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知有多好。”
玄焱起先是讶异的看着云月,后来专心的凝视着他,才发现那张俊俏的脸蛋上,带着浓浓的疲倦。或
许不只是身体的劳累,他的月牙儿的心里可能也疲倦不堪了吧?
月儿总是笑着接受一切,他倒没想过这个少年所有的心愿,竟是这么微小——只想好好休息一天而已
。
这样微小的心愿,却让玄焱感到心酸。
“三贝勒生气了?……月儿不过是说说而已,您别当真。”
云月又闭上眼,却完全没有失望的表情。
——难道他一开始就不抱有希望了吗?玄焱心想着
“月儿……可怜的月儿……”玄焱忍不住抚摸着云月微微皱起的眉心,“您真累坏了,我怎么会连这
点都没注意到?你想休息想了很久吧?为什么都不说呢?”
云月昏沉中应了一声:“嗯……”
“月儿睁开眼。”玄焱抓住他的下颚摇晃着。
云月只好无奈的睁眼:“嗯?”
“从明天起,你一个月都别唱戏,也别应酬了,连晚上我都不过来,让你放整整一个月的架,好吗?
”
云月整个人清醒过来:“真的?”
看到他惊喜的表情,玄焱刚硬的心瞬间软化了:“真的,往后你要是太累,也可以随时告诉我,我会
让你休息的。”
云月立刻起身,迭迭磕头,又兴奋的抱住玄焱,说:“谢谢三贝勒,月儿知道分寸的……啊,好棒啊
!”
玄焱不知拥抱过这具柔软又有弹性的身体多少次,但这个拥抱却让自己感到无比震撼。云月是这样真
心真意的紧抱着自己,甚至感觉得到他的心脏贴着自己的,好像这个拥抱比任何形式的交合,都要让两个
人更贴近。
近到……他们两个像是一个人。
到底云月在自己的生命中占有什么样的地位?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巨大,真的爱上他的话,可以吗?
第三章
云月一夜安眠,风令扬却是辗转反侧到天亮。
再次见到云月,似乎是命运里注定好的事,虽然分别八年,但那天云月临别一眼充满歉意,却笑盈盈
的跟他挥手的样子,他却从来都没忘记过。
那天跪在前院,听到云大娘哽咽的要盈盈乖乖听叔婶的话,他就知道,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云
月了。风令扬偷偷的站起来趴在围篱上,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坐上马车,马车走了,云月连头都没有回。
云月很乖巧,只要是大人的安排,无论他喜不喜欢,他都照做,连离开母亲时他都没有哭闹。风令扬
也看呆了,忘掉问问来的那两人是谁……
风令扬烦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恨不得此刻已经是艳阳高照的正午时分。平日他总嫌时间时间太快
,今天偏偏觉得时间漫长得烦人,这日头好像一动也不动的挂在东边,连往上爬一点都懒了。
好不容易日上三竿,风令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他决定到“寒园”去等。
快要到达“寒园”时,他远远看到一辆枣红布幔罩住的华丽马车停在正门口。隔不久,一个青年从“
寒园”走出来,随行的人是太监打扮,弯腰迎接他到马车前,自己跪地让那青年踩着他的背踏上马车。
标准的满人皇室规矩。
为什么有皇室的人从云月那里出来?那人在“寒园”过夜?……跟云月过夜?云月几岁?记得是小他
五岁的,今年十六了?才十六……关外来的旗人,个个长得高头大马,云月的身量是如此纤细……
风令扬恨得双眼泛红,几乎想冲上前去把那辆马车拦下来。但想到昨天骆俊宇说的“别反倒给人家找
麻烦了”,只好等马车离开之后,才上前去敲“寒园”的门。
开门的正是昨天的小厮,他笑脸迎人的说:“公子来得正是时候,云少爷才起床,正要我过去请公子
过来聚聚呢!”
“麻烦小哥带路了。”风令扬说着,又抓了点银子给他。
平时他都是这样收买人心的,昨天真的是太生气了,才会忘了商场上的规矩——“宁可得罪君子,不
能得罪小人”。还好骆俊宇帮他塞了点银子在那小厮手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往往是生意成败的关键,
这点套用在任何地方都一样。
云月一身暗刻百蝶白衣站在后园的拱桥上,修长的体形略显纤弱,骨架却十分优雅。他转过身来看到
风令扬,未语先笑,显得更飘逸俊美。
“令扬哥哥,昨晚失礼了,今天让我做东请你一席吧?”
风令扬看着云月,那张脸跟八年前一样,还是笑盈盈的,悬挂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到你的地方,不
让你做东怎么行?”
他走到云月身旁才发现,云月因为纤细而看起来高些,其实他还是长得娇小,才到他胸口而已。
“你是没饭吃啊?怎么长不高呢?”风令扬笑着用指节扣他的头。
云月噗哧一笑:“令扬哥哥还是爱欺负人,也不想想,我还小你几岁呢!哪里能长得像你一样高壮了
?你倒像匹骏马,一副狂放不羁的样子。”
风令扬也笑了一阵,等静下来之后,两人凝视着对方,他看到云月的笑里还带点忧伤,因此感到鼻头
一酸:“你吃苦了是不是?”
云月愣了一下便垂头不语,过了许久抬起头来还是一张笑脸:“世事云千变,浮生梦一场,就当今生
是一场恶梦,也就不觉得苦了。”
——所以,云月真是吃苦了?
风令扬几乎要为他掉下泪来,云月却只是笑,让他心疼的想一把将云月拥入怀里。“你怎么沦落到这
个地步的?你娘说是养不起你,将你送给有钱的亲戚去栽培,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唱戏呢?”
云月淡淡的说:“哪是什么亲戚?是我爹不知哪里交的朋友,原本是到家里探望爹的,后来听说爹走
了,不知怎么说动我娘,让我跟了他们回去当契子,结果进了京,转手就将我卖了。春去春来,花谢花开
,一日日熬着也就过到今天了。”
风令扬伸手摸摸云月的脸,是干的,眼泪或许已经流光了吧?
云月有点不好意思的撇过头,说:“好不容易见了故人,怎么净谈些伤心事?现在日子好过多了,这
‘寒园’里二十几个戏子都是用我名字买的,还有小厮、丫鬟可使,倒像个公子哥儿。”
风令扬见云月故意避重就轻,也明白他不愿再提起往事,于是柔声说:“既然你满意你现在的生活,
那就好了。我现在生意做大了,跟绿林兄弟也有结识,要是你有什么不如意,可以找我帮忙,我一定不让
你受任何委屈。”
云月笑着扬起脸:“不会的,我是三贝勒的人,谁会让我委屈?”
“喔?”风令扬想起昨晚云月要迟到时慌张的模样,“那三贝勒呢?他没让你受委屈吧?”
云月回避着风令扬的灼热目光:“他……他还算好伺候,脾气差了点,可是跟了他两年,摸也摸熟了
,小心点别犯了他的规矩就好。”
“云月……”风令扬抓住他的肩膀,“看着我……他还算好伺候?你怎么伺候他的?你才十四岁就跟
了他?”
云月用力甩脱风令扬的手:“别问了,你该知道,唱戏的总是得有个靠山,才不会让人欺负。我运气
不错,才出了师就跟着三贝勒,有人太过分的话,他会帮我出头。”
“我不敢想象你过了什么日子。”
云月一甩头,笑着说:“那就别胡思乱想,现在一切都很好了,还谈过去干什么?你想吃什么,我传
人做去,这里常备着山珍海味招待大官儿,要什么都有。”
风令扬大笑着说:“你可真会借花献佛,我一个人能吃多少?”
云月久未开怀的笑了,见风令扬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哈哈~三爷放我一整个月的假呢!那
些东西要是不拿出来应酬,平时我也不吃,白浪费了好物件,你就算是来帮我清垃圾如何?”
云月真正的一笑,好像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开了,风令扬这才发现,之前云月的笑是这么忧郁、压抑,
现在才听到那银铃似的笑声,那声音,有如天籁。
“云月,你想不想离开这园子?”
“嗯?”云月立刻一脸惊慌,“不行!三贝勒要知道我逃跑的话,肯定不轻易放过我的,这事我刚跟
着他时犯过一次,差点丢了命。”
风令扬心疼的说:“你怎么吓成这样?我的意思是问你要不要出城走走,关城门前再回来,不是要你
偷跑。”
云月愣了一下,松口气才又回复笑容:“那倒是可以,我也没有自己出过城,今天还是第一次呢!”
“你这么说我真要叫你逃跑了,你又不是小狗、小猫,怎能成天被关着呢?”
云月边走边回答他:“我想都不敢再想逃跑的事,你还是别提的好。等我回房换件衣服。”
“云月!”风令扬突然拉住他,“当时三贝勒怎么罚你的?”
云月用茫然又恐惧的眼神看着风令扬:“这事别提了,我连想都不愿去想。”
“他怎么折腾你的?”风令扬声音提高了。
云月欲言又止了几次之后,还是摇头:“别说这个了好不好?怎么了?你生气?他是我主子,我犯了
错,受罚也是应该的,你何必生气呢?”
风令扬气得咬牙切齿:“你就是从小乖过头了!他这样对你,你为什么不反抗?”
云月更迷惑也更害怕了:“我怎么反抗?他是贝勒爷,我只是个戏子,何况三爷那脾气,别说反抗了
,要讨好他都不简单,我干嘛自找死路啊?”
风令扬抓紧他的手:“你不敢?好,今天出了城我就不让你再回来了,我们往南走,逃得远远的。”
云月吓得抽回手:“我不要!你疯啦?三爷的心狠手辣你没见识过,他发火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
“你就这么怕他?”
“我怕他……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怕他,你想不到他会怎么对付我,那张斯文的脸是骗人的,他不会轻
饶背叛他的人。你要是再讲逃跑的事,我就不跟你说话了。”
“你!”风令扬握紧了拳,又颓然放下,“算了,这是你的选择,我有什么资格干涉你的生活?对你
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吧?”
“令扬哥哥……我真的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其实我过得真的还不错,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我们开开心
心的出城玩一天好吗?”
听云月这么说,风令扬又能再说什么?他这样好像是在逼云月放弃好日子一样,更像是个吃飞醋的情
人,尴尬的是,他跟云月什么也不是,硬要扯关系的话,也只能算是朋友罢了。
风令扬只好撑起笑容:“说的也是,你去换衣服吧,城郊风大,别忘了带件袄披。”
云月难得轻装出门,披了件斗篷跟风令扬漫步街头,两个男孩都是俊逸过人,一路走出城外,惹得四
周目光围绕。云月是习惯被盯着瞧的,风令扬却有点尴尬。
“平时出门也没有这么多人围着我,可见是你的缘故了。”
云月正听风令扬讲这些年的经历,突然听到他这么说,如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来看看四周,“真的
耶!”
说着不知怎么玩心一动,云月提起气就唱:“海岛冰轮初转腾,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
空……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雁儿并飞腾,闻奴的声音落入了花阴……这景色撩惹人欲醉,叫奴不觉
来到百花亭……”
路人听到这天籁美声,纷纷停下脚步,围着云月叫好。风令扬却看傻了眼,云月一转眼,变得转盼流
情,舞得飘忽若仙,伴随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就是不上台妆,也把个杨贵妃演得十分神似。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云月渐渐被人群紧密的包围,风令扬看着情况不对,拉了他的手就跑:“快走,
要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云月却是一路跑,一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像个孩子一样,对潜伏的危机完全没有感觉。风令扬拉他
跑到无人处,云月更是整个人坐倒在地,笑个不停。
风令扬忍不住蹲跪在他面前,轻声斥责:“你呀,也不知道要收敛一点,群众是禁不住撩拨的。还笑
!像个小孩子似的!”
云月一脸顽皮的说:“我就是小孩子啊!哪像你,已经老了,玩不动了。”
风令扬看着那张脸,依旧透露着稚气,这样的举动更让云月脱下成熟的面具,露出天真的一面,无邪
的一双眼真视着他,让他怦然心动。
风令扬猛然站起来:“走,去逛逛别的地方吧?”
“去哪儿?……令扬哥哥,你的脸好红耶!”
“咳!”风令扬慌乱的咳了几声,“还不都是你,害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月担心的站起来:“没事吧?你真老了,连跑都跑不得啊?”说着抓住袖口替他拭汗。
“云月!”风令扬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要这样子!”
“怎、怎样?”云月吓了一跳,“你不喜欢人家给你擦汗?”
风令扬默默的凝视着他,把他拦腰压在自己身上。
怎么会这样?令扬哥哥这是什么意思?抱他?不会是像三爷一样,只想一逞兽欲吧?玄焱……没有指
示,他不应该让别人动他的,毕竟,玄焱是主子呀!
“令扬……你抱我,三爷会不高兴的。”
风令扬颓然放手,云月连三贝勒不在场都还这么顾忌,到底是怕三贝勒,还是在乎他?
“三爷?……是吗……走吧。”
看着风令扬落寞的背影,云月却想起在玄焱转身离开后的每个孤寂的夜晚,他无能留下玄焱,他甚至
无力在玄焱离开后,把自己的影子映上他的心。玄焱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还让自己替他去陪酒……
可是为什么玄焱说他爱上了“寒园的夜晚?为什么他不让自己去爱别人?他要自己的爱,难道他也会
爱自己?爱自己?会对自己这么霸道?
一阵心痛,云月忙叫自己别再去奢求能够厘清自己的感情,一如以往,念着心经,让激动的心情沉淀
下来。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无老死,亦无老死尽……天爷呀!为什么心这么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