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远平静地看着他:"我看到了,他的脚没挨上你。他是朝着球踢的。"
"什么?"李强火了:"你那只眼睛看的?啊?你到底会不会呀?这球就不应该算!"天远气得脸通红,瞪着整整比自己高一头的李强:"我没有看错!""喂!你懂不懂规矩啊?球场上裁判说了算!"二年级的围上来,李强怒吼了一声:"你丫懂个屁!"突然,一条结实的胳膊勒在脖子上,李强被强行制止。"服从裁判!"周建低沉地说了一句,看了天远一眼,转身拽着李强走了。
天远牙咬得咯咯响,李强是输了球急眼,周建那一眼算什么?怀疑?怨恨?冷漠?但是我没有错!天远突然把手里的哨狠狠地摔在地上,推开众人往外走。"天远!天远!"
休息室里,天远狠狠地把球衣脱下来扔在椅子上,拿起自己的衣服。随后跟进来的人们连声地劝着。刘民浩大步赶进来:"天远!你不能这样!你是个裁判,怎么可以意气用事!存场上,你的裁决是不能动摇的,闹事的可以罚下!你走了算什么!"
天远停了一下,跟进来的老威赶紧给他把球衣套上:"就是就是,天远,大家都信任你,别闹气了!"二年级的几个男生也进来了,一齐劝着:"谁都想赢,球场上争争吵吵的难免。"一边说着,一边把天远扔出来的红黄牌、签字笔等东西放回他的口袋。天远深深地呼吸,努力平定自己的情绪。是啊,自己甩手一走,太丢脸了!默默地拿起哨,走了出去。
球场上,两边的队员已经开始出现火药味,两个队长努力地约束着自己的队员。乱了一阵之后,比赛继续进行。天远再次站在球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天远觉得头嗡嗡作响。是不是我真的看错了?
是不是我的判决有问题?如果真是这样,后面的怎么办?汗淌下来,打湿了鬓角。脸上头皮都麻麻的,像无数的针尖在扎。
"天远!打起精神来,别想了!"刘民浩担心地站在场边,体育组的老师们也都过来了。气氛顿时变的紧张起来。天远用力擦擦脸,振作精神。
拚杀愈加惨烈,背着0比l的比分,周建拼的很凶。时间就快到了,周建带球进入对方禁区,对方两名后卫立刻围堵过来。突然,对方的后卫惊叫一声狠狠的栽倒在地上,周建从他身上翻了过去。"嘟~"天远的哨响了。
周建立刻扶起那名后卫,看看他没什么事以后才站起来,天远已经跑到身边。周建懊丧地闭闭眼,糟了!周建这一队的人都呆住了,周建已经有一张黄牌了,这次再有一张就要罚下了!没有了周建,还怎么比?二年级的队员兴奋的互相挤眉弄眼,胜利在望了。
天远一只手指着周建,另一只手从口袋中掏出了红牌,高高举起。顿时,全场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
偌大的操场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像被定住了。呆呆地看着天远高举的手臂。一张红牌,红牌的下角挂着一条大红色的女式蕾丝内裤,在风中轻轻飘动。
周建的脸一点一点地发青,紧紧抿着的唇几乎成了一条线。死死地盯着天远,目光如剑一般的,似乎要把他的心穿透。突然把手中的球狠命地砸在地上,"嗵"的一声,震在所有人的人的心上。推开人群,周建头也不回地走了。
阳光好像收缩了,像一束聚光灯照在头顶上,在众人的注视里,无所遁形。天远像是被雷击中了,骨骼肌肉都在瞬间僵硬,思维也被抽去了。什么都听不到,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脚下的地面开始晃动。
***
把领带盒小心地放进怀里,刘小源两只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在里边托着。躲开来往的人群,走进实验楼。5楼长长的走廊拐角处,门牌上写着--生化3室。刚刚的电话里说的就是这里吧!刘小源用力深呼吸一次,强忍着忐忑举手敲门。
他的手刚刚落在门上,门就突然地开了。莫言穿着白大褂,目光闪亮地站在门口。"嗯~""进来。"刘小源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莫言拉了进来。
关好门,莫言看着站在面前气息不稳的漂亮小孩,心被他不停忽闪的长睫毛搔得痒痒的。电话里支支吾吾的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该不会是来还钱的吧?那么贵重的礼物我不能接受,谢谢老师的好意。他会这么说的吧?这个念头一出来,莫言立刻惶恐起来。那床被子,买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可是送完之后却忐忑不安。对于自己的学生,这份关心是不是过份了?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轻轻的声音在耳边,刘小源赶紧调转身子朝四周乱看:"没事啊!啊~我就是想替学校领导检查一下,你是不是在努力工作!"一边说一边拿起实验台上的试管看。心嗵嗵地跳,刘小源在心里骂着自己:瞧你这份出息!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敢。
轻轻地笑了,莫言忽然觉得轻松的像失去了地心引力。
把他手里的试管拿下来放回架上。抓着他的手放在水龙头底下,在他额上拍了一下,嗔道:"毛毛躁躁的!"刘小源吐吐舌头,乖乖地洗了手。
莫言进里屋去了。刘小源跟进来,小小的套间很干净。
放了一张桌子,一个三人沙发,还有一个小冰箱和一台饮水机。再没有多少空间了。刘小源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看四周,连个窗户都没有。"你平时就在这儿?"
莫言给他冲了一杯热巧克力,放在他手上。"对,以前有两个老师和我一起的,现在基本上是我一个人用了。"在他身边坐下来,那一头柔柔亮亮的深栗色发丝飘散着淡淡的冼发水的香气。看他低着头慢慢地喝巧克力,莫言忽然想,如果能天天这样的看着他,多好。
"那个......被子还可以吗?晚上暖和吗?"莫言有点口吃。刘小源想起昨晚上的梦,脸有点红。抿着嘴点点头。莫言的声音更虚了:"那就不用......钻别人的被窝了吧?"刘小源窝在沙发里,低头转着手里的杯子,半天小声地说了句:"就钻。"
被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力量狠狠地撞了一下,恰到好处的电流在心尖上转悠。莫言不能自主地靠过去,手握住那双手。刘小源脸红了,轻轻抽出手。从怀里掏出用淡紫色的包装纸包着的领带盒,放到莫言手里。莫言接过来,惊喜地看着:"这是给我的?""不想要就拿来!"刘小源伸手去抢,被莫言一把按住,微笑着:"现在它是我的了。"
小心地从缝隙里慢慢地拆,莫言像是在做最精细的手术,生怕损坏了任何一点儿。刘小源静静地看着,靠在他身边。盒子打开了,莫言把领带轻轻地拿出来,抑制不住的欣喜都挂在脸上。忽然发现盒子底下还有一张卡片,歪头看看刘小源,刘小源赶紧别过头去。拿起来打开,一个搂着大白熊笑得甜甜的男孩就捧在手中了。
痴痴地注视良久,莫言把卡片合在了手心。偷偷地瞄一眼身边早红了脸的男孩,忐忑的手试探地环住了他的腰。感觉到手中的身体僵了一下,顺从地靠了过来。男孩青草般的气息让人心醉,莫言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下颌蹭着他的额发,低低的耳语:"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晚饭一起出去吃吧!"
刘小源窝在沙发上,看着外边实验台前忙碌的莫言。莫言唇角带着抹不去的笑纹,时不时地朝里屋瞟一眼。刘小源惬意的在沙发上躺下来,刚刚的亲密就像一罐浓浓的蜜糖,心已经掉在里边,化不开了。忽然,刘小源想起来,周建他们的比赛!看看表,算了,现在去了也快结束了。还是在这里吧,我不去他们也照样赢,问起来最多编个瞎话。刘小源偷偷地笑了。
***
周建坐在自习室里,面前摊开的书本一个字也没看进去。脑子里轰轰的,乱得无法忍受。那条内裤,为什么会在他的口袋里?是谁的?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一个一个的问号无情地击打着他的神经,偏偏这个时候,几个不知死活的声音钻进耳孔。"你说那条内裤会是谁的?""那还用说嘛?嘻嘻嘻~~""要有好戏看了!"
"哗啦~~~"固定在地上的桌椅被推得发出巨响,周建阴沉着脸,一步一步走过去。说话的几个人吓呆了。拳头攥得卡卡响,周建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说话的几个人一看不好,一个一个的溜了。自习室里的人都低着头看书,谁也不敢说话。还没人见过周建这么凶的样子,太可怕了!
书包甩在肩上,周建怒气冲冲地回到宿舍。门"嘭"的一声推开,吓了屋里的人一大跳。老威赵克和星星都在,却没人说话,都坐在自己床上担心地看着呆坐在一边的天远。天远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球场上回来的,他恨不得立刻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再也看不到听不到感觉不到那些伤害。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天远呆滞的目光没有目标。周建动动唇,终于没有说什么,恨恨地把书包掼在床上。力气很大地脱衣服,换鞋。天远的唇开始颤抖,他死死地咬着,直到发青。到底会是谁?谁干的?天远混乱的大脑理不出头绪。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
门开了,刘小源美滋滋地晃进来。刚刚结束的晚餐,一个下午的甜蜜,够他慢慢回味的了。啊~我的鸭绒被窝,我回来了!
刘小源!天远像被闪电劈中,蓦地想起下午的情景。偷偷摸摸的刘小源,自己放在床上的衣包。是他!天远慢慢地站起来。用脚踢上门,刘小源终于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屋子里没人说话,天远钩子一样的眼神死盯着他。"怎么啦?"
"你去哪了?"天远的声音阴沉的吓人。刘小源笑嘻嘻地看着他:"没去哪?就看了个内衣表演。"
所有的人都倒抽口凉气,突然,天远像只发怒的小兽猛扑上来,刘小源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扑倒在地上。天远抡起了拳头。
"天远!天远--"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到大家醒过神来七手八脚的把两个人拉开的时候,刘小源已经痛叫着挨了好几下了。被老威扶起来,惊魂未定的刘小源捂着磕得生疼的后脑勺,冲着天远尖声大叫:"你干什么!疯了嘛你!"
天远被周建紧紧地抱着,那两条粗壮的胳膊像铁条一样勒着自己的身子,拼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天远气苦地喊着:"刘小源!为什么你要害我!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么毒!你说啊!"刘小源简直气懵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啊?我怎么害你了?"老威赵克也赶紧劝:"天远你冷静一下,不可能的......"
"是他!就是他干的我看见了!"天远嘶声地喊着:"刘小源!"突然挣脱了周建冲过去,老威赵克赶紧挡住了小源,周建扑过去一把抓住天远的手腕用力一拉,天远被拽的一个趔趄。周建铁青着脸怒吼了:"你别再闹了!是谁做的你自己清楚!"
被这一声震得呆住了。天远愣愣地看着周建。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不管事实是什么,你是这样看我的!心被一只无情的大手死死攥住,疼!雾气渐渐在眼中弥漫。"你......好!"天远狠命地甩脱了周建的手,掉头冲出了门。手中已是空空,周建呆呆的站着,黯然的垂下眼睛。
"我到底干什么了?费天远你给我回来!你给我说清楚!"刘小源跳着脚地闹。老威使劲地抱着他:"你就别闹了,小祖宗,今儿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真不是你啊?"小源恨得抬脚就踢他。赵克赶紧拉着他,把下午球场怎么出的乱子,天远怎么从口袋里掏出红内裤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末了低声说:"源儿啊,你下午不看球到哪去了?你说你一进门就说看内衣秀去了,这不往枪口上撞嘛!"老威也说:"天远要是错怪了你,你就解释清楚啊!"
"我干什么去了凭什么和他解释啊?"再说我解释得清楚嘛!此时此刻刘小源觉得自己比窦娥都冤,随口编的一句瞎话竟然惹出这么大的祸!
"到底是不是你干的?"周建突然转过头瞪着他。刘小源急了,嗷嗷地叫起来:"不是不是不是!连你也冤枉我,亏我把你当老大!我要是说瞎话让我立刻天打雷劈!"
"卡啦!"一声巨响,吓得所有人都一哆嗦。老威立刻捂住小源的嘴,心惊肉跳地四下看:"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刘小源也吓了一跳,这誓应得也太快了。早知道这样就说掉元宝堆里了。不对啊!这雷怎么打在楼道里了?赵克赶紧出门一看,楼道里,七八个饭盒全掉地上了,一个男生一边捡一边冲赵克笑:"对不起啊,哥们儿,饭盒掉了。"
周建在床边坐下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忽然瞥见天远床上扔着的外套。他只穿着一件毛衣就跑出去了!周建坐不住了,抓起天远的外套跑了出去。
黑漆漆的夜色,阴沉的天空没有一丝亮光。校园中昏暗的路灯笼着一圈黄色的光晕。隆冬的寒风打着旋,在身边转悠。周建跑得气喘吁吁,找了一大圈之后,才在如梦湖边的长椅上,看见那个微微佝偻着的背影,浅灰色套头毛衣里的身躯在寒风中格外单薄。
徐徐的出了口气,周建走过去,把手中的外套给他披上。天远僵直地坐着,双手握成拳放在腿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远处黑漆漆的湖面。身上刺骨的冷,天远浑身抖成一团。
可是胸中的愤怒、伤痛、屈辱如同烈火存烧,烧得他无法思考,无力自持。
轻暖的外套披在肩上,天远突然回头,看见了周建关切的目光。猛地站起来甩脱了外套,天远紧紧地捏着拳头:"你来干什么?"
"天远!"周建蹙紧了浓密的眉。"用不着你假惺惺!今天的结果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你还想要什么可以一起说出来啊!"天远不管不顾地大吼起来。周建火了!连想都没想挥手就是一拳,打的天远倒退了好几步。喘了口气,嘴角火辣辣的疼!天远倔强地挺直身子,愤怒地扑上来挥拳还击。两个大男生一言不发,在湖边激烈地扭打着,翻滚着,发泄着。直到天远喘着粗气靠在树上,再没有力气打过去。
周建喘息着,双拳紧握,神情复杂地看着天远:"我就问你一句话,他们说的那些事,你到底有没有?"
"我没有!"天远声嘶力竭,郁结了多日的委屈压抑,都在这一刻爆发。没有人问过他,没有人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甚至都没有谁在他面前提起一星半点,大家就这样似信非信地传着流言,在似是而非中定了他的罪!
周建低下头,忽然轻轻地笑了。抬起头看着痛苦的天远,笑容更加灿烂:"你说没有,我就信你!"
什么烂台词,你是不是言情片看太多了!天远很想尖刻地奚落他,可是被心中那一股酸楚冲的乱了方寸,狠狠地骂出来的是失声的痛哭。"你混蛋!"
"混蛋~~~"天远哭了,泪水肆意地流淌。靠着树,天远慢慢地滑坐在地上。周建捡起被他甩落的外套,走过去给他罩在身上。在他身边坐下来,默默地看着他。天远的泪水像掉在自己心上,酸酸的,柔柔的。天远团着身子,把哭声压在膝头。看着他耸动的肩,周建把手插进他的黑发:"别哭了,再哭你的脸就真没法见人了。"低低的暗哑的声音,天远没有动,渐渐地止住了抽泣。
静坐良久,周建伸出手替他把外套裹紧,"冷不冷?"天远打开他的手:"我不用你......呜~"赌气的话被周建紧紧地捂在了嘴里。天远来不及反抗就被周建揪着拽到了树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