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查房的护士轻轻地带上了莫言的房门,然后在病例上写:3床病人出现面色潮红,神情亢奋,有失眠现象。建议增加安神类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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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有两点光源。那是刘小源大睁着的眼睛。握着手里的电话,心嗵嗵地跳。要不要给他电话?可是说什么呢?
嗯--那就告诉他我回来了,也是一种礼貌对不对?说服了自己的刘小源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赵克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把刘小源吓得汗毛都立起来了。在地上站了半天听听大家的呼噜都挺匀溜的,才踮着脚尖走出门去。
走廊上,刘小源拨通那个号码的同时就后悔了,这么晚了,他是不是睡了?他会说什么?是不是会奇怪?暗暗决定如果过一会儿他不接就放电话。悦耳的钢琴声刚刚响了几个音符,莫言压低了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有点颤音。
"是我,我回来了。"刘小源轻轻地说着,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楼外,一弯寒月,清辉如水,映着晴朗的夜空。夜,静极了。并没有说几句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听彼此的呼吸。直到最后那一声晚安。刘小源关上电话,忽然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就一件薄薄的纯棉睡衣,屁股底下的台阶跟冰块似的。刘小源"蹭"的一下蹦起来,哆嗦着跑回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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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阳光很好,下了课的周建忙着招呼刚刚组队的临床系足球队练球。十一个大小伙子在球场上练的热火朝天。个个大汗淋漓。球场边上围着一大群看球的人,不时的哄闹呐喊。拉拉队的女生们在阿紫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呐嘁助威。对于热力无限的青春,北京冬季的寒冷算不了什么。
天黑了,大家散了队。周建把外套往肩上一搭,大红的运动衫高高地拉着衣袖,露出健壮的臂膀。刘小源紧紧地跟在后面,怀里抱着球。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周建总算答应他做替补队员的最后一名,刘小源美得什么似的。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刘小源一路上比比划划的说地比谁都高兴。最近几天他是看天特蓝吃糖特甜,整天大眼睛笑眯眯的月牙似的,连食堂的胖大妈都跟着他高兴,往他盘子里倒的排骨比别人多一半。恨得老威赵克他们半夜里都磨牙。
"天远!嗨~~"刘小源眼尖,远远的如梦湖边昏暗的路灯照着两个人正慢慢地走。看背影就知道是天远和学生会的主席龚学燕。周建也看见了,喊了一声:"天远!"天远没听见,和龚学燕慢慢地走,聊得很投入。一颗心像是给什么东西拽到了谷底,周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了。浓密的眉蹙着,周建转开眼睛。"周建,你知道吗?天远和龚学燕最近走得很近,大家都说他们已经成了。可是谁心里都明白,天远不可能看上龚学燕,还不是为了学生会的那个位置。周建,天远这个人城府很深的,又有野心。你当心点儿。"班上的一个男生凑在他耳边说。周建停了半天,声音沉闷地开口:"当心什么?""当心天远啊!谁不知道进学生会的好处啊!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是你的,我们都支持你。可是,学生会领导的意见也很重要啊!"周建回过头,1班的几个男生也冲他点点头。
湖边的两个人站住了,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亲密的态度已经让人无法再看下去了。"走了!"周建粗鲁地低吼一声,转身大步走了。一行人都走远了,只有刘小源抱着球愣愣地站着,看着天远。这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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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远回到宿舍,刚一推门就觉得气氛不对。周建坐在床上低着头,双手搁在膝盖上。宽厚的肩膀微微地起伏,好像很累的样子。刘小源坐在他的床上,两条腿挂在床外边,把足球在两只手上倒着玩儿。老威他们都在那儿坐着,明显感到了低气压,都不说话。
天远微笑着招呼:"咦?回来啦?练的怎么样有把握吗?"
周建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不是说要给我们打饭的吗?""啊?"天远一下子愣住了。糟了!怎么把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对不起,我,我忘了。下午太忙了,学生会的文印室缺人所以我......"屋子里很静,周建晶亮的眸子直直的注视他。天远自知理亏,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这样吧!我请你们到外边吃饭,算我赔不是。呵呵......"
周建板着脸站了起来拿着盆,绕过了天远走出门去。天远愣在那,抬起眼睛看刘小源:"怎么了?生这么大气?"刘小源看看他,扬了扬眉毛。
水房里,周建把水龙头开得大大的,带着冰碴的水冷的像刀子。周建脱了上衣,用毛巾把水哗哗地撩在身上,用力的擦洗着。"周建......水凉......"门口,天远窘迫地站着,不知所措。刚才周建注视他的眼神分明写着很复杂的情绪,可是他却无法参透。他真的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忙的昏了头忘了打饭吗?周建,你不是这样的啊!
周建没有回头,紧紧的抿着唇更加用力的洗。水房里静极了,只有水花花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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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5宿舍提前熄灯,大家都被空前的低气压压得情绪低落,又怕把火惹到自己身上,所以包括刘小源在内,大家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最安全的自我保护措施--钻被窝。别人钻被窝睡得着,刘小源可睡不着,他还饿着呢!没想到第一天当上替补队员就这待遇,刘小源有冤都无处诉。苦着脸摸摸瘪瘪的肚子,忽然想起来墙上还挂着他的粮食口袋呢!伸手在墙上的挎包里摸索了半天,完了。只剩下半包饼干了。
刘小源咬着饼干,摸出手机。看着蓝色的屏幕想,那家伙在干嘛呢?在家看电视还是在外边花天酒地呢?犹豫了半天,按下了短消息的按键。
实验室里,莫言在一堆试管溶液之间忙碌。口袋里的电话震了一下。有短消息。以往莫言是不会理会的,但是自从把自己的电话给了那个坏小子以后,莫言对每一个电话都极度敏感。腾出一只手拿出了电话,是他。莫言心里一跳。屏幕上一行蓝色的小字:我晚上没吃饭,好饿~~~
那个饿字后面跟了一长串~,莫言仿佛可以看见刘小源拉得老长的脸,嘟起的嘴。轻轻地笑了,莫言坐了下来,大拇指在那几个字上逐个摸过。第一次呢,这种方式的交流。发过一条信息,我也没吃呢,出来一起吃饭吧!记得带钱,你请客。
发完以后,莫言坐在椅子上吃吃地笑。果然,没到一分钟刘小源就回过来了,凭什么?后面是一个咬牙切齿的头像。莫言笑眯眯地回过去,因为上次我请过了,所以你要还席。
刘小源一看这条消息,两眼瞪得老大。气势汹汹地"说",老师!你很无赖哦......
回过来的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和一句我在校门口等你。刘小源探头探脑看看下面那两个别扭的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悄悄地跑了。
315里三张床,两张贴墙放着,一张在门边。周建和刘小源一张,天远和赵克一张。两张床紧挨着。周建和天远都在下床,两个人每天头顶着头睡觉。今天,两个人照例头顶着头,却谁也睡不着。
周建一只手枕在头下,紧紧地抿着唇。下午的时候,特地去找天远让他去看自己练球。可是他却说有事情。原来就是和女生约会啊!而且还忘了有两个人,等着他买回来的饭呢!"天远和龚学燕最近走得很近,大家都说他们已经成了。可是谁心里都明白,天远不可能看上龚学燕,还不是为了学生会的那个位置。周建,天远这个人城府很深的,又有野心。你当心点。"周建像是被人存心上狠狠打了一拳,倒吸了口凉气。天远,这是真的吗?我不信!我不信那么骄傲的你会用自己做筹码来换取利益!可是天远低下头看龚学艳,那一幕像针一样刺着周建的心。也许对你来说,学生会的位置比你的清白,我们的情谊更重要?还是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情谊!在你心里,我只是你一个对手。对手!周建痛苦地闭上眼睛。
天远垂着眼帘,感觉着周建辗转反侧的焦躁。难过,委屈,疑惑,拧成了一股绳索,把心绞着,往下拉。看到周建兴冲冲地跑来拉自己去看他练球,真的很温暖。可是今天学生会文印那儿缺人,已经答应了去帮忙,周建的失望他看得出来,所以才想给他们买点好吃的慰劳慰劳。谁知道又遇到龚学燕找他让他给画一个下期学生会会报的刊头,顺便聊起了改版的事聊得高兴竟然把这事给忘了!周建,我不信你是为了这件事生气,那不像你。你一定是为了学生会的事在生气。是的,我是很想争得那个位置,所以我才会那么努力勤奋甚至自告奋勇。我要让大家都认识到我的实力。周建,你就像一道阳光,可是,我不是站在阳光背后的月亮。也许你看不起我的作为,但是我必须要为自己创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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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源一溜烟地跑到学校门口,莫言站在角落里,黑色的大衣裹着颀长的身体,轻轻地跺着脚。刘小源跑到跟前,嘴里呼出的热气冒着白烟:"这个时候还没回家,你干嘛呢?"
莫言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围在刘小源的脖子上,轻声说:"课题组的实验项目时间很紧,要不是你说我都忘了几点了。走吧,肚子好饿啊!"
"咱可说好了,我那点儿零花钱就够吃大排档的!"刘小源把两只手都裹进莫言宽大的围巾里。莫言笑着搂过他的肩膀,把他塞进了出租车。
第七章
出租车里,两个人并排坐在后座上。也不知道是车里的暖气开的足还是因为胳膊腿都跟莫言紧挨着,刘小源就是觉得浑身的燥热,可是又打心眼里舍不得挪开。低下头把围巾拉开一些,鼻尖埋在柔软的织物里,暖暖的都是他的味道。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体会另一个人的味道,这感觉很新鲜很奇怪,也......很好。
悄悄地抬头,想看看他干嘛呢,结果莫言正微微地侧着头,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呢!目光一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慌乱中各自回头。莫言掉头看窗外,刘小源把脑袋扎到围巾里,牙齿轻轻地撕咬。
车停在一家装饰得很清雅的餐馆前。刘小源一下车就倒吸口凉气,丫够狠的啊!真想宰我啊?在雅间里坐下来,莫占开始点菜。刘小源瞄着菜单咬牙切齿地说:"这可是你点的,我钱不够就把你押这儿洗盘子!"莫言扬扬眉:"无所谓啊,我又不是没干过。留学的时候我洗了两年多的盘子呢!"
刘小源拿筷子戳着下颌:"我听说留学生出去大多数都是洗盘子,你怎么也干这活啊?再怎么说你也是咱医大的博士生啊!"莫言的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轻轻叹口气:"那又怎样呢?一样是没有经验的学生。我是公费留学,比起那些自费生已经好很多了。我常常同时打几份工,这样就不需要妈妈给我寄生活费。还可以有盈余寄回来呢!"
刘小源张着嘴,想象着莫言站在油腻的洗碗池边拿着抹布洗盘子的镜头。一会儿镜头换成了自己,呃~~~刘小源狠命摇摇头。"也许等到你出国留学的时候,可以不必去洗盘子。"莫言笑眯眯地看着他。刘小源一摇头:"我才不去呢!我在家都没洗过盘子,找那份罪!"
菜上来了,刘小源闷头吃。莫言把菜夹到他盘子里:"晚上怎么没吃饭呢?食堂的饭不顺口?"刘小源嘴里塞着一个菜卷,使劲摇摇头。"唉,别提了!我这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他们两个别扭,害得我也跟着饿肚子。"
"谁啊?""周建和天远啊!"刘小源把筷子一放,怎么来怎么去从班长的竞选到今天的风波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叹口气:"天远那个人,一开始我是看他不顺眼,就觉得他挺拽的。可是一个宿舍呆的时间长了,也觉得其实没什么,他就那样。要说他真的下贱到靠龚学燕去争什么,我还真不太信!"莫言微笑着听,心里其实很不好过。象牙之塔不是世外桃源,流言,嫉妒,欺骗与威胁,这些人性中的阴暗成分不会因为他们还未成年而减少伤害的程度。但是这是他们必须经过的历练,就像他们必须掌握的知识。总有一天他们会踏上社会,独自承担更凶险的风雨。那时曾经的挫折会教给他们如何应对。
"周建和天远你比较倾向谁?"莫言把剥好的虾放到刘小源的调料盘里,刘小源美滋滋地夹起来就吃。小嘴里塞得鼓鼓的还不忘说话:"当然是周建啊!我们是老铁,到什么时候我都挺他......"
莫言递过一张餐巾纸,含笑看着他。上次就是这样,自己竟然在他手上擦的嘴。那情形一想起来脸就发烧,刘小源实在没胆量再来一次了。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莫言手指上空空的,觉得心上也空了一块儿。摩擦着手指,回味上次温暖柔软的碰触,心酸的发疼。刘小源低着头擦嘴,半天谁也没说话。
"嗯,你以前也住我们那个楼吗?"刘小源首先耐不住开口了。有话题的时候还好,两个都不说话的时候,他们之间就会有一种燥热不断升温。那种心怦怦乱跳的慌张感觉实在不好受。
"对,那座楼的朝向不好,住的人挺受罪的。我们还给它编了顺口溜,前面的我忘了,只记得有一句是夏暖冬凉。"莫言笑着说。"没错!"刘小源一拍桌子,义愤填膺地说:"都凉透了!每天晚上我都跟睡冰窖里似的。到晚上钻被窝的时候你听吧,一个楼全磕打牙呢!"
莫言笑起来:"暖气不是才改装过吗?还不行啊?你们去找管理员啊!""找了!你猜他说什么?你们这是暖气尾巴,没辙。大小伙子冷点怕啥?老话说了,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刘小源捏着嗓子学管理员的东北话,逗得莫言一口茶都呛出来了,哈哈地笑。
笑够了,莫言看着他:"那也得想点办法,不能冻着。"刘小源把一块鱼放进嘴里,得意地说:"我有办法!实在太冷了我就钻周建的被窝。那家伙火力才壮呢!"像是被迎头劈了一掌,莫言盛汤的手被烫了一下。默默地放下汤,莫言觉得一颗心像给什么勾住了,狠狠地坠下去。无声地吐口气低声地说:"两个人,不挤吗?"
莫言掉下来的脸刘小源没看着,他正专心地对付面前的糖醋鱼呢!一边吃一边大大咧咧地说:"挤啊!所以我钻进去以后,就玩命挤他,挤的他受不了自动跑我床上去拉倒。"
抬起头贼贼地笑:"不过这招不能老用,用多了就不灵了。"
莫言低着头起劲地喝汤,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肯定脸红脖子粗了。什么事啊!莫言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联想能力这么丰富。
菜不再吃了,汤也凉了。筷子尖在桌面上画着奇形怪状的符号,两个人慢慢的,低低地说着话。不是多么重要,也不是非说不可,只是想多呆一会,仅此而已。
"二位,对不住。我们要打烊了。您看是不是......"服务生推门进来,刘小源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一看时间--11点。"噢"的一声惨叫,这可怎么办哪?莫言也吓了一跳,不知不觉的竟然这么晚了,学校早关门了,这可糟了!
"我怎么回去啊?"刘小源苦着脸问。莫言拍拍他的头,安慰着:"没事,我送你回去。"回头对服务生说:"麻烦结账吧。"说着从皮夹里拿出几张钞票。刘小源还记得今天该自己付账的。"哎,不是说好的......"莫言笑眯眯的:"我最近没空洗盘子了。"刘小源嘿嘿地笑了,就知道你的花招。那好吧!"再给我切二斤酱牛肉,十个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