我太愚钝,你为什么不让我早早去死?你为什么任由我伤害雪行?你为什么任由我犯下这么大的错?为什么?
雪行好象突然看到了谁,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抹了一把眼泪看过去,看样子应该是对方的统帅。
那个人挥了挥手,周围的人都放下了武器。雪行紧紧贴着我站着,和那个人交谈着。
“不,雪行。”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我直觉雪行在为我的错误付出代价。雪行一定是为了救我在跟那个人谈条件。
很快,那个人居然让他们的军队让出一条路。雪行立刻紧紧握了握我的手,短暂得让我还没有感受到他的体温,他就快速收回手,狠狠地拍了战马一掌。战马有灵性一样顺着那唯一的生路飞奔而去。
我根本来不及拉住雪行,我惊恐地看着雪行离我越来越远。他站得那么笔直,面带微笑看着我。虽然他满身血污,却灿烂地发光。他对我说了句什么,我听不清楚。
神哪,我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雪行一定是为了救我用他自己的生命作为了交换。他目送我离开,自己却远远地留在后面。又是我的错,又在让雪行在为我付出代价。我眼前一阵阵发黑,直想从马上一头载在地上。我悲痛欲绝,无限痛悔。谁能再给我一次补救的机会?我怎样才能救救雪行?泪水把视线都模糊了,我却终于想到,如果……如果我不仅仅是林钦毓,而是……皇上的话,我就可以。我就可以救雪行。我渐渐镇定下来,所以目前我需要的是尽力保存我自己,我要用我的身份去救雪行。我忍住泪水,快马扬鞭向我军飞奔。只有这一个办法,只要我肯重新去做皇上,抛却我种种痴心妄想,抛却我的七情六欲,抛却我的情爱梦幻。
骏马如飞奔驰,我却仿佛僵滞在这一段血腥的路途上。多少爱恨,多少对错,多少痴癫,多少情狂,多少心念,多少……,多少……,我奔出去时心无挂碍,而现在我却要把我一路抛却的一点点捡回去。捡回我的皇位,捡回我的江山,捡回我的名誉,捡回我的生命,捡回我所有的负担……我这一番挣扎又有什么意义?我早该明白我的每一次离经叛道总是要雪行付出代价的,而我,我是神的“宠儿”,这是我逃不掉的身份,我再怎么不甘,那个肮脏血腥的宝座还是狞笑着张大着腥臭的嘴等着一点点吞噬我,我不该妄想逃离傀儡的身份。我根本逃不掉。我在这漫长的一路上整肃着自己,我怎样一步步走出来,就必须怎样一步步走回去。我已经绝望。


我很快地和迎上来的军队会合。西戎快捷地鸣金收兵,带走了雪行。我伫立在萧萧的寒风中,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我的视线中渐渐消失。等我回过神,才发觉所有的士兵都鸦雀无声地看着我,每一个人都询问地看着我。我眼睛一酸,赶紧忍住悲伤,大声说:“鸣金,收兵!”一句话没有说完,嗓子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来。我晕得厉害,在马上摇摇晃晃,冷凤宁在一旁扶了我一把,我感激地点点头,努力抑制仿佛想把我席卷而去的眩晕。万般往事乱成一团,我拼命地想理清头绪。西戎人把雪行带走了,那就是我还有机会可以救回雪行是不是?
我再次醒过来浑身痛得厉害,我听到有人在房门外悄声低语。我用手撑着额头,努力回想着发生过的一切。沉重冰冷如铁的回忆霎时涌入脑海,我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我都不知道。“来人!”我唤人,声音破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大声喊:“来人!”
“皇上,你醒了?”冷凤宁先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将校。
“现在……是什么时辰?”我压抑住痛苦的呻吟想坐起来,还是有人过来把我扶了起来。
“皇上,你昏迷了三天了。”冷凤宁小心翼翼地说。
什么?!三天?!我惊诧莫名,只觉得浑身发冷,“那……雪行呢?雪行呢?”
“柳将军现在还在西戎手里。西戎的求和书已经送来了。我们想请皇上定夺。”
我颤抖着伸出手,马上有人把一份使书递给我,我迫不及待地想打开,奈何手哆嗦得厉害。冷凤宁上前一步帮我把书信打开。我闭了闭眼睛,还是头痛得厉害,我强撑着看下去。西戎的首领说话很客气,先告知我雪行无恙,西戎待如上宾。我立刻觉得浑身虚脱。看了几行,晕得厉害,我忍不住俯到床边呕吐起来。冷凤宁赶紧扶我躺下来。“念……念给朕……听。”我有气无力地命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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