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帮你端药来,喝过药,你再睡一觉──”
他起身,要离开,他唤住了他。
“晋王……我夫人……”
他侧身,目光深沈地告诉他:“放心,我已派人送她回去了……我,之前的话是骗你的……一直,我只是听她在唱诗,唱你填的那些诗……”
他再次转身离开,一直无语的他感觉胸口有异样,伸手去摸,然后掏出了一块带着体温的玉佩。
这块玉佩他见过一次,在他上次病重,于皇宫中休养时,皇帝拿来戴在他身上,说是有护身功效的暖玉,十分名贵──说是他问晋王借的──
堂堂一国之君居然需要用借的才能得到一件东西,当时他觉得有点意外。
然,想起男人的霸气与狂佞,他便觉得没什么可意外的了。这种无人能制服的傲慢,当朝天子想必也是畏惧三分的吧。
“连朕都不曾打过他……”
不由伸出自己的右手,他想到自己居然还打了他两次,都有点窘迫。
打了他两次,他居然什么事都没有──不,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他被报复了,狠狠地,一次又一次,于他身体上心上,他划上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只要一想起他,遇见他,这些伤痕就会痛得让他想哭。
到底,他是怎样一个人啊?到底,他于他心中是怎样一个存在……
看著名贵稀罕的护身暖玉,他居然就这么用在他身上──莫名心酸,他落下泪来──
一只结着茧的大掌忽然伸来,拭去了他眼角的一滴泪,原来,是他回来了。
他蹙着眉看着他,深邃的眼睛中,含着不确切的悔:“我说过,不会再让你哭……我失信了,抱歉……”
他的愧疚,更让他心酸,泪水如泉涌不断流下。
冷傲如他,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向他道歉,让他本就不堪一击的心,更是塌陷!
他把脸埋进棉被中,一边止不住的落泪,一边悲伤的道:“好累……好累……好累啊……”
下一刻,他被抱进他宽厚的怀中,这一次,泪又再次被他的衣裳承接,如数落在了上面。
他的脸贴着他,粗硬的胡渣扎着他的脸,很痛也很痒──
“我听皇上说,你从不曾在他面前哭……”他轻轻拍他的背,安抚他,然后突然说道,“好怪……你与他在行房事时,也不哭么?我记得,在我身下……你都会落泪的,是不是我做得太好,让你太激动了……”
他用力推开他,忘了去哭,红透一张脸,又羞又恼地抡起拳手朝他乱捶乱打。
“哈哈!”看他这样,他不停地笑着,然后握住他的拳头,深深凝望他后,低下头慢慢吻上了他──
他瞪大了含着泪花的眼,这是第一次,他在吻他……
30
病好之前,他一直都留在晋王府。
不是他不想回自己府上,是晋王说什么也不许。
“不怕──皇上知道吗?”他一定要留下他时,他问。
虽然他什么也没跟他说,但他知道他说的故意气他,便是做给皇帝看的,他不想让皇帝知道他们的关系。
他抿唇轻笑,很快道:“你只要好好养病便好,其它的,不用担心了。”
不管他说什么,他都只能接受,他算起来,也不过是他赵家的俘虏──他们想怎么做,便随他们吧──
三天,他病了三天,三天里,他战战兢兢地接受着光义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千万般的宠爱,害怕,他一个不高兴又把他狠狠踹进地狱──
然,他所担心的一直没有发生,那个一身霸气的男人,在这三天里,给尽了他想得到的,想不到的温柔。
夜晚口渴了醒来,他总是第一时间喂他喝下温度适中的水。药很苦,他便把蜜加了进去,柔柔哄他喝下,甚至一勺一勺喂他喝。
害怕他呆在房里闷着,他会经常抱他走出屋外,然后把他放在一个铺了柔软被铺的躺椅上,盖上暖和的被子,得以不受风寒的欣赏秋天的景致。
知道他胃口不好,他会想尽办法找来各种各样的菜式,甚至,还让厨房的师傅们做了江南的小菜与点心──
晚上,他会抱他睡觉,把他的身子纳进他宽厚火热的怀中,轻轻地搂着,哄着,安抚着,像对待一个珍爱的宝贝,珍惜着。
那块护身暖玉就这么一直戴在他身上,每次他抱他入睡前,都会执起这块玉细细抚摸,他说,这块玉的感觉像他……很像,很像……
三天之后,他病好了,他仍然没有让他离开晋王府,一直陪在他身边,一天到晚都陪着。
他们之间找不到什么共同的话题,不过随意聊了些话题后,他更深的了解了他是多么渊博的一个人,难怪,他总是那么的自信。
因为很少有共同的话题,他们单独的相处总是他在一旁吟诗、写字、看书,他于一旁打盹,批阅一些公务,或是一直看着他,专注地看着……
第四天之后,有一名下人敲门后进到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书房,小声对躺在椅上看书的晋王说,有人找。
他随口问,谁啊?
是皇上身边的内侍,王公公。
他顿了一下,随后把书放下,对这名下人道,让他先等,本王马上便去。
是。下人退出去了。
光义由椅子上站起来,来到他身边,看了一会儿假意认真看书的他后,便不声不响地走出屋外,并轻轻带上门。
门一合上,他放下手中的书。
皇上身边的内侍王公公为什么要来找他?皇上的吩咐?
他不禁开始想。
如果是皇上的吩咐,会是什么事呢?这四天,晋王一直不早朝,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想到这,他不禁苦笑,如若是别的大臣,敢如此公然不上朝,怕是,早被砍头了吧──然他却,依然如故。
想到最后,他又执起书,静静看着,渐渐沈迷于书中世界。
31
不知道晋王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等到他注意到时,他已经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直到知道他在看他,晋王才忽然道:“你此生,最想做的是什么?”
本不想回答,但他看他的目光透露坚持,他只得侧脸想了一阵,答道:“在一个风景如画、宁静祥和的地方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便这样?”他扬了扬眉。
“便这样。”他略一点头。
“真是简单的愿望。”他莫名一笑。
他顿了一下,目光移向窗外,幽然道:“对我却是奢望。”
晋王不再言语,只是静看他,没过片刻,他低声道:“可以了吧?”
他不解他突然之语,转头望看他,却被他突然抱起。
“晋王?!”
“……已经,很久没做了。”他炙得烫人的目光凝望他,令他浑然一愣。
他把他放到他原先躺的椅子上,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手一伸,扯去了他的发带,让他一头乌发散落。
发带一丢,手往下,停在脖子上,接着由他露在空气外的皮肤渐渐移至衣服隐藏的身体中──
“晋……王……”害怕反抗他的后果的人,抖着声音,颤着身子。
不可一世的男人笑了,浓郁的笑容带着深刻的欲望。
“不会弄伤你的,不会了……”
呢喃般地细语,在他低头把唇贴上他的脸颊时,低低响起。
手放在他肩上,却没有力气推开,一张嘴开开合合,最后只说:“这是书房……”
“无所谓。”男人不以为然地声音很快响起。
“我想要你,重光。”
心酸,为他温柔的低唤,为他郑重的言语,为自己难以抵抗不想抵抗的心──
闭上眼睛,垂下双手,已经,很累了,心,累。
当身体完全裸露在男人火热幽深的目光下,不禁发麻发颤,有一点点畏惧,有一点点──等待──
复杂的心情。
为什么是这个男人,为什么是他──
伸出手,情不自禁想碰触明明近得身体相贴,实却远在天边不可捉摸的男人,然,伸出的手被他握住,于手心,轻轻落下一吻,随后放在他结实的肩膀上。
没有阳光的白天,他俊逸的脸庞一半沈浸于阴影中,睁着含着水雾的眼睛努力去看,只看到他模糊的,一张不确切的笑脸。
“抓好。”他不知何时低得黑暗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然后,便是身体被分开撕裂的开端。
以为,会很痛,痛不欲生,然而这一次,他缓慢温柔的进入,让他心酸的落下泪。
“很痛。”他于他耳边低语。
摇头,轻轻摇头,泪珠儿一滴一滴顺着脸庞滑下。
“为什么要哭?”
不知道,不知道,胸口被酸涩填满,只想哭,只想落泪──
“我不懂──是一份什么样的心情,好奇怪,只想珍惜你──”一遍一遍舔着他脸上的泪,他轻轻诉说。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抬起头,俯视泪眼朦胧的他,郑重又坚定地道,“我便是这样的人。”
然后,他让自己完全进入了他,疼痛只是那一刻,以往只会令他感到痛苦的行为,这一次,他竟然,感受到了欢愉──真正的,鱼水之欢。
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情欲迷蒙,只有这一句话分外清晰。
这一生,他永远也说不出这样的话。他太懦弱,别人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以前是,现在是,那么以后呢──还会是吗?
32
意乱情迷中,书房门口猛然大开,吃惊转身一看,他看到了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当今圣上。
“你──你们──”他喘着重气,指着他们的双在发抖,整张龙颜又青又白,十分难看。
没有意外的晋王面无表情地于违命侯身上离开,并闲散的为自己披上衣物。
被突然出现的皇上吓得脑子一片空白的他,只能任由晋王顺手扯过一件衣服盖在他裸露的身体上。
“皇兄,来了怎么也不通知臣弟一声。”晋王悠闲地笑着,就像在跟盛怒之中的皇帝聊今天晚餐吃什么。
“赵光义!”额上青筋暴露,匡胤冲上前,站在晋王面前,怒不可遏地质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他扬扬眉,嗤笑道,“你看了还不明白么,皇兄?”
匡胤的视线移到缩在躺椅中瑟瑟发抖,脸上还带着泪痕的违命侯身上,很快,他明白了什么,回过神的第一件事,他愤恨地重重朝晋王脸上挥了一拳。
光义被打翻在地,坐倒在地上,没多久,他的半张脸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了血丝。
“是你强迫他的?”指着地上的他,匡胤双目眦睚地瞪他。
拭去了嘴角的血迹,光义啐笑一声,而后道:“皇兄你不也在强迫他?”
“你──”被戳中痛处,匡胤脸一阵青一阵红。
由地上慢慢站起,光义看着匡胤冷笑:“皇兄,你不以为是我抢了他,应该是你,动了我的人。”
“你说什么?”匡胤一愕。
“我说,早在你之前,违命侯李煜便已经是我的人了!”
匡胤整个人呆住,久久之后,他举高手,含恨地欲再一拳挥过去,然,他却突然口喷鲜血,跪倒于地上。
“皇上!”一直缩在椅子里害怕地看着他们的人见状,惊恐的站起来欲过去扶住他,却被晋王拦住。
“晋──”
“不要去。”晋王目光深沈地望着倒在面前的男人,语气冷漠。
看着冷酷的他,李煜惊呆了。
“皇上?!”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他便是皇上的贴身内侍王继恩。
抬眸望着走入书房的王公公,晋王冷声道:“王公公,皇上身体不适,立刻送他回宫。”
“卑职遵命。”
接令之后,王公公很快叫人便把陷入半昏迷中的皇帝送回宫中。
离开之前,王继恩与晋王交换了个视线,只是很快的一眼,却被一直呆在一旁的人看到了。
只是无意望见,然却在那一刻,明白了一切。
这一切,全都是计谋!
晋王早已经知道皇帝会来,会突然与他交欢也是故意的,就为了让皇帝看见,然后让身体不适的皇帝大受刺激──
“怎么了?”察觉他身体的僵硬,与他一同留在房中的晋王微笑看他,并朝他伸出手。
他颤抖着后退,一步、一步。
眼前,男人的笑容在他眼中如同阎罗的招命幡,诱人的外表下,是夺命的诅咒。
他居然连,他的亲兄弟都如此计算──居然、居然──如此残忍──
他害怕的只想逃,但他逃不掉,很快,他整个人被纳入了熟悉的怀抱。
似乎知道他在怕什么,想什么,他低头,在他耳边低语:“我说过,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33
黄昏时分,他叫人把李重光送回了违命侯府。
过了两个时辰之后,皇宫里有人来他府上传话说,杜太后要见他。
早已经在等待的光义把来传话的人打发走后,才开始更衣准备进宫。
进了皇宫后,宫女没有把他带到杜太后的宫殿,而是,皇帝的寝宫。
进入寝宫之前,他把宫女挥退,问在一旁的王继恩,皇上的病情怎样。
王继恩答,仍昏迷不醒。
知道太后找他来的原因吗?
顿了一下,王继恩轻声道:“太后,已经知道皇上是在您府上发病的。”
他的一句话,已经让他了然于胸,无声片刻,他静静地说:“做了吗?”
“是。”王继恩朝他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目光一黯,他久久不语。
“晋王……”他的无言令王继恩不禁道。
“没事,你下去吧。”
“是。”答应一声,王继恩退身离开。
他们的谈话,没有一个人知道,而他们谈话的内容,更是无从知晓。
望着王继恩的离开,过了一阵,他才推门走进了皇帝的寝宫。
寝宫中,除了昏迷不醒的皇上,便是一脸冷凝的杜太后,见到他,杜太后由龙床边站了起来,目光晦暗地迎向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把你皇兄气成这样?!”
他轻笑,反问:“母后,你怎么认为皇兄昏倒是我气的呢?”
“他好端端地一个人出宫,却昏迷不醒的被送回来哀家问过其它人,他只去过一个地方,那便是你的晋王府!试问,除了你这个桀骜不驯、大逆不道的孽子,还有谁能把你皇兄气得吐血昏迷?”
“桀骜不驯、大逆不道的孽子?”他吃吃一笑,“母后,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如此不堪。”
或是气在头上,杜太后怒指他道:“没错,你于哀家心中确不如你皇兄,你,永远只会做败坏赵氏门楣之事。”
“败坏赵氏门楣?”光义扬扬眉,嗤笑道:“母后,我有做了什么败坏赵氏门楣的事吗?”
“如果没有,前段时日你皇兄又何以被你气得卧病在床!上次哀家隐忍你,没想到你一犯再犯,这次又气你皇兄吐血昏迷!”
“上次?”他目光一冷,道:“母后你是不是听了什么人在你耳边乱说?──难不成,是光美?”
杜太后面色一变,他顿时看出他说中了,然,杜太后却道:“谁告诉哀家的不重要,你皇兄如此倚重你,你居然这样回报他,你果然是狼子野心,衣冠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