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正当他因惊觉附近有人而全身紧绷时,听到的却是浅香右京连珠炮式的关切,"你终于醒了!我好担心啊!有没有哪里痛还是哪里不舒服、饿不饿、啊对!应该让你先喝点水!"
没等他响应就冲到浴室,不过转了一圈又冲出来四处走动,嘴里不断念着:"杯子...杯子...啊...没有...连碗都没有......"
宗方千里没心情管什么杯子碗盘的,他只在意浅香右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自己又被同一个男人玩弄的事,已经被知道了吗?
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尤其是感觉浅香右京接近时......应该说些什么吧?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他还没有决定如何面对,嘴唇却被柔软而微凉的东西盖住,然后与体温相仿的清水徐徐流进嘴里,他有些吃惊,但干渴的喉咙还是让他贪婪咽下这些甘霖。
"对不起,这间空屋连个杯子都找不到,我只好用嘴含水喂你了。"浅香右京用袖口擦去他嘴边漏出来的液体,"还要吗?我再去弄一点?"
"我......"偏过头,眼睛还是紧闭着,他鸵鸟地不敢看浅香右京。
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那些事......你看到了吗?现在一定瞧不起我了吧?好多想问的话梗在喉间,但怎么都提不起勇气问出口。
"啊!声音还很哑,要多喝点,等我一下。"说完立刻跑到浴室,含了一口水回来喂给他,"有没有好一点?"
视线所及是一如往常的温柔脸庞,没有责怪、没有鄙视,让他有种"或许事情没曝光"的错觉,可是只要想到自己赤身裸体,还在羞耻的地方沾染难以启齿的东西,就知道情况不是那么简单。
"右京......"
"嗯?还要什么尽量跟我说。"
"我......"罪恶感侵袭全身,他连说谎的勇气都没有,两片缺了血色的唇瓣抖得厉害,"我被...下药...别的男人...我......"
刚开始还没会意过来,浅香右京呆楞了几秒,幸好脑袋的作用不只装饰,随即了解他的恐惧和慌乱,脸上浮现心疼的微笑,轻轻用手掌捧住他的脸,"别胡思乱想,昨晚抱你的是我,只有我。"
顿了顿,表情变得严肃,"我才不准那些浑帐东西碰你呢!"
"真的?你说真的?"虽然使不上力,还是勉强抬首扯住浅香右京的袖子,并连着确认两次,生怕这只是浅香右京的安慰之词,毕竟他对于自己得救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当然是真的。"说到这里,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可是我还是太差劲了,必须靠着别人才能救出你,如果动作再快一点,你就不需要受那些罪......"
别人?宗方千里实在想不出有谁会知道自己被新见广带走,"是谁?难道是日向前辈?"
因为常听他诉说工作上的各种事,所以相当清楚日向夏姬这个人,但那个家伙既非匪类,也不像善类,浅香右京带着不解的神情摇摇头,"是个长发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很不正经,是千里认识的人?"
"那是...不...不会吧......"长发、不正经、有能力摆平那群恶棍的人,他所知的就只有一个......
"欸~真的认识?他是谁?"语调虽然没什么改变,眼神却已经像个吃醋的老公,一副非把两人的关系搞清楚的样子。
"根据你的描述,应该是修一郎先生吧......为亚澳支部工作。"
"他为什么会救你?"执拗地打破沙锅问到底。
最好不要说你们以前好过喔......浅香右京完全打翻醋坛子,把远藤修一郎当成了假想敌。
"呃...这......"他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
该说吗?万一说了不该泄漏的事,即使浅香右京是京极组的少爷,亚澳支部恐怕也照杀不误吧?
正在踌躇的时候,门外有个听起来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小鬼发情发完就算了,别乱吃醋到我头上啊!"
这声音和语气,果然是......"修一郎先生?"
远藤修一郎拎着一个超大塑料袋站在门口,虽然有钥匙,但并不打算自己开门,免得看到倒胃的画面。
"不排斥"跟"若无其事地接受"依然相差甚远啊!
"我弄了两套休闲服跟一些吃的喝的,要是不方便让我进去,东西就放门边,我先--"
"没有不方便!"宗方千里咬牙忍痛爬起来,"请等我一下,马上帮您开门。"
还来不及说"谢谢,请放门口"的浅香右京,很不高兴地伸手一捞,把行动不便却仍努力捡拾衣物穿回去的他揽进怀里,"明明全身都在痛,干嘛这么急!"
他清楚自己根本挣脱不开,所以只象征性地拍拍他的手臂,"修一郎先生救了我,怎么可以把人家关在门外,太失礼了。"
"你需要休息。"嘴唇噘得半天高。
"右京--不跟你说了,快让我穿衣服。"他伸长了手想构到最靠近自己的长裤,心中却纳闷一向听话的大狗怎地无缘无故闹起别扭来?
远藤修一郎杵在外面听着那散发浓浓醋酸味的台词,无奈地轻叹,从怀里掏出钥匙插进门锁,"喀"一声开了锁,房里两人楞了一楞,随即各自反应。
"等、等一下,修一郎先生,请先别进来!"宗方千里清楚这位惹不起的大哥对同性恋的态度,所以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想穿回衣服、用比较象样的姿态见人。
相对来说,浅香右京就比较镇定,脑子里想的只有"不能让千里的身体被别的男人看"这么简单,扯过包裹过宗方千里、昨夜又被当成被子盖的厚窗帘,当头罩在他身上。
故意顿了约一分钟才转开门,给他们时间把自己包好,而开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果然就是紧拥个暗色大布包、目露凶光的浅香右京。
在道上混了这些年,远藤修一郎也不是被吓大的,大剌剌地吹着口哨,把塑料袋放在被挪到墙边的矮桌上,"我不知道你们想吃些什么,所以就随便买了,都是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将就点吧~"
"修...修一郎...先生......"浅香右京怀里的布包正在蠕动,并发出不太顺畅的呼喊,"笨蛋右京!白痴右京!快放我出来!"
"小鬼,抱那么紧会闷死他的。"远藤修一郎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浅香右京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不甘愿地松开手,布包动一动,宗方千里的头就钻了出来,深呼吸之后立刻对远藤修一郎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让修一郎先生看到我的丑态,请别生气,我会马上穿好衣服--"
"不用忙了。"挥挥手示意他不要着急,但远藤修一郎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嘴却又没声音,尴尬地清清嗓子才道:"身体怎么样?如果觉得有什么不舒服,我叫医疗人员来给你做个检查。"
"我很好,真的,请不要为我担心。"虽然颈部以下都被包着,但面对远藤修一郎一向让他很紧张,在窗帘下已经不知不觉变成恭敬的正跪姿。
之前相处的经验实在算不上愉快,至少对这纤细的青年而言,可能还会用"恐怖"来形容,远藤修一郎知道他现在一定怕死了。
"那个......谢谢你帮了千里。"虽然浅香右京是一脸阴黩,但既然人已经进来了,还是必须好好道谢。
"喔~摆这种脸道谢?京极组的礼仪教育似乎不太好。"说着便对宗方千里露出一抹捉狭的笑,"你家以后应该贴上猛犬贴纸才对,免得邮差或快递多看你两眼就被咬伤。"
"你--"要是没有这个家伙,单凭自己应该是救不出千里的,一想到这里,浅香右京就把到嘴边的骂词硬吞回去,别过脸不看那个讨厌的笑脸。
"右京,怎么对修一郎先生这么没礼貌!"
"他在吃醋,大概是误会什么了。"说到这个,远藤修一郎就口气不善。
吃醋...吃醋...吃醋......吃醋?!他猛然转头看着浅香右京,脸上不只是惊讶,还有许多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
浅香右京用眼角余光瞥到他的反应,像个受委屈的小孩一般嘴又嘟了起来,"我爱你啊,爱你当然会吃醋,可是你好象从来没相信过我...我一直说...一直说...说爱你......"
"右京...我......"
这种冒着粉红泡泡的气氛让远藤修一郎很不自在,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三角饭团往浅香右京砸去,正中后脑。
"唉--干嘛打人啊!"浅香右京捂着头朝凶手大吼。
远藤修一郎双眉一挑,"我讨厌同性恋,不要在我面前搞什么爱的大告白。"
啊...讨厌同性恋...意思就是说......浅香右京的眼神突然清明起来,杀气腾腾的气势完全消失。
"你真的没有喜欢上千里?"不放心地再确认。
被这么质疑,远藤修一郎激动起来便拍桌子低喝道:"你聋子啊!别把我跟你这种变态混为一谈。"
听到"变态"这个词,他的身形倏地一震,远藤修一郎才发现自己口快说了伤人的话,可是即使拳脚功夫再俐落、枪法再怎么准,也绝不可能把说出口的话收回了。
虽然对同性恋没啥好感,可是好友已经陷落,而知道宗方千里的过去之后,不知不觉也产生些怜惜之情,远藤修一郎其实一点都不想伤害他。
毕竟是个孩子啊......如果当初Jerry十几岁时遇到的不是自己这群讲义气的兄弟,下场说不定也是这样。
"呃...抱歉...我...我不是在骂你......"一向不习惯道歉的人略嫌混乱地耙耙头发,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他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什么,我了解的。"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远藤修一郎思忖片刻,话锋一转,"宗方,你想见Jerry吗?"
"Jerry是......翔之少--"突然记起之前被严厉告诫过,"那个名字"是不能说的,他赶紧住口,"为什么...他...应该不想再看到我才对......"
"你误会了,他从来不曾讨厌过你,毕竟你也是受了那个浑小子的命令......之前他提过想探望你,只是担心你会尴尬,如果你也有意愿,我再安排。"不提川崎凛司的名字,除了替他们隐瞒身份之外,远藤修一郎也私自认为那种家伙只配被叫做"浑小子"。
"Jerry是谁?"觉得自己被晾在一边的浅香右京不甘心地插嘴,想知道一切和宗方千里有关的人和事。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两人的关系,他面有难色地望向远藤修一郎。
远藤修一郎皱了皱眉,似乎也苦恼于寻求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好半晌才轻描淡写地说道:"以前的......客人。"
什么客人嘛!真烂的说法--远藤修一郎讲完就想撞墙。
"客人?!"抓着宗方千里的肩头摇晃,浅香右京激动地吼叫,"不可以!我不准你跟那个Jerry见面!你在想什么,竟然要见以前欺负过你的人?"
"咚"地一声,刚才乱吼的人立刻呈现用额头抵着褟褟米、欲哭无泪的姿势--身边躺了个几秒前充当飞行武器的保特瓶装绿茶。
"混帐!再说Jerry什么,打在头上的就不只是保特瓶而是子弹了!"远藤修一郎气到差点口齿不清,而心里已经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全骂过一遍,"受委屈的是Jerry!被欺负的是Jerry!你问问宗方他都对Jerry做过什么!"
浅香右京揉着受到钝器攻击的额角缓缓抬头,五官仍是痛到皱在一起,但眼里尽是疑问,宗方千里想到往事,罪恶感涌上,眼眶刹时盈满泪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帮他...可是老板给我的工作就是...就是...调教...我只能听话......"
"唉,别哭了。"远藤修一郎烦躁地把塑料袋里所有食物一样一样拿出来砸浅香右京。
"都是你这个蠢才!"巨型蜜瓜面包发射。
"唉哟!"
"单细胞生物!"罐装红茶发射。
"啊!铁罐会打死人的啦!"
"我就是巴不得打死你!"盒装鲜奶发射。
"痛、痛啊!"
"害我说错话把宗方弄哭,真是只笨狗!"最后是热腾腾的微波潜艇堡攻击。
目标完全沉默......
"那个...修一郎先生......"虽然想起伤心事,还是舍不得看到浅香右京被打,他挨过去扯扯远藤修一郎的裤管,"我没事,请您不要生气了。"
斜眼瞄了抱着头跪趴在地的大个子,短时间似乎没有能力说蠢话了,远藤修一郎才哼了一声,把刚才用来打人的潜艇堡捡回来递给他,"吃饱之后记得打个电话给你同事,好象是叫什么日向......她很担心你,我告诉她说你没事就偏不信,硬要听到你的声音才放心,快烦死了。"
啊,原来是因为日向前辈的通知才得救的吗......他心里暖暖的,微笑着点头,但扯开潜艇堡外包装时,脸色却又突然变得很难看。
"怎么了?"自顾自捡了绿茶回来喝的远藤修一郎立刻发现他不对劲。
"今天...我...要上班的......"认为自己已经无故跷班了,他懊恼地抓着头发,"怎么办?现在是旺季啊,不上班又没请假会给大家添麻烦的,我......我现在去!"
用力按下一副打算马上冲出去的宗方千里,远藤修一郎安抚道:"昨晚就帮你请过假了,今天明天都不需要上班,什么都不必担心,好好休息就行了。"
"是这样的吗?"盈满水气的晶亮双瞳,转头用疑问与希望得到确认的眼神望着远藤修一郎。
被这么一看,即使是坚信自己对同性没兴趣的粗鲁家伙也呆了那么一下,而且包在他身上的窗帘这时竟无声无息地掉下一些,露出印上吻痕的雪白肩颈,更让远藤修一郎心跳的拍子瞬间错乱了。
混帐!我在想什么鬼!远藤修一郎晃了晃脑袋,甩开奇怪的念头,顺便干咳两声掩饰尴尬,"真的,当然也有替那个呆子向乐团请假,让他可以照顾你,所以别想太多。"
听了这些话,他总算比较安心,可是从远藤修一郎不自然的态度,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自己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这才发现整个肩膀已经露出来,那些难为情的痕迹都被看见了。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他赶忙拉扯窗帘包好,一边还红着脸道歉。
别过脸,远藤修一郎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我有事先离开,你们吃饱换好衣服就下楼,我留了一个部下,可以开车送你们回家。"
让他紧张的人离开之后,倒在地上老半天的浅香右京才有气无力地弄出些声音,细细的、听不太明白。
"你在说什么?大声点。"宗方千里咬下潜艇堡,然后口齿不清地说着。
"背好痛......"委屈的语气还掺了哭腔。
"背?"
"嗯...刚才被铁罐砸到......"
放下食物挪动过去,他轻轻抚上厚实的背,"哪里痛?刚才修一郎先生应该没有很用力才对,你这大个子怎么就不经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