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声笑语 一 花之二重唱————亦凝

一手抱著受伤小猫般的花轩永，一手接过电话，刘非非宽慰了失责的父亲几句，让他放心把这里的问题交予自己。

听到哭闹声，全家人都跑来起居室查看到底发生了什麽，只见刘非非靠在沙发上抚摸著怀中小小的黑色脑袋，轻松的架势仿佛什麽都没发生。

“觉得讨厌，就应该说出来；不想住在那里，离家出走当然没错。”

肩膀微弱的抽动停了停，继而更大力的抖动了起来。

“自己都不让自己爽的话，那活著还有什麽意思？”刘非非理所当然的肯定著少年的鲁莽行为，“你还这麽小，没理由那麽辛苦。想怎麽做就怎麽做吧！”

被否定、被忽视、被伤害，终於被告知“你没错”的瞬间，那满身的伤痕好像瞬间痊愈。

“喂！你要不要来当我家的小孩？除了偶尔被我欺负一下，会过得很爽喔！”

刘非非大胆的邀请，把她可怜的弟弟吓得不轻，“姐……姐、你可别乱来啊，这是诱拐啊！”

花轩永虽然也被吓到，可在理解她的意思後，心中不由莫名一动……成为这个家里的孩子……

可是不行。

即便被抛弃，也仍期待著父亲接他回去的一天。

他沉默的摇了摇头，刘非非也不勉强，粗鲁的摸了摸他的脑瓜，大笑道：“我不勉强你！不过今天晚上你一定要住在我们家。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说吧。”

花轩永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轻轻“嗯”了一声。

“姐夫还没回来吗？”因为等待和担心，温柔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忧郁。

在刘常常的巧手调理下，长方形的餐桌上已摆满让人食指大动的佳肴。他低头嗅了嗅沾了油烟味的纯棉汗衫，皱了皱眉头起身，“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听说兄弟俩的父亲就要回来了，花轩永有些紧张，他向暂时结成了诡异同盟的言之声低声打探。

“你们爸爸凶不凶？”

言之声大拇指向老娘的方向一翘，“有勇气娶这种女人的家伙，你说呢？”

花轩永大惊，实在无法想像比刘非非还要强悍的生物是怎样的情形。

七点刚到，就在刘非非吼著“饿死了、饿死了！”打算不等老公先开饭的时候，玄关的纱门传来“吱嘎”一声。

随即欢乐的声音传来：“我回来啦！亲爱的们！”

回应他热情的，是妻子的抱怨：“言心！你这个死人！害我们等得快饿死了！”

“是我不好！呵呵，别气了，我去草莓屋买了你最喜欢的篮莓巧克力蛋糕回来庆祝，误了一班船，所以才这麽晚。”

“啊啊！我爱你！”听到心爱的甜点，刘非非的怒气霎时烟消云散。

“姐夫你回来了啊！”冲完澡出来的刘常常，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头上，白里透红的双颊散发出一股可口的味道。

“哇——你买了蛋糕。今天怎麽突然会想起？”

“捏哈哈哈！老头子我这次的书卖到断档啦！和编辑聊到一半，接到电话我被提名童话文学‘宝莲灯’奖！哦也！老头子这次要发达了，哇哈哈！”

“恭喜你姐夫！实在太了不起了！”

“奖金有多少？”刘非非关心的比较现实。

“还没确定得奖，虽然我觉得舍我其谁……大奖的话，好像是……两万吧！”一看妻子不屑的神色，言心声音低了八度，委委屈屈的努力捞回面子：“重要的是荣誉嘛！”

刘非非小鸟依人状的贴到丈夫胸前，给他抚平翘起的衣领，温柔的趴在他肩头说，“等你年收入赶上我月收入的时候，我们再来谈荣誉吧！”

眼看善良的姐夫，被恶癖好发作的姐姐欺负得可怜兮兮，刘常常站出来打圆场：“总之，拿奖总比拿不到奖来得好！”

“只是提名，我还没……”

“姐夫跑了一整天很累了吧，快坐下来吃饭，我们都在等你。”

不敢让老婆大人多等，言心从善如流的走向餐桌。

花轩永愣愣的看著与想像中截然不同的一家之主（？）向客厅走来，因为和预期的落差太大，处於失语状态。

“啊，对了对了，姐夫，给你介绍一下，他叫花轩永，今天来我们家的。”

家中突然出现一个可爱的男孩子，言心只觉眼前一亮，忽而又皱眉想了想，大惊失色的转向妻子，颤抖的手指对著花轩永：“这、这……难道是你在外面……如今找上门来……”

“你个白痴！脑子里乱七八糟想什麽呢。”刘非非被他的妄自猜想气得破口大駡：“我又不能像你们男人，四处乱播种，过个十年二十年的孽债找上门来！怀胎十月怎麽办？我真要在外面和人乱来中了奖，也会栽赃在你头上，让你当免费老爹帮我养儿子！”

“唔……”言心想想也对，忽然又想到什麽，惊恐的看向自家那对双胞胎。

知道他的思维准又跳跃到了哪个异空间，大儿子之欢忍不住揉著太阳穴，开口提醒：“你看看我们的脸，再去照照镜子，就该知道老太婆铁定没爬墙。”

“哦哦！对也！”终於放下心来的言心，喜笑颜开的在老婆脸上轻啄一口，“老婆我爱你！”

刘非非满意的接受丈夫的示爱，三言两语解释完花轩永来他们家的缘由。

“小轩是吧？欢迎你来我们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反正我老婆很会赚钱，养你二十年都没问题。”

“……谢谢叔叔。”

花轩永心中说不出的五味陈杂，回头他无力的向言之声质疑道：“你不是说你爸爸……”呃，他怎麽说来的？有勇气娶这种女人的家伙？

呃呃……果然要这种程度的脱线才会选择这麽一桩……充满惊险与刺激的婚姻？

言之声“就是这麽一回事”的耸肩摊手，花轩永终於体会到了无力感是怎麽回事。

一如既往的，这家人在饭桌上也是热闹异常，花轩永的到来更是把一顿饭吃得吵翻了天。

“小轩，这些菜还合你胃口吗？”刘常常满心期待的询问。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这麽好吃的菜！”花轩永的回答完全满足了他对厨艺的虚荣心。

花轩永的称赞的确出自真心，因为他根本干不来巧妙婉转的奉承这麽技艺高深的事情。

言心在旁看他大口吃饭的样子，笑了起来：“我就喜欢胃口好的小孩子，能吃能睡能跑能跳，多可爱啊！”

“你养口猪也能吃能睡能跑能跳！”

“厚！你的语气分明在看不起猪！猪有什麽不好？我就喜欢像猪那样欢欢乐乐没烦没恼呢，好想过猪~~~~一般的生活呀。”

没有远大志向的大人，举著饭碗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

仔细一看，这父子三人长得还是有点区别，虽然轮廓外型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过五官，尤其是眼睛差了很多。和孪生子的漂亮凤眼对应的，是身为父亲的一双狐狸眼，一笑起来就弯得像两轮倒挂的月亮，让人联想起动画片中一肚子坏水的狐狸。

不过即便是顶著同一张脸的两兄弟，花轩永现在也能分辨得很清楚。比较安静，举止有条理的是老大之欢；而一脸坏坏笑容，眼珠一转就不知冒出什麽坏主意的是老二之声。

吃完饭，小孩子被赶去冲澡，然後回自己房间。

言家的房子是两年前新起的，在推倒的旧房基础上重建。一楼除了起居室外，是言心夫妇的大卧室，和言心的书房。二楼是兄弟俩和他们舅舅各自的房间，另外还有一间閒置的客房。据说，之所以还多留客房，是夫妻两人担心一个不小心再度中奖而预备的——虽然刘非非生完双胞胎後已发誓再生除非言心来生。

仓促之下来不及收拾客房，再加上言之声的热情相邀，结果花轩永和他分享一张大床。

这一天的经历真是曲折丰富，尤其是他纯洁的心灵不断在惊吓中被折腾，吃过饭一沾上床，花轩永的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湖岛上的气候比之城市内要凉爽不少，即便还是炎夏时节，到了夜晚就连风扇都不需要。打开窗户，阵阵凉爽的湖风吹来，很快，耳边言之声的唠叨就变得模糊。

花轩永睡得很沉，还发出了微微的打鼾。因此当言之声来推他起来时，整整花了五分钟才让他勉强睁开眼睛。

“花花，醒醒。”

“怎麽了？”睁著迷瞪的大眼，花轩永的大脑其实还处於睡眠状态。

“你奶奶来了，就在我们家。”

眨了眨眼，他立刻清醒了过来，“奶奶？”

“对，正在下面和我妈说话。我刚才上厕所，听到楼下有声音，去偷看了一下。”

花轩永表情纠结的咬著下唇，过了一会，翻身下床。

在言之声的带领下，花轩永学他轻手轻脚的蹲伏在楼梯转角处。客厅的灯光照不到这个地方，所以楼下的人不认真观察的话，不会发现这里缩著两个小家伙。而他们的位置恰好能把客厅沙发上发生的情况看个一清二楚。

“这回的事，真是谢谢你了，非非。”

“兰姨你不要这麽说，我小时候不知道离家出走被你收留过多少次，你要跟我说谢，那我还不得给你磕响头了？”

绷著脸的老妇人被逗笑了，周身的气息为之一松。

“你小时候啊，真是让人不省心的第一名。我那时总在想，你要是我女儿，这日子可该怎麽过。”

“啊哈哈，阿姨不要再夸我了。”刘非非将之当作赞美全盘接收，让偷看的二人咋舌不已。

心情上扬了没多久，兰姨又低沉下来。

“这次实在是麻烦你了，其实……我现在也不知道怎麽办才好。德官的事已经很担心了，要是轩永出点事……我今天一下午，急得都不知道怎麽开口告诉德官。别看你花叔嘴上不说什麽，他在屋里转来转去没一刻坐得定，就知道他其实心里急得要命。”

“兰姨啊，总之现在小轩在我们这里就安全了，你和花叔先放下心来，接著就该商量一下怎麽办才好。”面对长辈，刘非非多少拿出了些正常人的样子，“依我看的话，暂时让小轩在我们这里住一段时间。他现在心里的结还没解开，勉强他回去只会更抗拒，不如顺其自然让他想干嘛就干嘛。”

沉默了一会，兰姨心情低落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这孩子不会想看见我们。”

“兰姨……”

“可是，我很想让他在这里过得开心点。你知道以前德官他媳妇和我们关系很差，所以从小就没机会多见一下这孩子。这次儿子交托我们照顾孙子，刚开始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情绪太过激昂的兰姨，说到激动处不禁哽咽。躲在暗处的花轩永，看著她忍不住拭泪的动作，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我们这把年纪了，这麽久和德官他们没来往，对孙子我压根不知道和他说什麽好。他一直不说话，连问他喜欢吃些什麽我也开不了口。我记得德官小时候特别爱吃青菜，每顿都要吃，所以我也每顿做给小轩吃，没想到他那麽讨厌……我真是……”

“你放心，兰姨，这些小轩一定会了解的，我保证。”刘非非宽慰她，微笑著坦率的说：“他是个很直白善良的孩子，这麽可爱的小孩，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

“今天知道他这麽快就和你们一家人熟悉起来，我当时实在是太嫉妒了。他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没法说给我们听……”

听到这里，花轩永悄悄离开了。

回到言之声的房间後，他一声不吭的躺回床上，侧身面里而卧。言之声挠挠头，也跟著爬上了床，占据著靠外的一半床铺。

静悄悄的空间，只有窗外树海随风起伏的“沙沙”声，连呼吸声都淹没在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言之声突然开口：“你还没睡著吧？”

没有回答。

这一夜就这麽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花轩永是和言之声一起在舅舅温柔的声音中醒来的。等睡过头的两人一前一後下楼坐在餐桌边，时针已经指向了快十点。

“小轩吃蛋糕可以吗？昨天之声他们爸爸带回来的蛋糕太大了，我们夜宵时就吃了一点。所以我看不如早饭也都吃蛋糕吧。我还泡了奶茶，专用来配蛋糕。”

“好啊，我最喜欢吃蛋糕了！”单纯直接的花轩永，一听到可口的食物，前夜的烦恼忧郁全都扔到了爪洼国。

幸福的将蛋糕往口中送的时候，正对著客厅的卧室门“哢哒”一声轻响，接著一身睡衣打扮的刘非非直接走到了餐桌前坐定。她一头散乱长发被随意盘夹在头顶，有几缕不听话的掉了下来，更添几分性感。

经过昨日的历练，花轩永总算在面对著她的时候，不会再面红耳赤到失态。

“一杯蜂蜜柠檬水就可以。”像在餐厅点单一般吩咐过弟弟後，她回过视线对上了花轩永。

“考虑得怎麽样了？打算留下来当我家的小孩吗？”说著送上一个安抚的笑容，“就算不想留在我家也没关系，你想留下来住几天都可以，留得越久我越开心喔！”

“谢谢阿姨，”花轩永礼貌的道谢，接下来的话让人吃了一惊：“已经打扰你们这麽久，我今天就回去了。”

“咦？可是你爸爸今天没时间来接你，我看，你要不要再等等？”

“我是要回爷爷奶奶那里。”

“啊？”

难得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刘非非过了一会就回复了正常，“呵，这样啊，真是遗憾。原来阿姨还想和你多相处几天的说。这样吧，等会我让阿声送你回去。虽然这里到你家才五分钟，不过那片树林很讨厌，经常会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乱走一气。”

“我真的……非常谢谢阿姨。”

“真的？呵呵呵，你如果想谢我的话，倒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什麽事？”

“不要喊我‘阿姨’了，喊一声‘非非姐姐’来听听。”

“……”

就连刘常常都听不过去了，“姐！你都几岁了？喝再多蜂蜜水也不可能改变你已经三十多岁的事实。”说完将装著蜂蜜水的杯子往亲姐姐面前重重一放。

花轩永非常努力的咬住下唇扭过头，不敢在黑了脸的女王面前露出笑容。

要再度踏进昨天发誓再也不回来的地方，需要不是一点点的勇气。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身为陪客的言之声就上前“咚咚咚”的敲门，花轩永怨恨的瞪了他一眼。

几乎是立刻的，门应声而开。花家奶奶面无表情的看著门口两个小少年，对花轩永说：“你回来啦，进来吧。”

花轩永有点手足无措的进了门，反而是天生厚脸皮的言之声，一进屋就大声的喊著：“花老爷子，我送你家宝贝孙子回来了！你要怎麽谢我才好？”

“是祥官？”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花老爷子板著张脸走出书房，“留下来吃饭，吃完饭，我陪你下两局棋。”

“这算是你陪我还是我陪你啊？换个好处，上次那本棋谱……”

“想也别想。等我死的那天，我会留遗嘱送给你的。”

“啊……就你这身板，那我得等多少年啊！”81C6连看:)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死小子！你想咒我翘辫子？”

“嘿嘿，不敢不敢……”

花轩永愣愣的看著拌嘴的两人，不敢相信这是他他那个古板得像一块砖的爷爷。

终於不得不面对爷爷的时候，花轩永低著头，低声低气的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不比他的少别扭几分的花老爷子，似乎花了好大力气才挤出一句：“以後，不想吃青菜就算了。其他蔬菜多吃点也可以。”

呃？花轩永疑惑的看向爷爷，只见他似乎气鼓鼓的扭头看著其他地方。

这个……难道他爷爷是在向他示好表示和解？

难以置信的花轩永，愣愣的回答道：“知道了，谢谢爷爷。”

“嗯。”低低应了一声，转身找茶杯的老人，来不及隐藏嘴角的那丝笑意。

进里屋的花家奶奶抱著一只纸包转身又出来，她招呼花轩永，“这是你爸给你寄的东西，昨天寄到的。”

打开纸包，花轩永尖叫了起来：“啊啊！是青鸟队全队的签名照！”

“什麽东西？”

就连花老爷子也好奇的凑过来看是什麽宝贝。

青鸟队连不关注体育新闻的人也都知道。龙门岛属於青州市辖下，而青鸟队是他们市的一支职业足球队，这两年在联赛中的成绩扶摇直上，去年很可惜的拿了联赛亚军，不过补偿性的夺得了霸王杯。今年联赛赛程过半，青鸟队积分一路领先，喊出了双冠王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