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向随然

"嗯。"李云峰垂下脑袋，刚才洗漱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双眼下明显的青灰色，好不吓人，反正是把自己狠狠吓了一跳。
昨晚......昨晚根本没睡着......
李云峰长长叹了一声，竟是一口气堵在在了胸腹之间，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就这么生生卡着，憋得喉咙生疼......
"你干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昨天不是已经让他早点休息了吗，怎么一大清早就病恹恹的？
"我有些胃痛。"李云峰淡淡说道。其实昨天晚上睡了一半就痛醒了，然后愣时再没睡着，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那我去给你热杯牛奶。"说着拿过李云峰面前的酸牛奶，进了厨房。
"怎么好端端的胃痛？"何勰看看李云峰的脸色，的确是不大好看，惨白中透着一股子青灰。"昨天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吧？"不过想想也不可能，李云峰的中晚两餐应该都是在家里吃的，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是不是空腹喝冰啤酒了？"
李云峰端着温热的牛奶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了？"何勰看李云峰，觉得他满脸......沮丧之情。
"就是胃痛。"
"要不要找宋斌来看看？"
"不用。"李云峰摇头，竟然有些......有些......拒绝的意思......
可是何勰不明白，李云峰没来由的跟自己闹什么情绪。总不是真因为胃痛吧！
"那我帮你请假，你在家休息一下吧。"何勰说着站起来，既然他拒绝"沟通"，那自己多说也是无益。
"何勰。"手腕猛地被人抓住，何勰被迫转过头，却对上李云峰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何勰沉默，只是定定的看着李云峰，他要说什么，他想说什么？
"你昨晚......"李云峰的喉结动了一下，似乎很艰难才能从喉咙里挤出这么几个字，"昨晚为什么那么晚回来？"
何勰皱眉看着他，这个问题，难道如此难以启齿？"昨晚约了个朋友喝茶，很久没见，就晚了些。"
"哦。"李云峰垂下眼睛，低低应了一声，却没有松开手，怎么他在这里还有朋友？
李云峰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他觉得自己对于何勰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家庭，朋友，过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一无所知......
却已经......已经......
"我要去上班了。"挣扎的当口，耳中却传来何勰平静的声音，李云峰抬头看去，却发现何勰低头看着某处，顺着他的视线，李云峰赫然发现自己正抓着他的手腕，忙不迭放手，已觉尴尬万分。
"我走了。"何勰背起包包，走到玄关换鞋。
"嗯。"李云峰看着他动作，一个不漏。
"把牛奶喝了，有事打我电话，"关上门的瞬间，何勰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说了句，"不然找宋斌也行。"
"砰"得关门声在耳边响起，李云峰愣愣看着关上的门，胃里一阵抽搐。
※※※
"你们......"怎么都来了？李云峰看着推门进来的何勰，后面还跟着宋斌和王海松。
"我夜班下班，约了海松吃午饭，却接到何勰的电话说你病了。"宋斌走到床边，"你怎么了？"
"早上起来就说胃痛。"何勰站在一边说到。
"你没事吧？"王海松走到宋斌身后探着脑袋看。
李云峰皱眉，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动物园的珍稀动物似的正在供人观赏，"没事，躺躺就好。"
"什么感觉？"宋斌伸手在李云峰的胸腔位置按了按。"有没有吐？是什么样的痛？"
"我没事。"李云峰一把格开宋斌的手，"就是昨天没吃晚饭。"
"你......"宋斌简直哭笑不得，"原来是无病呻吟啊！"
"你怎么不吃饭啊？"王海松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李云峰，这个人从来都是三餐按时，不肯落下一顿的，怎么会突然不吃饭？
李云峰别过脸去，"我想睡会，你们吃饭去吧，过两天我请你们吃饭。"
"好，"宋斌拉起王海松，"我们走了。"
何勰看了一眼床上的李云峰，把他们送了出去。
"小峰他心里不痛快。"宋斌临走前跟何勰说了这么一句，"却不知为了什么。"
何勰点头，心里有些感觉，却也是不大明朗，李云峰这个人也是好藏心事，也许男人都这样，不想说的东西，谁也无法猜透。
"中午想吃什么？"何勰走回李云峰房间，看着床上的人问。
李云峰没有转过头，只是摇了摇头。
"你是在跟我生气吗？"何勰看到床上的人明显震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给你煮点稀饭，你饿了就出来吃。"然后，李云峰就听到了脚步声，和......关门声......
李云峰猛地转头，却只能看到关上的房门，冰冷而无情得横在那里。一口气提了上来，却堵在了喉咙口，憋得呼吸都不通畅，好像被人死死按在水里，胸腔里只剩那口气，极力挣扎也无法舒解，张开嘴也无法得到氧气，眼眶被逼得火辣辣直痛！
他肯定！他肯定何勰一定知道他在生气，可却仍旧装作若无其事，为什么？他对自己就这么满不在乎，连一丁点的关心也没有吗？李云峰模模糊糊的想着，越想越觉得委屈，心里把何勰念叨了个千万遍，最后蜷着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李云峰醒来起床，开了房门出去，知道何勰已经上班，看着桌上凉好的稀饭，他摸了摸饿扁的肚皮，坐下把那碗稀饭喝了个精光。没必要让自己的胃连累受折腾吧。
憋闷的地方渐渐顺了，头顶上的乌云一点点慢慢散开，阳光渐渐回来，李云峰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笨蛋，这么莫名其妙真是没有出息，好好的和干吗和自己过不去？
他掏出手机，发了个短信给朱依依，告诉她自己这个周末过去。
※※※
何勰看着对面正努力扒饭的人，咬了下筷子，他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个人的火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虽然他到现在还是不明白李云峰为什么"心里不痛快"，但他既然不说什么，那自己也就跟着装傻吧。
"喂，"何勰一把按住李云峰的手腕，"你吃不得油腻，少吃点。"不过，晚上的脸色到是比白天好了很多，既然宋斌都说没事，想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李云峰"哦"了一声，缩回了筷子，心里却想，既然知道自己吃不得油腻，还做自己最喜欢的红烧鸡翅膀！这不是考验自己的定力么！
两个人安静的完饭，嗯......是难得的安静......平日里饭桌上李云峰总会说点什么，好让气氛不那么冷清，但今天，只有电扇"哗哗"的声音。
"我来。"吃完饭李云峰照例收拾桌子，却被何勰挡了下来。
李云峰看看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没事，我已经好了。"因为饿肚子生病，说出去也是很丢人吧。
"你去坐会吧。"何勰利索的把筷收拾好，端进了厨房。
李云峰愣愣看着何勰的背影，原本舒解的那口气似乎又回来了。
李云峰坐在客厅百无聊赖的翻着何勰带回来的报纸。
"你买电脑了？"何勰在他身边坐下，打开了手里的东西。
"旧东西了，回去拿的。"
"哦......"李云峰斜着眼睛偷偷看了何勰一眼，半边脸颊上透出的依旧是淡漠，依旧云淡风清。他恨恨的别过脸，心里嘀咕，这么敏感的一个人，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自己的情绪？李云峰又转头看了一眼，垂下眼睛，抖了抖手里的报纸。
"你想说什么？"何勰合上手里的电脑，转过头看着李云峰，这人折腾了一天，自己乖乖坐着等他发话，他却又什么都不说了。
"呃？"李云峰一愣，也转头看着他。
"你不是有话想说，"何勰移了移身体，转向了李云峰，"说吧。"
"没有啊......"一阵心虚滑过心头，李云峰看着何勰，愣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再给你一次机会。"何勰挑了挑眉头，李云峰不知中了什么邪，行为举止透着古怪。
李云峰知道何勰不是开玩笑，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以后想说何勰一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于是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我就是觉得，觉得......"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你知道我昨天为什么没有吃晚饭吗？"
何勰一听，眨了眨眼，笑了一下，"你这么大个人，吃饭的自理能力还是有的吧？你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你......"李云峰真是气急，自己为了等他饭都没吃，还害得自己今天胃痛，却只换来这个人凉飕飕的几句话！没来由的怒火噌噌噌上窜，浇了他一头一脸。李云峰"腾"得站起来，膝盖上的报纸抖了一地。"我睡觉了。"说完便汲着拖鞋"踢嗒踢嗒"走了。
何勰看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嘴唇，双手慢慢握成拳，然后再一指一指的松开。
第 18 章
整个星期，李云峰除了必要的话，除了非说不可的话，其他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和何勰多说。他本来想着，他不在乎自己，那自己何必在意他？就试试究竟谁的耐性更好！但事实证明，何勰始终更胜一筹。直到李云峰踏上去上海的路途，何勰依旧一副云淡风清，甚至还笑着让他"玩得愉快"。
李云峰被彻底打败了。
顶着烈日，李云峰垂头丧气的走在南京路上，朱依依噘着嘴巴走在一边，"不愿意来就不要来，又没人逼着你！"
"啊？"李云峰猛地"醒"过来，"没有啊，就是最近忙，太累了。"
"你累，那我还累呢！"刚才吃饭的时候，李云峰整个心不在焉，朱依依和他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讲了半天这个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李云峰环顾四周，瞄见家麦当劳，拉起朱依依就进去了。
李云峰端着可乐猛灌，到底有空调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李云峰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顺便就想到，不知道何勰在干什么，整整一个星期啊......七天啊，哦，不，是五天，整整五天，李云峰才不会相信他那么聪明个人没有看出自己不对劲，不过，他也够能忍的，自己不说，他就能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不过......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他也不过就是那天回来的晚了点，让自己傻等了，不过，要说错，那也是自己错，他又没让自己等......
唉......李云峰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原来是自己在自作自受，可是，现在已经爬得这么高了，没有台阶下啊......怎么办呢......
怎么办......
"李云峰！"长嘘短叹之际耳边却猛然听见有人叫唤，忙不迭抬眼看去，朱依依正圆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想什么呢！刚才说的话你倒是听没听见！"
"你刚才说什么了？"李云峰一副讨好口气，也是，自己理亏，没办法。
"我说十一的时候带你去见见我爸妈！"朱依依的口气有些恶劣，却还是遮不住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蜜，只是眼前这人今天过于欠扁，三魂去了六魄，自己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不是......不是在想......
"这么快？"李云峰一愣，这次他是听得真真切切。
"快吗？"朱依依白了他一眼，"我爸妈都催了好几次了......"
"我十一要加班啊......"这是事实，李云峰从来没有如此感谢过"加班"，简直就是避过一劫么！
朱依依不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下巴，挑衅的看着李云峰。
李云峰看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心里慢慢浮起不安......她不是为了这个要生气吧......
"我知道......"朱依依狠狠咬了下嘴唇，"你还是忘不了她......"
谁？李云峰一时间没有明白她的意思，他忘不了谁了？
"是不是？"朱依依看着李云峰莫名的表情，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说啊......你说是，我不再纠缠你......本来就是我......就是我先说......你当然不会珍惜......我就知道，就知道......"
李云峰愣愣的听着朱依依的语无伦次，却茫然的没有半点头绪。
"你别哭啊......"李云峰一看到朱依依含在眼眶里的眼泪便皱了下眉，环顾四周，今天周末，这里坐满了人，这样不是让人看笑话么，别人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你凭什么不让人哭啊......"朱依依不依了，"你既然心里有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
"我没有委屈自己啊！"
"你觉得你这样特伟大是不是？"朱依依一把抹去滑落在脸颊的眼泪，"谁用你可怜了？我一个人本来好好的，你干吗来招惹我......"
"好，好，是我的错，你先别哭啊......"李云峰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通透，和宋斌从小到大混了这么多年，他哄女孩子的手段自己怎么一个也没学会呢！
"你错在哪了？"朱依依扬着眉头，抽抽哒哒的问。
错在哪？这可把李云峰问住了，自己究竟错了哪里了？没有好好听她说话？没有答应她十一跟她回家？好像都不是吧......
李云峰语塞了，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他愣愣看着朱依依，视线却穿过了她，落到了她的身后......
回过神来，却来得及看到朱依依奔跑出去的背影......
脑海中唯一浮现的念头......
她穿了那么高的鞋，竟然还可以跑得这么快......
※※※
李云峰回到家，竟然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不，应该是何勰竟然不在家。没来由的怒火翻滚上来，熏着他的理智，"砰"得一声，关门转身！
"谁让我在街头，漫无目的游走，以为你会找寻我......"李云峰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忽然想到这么一首歌......然后是怎么唱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李云峰叹了口气，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叫唤，可是，却没有一点食欲，这是怎么了？当年"失恋"也没有这么窝囊过，还没食欲，说出去真是丢死人了！
等一下，失恋？李云峰的脑袋中忽然出现无数个纷繁镜头，今天朱依依说的"她"，莫非是......是......
李云峰长长舒了一口气，居然自己已快彻底遗忘的角色在朱依依心底是个"疤"......
女人心，还真是......不该记得的"刻骨铭心"，该记得的却......
是不是人总是用着自己那套系统在诠释着一切？把所有都往自己"期许"的方向理解？
他买了一个巧克力味的可爱多，站在新华书店的门口，一只手插在口袋，愣愣看向虚空......
忽然，两个熟悉的身影慢慢走进了他的视线......他眨眨眼，再眨眨眼，却无法确定，直到宋斌站在他面前，伸手拍了他一下，他才缓过神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说话的是站在宋斌旁边的何勰，李云峰直直看着他，目光灼灼，这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
"是啊，你不是去上海了吗？"宋斌觉得李云峰有些奇怪，从见到他们那一刻就盯着何勰看，好像......好像人家欠了他老婆本，一直不肯还的样子。
"嗯。"李云峰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可爱多，哼了一声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