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关系 ————史奇

“哦？莫非你也去过日本？”佐滕很感兴趣道。
“去过几次，那里的温泉很有名，还有上野公园的樱花……如同下了花雨般浪温迷人，想忘都忘不了啊！”缅怀般陈述曾经见过的奇景。虽说那是因公出国，却仍被那一瞬间的美丽所感动，不像香港这样人情淡漠，物欲横流。相对于装扮奢侈如同浓妆艳抹的高级交际花般的香港，东阳觉得日本更倾向于那种身穿和服露着甜美笑容的贵妇般的雍容亲切。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在那里自由生活着。”这才是重点！李东阳展露着向往的神容看向如同戴上一层假面具的佐滕如果可能真想狠狠敲落那家伙假惺惺的外壳。
没有给予立即的答复或是看法，佐滕将视线投向窗处川流不息的人群。
事已至此，李东阳干脆也装傻地陪他一同浏览玻璃外的风景……有钱人的恶癖，坐在柔软舒适的软椅上，享受着空调散发的适中温度及音乐台上柴可夫斯夫的优美的钢琴曲，优闲切割着盘子内可以抵上普通人一个月工资的牛排再尽情欣赏着玻璃外顶着大太阳为生活忙碌奔波的普通人……曾经他也乐衷于这种享受--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的确很美好！
半晌，对方才发出轻嘲一笑熄灭手中的烟蒂。端正腰身正经八百地盯着东阳进入正题。
“恕我直言，东阳先生似乎遇到了点麻烦！”
“啊？！”东阳一愣。
“我去那里找过你了，你不在………听闻九龙会是个很可怕的组织，东阳先生怎么会惹上这么个难缠的角色？！”稍停片刻复道：“……当然，如果我是东阳先生也一定想尽方式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保持着沉默，李东阳有所警觉，一言命中要害。看来这个叫佐滕哲也的人并不是简单的人。
“不管怎么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东阳先生！所以如果东阳先生有麻烦我是一定会帮忙的！”
勾画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李东阳很轻易地从他那看似轻描淡画的脸上看出了本质。那种表情他并不陌生，每当与那群商场上的老狐狸过招时，那些家伙也是这样一脸亲切地提出吃人不吐骨头的要求。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一手从上衣口袋掏出钢笔和名片，翻过背面很快速刷刷地写了什么然后递给了东阳。东阳拽在手中并没审看。
“明晚我会在别墅开着香槟等待着东阳先生的大驾光临。我想东阳先生一定不会让我感到失望的，对不对？”
大胆地靠近东阳，佐滕的隐含情欲的声音就在东阳的耳边发出了邀请。
李东阳冷笑不语。
扮猪吃老虎，商场上最常用的一招也是自己最拿手的伎俩，居然没看出来！世事险恶，人心难测的哲理无论在何时何地何人身上都是有效的。看来他还是没能钻透。
耳边听到佐滕拉开座位潇洒离开的自信步伐。刚才他那句礼貌的辞去语东阳听若无闻。
所有人都在落井下石，所有人都在算计他，天下之大竟无有他容身之地。
想到这，东阳一激动攒紧了拳头，那张写着地址的名片被揉着一团皱……
许久，李东阳才心平气和地静下心来，一摊手，如艺人般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抚平纸张上的每一条皱褶，俊美的脸上是那种连自己也厌恶的自弃表情。
能……赌一赌吗？用身体为代价？！……

夜至入深，李东阳清醒依旧，双臂枕在脑后黑暗中两只黑宝石般的眼眸幽幽闪烁着。
人的思绪是很难控制的，尽管你刻意避免往事的纠缠还是不得不面对它。
什么时候……飙完全变了个样了？
刚踏进李家大门时，那时看到的飙完全与现在判若两人。不爱说话的少年有着与自己相似的五官常常露出羞涩的微笑。总是将好奇腼腆的目光投向自己的身上。李东阳知道他对自己充满好感，但那时如同刺猬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李东阳却对这个默默存在的飙视而不见。
这里没人是真心希望我存在的。他们都是群虚伪做作的混蛋……就像孤儿院的那群坏蛋一样恶劣……
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东阳有点……孤僻！
李东阳清楚记得那天午后发生在李家后花园的故事。
柔和的春风，灿烂的阳光，甜蜜的花香，一个羞涩的少年终于有足够的勇气做出内心的告白。
“我想跟你做朋友，……我们一定能相处地很快乐的，请……请相信我！……这束花是送给你！”
颤巍巍递过手中特意为他采来的百合，少年的笑容甜美而期待着……
也许那天李东阳的心情不好吧，也许是那天的太阳太大了吧，也许那个少年不应该选在那个背着阳光的角度吧，也许……总之，李东阳觉得映入眼帘的笑脸是那样地……刺眼。
幸福的家伙，大概从来不知痛苦为何物吧。假惺惺的态度是在……同情他吗！
扬起冷漠的头，做出一副厌恶态抖出一身的芒刺：
“像你这样唯唯喏喏的家伙看了就叫人讨厌。居然还提出这样可笑的要求……”
“……”
“……还有，请以后不要老将目光投到我身上……我不想吃不下饭！”……
就这样，他无情地拒绝了在李家唯一朝他伸出友好双手的少年，同时也拒绝了打开自己心中的那道通往黑暗的紧闭大门。
沌洁雪白的花瓣叹息地散落在风中……
……
蹲下腰一片片认真地拾起被抛弃的花朵，眼前那道黯然伤神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残缺不齐的花瓣是否也哀叹着早逝的情感？
如果当初自己能敞开胸襟伸手收下那束花的话…………
狠狠地一摇头，李东阳暗自否定的自己的猜测。
感觉到心烦，李东阳干脆坐起了身对着窗外的月亮发起怔来！
李飙的改变是决不会是因为这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的，一定还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原因…………现在麻烦的是，依他现在这样别扭极端的性格有可能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在还没造成更大的的悲剧前带着小宝离开香港这个是非之地是才是上上策。现在没人可以帮他了。倔将的老头说一不二。向来没什么交集的骜……同样让人感觉危险的存在。至于一直倾向于自己的李美娜……据说伤心透顶的美娜自愿遣调到驻南斯拉夫的分公司内誓在五年内不回国。……烦，烦烦，讨厌讨厌讨厌……最叫人讨厌的是落井下石的人……那个叫佐滕哲也的家伙，名字斯斯文文的看去一表人材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却是希望的赌注！
也许……当初不该如此轻易地选择了……离开……
“爸爸……”
李东阳猛一收神看向叫唤声音的来源。
“爸爸不要丢下小宝，……小宝乖，爸爸……”
原来只是在说梦话啊。李东阳不禁哂然一笑。侧过身轻轻为露出小肚脐的小宝翻上了背毯。
看着连睡梦中都在呼唤着自己的小宝，李东阳觉得有股暖流涌进了心房……消失已久的感动呵……
站起身离开了温暖的背窝走出卧室，李东阳认为自己有必要为他和小宝的将来想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没有开灯，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陷入冥想之中，宁静的深夜可以赋予人很多情感和思维！
往事像放影机般在自己脑海里一一倒带播放着……最后的画面固在了一个男人的影子。耳边中清楚响起那个男人冷酷的声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是这样吗？………即使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吗？……即使是肉体与尊严吗？……应该也包括这个意思吧！
“爸爸……爸爸……”
小宝睡眼忪忪地走出卧室寻找着东阳的影踪。
爸爸不是坐在那里吗，为什么不理小宝呢！
轻轻摇着李东阳的膝盖依然不见他有任何的动静。整个人像是木偶般一动不动地。
“爸爸”小宝用小手捧起东阳发怔的脸庞对准自己的视焦，再次唤道：“爸爸……”
“嗯……小宝？”终于回过神的李东阳不明所以地看着贴着自己鼻尖特写的脸蛋。
“爸爸在想什么？”小宝的眼睛扑闪扑闪着，脸上浮现着一丝忧虑。
“啊！”李东阳正视着小宝的眼睛、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爸爸在想啊……如果能永远跟小宝在一齐该有多好！”
“小宝也想跟爸爸两个人永远地生活在一齐。”小宝的眼神认真仔细道。小小的手掌覆上李东阳温热的掌心贴着紧紧的，再抬起头：“小宝会保护爸爸的。”
李东阳怔怔地看着他，一刹那间他仿佛从小宝稚嫩的脸上看到一种坚定的神彩……从两人手心贴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量几乎炽手，东阳觉得这一辈子都放不开手中的这个人……眼中映入的是……此生紧紧纠缠牵扯的羁绊……

灰色的士‘嗄’地一声停下片刻再‘咻’地一声一溜烟跑没。灰蒙蒙的天空下，坦直宽敞的路边只停留着一具漂亮的人影。
应该是这没错吧！
看着眼前气势磅薄装饰精美的门面李东阳再确认下手中的地址：
连华山顶花园门牌一百零五号。
平顺下呼吸，李东阳昂直胸膛朝目标前进着。
门像是有生命般在东阳伸手要按门铃那刻自动地打开。
空气中隐约有流畅激荡的钢琴曲在撞敲着，而东阳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跳动不已。
展现在东阳面前的是座白色具有欧美风格唯美建筑。在即将天黑的傍晚，如同发亮的明珠耀眼璀灿，里面灯火通明，可以看到周围爬满藤植的花园，荡漾青山的泳池，雕有女神的塑像以及设有娱乐设施的场地。看来在香港寸金寸土这说对有钱人而言是不具危胁的。贫富的差距是如此悬殊。想想自己却只能和小宝挤在一个二十坪不到的空间里生存即使如此还要面临着房东的扫地出门的危机。上天真是不公。
自怨自艾的李东阳迈着略显沉重的脚步跨进了回荡着激烈音乐的白色建筑中，不知这一步迈走出的又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将来……
天越来越沉了……

悬挂盘旋的水晶灯散发着令人眩目的光彩在无声折射出权贵的尊荣，映耀着雪白地板一片光明。不过对于李东阳而言那只是漂亮的装饰品而已就像眼前那架气派得似乎只有在正式演奏会上才会出现的钢琴以及……一身黑装摆列有序的……仆人？
是不是所有有钱人都喜欢摆这样盛大的排场？刚踏进这屋子里时东阳还以为又回到了以前李家府邸。
比训练有序的仆人们表情更为肃穆的是……钢琴的演奏。
如同要粉碎一切般的激烈音符，如同预示着一场既将来临的风暴……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吧！怎么会有种充满阴谋的味道？！不过演奏者的手法高超可媲美国际专业水准了。流畅，充满力道……与强烈的情感！
没想到佐滕还有这一手。李东阳想；可惜他怎么越听越觉得腿抖？
心中油然生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像是会有什么他所不能预料的事情要发生……
保持着良好绅士风度倾听着让他感觉不安的音乐。
当最后一道有力澎湃的音符嘎然而止时，空气中突然涌现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
李东阳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难受，尽管如此，他还是拍手赞道：“厉害，厉害，佐滕先生的琴艺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不知是自己表达不妥还是对方故作玄虚。对方给予他的只有叫人摸不着脑的沉默。
在一阵长达两分钟的沉默后，眼前一直埋首弹奏只能看到茂密头顶的脑袋像是为了达到讽刺效果般在李东阳渐渐凝固的笑容中悠然抬起，展露着邪恶的笑容，薄利的唇角逸出魔鬼般的邀请：“欢迎你的到来，东阳！”
‘轰’的一声，东阳的脑袋一片空白。
李飙！…为什么是他？！

乌云黑漆漆地遮住了天空。天色乌暗而阴沉，似有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要来临。
别墅里的灯光明亮得如同童话中开着盛大宴会的王宫，只是没有那种轻松热闹的气氛，反而充斥着如‘教父’般的郁闷与紧张。
当一眼看到演奏者的真面目时，李东阳就知事情糟了，这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己心里一直萦绕不去的那种强烈阴影以及早上喝凉水时会被呛着的惨状。
陷阱，这一切都是他摆下的圈套，目的是……羞侮他？！
想通这一点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要走却被伫立一旁的手下伸手拦住，同时耳边听到始作俑者慵懒而又危险的声音：“既然来了……又何必急得走呢。”
无奈地苦笑一下，李东阳转身看去，李飙那具高大挺拨的身影已然悠哉地走向弧型酒柜伸手拿出装在冰桶内的香槟。
“何不陪我一起喝了这香槟呢，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种饮品，你总爱说……”说到这，手一用劲只听得心惊‘扑’的一声狭长的瓶颈腾腾地冒出了雪白的泡沫。将醇色的液体优雅地倒入高脚杯内，漆黑难测的眼睛别有生意地看向他，语调不紧不慢道：“这种属于胜利的味道总是让人兴奋。我说得对吗？”
李东阳听罢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弧型柜台放着杯刚被注满的酒杯显然是给自己的。再将视线投向怡然坐与白色真皮沙发上好整以暇品尝美酒的身影。
种看似充满温和的场面正是猫抓老鼠游戏中的前奏吧。
看到李飙一副‘不表示点什么吗’的表情，李东阳这才缓缓开口道：“佐滕呢？今天我是来找他的。”
“东阳，你是在开---”
“我是来找他的，他如果不在我就要走！”李东阳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眼睛煜煜地看向飙明显地显露出‘我不想陪你玩下去’的信息。只要面对的是李飙，他就无法放松下来。
李飙一怔，随后笑了。换了种更为惬意的坐姿，脸上流露着更为轻松的表情：“如果你想离开的话，我不反对！”
“谢了！”得到这句话后李东阳立刻转身要走，在看到意料中伸出的阻碍时当即一把扯过那只强壮的手臂准备给对方一个过肩摔，不想对方却纹丝不动显现非凡的实力。东阳随既改变招式改攻他的下盘不想对方也很机警地跳开却给了东阳一个空隙，李东阳晃动的身影趁隙欲离却在下一刻变为了木鸡般地僵硬。因为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是雷声，是一个如棉花糖般的声音：“爸爸……”
小宝！
“怎么？现在应该可以陪我喝上一杯了吧！”回头看向李飙胸有成竹的表情，李东阳僵直着身体走向他……
窗外雷声轰鸣……

“东阳，其实我们可以有很多种情况下一齐喝香槟的，可是你偏偏让我不得不选择最糟的情况！”摩挲着光滑的杯口，李飙的口气似乎很无奈。
“说得对”李不阳瞥向在仆人带领下正在一口一口专注与面前美味巧克力慕斯的小宝赞同道。然后又换种可亲的态度尝试怀柔政策对飙道：“其实我们大可不必--”
“曾经我想跟你友好相处被你无情拒绝了。”李飙又说道。
一击要害。
听到这，李东阳准备的花言巧语为之一哽。心底油然伸起一股内疚，随即被压抑下来。
就算如此拿着自己的儿子来要胁他留下也不见得光明正大。
但李东阳还是说道：“我感到很抱歉-对你造成的伤害。”
“然后你谋杀了我的父亲-”
……
有雷爆响在窗边震得玻璃‘籁籁’真响，那是魔鬼号角的启迪声在吹响。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李东阳为之狠狠一震，他惶惑地张大眼看向一脸冰冷笑容的李飙。竭力想求证下那平淡语气里所包含的意思。
为什么他会……如果别人听到这句话也许会当成一则奇怪的笑话附之一笑吧。
李东阳也想如此张开嘴‘哈哈’两声当成笑话看待。但在李飙陡料的目光下伪装逐一剥落。
向来招人喜爱的玩世不恭美好笑容逐渐收敛凝结成冷峭肃穆如雕像般的，不透露任何感情的表情事实上已经表达了一切。
原来如此，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突然改变而与自己处处争锋相对的原因了。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的……这几年缠绕他不去的梦魇……怎么？已经到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结尾了！事已至此，李东阳倒是很坦然，只是……
看向呆于一旁的小宝，仿佛也感受到这边的诡异气氛，小宝停止了无节制的啖食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大眼睛看着东阳。懂事的小宝总是知道把任性与节制两者分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