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晔————石眼

我知道啊，不过这也太大了，放什么啊？我又不喜欢佛手。
刚想回绝，就看到他瞟了一眼门口，又笑着回头看我。
“哦……好好，这真是个好玩意啊！”我堆上笑拍拍他的肩，“有眼光。”转身捧起那口盆，“这么好的东西，真应该让恒来看看才好。”说着轻轻地让云儿叫恒过来。云儿皱皱眉，躬身：“是。”

看着他立马放光的眼睛，我陪他傻笑。既然你这么想送东西，我让你送个够好了，反正不能禁止你进门，也免得费神找奇奇怪怪的理由拒绝。什么赔礼，挂羊头卖狗肉。真是浪费我之前反复叮嘱云儿严禁让恒见他，现在恒大概也在奇怪为什么我突然放他出来吧。

东拉西扯一通，他竟然都能接上，看来不是个只懂斩杀的莽夫。
远远地听见脚步声，我们同时转头看着门口。
“将军。”恒看着我笑。
我点头，瞥见一旁的人失望的表情，真叫一个爽。
“咦？”恒走过来，视线从我们中间穿过，“哪儿来的缸？”
“……”
偷偷地看着罗星尴尬不知怎么回答，我心里笑翻。
唉，要知道，你将要对付的可不止是我呀！看着恒一脸的迷惑，我忍不住叹口气，再一次确认。

六月初一
上次的水缸事件已经过去，恒打死也不要，因为“将军府里又不养猪”。所以这次我很好奇他又会送什么，一听说他来就拉着恒急急地赶去大厅。
“将军啊，你怎么就对那人印象这么好？”恒跑得有些喘，我只好放慢脚步。
“不是啦。”本来就不是，“再说那人可是给你送礼那！”
“我？”恒显然不相信，“为什么？”
“有什么关系？”我挑挑眉，继续走，“你见过给我送礼的人讲理由吗？”
“嗯……这倒没有。”恒闷闷地出声，“可是……”
“什么可是，没有可是。”你知道了就不会配合了。不过即使告诉他，能不能理解好像还是个问题。我转头认真地说：“我没必要骗你吧？你有的哪样我没有？”拉着他稍稍加快脚步。

恒怀疑又无法辩驳地咬唇，低头跟着我走。
“等一会儿，你要好好看着是什么哦！”
“好。”
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什么仆从嘛，这回的大概不大。
“我讨厌乌鸦！”就这时候，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了我一跳。
乌鸦？连忙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好大一只黑鸟立在金杆上。
“拜见王爷。”罗星看见恒来，马上收回逗弄黑鸟的手，笑着跪下行礼。
真是不敬，恒来了就忘了他主子了。“平身。”
拉着不情不愿的恒跨进门槛，向黑鸟那边走去。
伸手想碰碰它的喙，看见它敏捷地后倾，我皱眉。乌鹰难驯不假，可那逼人的眼神分明怀着强烈的敌意嘛，想献殷勤也不能这么急功近利，伤到恒怎么办。瞟到站在鹰旁的仆从一脸担心地盯着我的手指，生怕出什么事。他就是驯师？

转头不解地问罗星：“你怎么会想到送乌鸦？”恒可是不喜欢黑色的，虽然罗星不可能知道。我继续拨着手指。
“不是的……”他刚开口，就有一股钻心的痛觉从我的手指传来。
“啊！”我大叫，转头就看见那头乌鹰目露凶光，它的喙才刚刚松开我的手指，一缕鲜红已经沿着指缝流下来。
我看着血呆了一呆。@
“痛！”
旁边的人都手忙脚乱地围上来，我指着仍然趾高气扬的那家伙大骂，“黑不溜秋瘦了吧唧呆头呆脑恶心兮兮，整一煤堆里扔出的祸害！”
“可恶！”恒带着一副刚从呆楞中醒悟的表情对着罗星喊出声，“拿走！”
“没错！”我也恶狠狠的盯着他，“宁可乌骨鸡！”

“让朕看看。”叶一把抓过我的手，皱着眉头。
有什么好看的？都被包成馒头了能看见里面的才怪。我大度地点头：“好啊。”反正说了等于白说。
“怎么回事？”认真地观察了一阵，他才小心地放下我的手。
“你不知道？”怪了，“那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低头看着他仍搭在药布上的手。即使你这么一直拉着它也不会自己好吧？
“六顺子告诉朕你受伤，朕就来了。”叶牵强地笑，又转头沉沉地对着御医吩咐了几句。
哦，我点头。看来打扰到人了。
所有人都退下去了，叶看着我的手，重又皱眉：“还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呢。”
“嗯，也没什么。”我想了想，觉得和他商量比较好，“只是有人送错了礼，还误伤旁人。”的d045
“送礼？”叶的眉皱得更紧，突又松开，“星决定继续了？”
我点头：“大概是。”右手已经提起茶壶，质感却突然脱手。抬头看着叶，他已经掀起了倒盖在茶盘里的茶杯倒水：“我来。”
“呃，嗯，其实不用。”牵牵嘴角，拿稳递过来的茶杯。果然说了等于白说。
被叶微笑着注视，不免有些脸红。我微微侧头，开口：“你说，他们会有结果吗？”
“谁？哦，呵。”叶轻笑，“希望吧。星这人其实很不错。”
虽然我承认这点，不过这世上不错的人多了，我家恒可只有一个呀。而且……“他老这么往我这里跑，”我有些懊恼，虽然也没几次，“其实挺吵的，即使他的目标是恒。”
一转眼就看到叶挑高的眉，眼睛贼亮贼亮，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干嘛？”不自觉地往后倾。
“如果不是这样，”叶凑近我的耳边，牵起嘴角，低低地说，“你以为我会让他进这里的大门？”

六月十四
罗星还真是有恒心啊，那颗为恒的心啊。不敢再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好天天往这里套近乎。
我平静安逸的生活啊。
悠闲地坐在凉亭里磕着瓜子，听着他们俩每天一新的讨论。
“今天让你见识见识好玩的。”罗星坐在台阶上，似乎很有胜券，自信地对坐在身边的恒笑着，击掌唤上两名武士。
看着恒坐直的背影，我不禁叹气。再这样下去，绝对会被攻陷。不过罗星这人确实不错，无论武功文才都是佼佼，出身于名门世家，身上却没有半点骄傲的霸气。最重要的是他对恒很用心。说起来他这么耿直的性子，要和恒对上了，会输的很惨吧，呵呵。

罢罢，只求恒知道这与一般交情的不同。
有两人上前，跪下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叶点点头：“平身。”
“谢皇上。”说着二人站起来，向我们抱拳一礼，“献丑了。”
看着对面的叶完全的习以为常，我也只好不以为意地观看表演。
小小的花园空地好像有碍于他们施展身手呢。
“怎么样？”看着他们耍完十八般武艺，罗星挺满意，但仍急切地想知道恒的看法。
“嗯……还好……”恒闷闷地说着。
“咦？”罗星似乎也看出了恒的不乐意，笑容从侧面看来都僵，“那……让他们教你几招好不好？”
恒没回答，看向那两个完全没有疲色的武师，慢吞吞地问：“武功高强有什么用？”
我憋了一会儿，喘过气。
这时候恒的表情绝对是认真而迷惑，瞧看得那两人一愣一愣的。不过，单单那句话，所有人都听得呆了一呆。
“呃……”其中一人开口，“扬名立万。”
“平步青云。”另一人也接上。
“你呢？”恒转头看着罗星，皱着眉头。
“我？”他回答得干脆，“保家卫国啊！”
“哦。”恒的眉头松了松，把头转向另一边看着叶。
叶从刚才就一直轻笑着，看了看我：“……保护。”我也笑笑，低头挑着大颗的瓜子。
“你呢？”叶的声音，应该是问恒吧。
“嗯……”听来恒很困扰，“大概，大概杀猪吧。”
“没错。”我闻言抬头，深有同感，“砍柴。”

“琰，”是时候回宫了，叶附在我耳边轻轻地出声。
“什么？”我对上他的眼睛。
“很久没和你在一起，都生疏了。”
啊？生疏？什么生疏？
“现在一定斗不过你。”叶笑着，无奈。
斗？哦，耍嘴皮子。想起当时在御风谷的事，特别是自己败得很惨的几次，忍不住笑出声。那人就是眼前的叶？真是不敢相信。
不过，我是真的那么想啊，砍柴的话一定会很省力。
“没关系。”我由衷地拍拍他的背，“你这么聪明，况且有的是时间。”
叶笑得开怀，对我挑挑眉，放心地坐上龙撵。

六月二十日
“大胆！”
才刚经过转角，就听见叶的声音。
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
偏厅门口的宫女吓得抖了一下，见我来，脸色更是苍白，直直地跪下。
里面的人是我不该见的吗？
“好了，起来吧。”我低低地阻止她们出声，利落地推开门。
呵，果然如此，怪不得。
“琰？”叶惊讶地看着我，突然又怔了一下，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一旁的王妃，皱着眉头向我走来。
干什么呢，做错事的应该是跪在地上直磕头的六顺子吧。身边一堆琉璃碎片……好漂亮的红色啊，我忍不住皱眉。是最近才供上来的吗，叶怎么都没提起。不过，都是碎片了，要是碰到会很疼的。

“玉拓见过王爷。”
“免礼免礼，”我笑着回礼，“不知王妃最近身体可好？”
“多谢王爷关心，贱妾蒙福，总算没有大病。”玉拓又笑着一礼。
什么意思，都蒙了我的福了还只是没有大病。“那就好。”我笑得天真，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忽略叶有些尴尬的表情，我径直走向六顺子，蹲下：
“怎么了？”
六顺子抬起红红的眼睛，担心害怕得眼泪直打转。
“说吧。”我只好尽量温和地笑。他是个心细的人，很会照顾人，应该不会不小心做错事惹叶这么生气吧。
他委屈地看了一眼我身后，也不知是对上了谁的眼睛，马上吓得低下头，一遍一遍地磕头喊着“皇上开恩”。
更确定，也更生气，我站起来，转头看着叶：“到底什么事？”虽然六顺子陪在叶身边不算久，但怎样也算得宠。如果不是那人也有地位……瞟一眼弱柳扶风的玉拓，后者正满脸同情地看着六顺子。

“皇上，”她娇柔地开口，尽是温柔淑雅，笑着向叶走近一步，“算了吧，六顺子平时也尽心，这次一定是不小心。”叶冷眼看了看她，面无表情地向这边走过来，借势躲开玉拓想要拉住他手臂的举动。

“说吧。”叶瞟了一眼那片红色，平静地对着六顺子开口，又抬头注视我。
虽然很高兴看到玉拓硬压下来的愤怒神情，不过你又没有欠我什么，不需要如此懊恼啊。宽慰地对他笑笑，听见六顺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传来：
“奴才刚刚在架子上……摆好娘娘送来的琉璃贝壳……因为娘娘让我顺便摆正其他的……等我弄完，娘娘吩咐茶点，我一转身……”他抽噎了一下，带着哭腔埋低身子，“我一转身，手中的拂尘就……就……”

叶冷哼了一声，本就支吾着的颤音更是成了无声的掩泣。我看着直发抖的六顺子，觉得难过。偏头有些呆楞地盯着琉璃碎片，看来确实是他不小心。
咦，贝壳的其中一根刺上有一点深色，与通透的红润完全不协调。
走近想细看，叶拉住我的手：“不要再看了。”我转头就看见他愧疚的神色和紧皱的眉头。
“明天再送你更漂亮的好不好？”
我忍不住轻笑。真是，怎么跟我商量起来了。无所谓地看他一眼，想抽回手。突然想起现在一定有人正一脸愤恨地瞪着我，于是热情地伸出另一只手拉着叶一起蹲下来。
叶楞了一瞬，却完全没有拒绝的僵硬。我有些得意地盯着手里的碎片，想象着某人又气又恼的表情。
大概我的神情有些呆，告诉了叶错误的信息，他一把拉我站起来，生气地看着我。理解他在告诉我“别看了”或者“我说过会再送你一个”抑或“你怎么不听”要不“你到底要我说几遍”甚至“你再看试试”，我牵牵嘴角，识相地连连点头。

看叶的眉头稍解，我笑笑，又蹲下想看六顺子的手。
还没来得及碰到，就感觉有一股强烈的怒火喷涌而来，同时深紫色的衣袖在眼前闪过。无奈地抬头对上叶又被触怒的眼睛。“呵呵，”绝对的僵硬，“咳。”我只好伸手指指痛的直咬牙的六顺子。叶轻哼，握紧的手松了一些，却仍不放开。

好吧好吧，我投降。站起来，我仔细地观察那只轻颤的手。
没有。
很好。
对着面前困惑的人挑挑眉，我云淡风轻地转头，看见玉拓已经紧张地往身后藏起右手。感觉到叶的目光，她才惊惶地意识到，又急急地摆正，然后更焦急地看着叶，再而愤恨地瞪了我一眼，低头咬唇。

呵呵，这更好。
扶起仍困惑着不敢站起来的六顺子，我如愿看见叶铁青着脸对他点头。
“谢皇上恩典！”他马上又跪下去，忙不迭地磕头，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在地毯上。
唉，为什么啊，该接受致谢的人是我吧？
抬头看见叶微昂起头，威胁地眯细眼睛斜睨着对面的人，我也顺着他的目光，打量起仍低着头狠狠地瞪着地面的玉拓来。
你也太狠了吧，知道我最喜欢红色的琉璃了，还故意献宝亲自设计打碎，就是不想我得到？再说地毯跟你又什么仇啊，都要烧出洞来了。
撇撇嘴，转头看叶。
还是觉得怪。
我说叶啊，这可是你的寝宫，那么大个人就在你身边把不轻的琉璃从里面移到架子边上，你怎么都没察觉？真是，待客也没这么不留意的主人吧，故意忽略也太离谱了点。

六月二十五
“恒，他可是大将军哦，手握重兵，比我安全可靠多了。”认真地看着恒说着，顺便瞟见罗星一股脑点头。
“为什么他想照顾我呢？因为安全可靠？”恒也认真地看着我，“为什么要安全可靠？有重兵就安全可靠？”
“呃，”这个嘛……好像确实会惹很多麻烦，活生生的靶子，“起码证明他很能干吧？”
“王爷你也很能干的！”恒有些恼地打断我，“虽然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只要你认真起来，决不输给任何人！”
看着恒绝对真实的表情，我感动得一把拉住他的手：“恒啊，真没想到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是如此光辉！十几年来你是第一人啊！”信誓旦旦地握紧拳头，“从今以后，我会认真努力改掉怀习惯，勤于朝政，为国分忧。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纯洁美丽的心灵受到伤害，什么风雨都有我来挡，什么雷电都有我来受，什么……等等，刚刚说到哪里来着？”

星显然受到打击，看到我的表态更加焦急，忙走近一些插话：“恒，我也可以保护你的，王爷能做到的我一样能！”
恒似乎不以为意，我只好轻轻地对他说：“考他。”
“你会唱歌弹琴吗？”恒仍一脸的怀疑，总算上前一步。
“呃……我们可以请乐师。”星很是高兴，马上回答。
“乐师？”恒看来更不相信，“这里的乐师已经是全国最好的了吧，还没王爷闲着没事干随便哼哼好听呢！再说早就听腻了。”
呵呵，原来我有这么高的成就啊。
“那……”星轻笑，“不如直接去江南？那里可是别有一番景致，柔婉纯正的水乡风情可是这里的乐师所不能……”
“江南？”恒喃喃着，眉头松开又皱回去，疑惑地盯着星，“你不是手握重兵吗，怎么脱得开身？”
星显然楞了一下，开口：“那把江南的乐师请来？”
“那么那里的人岂不是听不到了？自私！”恒噌地蹦回我身边，失望地对我说：“看吧？”
听着星支吾着破碎的你啊我啊连不成一句，我无奈地拍拍恒的肩：“恒。”
“什么？”
“你果然是天才。”
“好了好了，”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叶笑着出声，“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给星一个无可奈何的眼色，转而对我说：“问题看来挺大，本质的认识问题尚未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