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地闭着的嘴唇,薄薄的,颜色很浅。
毛衣里的衬衫领子没有完全扣起来,因为把照片放大了,甚至可以看见他脖子上的肌肤。
那么诱人的线条......
当常卜重回现实时,他的下半身已经非常精神地站了起来......
年轻真是种罪恶......
因为一场意外而同睡到一张床上并且成功"联体"的两个男人,这种情况悲哀吗?
什么?其中一个是同性恋?
好,那么另一个不是同性恋的家伙,却因此忠实地用身体记住了他有生以来的最佳经验,从而时不时地想着想着就勃了,悲哀吗?
也许你大骂一句畜生!
而那个被认为应该为此付一定责任的同性恋却依旧过他的小日子当他的小大夫,丝毫不知道有个健康向上的新好男性跌入了自卑的谷底,悲哀吗?
不停地为自己辩解,又否定着自己的常卜,苦恼到快要秃顶。
然,越是困苦,那些无法被抹杀的事实越是让他象开巡回摄影展似的历历在目。
成熟的身躯......磁性的喘息......腰肢扭动和紧致的体内包裹......
撇开性别,哪个男人在情事上不是追求这些的呢?
吃过甜葡萄还会去想酸葡萄吗?
他就是这只悲哀的狐狸,连否认葡萄是甜的勇气都没有了。
喜欢晒太阳的老奶奶坐在竹椅上,老式洋房屋顶上的阳光看起来都那么怀旧。
常卜还是在这里取景,但时常把眼光瞄到街对面的餐厅去。
跟踪?
不要搞错,他是不信这个邪!
其实并没有什么证据表明蒙古大夫一定会再出现在这,但怀里还揣着的照片,却好象灯塔一样指引着自己到这里来。
蒙古大夫那天坐的位置空着,照着屋顶的阳光同样也公平地洒到那里去,把木质的把手照耀得金黄金黄。
常卜蹲下来,忍不住执起相机,把这个画面拍了下来。
快门按下后,关瑞的身影转过拐角,走进了镜头。
忽然,心用力地在胸口弹跳了一下。
那张看起来很保守的清俊面容,正迎着阳光,他不快不慢地走着,然后进了餐厅。
果然还是那个位子。
服务员在他跟前站了一小会儿后就走开了,他看了看手表--这实在是个地球人要重复无数次的动作,可是常卜却觉得连这个动作,都将阳光下的他衬托得更好看。
捧着相机的青年迷茫了。
此刻站在这里的自己,究竟在用什么心情,观望着那个男人呢?
"你怎么了?"毛小明用还没点上的香烟点点关瑞的额头,被关瑞用力挥开。
"最近怪怪的。"打开红酒倒了一杯给自己--毛小明只喝烈酒。
"哦?大姨妈不来了?"满下流的玩笑,不过对关瑞来说已经太习惯了。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喝了一口,赞赏地拿起酒瓶研究,"你买酒的品味提高了嘛,这个比上次那个好多了。"
"大哥,随着你越来越挑剔的嘴巴,我也不得不拜托人家到外国买,你知道吗,这种人情我是要用身体还的!身体!"毛小明夸张地用双手拎起自己的衣服。
"你的身体能换瓶这个酒已经是奇迹了。"关瑞一扭头,发现毛某的房间有些乱,"你该整理整理了。"
"这有什么,再乱的你不也看过。"
关瑞像忽然被拍到头的猫,抬头看毛小明:"我说过不准再提的吧。"
"你会在意那么久真是奇怪诶!"
"......"
也许为了否决什么或是证明什么,关瑞考虑再三,还是去了有人约会他的酒店。
洗澡也洗了,保险套也戴了,对方也是甚至连国际杂志都介绍过一两期的男人。
可关瑞就是觉得不顺心。
那种从来都是很当然的,敬畏地对自己的身体进行爱抚和亲吻的行为,以及在进入前像是启奏皇帝一般的预告,一直都是适度的动作和谨慎的言辞。
与其说是一场床第欢爱,倒不如说那个男人是在用心地服侍自己的身体。
然后就象见了活佛似的一脸感激不尽兴奋难掩。
关瑞有些怀疑--自己一直都是要求着这样的对象和行为的吗?
为什么那个晚上,吃错药的野兽一般在简陋屋室中粗糙的行为,却显得那么......可口。
自己真的老了吗?需要些刺激来的?
把一堆照片摊在面前,常卜明明知道和自己选的主题不符合,但就是喜欢那张空着的餐厅椅的照片。
于是他做了件等于让之前的努力泡汤的事--在将近稿子结束的时候,换掉了主题。
为了赶上交稿日期,不得不没日没夜地给自己加班。
在S键失灵,打S字的时候要用软键盘的笔记型电脑前打字,不时望望放在旁边两张照片。
眼光下的椅子,有人和没人的时候的那两张。
阳光自由取用的屋顶被麻雀占领着。
常卜和住家商量后,进到老洋房里面拍摄。
从掉了漆的木窗框中,透过折着阳光的玻璃,将镜头对准了对面的餐厅。
关瑞把眼镜拿下来,靠在椅子上,看着医院二十年房龄的天花板。
今天副院长找自己谈了话,影射着要他注意点"作风问题"......
还是有风声漏了吗......真麻烦......
并不是关瑞有多在意这份工作--说难听点,追他屁股后面要养他的家伙们,早就不舍得他在这家破医院领那点鸡毛蒜皮一样的薪水而忙碌奔波--即使不上床都倒贴得心甘情愿。
但每当毛小明看到值班通宵后精神不佳的关瑞而劝他别再没事找事,他就会回他句:我是医科毕业的,不是同性恋专业户。
要他真把性向当职业?开玩笑!
压力......关瑞觉得自己最近老得真快......
真羡慕年轻人没有压力的社会观啊......自由职业......自由人......
恩?
干吗没事去联想那个邋遢鬼!
"和你定的选题不一样?"编辑看着常卜的初稿问。
"是的。"双手有些紧张地交叉在一起,如果初稿就不过关......
"恩......和你以前的风格不太一样哦......怎么说呢......"编辑摸着鼻子。
"不、不行吗?"事关饭碗啊!
"没有,我觉得挺好的,感觉一稿之间,你看东西的角度忽然成熟了许多转变了许多,不再光是追逐浮华流行的现象了。"编辑笑着,"看完觉得特别轻松,年龄层次也跨了很大哦,有味道!"
常卜笑了。
"可以问一下,这家餐厅在哪里吗?"
"秘密......"
拐弯,惊讶。
这家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冷清餐厅,竟然排队到门口!
什么情况?
关瑞有些扫兴地走过去,看见自己喜欢坐的向阳位置坐着一对年轻小情侣。
很快他就发现,那些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几乎人手一本杂志。
关瑞走到门口,认识他的领班满脸歉意地走过来打招呼:"关先生不好意思,今天位子都没了。"
"你们搞特价吗?那么多人。"
"不是啊,有本杂志登了篇文章,结果有张配图照片照到了我们餐厅,没想到读者反映强烈,你看,那些都是自己拿着杂志找上门来的。"
"还有人免费给你们做广告啊?"关瑞看着餐厅里外的那些人,看来这篇文章功力不小啊。
"虽然没有直接说我们店名,可是据说看过这篇东西的人,都特别想来这条街来我们餐厅体验一下文章里的感觉呢!"领班的自豪感昭然若目。
关瑞侧过头,看向排队首位的一个女子手中翻开的杂志。
《对面的阳光》--作者:常常
以往绝对不会在意什么热门什么当红的关瑞,到最近的便利店买了那本杂志,回到医院在目录上直接找到页数后,也顾不上吃饭,坐下来慢慢看着。
对面有阳光,其实哪里都有阳光,我们视线中和感觉中的阳光--温暖、灿烂、希望的代名词。
阳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
这条街道的历史,比住在这条街道上最年长的人都更久。
你可以坐在这幢房子的台阶上,欣赏阳光;也可以去院子里,感受阳光。
住在这里的人们倒是平常心地每天进进出出,房子曾经有过的故事,与他们的生活也没多大关系。
就好象我们与许多擦身而过的某某人某某人,虽然打了招呼交换了电话号码也许还吃了饭彼此抢着付帐,但其实真正又有多少将对方放在心上呢?
因为怀旧的风景特别好,所以即使在这条并不能算得上繁华的街上的这家餐厅,非常有耐心地经营着。
从洋房的台阶上可以看到这里,从餐厅的窗户前可以看到那里。
哪怕就在街对街,鲜少有人把他们联结在一起想。
这种关系就真的好象我们与某某人某某人。
其实要说人和人的区别,理由有很多很多,就好象从街这边的角度看往街的那边、或从窗户的里面望过街的外面,每天过往的人、车、落叶甚至尘土都是完全不同的。
不过,当你能够给出几分钟地在街道的两边,各待上一会儿,那种宁静温暖感,是不可否认的一样的。
是这里的阳光。
无论在什么角度,以什么心情,总是洒在这条街道的这边和那边的阳光,真的是一样的?
于是可以试一下,挑一个好天气的午后,坐到靠窗的第二张椅子来,根本不需要任何用来营造气氛的音乐或是烘托情调的餐点,只需要把视线放到窗外。
而另一天,路过的时候,请走在街的那边,然后也停下脚步,给那扇窗户里你曾经坐过的椅子一些目光。
于是你就会和那时的我有了一样的心情。
阳光洒在任何一处的时候,都是那么公平地温暖舒适。
人们曾经以为所谓两不相干就象先前说的那样,只不过打个招呼走过看过而已。
后来才发现,原来拥有的共同的东西还是很多。
当你喜欢上从这边的角度看那边被阳光照得油画一般的建筑,或从那边的视角看这边被阳光染上一层金色的位置,那种心情,难道会不一样吗?
这里不是在介绍适合约会的地点或情调很好的下午茶餐馆。
只是一些牢骚罢了。
明天当你和某某人某某人打招呼交换号码吃饭付帐的时候,请抬头看看,一样的阳光下,也许努力让彼此能拥有的东西,比这些更多呢?
第五章
这算什么?暗示?偷偷告白?文中传真情?
关瑞有种在大街上被人拖住然后跟你说这是某综艺节目的外景突击的感觉!
等等,那个小朋友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纯情到只不过上个床就要爱来爱去大搞一场浪漫之旅?
冷笑,关瑞把杂志丢进废纸篓。
出版之后,常卜就严重后悔了。
天啊!他在干嘛啊!那篇文章那些话......自己越看越不对劲!
怎么办怎么办......他......他他他竟然......邪恶地利用出版刊物刊登这种......这种影射不正常性向的求爱公告!
地啊!他中风了吗!辛苦大半天就整了篇这种想想都起鸡皮疙瘩的玩意,最可恶的是--什么破主编!还过稿出版了!
不过......小心地看看马路边上的报摊......那个男人应该不屑看这类小市民杂志的吧......
容纳十几人的包厢,此刻却只得关瑞一个人,凿了冰在杯里,倒了龙舌兰慢慢自酌。
以前毛小明形容自己是盘临近保质期的蛋糕--品尝期限越短,越是吸引人想尝试。
不要以为用一篇肉麻兮兮的东西,自己就会感动得跟看了琼瑶小说的中年妇女一样,泪流满面奔向一个连洗手都洗不满三秒钟的男人的怀抱--补充,穿着件没洗干净的衣服的怀抱。
不过关瑞不得不有点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荷尔蒙散发太强烈了,竟然连土狗一样的家伙都吸引来了--难道说这其实是魅力衰退的先兆!一两年后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不是脑满肠肥的秃子就是邋里邋遢的小鬼?
"关瑞!关瑞!关~~~~瑞~~~~"
来了......
东风吹战鼓擂,毛小明同志高举一卷杂志,奋不顾身地闯进正在抑郁的关瑞视线中。
"你快看这个--"
"看了......"
"这个作者是--"
"是他......"
"他好象对你--"
"也许......"
"那你会不会--"
"去死......"
毛小明坐下来,关瑞递上酒。
"真的没可能?"其实那娃不错,就是糙了点,拾掇拾掇应该还是满能使的......
危险的视线盯住......
"喝酒吧......"毛某打住。
灯亮了,房间的主人跨出一步--"匡!"
"我靠!哪个王八蛋扔的易拉罐!我......"想起来这里是自己家......只可能是自己扔的......
乖乖拾起来,拐进厨房要扔进垃圾桶--满了。
最后恼火地准备干脆往窗外丢--窗户把生锈打不开了......
常卜捏着个空易拉罐挫败地坐到床上--"哇!"
捂着屁股站起来--床上有个打火机......
即将爆发的一分钟沉默......
"男人不都是那么邋遢的吗!搞那么干净有病啊!"
说是不会把常卜放在心上,可是关瑞还是有那么些生气了。
那家餐厅从此生意蒸蒸日上,每天领班都歉意地告诉自己,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阳光阳光,宣传你那小资情节假浪漫的阳光主义!害我连吃饭地方都没了!
如果再让自己看到那头猪......他就......就......继续当没看见。
关瑞扫兴地走出餐厅,领班连抱歉的空都没有,立刻招呼着刚进门的客人。
站在门口边,想着附近还有什么干净点的地方可以吃饭。
因思考着顺便四处张望的眼睛,在看到对面低头看着马路走的人后,眯了起来......睁开......再眯起来......
如果有个人在十米外这样望着你,相信你也会觉察到然后抬头回看--就如常卜现在。
他当然不会觉得站在那里的那个曾经和自己上过床的男人的眼光,可以用温柔、友善等等褒义词来形容。
不过他的脸还是那么稳稳的冷静--即使常卜有一刹那会被他的眼光刺穿心脏再抽干血液的感觉......而且一定很专业......毕竟人家医生的干活,手术没做过也看过......
常卜张开嘴,却又闭上,喉咙咽了口空气。
自己想说什么?打招呼?说你好?凭什么?
凭他们荒唐地上了次床?
凭他偷偷看着他写了篇暧昧的玩意?
有没有搞错!自己又不是真的喜欢上他!
上男人的床又怎么样!有什么新鲜的!不就一晚嘛!又不是嫖!
可悲的自尊让常卜立刻觉得站在路对买面的关瑞永远是害自己不正常的元凶!
即使那曾被自己夸耀着阳光,又一次美丽地把关瑞拥抱起来。
关瑞和常卜的对峙,既可诠释为两大高手的心灵过招,亦可解说为两大怨男的终极较量。
虽然没有正面冲突,但即使隔了一条马路,仍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从彼此身上散发出的火药味!
因为饿着肚子,所以关瑞的火更是直升暴窜,但换念一想--又如何呢?
于是他高傲地一仰脖子,不屑再和常卜站大马路上较劲,扭头就走--在饿死之前找饭吃去。
看着关瑞笔挺地渐行渐远,常卜松了一口气......如果他真的穿过马路跑过来臭骂自己一顿......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对付......
食不知味地在情调气氛口味都不称心的陌生饭店对付着午饭,关瑞气恼自己的平静被莫名其妙地不断打破。
被那些暧昧的文字,提示着自己想忘也忘不去的那夜狂欢。
他是个很面对现实的人,现实是--他无法停止之后的性事拿来和那晚比较--并且一一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