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我自己来看吧。“就是这里了。”师父轻轻地开口,看着眼前厚重的石雕大门。
有些疑惑。没有钥匙孔,怎么开门?
师父指了指门边的方台,示意我走过去。
反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啊。可是除了异样的冰蓝颜色,方台中的水清澈见底,没有什么异常,只有一根细针平放在一侧。叶也走过来,站在我的身边。
转头看看师父,他肯定地点点头。
于是我提起针,刺入手指。
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地坠落,荡漾在水中,慢慢地旋转。最后,完全融入冰蓝之中。
惊异地看着红色消失,同时异响传来,身侧的大门沉闷地打开。
“我就陪到这里吧,密室那头应该有另一个出口。”师父淡淡地笑着,“我所能告诉你的,只不过一件事。只有历代掌门三代内血亲的鲜血,才能打开这扇大门。”
“……什么?”我一定是听错了。
师父摇摇头,又点点头,叹口气:“很抱歉一直瞒着你,我们这么做只是不想让你有太多负担。虽然掌门之位只能世袭,而有可能继任的血亲只有你了,其他的都……总之,当你飞累了的时候再回来吧。即使风主之位仍然,只有掌门下令才能推选,这里有我们在就行了。”
不对,不可能。全部对不上号了。看着师父轻松的笑容,我的思绪乱成一团,目送着他的离开。的b7
叶默不做声地握紧我的手。
我稳稳心神。好吧,先不管。
密室里一样的烟云缭绕。唯一突兀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圆台,上面只有一个冰盒。
站在它的面前,感觉全身冰凉。直直地看着,什么都没做。
已经没必要了,冰盒是透明的,中间那个空洞。
血玉不见了。不要。不要。我摇头再摇头,转身猛地抓住身边叶的肩膀,惊恐地大喊:“怎么办!”心沉下去,我慢慢放开他的肩膀,有些发抖。
这次的答案又是什么。叶深吸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檄黄色卷绸,缓缓地递给我。接过,捏在手中,越来越紧。
仍旧盯着叶的眼睛。我要的是答案。
舒出气,他淡定地看着我:“这就是你要的答案。”低头咬唇,圣旨能告诉我的,是什么。我不信。不信。“即使你不看,那也是事实。”叶沉静地开口,笑,“既然如此,我来告诉你吧。应该继承皇位的是你,而不是我。”不会的,怎么可能,呵呵,怎么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
“我掩盖了父皇的驾崩,直到我来到这里。”叶平静地继续说着,“为了拿到继位的信物,血玉。”
“别再说了!”我猛地扔掉卷绸捂住耳朵,重重地甩头,“不可能,我又不是父皇的亲身骨肉,只是一个见不得人的野种。我有什么资格继承皇位。”
“清醒点别傻了!”叶一把抓住我的手扯开,“当年是父皇用风主的性命作要挟,抢了你父亲九王爷的皇位,还对外宣称他因病暴毙,成为庶人的!”他猛地摇摇我的身体,强迫我冷静下来,“再怎么说你也是王爷的儿子,我堂皇叔的世子!误会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王爷,风主,要挟,皇位,脑袋被搅得一团糟。
“我清醒得很!”冲着叶大声喊出来,“身份地位血缘情爱有什么用!父亲也明明亲口说过我是他的儿子!好,我问你,如果真是这样,当年母妃为什么要生下九王爷的孩子?她爱的是父皇,父皇爱的是风主,九王爷又是父皇的情敌和皇位争夺者,她这么做岂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反而会被厌恶唾……”我停住,愣愣地站在那里。
“没错。”叶紧紧地拥住我,慢慢地说着,“风主当时会这么说,只是为了保护你。让我来告诉你这整个故事吧。”“有一次游猎,父皇和九王同时在途径的村镇偶遇出谷办事的风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而风主的表妹祈源也在与九王的接触中深陷。之后就是宫廷纷争恩怨纠葛。九王正直豁达,文武双全,没过几年,胜负就见分晓。于是父皇设计胁持了风主,并以此要挟九王自愿放弃当时已经内定的皇位和祈源的嫁入为妃。九王跟着风主回到御风谷后,受到当任掌门的器重,并接任了因掌门无嗣而空缺的位置。不多久,掌门的首肯和过人的能力就使九王受到了所有人的爱戴。然后,祈妃回谷省亲……她在茶里下药,然后有了你。”我僵硬地站在那里,脑袋里一片空白。
“父皇起先很高兴,直到你顺产,才知道月份不对。作为万人之上的皇帝,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于是勃然大怒,在一个月内缴杀了几乎所有御风谷部众。而在最后攻进谷内时,九王为了保护风主而被毒矢射中身亡。得知这个消息,祈妃就不再说话,精神失常了。因为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风主的儿子,父皇一直没有动你。而当他死的时候,才决定弥补过错,把皇位传给你。”叶忽而淡淡地笑,幽幽地说,“可能也是信不过我这个一半的符国人吧。”我默默地听着,抬眼看着叶。
“风主……早就知道毓的身份吧。”
“嗯。刚来这里时我就告诉了他我的真实身份,他也同意我以毓的样貌和名字留在这里照顾你。”我笑:“是吗……他也是你下的手吧。”
叶慢慢地转开头,我的心也跟着纠结,好痛好痛。“既然他一定要阻止我取走血玉……”
“够了。”我平静地推开叶,对上他回视的目光,开口,“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有。”“是什么。”我会替他完成。
叶凝视着我的眼睛,平静而深沉:“他说,这一生最遗憾的,就是在九王死前的一年里,因为祈妃的事赌气不理他……而最后唯一来得及对他说的,却是‘不要’。”
我转身向着前方的出口走去。
叶没有拦我,轻轻地说着:“所以,他希望我们能好好珍惜。”
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淌下来,我闭上眼睛,尽情地让它流泻。
为什么还是要骗我呢。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而要等到最后。
这些事,那些事。除了身世我已厌倦追究,还有什么是我所无法知道的。
御风谷的消息网遍及天下,我又怎会不知道父皇还没死,只是昔日欢笑的皇宫旧苑成了他的囚禁之地。那个驾崩的父皇和真正入葬的人只是个刚死的贵族老者。凭着叶的易容功夫,怎么会有人起疑。的
皇位真的如此重要吗。为了它,不惜父子相残。我本就无意,何来相争。为什么不对我说呢,我一定会放弃的啊。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即使是我的性命,仍不能相比吗。
为什么,连一个借口都不屑于说。
叶,今天已是中秋。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吧。
快马加鞭,终于在月亮升起的时候赶到了柳烟城西的茹寂山。
攀上望崖,如料地看见青色的衣袍随风飘扬。
“来了?”睿温和地笑着,不同于梦里的恬淡。
“嗯。”我也笑。可不可以说,很想念。睿不慌不忙地抬头看着月亮,和我聊着无关紧要的事。
不介意我的真实身份吗。那也好。夜风吹得心里很空明,完全不同于白天的烦乱。
于是我看一眼快要落下的圆月,笑着开口:“关于碧落,其实我早就知道,开始吧。”
睿呆了呆,低头轻轻地笑了一声,抬头。
一如自从分离的那天起就反复看见的梦境。
暗夜,笑,深深深深掩藏的悲伤。
“什么时候知道的?”“还记得比武大会的时候吗?你昏迷的时候。”我平静地说,“你呢喃着‘碧落,别走,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从慕云阁回来后,你为了照顾我而发烧,说的,还是这句话。”
心里闷得有些发慌,看着同样沉默的睿。
“既然如此,”睿轻轻地牵起嘴角,走向站在一旁的坐骑,从马背上取下两把剑,投了一把给我,“这个,再借给你用一下吧。”碧落剑。“果然是你拿走的。”我低低地说着,微微撑开剑锋。
流畅莹亮的反光,是重新打制过了吧。
抬头看向他的剑柄,猛然怔住。
云星剑。震惊地看着睿的眼睛,无法接受。
睿泰然地点点头:“我是云星。碧落,是我的师姐。”
原来如此,江湖中的碧云落星竟然是两个人。
朝夕相处啊,怪不得睿会爱上碧落。
那么睿的内功剑法一定都很出神入画吧,我想起了与思寒对决时那一瞬的白光,不禁失笑。是啊,也只有雪莲教的传人,才会练成这么随心所欲的内力。当初我练成无影以及之后自创的几招,不都是拜它所赐?那么我欠的,就不止一条命了。而我已经付出的,是不是足够偿还。
“睿,碧落是我杀的,让你伤心了。”我淡淡地笑着,拔剑,“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不怪你。”
因为身份的牵绊,不但不能在一起,甚至连出手相救都不能。就这样看着心爱的人为了别人不惜牺牲生命,再亲眼看着她被杀死……
他没说话,一直笑着,笑着,还是笑着。
于是我一直看着,看着,还是看着,看得心里越来越痛。也许真的到了这能解脱的一天,所有的悲伤都将离我远去。他拔剑。“开始吧。”“好。”我笑。听着剑鞘同时落地的声音,我等待着睿迎风而来。
爽健轻盈的身姿,利落流畅地出剑。
义母,你教的都是好徒儿。
睿,雪莲教的未来就交到你手上了,要好好完成。
既然他还不知道我武功尽失,那就不会有顾虑。看着他的剑尖直指咽喉,我扔掉手中的剑,心安地闭上眼睛。听到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快结束了。
完全没有痛觉,身体却重重地撞上什么,我疑惑地睁开眼。
“笨蛋。”睿皱眉,红线沿着嘴角流下来,一滴一滴。
无法说话,我跪下去扶住他的摊倒的躯体,紧紧地抱住。
为什么。睿的血顺着刺入腹中的剑流泻,继而染红他的青衣,我的白衣。
“我知道吗……我在碧落的墓前发过毒誓,一定要让你受最重的伤害……可是,我却……”他笑着,“现在,我也算是遵照约定了吧……”看着他眼里明亮的光,我的心里冰凉冰凉,只知道摇头摇头,用最大的力气拥住他。“其实,慕云阁那时,我叫的名字,是你啊……”睿的眼里有着夜风的忧伤,凝视着我,“我还记得,你在那个梦里,对我说,再见……我很伤心,真的,于是才知道……”他轻轻地笑出声,吃力地抬手。我紧紧地抓住,看着眼泪一滴滴地落在睿的脸上,摇头。不。“告诉我……即使是知道所有的原因,你对我的感情,究竟是怎样……”他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我努力地握紧他的手,张开嘴却说不出话。
睿艰难地摇了摇头:“也罢……只是……为什么,你不是碧落呢……”然后又笑,“应该说……为什么……碧落不是你呢……”看着睿无奈而幸福地闭上茫然的眼睛,在我的怀里沉沉睡去。
我想我很心痛,因为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我的脸上滚落。
在黑暗的寒冷里用全身的温度抱紧他,任风将睿与我的发丝缠绕着飘飞,洒上月亮的光华。
把脸埋在睿的胸口,从未有过的崩溃。
我以为我可以放开,原来我不能。
深深深深地陷下去而无法自拔。
这就是我所付出的吗?即使你不要也无所谓,只要我知道你在,无论在什么地方。
所以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我爱上你了……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受到了最重的伤害啊,为什么你还是离我而去了呢。
“……怎么办……”
“公子。”一个声音传来,我木然地听着,没有抬头。
“小的……您傍晚时来小的店里,说要小的现在来收……呃……您要的小的已经带来了,保证是全城最好的。不知……”慢慢地想起,我牵起嘴角。东西没变,只是里面装的尸体换人了啊。“嗯。”我直起身体,“……走吧。”也不知行了几日,马车就已停在了空山之下。
前几日就已经造好墓穴了吧。
雇佣的几个车夫抬下了睿填满寒冰的棺木,跟着我进入树林,直到一处墓园。谁又会想到,这离天山数千里的地方才是雪莲教门众的安息之所。
义母,我来了,还好吗。当初照您的遗愿葬到了这儿,不知是否依然清净。
不经意转头,却发现早已有另一座墓立在一旁。
这里,就是睿立下毒誓的地方吗。
碧落。我默默地转身,看着睿入葬直到最后立碑,再打发掉所有人,跪坐在他的墓前。
那时会放心地把我交还给叶,不是因为无所谓,而是因为确定我不会有危险吗。
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吧。
当初没有机会把雪莲交给碧落,现在已经把它放进了你的棺木里,这样,算不算达成。符国那边,应该都料理好了吧。而在这里,除了义母和碧落,没有其他熟人,你会寂寞。
那么现在,我来陪你。下雨了。雨停了。又刮风了。睿的墓边长出了小花,一朵,两朵,三朵。
我讨厌打雷,也不喜欢闪电。
睿,你也讨厌的吧。草已经长得很茂盛了,这是个有生机的季节,对吧。
所有的都会有重生的一天,轮回之后,你我会不会再相见。
这张脸为何会如此熟悉,只觉得有种让人安心的气息。于是我任他抱起,沉沉睡去。
醒来,看见恒哭红的眼。伸手想够到桌几上的杯子,却看到自己极瘦的手臂。
看来已经许多天了。门边传来脚步声,我抬眼看清来人,笑。
叶着着龙袍楞在那里,用越来越湿润的眼睛看着我。下一瞬,我就被他紧拥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谁都没有说话,恒仍然熟睡着,而我实在无法发声。
安慰地对叶笑笑,我没事。
叶的眼里擒着泪,扶我坐起,默默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颗洁白的珠子,塞到我的手上。我抬头,看到叶肯定的眼神。
漫漫地转动它,泛着莹亮的光芒。这就是血玉吗?
叶把它交到了我的手上……
其实,何必。
已有几个月过去,我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看着窗外碧池中的一荡玉轮,我悠闲地拨弄着琴弦。
而叶无所事事地品着茶,默默地听着。
一曲已毕,我把琴放在一旁,慢慢地跺到叶身边。
“怎么不继续?”叶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嗯,不弹了。”我点头,笑。
“怎么了?”他也笑,“累了?”
我摇头:“不累啊。你累不累?”
叶怪怪地挑起眉,轻笑:“我为什么会累?”
笑笑:“难道不觉得晚膳时喝的那碗汤有些不一样吗?”
“汤?”叶皱起眉,怪责地笑着站起来,“你到底让我吃了什么?”他揽上我的腰,把头搁在我的肩上。我亮出手臂,给他看腕处的刀痕。
“这是怎么回事!”他猛地抓过,却突然脚步不稳,软软坐回椅子上。
“你!”叶震惊地看着我,强抬着眼皮,“怎么回……”抵挡不住睡意,还没说完一句话,就沉沉地闭上了眼。把他搬到床上躺好,我把一个挑了好久的红色琉璃圈放在他的床头。
俯下身,在他的耳边低低呢喃:“其实一直以来,误会的都是你啊。你服下的血玉,我本就无心自用,纯粹是想用来解你身上强种的折命阴脉。”谁叫你为了早日学成盖世武功,竟然跑去拜穿石道人为师呢。要学成他的武功,必先要种这折命阴脉,才能自如地运气。要不是遇上姜老先生,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想出对策。捏捏叶的鼻子,又弹弹他的额头:“别担心,你武功已成,即使解去阴脉也不会有影响。”指尖慢慢地从叶长长的睫毛上滑过,心里还是有些难过。虽然从醒来的那天就已经决定了今天的计划,真的要离开,还是会不舍。“虽然骗你说我已经服下了,你会原谅我的吧。”把脸轻轻地贴在叶的胸膛,听着他强健沉稳的心跳,“血玉的第十八味药,就是梦生。当年姜老先生给我的那瓶我一直留着,不敢给母妃用,就是怕她会彻底地把我忘掉。现在……与其让你忘掉所有人,还不如忘了我一个,反正我本就该忘,而且血玉的服食又必须用人血调制。调的是谁的血,忘的就是谁的一切……”我支起身子,吻上叶的唇,淡淡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