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向随然

"今天的菜好吃吗？"吃过饭，李云峰在厨房洗碗，何勰倒了杯柠檬水站在一旁。
"好吃。"晚上何勰吃的不多，就拣了几个蔬菜吃了，荤菜都是他们解决，所以何勰并不清楚味道如何，更不知道是否合他们的口味。"没看都吃完了吗，这两个家伙倒也真不客气！"
"不客气才好呢！"何勰笑，"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
"呃？"李云峰抬头看他，"羡慕什么？"他们有什么可羡慕。
"你们的感情很好，这不是一天两天能有的。"
"呵呵，有时候是很好，"李云峰低头想了想，"可有时候也恨不得掐死他们！"
"哈哈......"何勰一听大笑起来，"爱越深，恨越深。"
李云峰微微皱眉，这什么和什么！友情可以如此衡量吗？
"李云峰，我想回家去了。"何勰喝着杯里的水，缓缓说道。
"回家？"李云峰一愣，差点摔了手里的盆子。"回哪里？"
"上海。"
"你家在上海？"没来由的心酸迅速淹没了李云峰的理智思维，他无法清醒的思考，逻辑的组织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他只能凭着感觉去说去做，去洗手里的碗，装着平静，装作正常。
何勰没有立刻作答，他垂下双眼看着手里的杯子，好半晌才吐出一句，"算吧。"
算吧？这听起来，似乎很勉强，是没有正确答案之下的将就。"那工作怎么办？"
"工作？"是啊，这是个问题，自己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
"是啊，你是来代替我的，我还没走，你怎么可以走？"李云峰忽然想到一个烂得实在可以的理由。
"好像......"何勰转头看着李云峰，晶晶亮的眼睛，闪烁不定，"是这样啊......我是来解救你，让你可以早日和女朋友团聚！"他低头稍稍思索，"那我就先不走吧，帮人帮到底！"
李云峰愣愣看着何勰，"谢谢！"他几乎快要忘记何勰的"作用"，何勰是来替代他的，如果不是王小南休假，那么自己根本无法和他一起工作，说不定早就已经走了，那么现在呢？王小南总会来上班，自己总会走，到那是时就不是何勰跟自己辞行，而是......而是自己不得不走了......想到这里，李云峰没来由的心痛，一抽一抽，

真实而强烈......
"谢什么啊，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何勰笑，却看不出一丝欢愉，也许，这里，对他来说只是个伤心地......
身边少了个人，少了那淡淡味道，也少了已经习惯的呼吸声......
李云峰好像找到了一个失眠的理由，愣愣看着天花板，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窗外漏进了月白色的光亮，风，吹动了窗帘，忽明忽暗。影影绰绰间，他似乎看到了何勰，光着脚，站在远处，冲他笑......
第 16 章
夏天，总是轰轰烈烈，热闹得让人无法抵挡。路边的绿化带虽然油亮，却少了一点生气，叶片无力的垂着，知了叫个不停，吵得人心情烦闷。李云峰咬着雪糕坐在新华书店外面的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各色美女，各式帅哥，一个个鲜活时尚，看得李云峰眼花缭乱，三口两口咬完了雪糕，包装袋扔进了垃圾箱。何勰"回家"去了，说是要为"长期抗战"做好准备！李云峰气闷，他这里就这么糟糕，条件还跟抗战似的？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毕竟......何勰是有长期留下来的打算了，至于留多久，期限几何，李云峰没有考虑，不是说他不担心，而是这个粗神经的家伙根本没有想那么远，再说，想那么远做什么？杞人忧天可不是李云峰的作风！
"嘿！看什么呢，眼睛都直了。"李云峰闻着声音一抬头，是宋斌。
"你今天怎么有空？不用陪你媳妇！"宋斌还只是实习医生，平日很忙，有点时间都拿来和他们聚会了，算算李云峰也是很久没有见过宋斌的女朋友了。
"约了她逛街啊，现在还没来，就看见你了。"这个城市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到哪里都能遇见熟人。
李云峰看看坐在旁边的宋斌，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同情，这么热的天，还要陪女友逛街，当了苦力不说还要当提款机，这做男人还真不是一般的命苦！
"怎么没去上海？"宋斌也跟着他一起观赏眼前"美景"。
"我准备回家。"李云峰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他妈已经来过好几次电话，反正何勰回了上海，那自己就干脆回家看看吧。
"嗯，"宋斌点头，"何勰呢？"
"他回家去了。"
"回家？"宋斌和何勰不过点头之交，那也全是因为李云峰，只知道那个不多话的帅哥是李云峰同事。
"嗯，"李云峰想了想，说："他家在上海。"
"嗯。"宋斌答应着，视线却开始飘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诶，"李云峰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你上次不是帮海松介绍女朋友来着，怎么没有下文了？"
宋斌回头看了他一眼，"多久的事了，你才想起来！"
"那到底怎么样了吗？"事关最好朋友的终生幸福，李云峰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没戏！"宋斌没好气的说。
"为什么？"王海松说起来长得也是有模有样，工作不错，家世也好，标准一"钱途青年"，怎么还能有人看不上？
"他不喜欢。"
"真是奇怪！"说实话，读书的时候，到追王海松的不能说有一打，五个手指还是有的，但他愣是一个也看不上，却还处处表露得很想"恋爱"，当然，只在他们两个面前表现而已。
"是很奇怪！"宋斌点头，一脸赞同。
宋斌手机响了，嗯了几声之后，对李云峰说，"走，请你吃饭去。"
"你不是要约会吗？"李云峰奇怪的看着他。
"她临时有事，"宋斌站起来，"哥哥我陪你。"
"切！"李云峰丢了个大大的卫生眼，明明自己是候补，却被说成了恩惠。不过，也好，反正自己回去估计也是泡面。
"小峰，"宋斌一顿饭根本没吃几口，倒是，"我可能要订婚了。"
"这么快？"李云峰一脸惊讶得从饭盆里抬起头来，愣愣得看着对面的人。
"快？"宋斌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满是无奈，"我们初中的很多同学都当爹了！"
"是吗？"李云峰不是笨蛋，看着这样的宋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订婚应该是高兴的事，可宋斌看起来......怎么愁眉苦脸？"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再说吧，"宋斌掐了烟，"只要老头子不逼我，我肯定能拖就拖。"
"你女朋友怎么说？"
"她？"宋斌笑了一下，"跟我一样，都是家里面的意思。"
李云峰想了想，有个当院长的老爸也是有利有弊，女朋友的爸爸是卫生局局长，这两个人纯粹政治联姻么！"海松知道吗？"
宋斌摇头，"你先别告诉他。"
这个消息，有必要瞒他？虽然不解，但李云峰还是点点头。
"嘿，你知道我家老头和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吗？"
"什么？"
"那时候吧......就觉得好像烈士慷慨就义！"
李云峰正端起杯子喝水，一听这话，一口水顿时哽在喉咙，"咳咳......"，李云峰放下杯子剧烈咳嗽起来。
宋斌吓了一跳，"你慢点喝啊，又没人和你抢！"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都是被你害的！"还"烈士"呢，李云峰心里恨恨的想，若是宋斌生在抗日年代，保不准就是一汉奸！
"你自己呛的，怎么又怪到我头上！"
李云峰瞪他一眼，却始终觉得，今日的宋斌似乎有些不一样......
宋斌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李云峰直直看向这双已经看了十多年的眼睛......
天已经黑了，夜色衬得灯光闪烁，宋斌又开始沉默，李云峰眼前就只剩下青灰色的烟雾缭绕......
"你想说什么？"宋斌被他看得全身鸡皮疙瘩直冒，皱了皱眉，忍不住问。
李云峰仔细想了想，却摇了摇头，好像已经呼之欲出，却在出口被什么死死蒙住，怎么也吐不出......宋斌......
※※※
周日，李云峰回家。
"小峰，难得回来，多吃点。"李云峰的老妈一开饭就不停的给他布菜。
李云峰看着碗里越推越高的小山忍不住嘀咕，"不是每个月都回来么！"
"还说，你自己算算有多久没有回家了！"老妈不易不饶，"都跑上海去了吧！"
"没有，最近很忙，经常加班。"李云峰在这个问题上有些不耐烦，每次回家总免不了被唠叨，朱依依也抱怨说很久没有见面了，他倒也不是不想去，就是觉得累，工作已经疲惫不堪，每次去她那还得坐那么久的车倒来倒去，周末都不能好好休息，真是花钱买罪受。
"是吗？"老妈一听，不得了，赶紧夹菜，"在单位肯定没好吃的，看，都瘦了。"
"有吗？"李云峰奇怪，何勰来了以后，他的伙食只有越来越规律，虽然没有家里大鱼大肉，但他倒是喜欢那样的清淡健康，就好像......好像何勰，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清淡而健康。
"是啊，你看眼睛都凹下去了！"老妈心疼的说。
"我减肥！"
"不过气色倒是好了。"老妈一副有所思的样子。
"是吗？"晚餐吃素果然是有道理啊，何勰的习惯好像还不错么......李云峰在心里暗暗想到。
"小峰啊......"李云峰一听，这个架势肯定又得长篇大论，果然，接下来就听老妈说，"你表妹怀孕了。"
"不是吧......"李云峰两眼一瞪，这么快？好像订婚还是年初的事情，这么快就......怀孕？
"是啊，所以下个月都要结婚了！"
"哦。"有是奉子成婚，这两年很流行吗！
"那你呢？什么时候把女朋友带回来看看啊？"又来了......
"没空啊，"李云峰想着借口敷衍，"她最近很忙，我也很忙，我们都没时间见面，就别说带她回家了。等忙完这一阵吧，忙完这阵......"
"你这孩子，尽敷衍我！"老妈口气中的无可奈何李云峰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偷偷吐着舌头道歉，不是故意的哈，只是自己都没有准备好，怎么能把她带回来呢？
周末的公车依旧拥挤不堪。
李云峰打了何勰一天电话，每次都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李云峰郁闷，移动的信号哪里没有，这个何勰是跑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
在公车上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好这次变成"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是不是说明他跑回城市来了？至少还有信号啊！
李云峰本来是想去接了他一起吃饭的，所以他傍晚就回来了，老妈还准备了好多李云峰喜欢的菜色，他硬是咽了口水上了回来的车，却想不到电话一直都打不通！
李云峰在市中心下了车，他不想这么早回去，日头还高高挂在头上，丝毫没有落山的打算。他想随便走走，至少解决了晚餐再回去吧......一想起满屋子的清冷，他就觉得受不了......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习惯了寂寞，一切都好，但忽然有人做伴了，这寂寞就成了蚀骨毒药，慢慢爬在心尖，再也甩不掉......
一个从未吃饱的人，是不会知道"饥饿"滋味，但一旦知道了，便再也无法忍受......
体会着四周喧闹，李云峰忽然觉得心里那一块，空，且冷......
大街上的热闹繁华似乎一点也没有侵入......
天气炎热如此，却无法......温暖心灵......
李云峰看着大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都是结伴的情侣或者朋友，只有自己......是一个人......
若是......若是何勰在身边多好，即使不说话，只是站在自己身边，就很好......
李云峰眨眨眼睛，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自小独立，别看外表乐于助人也挺热情，但内心其实还是有些不合群，所以更多时候，他宁愿一个人，也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电影，一个人游戏，一个人旅行......他从未觉得有何不妥，甚至很习惯，也很惬意......那种自由，无法言喻......不必顾及别人，喜不喜欢，介不介意，只要问自己，即可。
可是，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何勰站在一边，安静沉默的站在一边？
李云峰忽然慌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习惯了和他一起生活？他做饭，自己洗碗，然后他喝他的柠檬茶，自己喝一罐青岛啤酒？周末的时候一起买菜，各自挑各自喜爱的菜色，不会因为对方不喜欢自己就不吃。
还是因为何勰看着他乱丢衣物，却一声不响，只是死死看着李云峰，直到他自己动手把衣物全部收拾好？
............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悄悄站在自己心里，即使安静无声，却是真实存在？
一点痛，一点迷惘，一点甜，一点莫名......久久回荡在李云峰心间......
这是为什么？
第 17 章
"这么晚回来？"何勰一进门就被站在一旁的李云峰吓了一跳。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何勰脱下帆布鞋，光脚走在地板上。
李云峰跟着走到客厅，看何勰放下背包，从冰箱了拿了一罐饮料，大口大口猛灌。李云峰站到他旁边，借着月色细细打量他。没有开灯，客厅的照明，只有从窗外泄进来的淡淡月光，何勰朦胧的脸颊似幻似真......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何勰被李云峰看的都快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
"你怎么不接电话啊？"打了一天啊......
"没电了。"说着何勰从背包了翻出手机和充电器，插上电源，充电。
"我打了你一天电话了。"李云峰像个鬼魅一样贴身跟随，何勰一回头又吓了一跳，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有事？"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墙上的钟，时针的指向已经在十二与一之间。
"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李云峰发现何勰似乎并不想告诉自己答案。
"我等你。"
"等我？"何勰奇怪，周六与他通电话的时候他明明说去母亲家的，等自己做什么。
"嗯。"李云峰点头，觉得有些委屈，自己苦等一个晚上，就换来如此冷淡反应？
"那你也等到了，赶紧回房睡觉。"何勰说完径直走回了自己卧室，竟是再也没有回头，李云峰愣在当场，眨了眨眼，再眨眨眼，直到何勰的身影彻底消失......
※※※
李云峰顶着一双大大的熊猫眼坐在餐桌边，桌上是何勰一大早起来弄的丰盛早餐。
他们每天吃的最好的就是早餐，何勰一定会打新鲜豆浆，但李云峰不喝，何勰就另外准备酸牛奶。还有就是全麦面包，荷包蛋，有时候就是吐司，麦片，水果，总之几乎每天都换花样，李云峰甚至都要怀疑，没有了何勰，自己如何过日子？
很多时候，依赖如同水滴石穿，力量在每时每刻中潜移默化，在无知无意中渐渐渗透......
"昨晚没睡好？"何勰看着李云峰眼睛，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