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望城 上————十方

作者:十方  录入:07-19

      “想不到吧!”削皮胖子得意,“更隐秘的还在后头呢,知道那副将谁?来头天大铁打的,你从东边来,听说过京都为家没有?”

      我点头,耳熟得很。

      “铁血宰相,铁血将军再加上个铁血小霸王,啧啧啧,”胖子一一列举,崇拜到五体投地,说至激越处,还竖起了大拇指抠鼻孔,“那一家子才叫牛!就算倒台三千丈,也自威风的很,老大为望城拐了皇帝老子心肝上的八公主私奔,老二为奇与个双斧煞星里应外合,将边城番王弄得苍蝇乱舞,哈哈我底祖宗,真叫他妈底够劲!”


      双斧煞星?

      我皱眉沉吟。

      孀妇煞星是为奇无庸置疑,双斧煞星么……倒也真认识这么个主!

      偷走了我底马与银两,还顺道放下大话,说什么爷爷奶奶单挑独斗……

      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乍现,拍桌长身而起。

      莫非————

      难道————

      该不会————

      小弟,已被捏捏红掳到了耐重几山……

      胖子莫名其妙看我。

      我莫名其妙看他。

      远上寒山石径斜。

      白云深处有人家。

      若问酒家何处有。

      十里凉亭野花香。

      我百思不得其解,树林对垒时的飞猪飞斧还记忆犹新,凭那捏捏红的身手,怎可能从拥兵千万的摩罗燕王辖内抢走为奇。

      还有还有……

      那个……


      谁,同谁,私奔来着。


      …… ……


      “大兄弟……”小胖子怀疑:“唉?怎么看着你有些面熟啊?”

      我慢慢坐下,左手搭上弯月剑,因为十多天没有洗脸梳头的关系,所以绝对自信不会被认出来,难道太自信……竟还是被认出来了么……

      “哦!我想到了,”他哈哈一笑,“你不就方才那卖骡子给我的大力兄弟么!”

      我呆了呆,打个嗝,又呆了呆,“呃……这……人生何处不相逢……”


      …… ……


      的确,人生何处无相逢。

      不是冤家不狭路。

      天下到处都是冤家。

      于是,天下到处都是狭路。

      此时此刻,我站在城乡结合处狭路上的人堆里,正凑热闹也似仔细去看高墙上的通缉告示。
      上头并列排着四五张人脸,从左到右,都挺面熟。

      有传说中劫走公主在逃的前将军一家,也有占山为王杀人不眨眼的耐重几山各路剧盗。

      我抱着一种欣赏的眼光挨个看看,点头称奇,叹为观止,不愧是宫廷画师,实力果然不凡,相似与相异之间,竟距离微妙。而且,我从来也不曾知道,在别人眼里,自己长得还算有滋有味。


      冷笑半声,振衣欲出,突然间,有长舌女子在耳边惊声尖叫,“是他!是他!就是他!”

      我立刻下意识低头,小心翼翼从乱发中瞪出一眼。

      只见五步外,一个年轻的长相勉为其难的女人正大骇着指住扁平的重犯告示,脸上那表情简直就像是在说:“这个人这个人!这个人我认识,而且他就住在我家隔壁……”,似的。


      于是我无不好奇地瞄向她的手指尽头,少年阳刚的气质扑面而来,一如本人,却又好像蒙上了层色调浅淡薄膜般的亲密感,仿佛在由全然陌生纠结着的洪流中,狭路乍见的熟人。


      我忽然想,自己人生狭长的裂缝与角度诡异的转弯,是不是就起于这个叫做捏捏红的少年。

      女子大惊小怪的骚动很快就引来了守榜官的高度注意,“喂!”他带着几个兵哥上来问,一整溜气色红肿,神情卑鄙,耀武扬威。

      “娘们儿,你知道这人?”他们姿态轻薄,上前伸手,下意识就要去搭那女子的肩。

      我预感到暴力,挑眉后退。

      果不其然,立刻就听到“碰”的几声。

      围观人群大骇,还未来得及哗然,守榜官及其跟班们便被轰隆隆掼去一旁翘头呼痛。

      而立于事件正中心的女子,却只眨了眨眼,有些害怕,有些不安。

      使用暴力的当然不是她,而是紧紧缀在她身后的四个身披斗篷似男似女的大块头,遮蔽在暗处忽隐忽现的眼神仿若树木间穿过的夜风,一晃一晃摇曳出凶光。

      头顶有鸟振翅的声音,牙牙学语的鹦鹉嘎嘎开口:“公猪!公猪!”

      这厢女子叹气,一筹莫展,转头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

      斗篷四人组显然训练有素,齐齐点头,肯定地叽里咕噜回话,间歇又抽空抬脚,奇准得踩实欲起身抽刀的天朝官兵,足尖向下的角度有点刁钻。

      我本津津有味看着奇观,却又突然眯起双眼。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嘟嘟囔囔结巴说话的女人非常之面熟,面熟到……面熟到……面熟到简直就像根哽在喉口的鱼刺,既吐不出,也咽不下。

      微一闪神,鱼刺样貌的女人仿佛终于横了心肠,只见她铿锵锵上前,唰得撕下捏捏红的图影告示,然后犹豫了片刻又伸手,买一赠一也似,连带扯下我的那张。

      我眼睁睁看她将两片薄纸的正面小心对齐,眼靠眼,唇贴唇叠在一处,折几折拗成小块,藏入衣袖。

      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保镖半挟持半维护地拥着她,如出现一般迅速诡异地退去,连带那只发音奇特类似乌鸦的鹦鹉,与嘎嘎环绕郁郁寡欢的“公猪”余音。

      原地留下莫名其妙的平民,以及满身煞气无处发泄的官兵。当然是一阵大乱,然后诸如借气撒气、殃及无辜、鸡飞狗跳等等事件,不可避免上演。

      我屏息拐入暗巷,依着那股不同寻常的预感追踪而去。

      鸟在天上飞,适意拍翅,随口乱嚷,间或盘旋,间或游弋,突然间,它毫不犹豫俯冲而下,绕了半圈后停在一人肩上,收敛羽翼。

      斗篷四人组单膝跪地,如臣民叩见皇帝。

      行在最先的女子却态度恶劣地冷哼一声,似乎满面不甘,叽里咕噜踢飞一块尖锐的石片。
      随即有人侧首让过暗器,淡淡牵起唇角,温文典雅的微笑中拖着掩饰不住的杀气以及长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疲惫与忧愁。

      我猛然顿住身形,不可思议地看着正中那人英俊却又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面孔,腰间弯月剑震出股战栗,似乎连它也认出,不远处站着的是我双手俱全子母鞭与神驹皆在的至颠峰时,才勉强能与之平分秋色的摩罗战鬼。


      无声无息拔剑,我想。

      狭路这个词,还真是天下最了不起的东西,同时,也可能是小说家灵感用尽时的绝佳借口。
      屡试不爽,水到渠成。


      2004-11-21 18:21:37   

         蓝天下的我  No.2 Re:[转帖]和番三 为望城 by 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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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昏迷的漩涡中挣扎回转,蓦然醒来刹那,仿佛物事人非,脑子里被迫撑满了各式不快的回忆————

      我拔剑偷袭,怪鸟乱飞乱叫,弯月半轮从倾斜处送去,隐隐倜傥,将那四名护卫划向恐惧深处,然后,谁的披风扬逆,谁的血液四溢,却只一招一式一停顿间,原先的平手已成千里。

      我被谁的忘归枪毫不留情刺中最薄弱右腕上的断裂穴道,然后扑通后仰,跌入女人的尖叫声里沉没浮起。

      当是时,狭路转向大乱,前方是分水岭,好似有人惊起,有人扑将过来拢住我的发与眉际,纸张相触的脆响噼里啪啦敲击。

      有叫“啊!是将军!”的。

      有叫“姑父母”的。

      也有叫“祖宗”的。

      …… ……

      慢慢回魂,身心两半,直觉自己就如同一个行将溺毙的倒霉鬼,在呼与息逝去的瞬间审视远远失去的人生,对短暂后悔不已,对绝望充满难以言喻。

      右翼腕环骨肉的接处痛得要命,喉咙内壁慢慢涌起股湿润的暖气,从心到肺,由肺入肠,交合出忧郁。

      我为何没死……

      那人明明就在我的杀意下全力反击。

      我为何竟能够生还……

      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睁开双眼,触目所及皆为奇景,我凝视悬在上方的别人的焦虑。

      鱼刺女人拍手称庆,“将军,您总算是醒了。”

      一旁颇具异族风情的男子则将脸涨成鸡冠红,潮紫着咕咕哝哝流汗,发音干涩:“大……大……大舅子。”

      “哎呀……”女人愣了半天才想起捧场,“竟……叫对了。”

      燕王搔头笑,将我的通缉告示重新折回放好,就像是新买了一把五尺刀,急于摩娑,急于摸索,“大舅子……保亲,保亲,不知是您……”

      我凸目,心跳乍停,眼白暴涨,面无表情,心却乱如猪圈中的草与麻,真恨不得立刻死去。实在难以捉摸的某处环节业已脱落,于是空虚同慌乱破阀,潮涌而来。我摸向腰间,却无有弯月剑,于是如置身荒蛮,愈发惶乱,隐隐间,又包含着恐惧与愤怒。


      而宿敌却好整以暇,正两手各半,分在我身侧,悬于极具威胁性的世界上方,且以一种奇怪的表情看我,牙齿角度奇特,好像我不再是我,而真生生成了他的什么舅子。


      右腕剧痛,左腕连带不安,思考时间过于短暂,头绪又过于纷繁,所以我下意识抬脚屈膝,使上全力。

      燕王立刻惨叫着滚下床去,捂住某处,继而呻吟,继而喘息。

      鱼刺女人接力也似扑过来抱住我,“伤才接好,将军!将军!请稍安毋躁。”本来心急火燎一本正经的面部表情,却又忍俊不禁,看了看燕王,歪过来噗哧一声,呼吸与笑意便夹杂着涌在我耳际。


      “冷冻!”老大的大个子趴在地上模糊咬牙。

      “很痛!”扶于我身上尽力钳制我行动的女人放射性接口,像是纠正了某处隶属于她职责范围内的错误。

      莫名其妙的气息迅猛升起,渐至浓郁,迷雾中,思绪纷扰,无法一清见底。

      …… ……

      她说她叫宋青,是个名字古怪的天朝女人,有些面熟却又陌生。

      然后,自称宋青的走过去瞪燕王,我便眼看着那摩罗人搔着头皮乖乖退了出去,临关门时还不忘对我陪笑,“舅子,恕姐夫我回避。”

      于是我猜测,她定是个高人,那么,谁是姐夫?

      宋青回头,转到床前,“将军,”倒头跪了下去。

      我尽力挣扎,“你……”

      她开始说话,说起八公主与丝绸路,说起阴谋诡计,说起边城回忆。

      却是直到她同我说起跟随为奇和番的始末时,我这才想起。

      好啊!

      原来她就是某个代替王昭君糊弄我为家的二传手。

      宋青,送亲。

      伤口处不知被涂了什么,以至浑身无力,我勉强翻了个身,静静听宋女官口吐莲花。

      故事又冗长又简短,且版本诡异,线索似是而非,番王心思朦胧,忽然罗刹,忽然菩萨。

      宋青喘了口气,“十方儿带着您与宰相大人与公主的家书,于中秋前一日赶到边城。”

      接着为奇与燕王的纠葛进入了新的阶段,混乱中,渗入了我的部署,十方儿确实按部就班,事态按着情节发展,本顺利至极,摩罗国内乱频起,姓燕的似乎无暇他顾,然而,凭空杀出的紫叱拔上却是个陌生的双斧少年。

推书 20234-07-18 :夜魅离————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