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失算了,难道说他迟迟未成婚,就是在等待某天出现一个男人来糟蹋他的身心?不知多少回悔恨死了自己的一时好心。
以往叶府做善事都不是没有目的的,事先经过精细的预算评估,发现此举对叶府有利无害后,才肯拨下大笔款项来修桥铺路、施粥舍药,商人是不肯白做好事的,投入的每一个铜子都希望能在日后获得十倍甚或百倍的收利。
救回一个快冻毙的人,对叶府并无半分好处,而自己被拉着跳入深渊,更是始料未及的,这笔糊涂帐怎么算都划不来。
叶善怀疑自己冲动下与血魔何玉订下的契约,是不是自己衰退迟钝的启兆?
不然,自己怎么会提议达成这单只见付出、不见收成的买卖?
莫非自己开始老了?打从得闻自己比何玉虚长两岁,年龄的危机感一直萦绕不去,动不动就想自己是不是衰老了?尤其当何玉在他的床上过夜后,浑身的痛楚时刻在提醒他——岁月不饶人,年纪不小喽!
不知为什么,最近突然对年纪敏感起来。
叶善摇头叹息,无聊地翻过手中一页。
帘笼挑起,随之室内弥散开甜甜的芳香,令人闻到为之精神一振。
何玉领着杨淑珍主仆,缓步走进敞云轩的书房。
“爷,表小姐给你送消暑饮品来了。”
一脸的木讷笃实,教谁瞧到这张脸,打死也不相信他会是双手沾满血腥的血魔,目前兼江南首富叶善的夜晚共枕人。
“表哥,舅妈命我送百合莲子汤过来。”杨淑珍怯怯地垂下眼光,细语轻声地说道,不敢抬头去看她那俊伟不凡的表哥。
“这是小姐亲手做的,用冰镇了,喝上一口暑气全消。”小丫头秀儿不失时机上前为自个儿的小姐添加好话。
“有劳表妹费心了。”叶善尔雅地笑着称谢,说罢就欲站起身来,岂知浑身猛地窜过一阵剧痛,不由得不令他紧皱起眉头。
“表哥,你怎么啦?”眼角偷觑到表哥脸色突然发白,杨淑珍慌忙抬起俏脸,关心地问道。
“没事。”叶善强笑,维持着姿势没敢乱动,手腕发颤地扶撑住桌面,静待那股阵痛过去。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中暑了?”
“或许……”叶善趁杨淑珍主仆一个不注意,偷闲瞪了害自己动弹不得的祸首一眼。
“那就快喝碗冰镇百合莲子汤,管包喝过浑身舒畅。”秀儿俏生伶俐地插嘴道,回头瞧向侍立在旁不发一言的何玉,“今天小姐多做了点还有得剩,小何你待会儿自己到厨房去喝吧。”
讨好主子的同时不忘讨好主子身边的人,贴身服侍主子的人纵使地位不高,但同主子搭得上话,若能不时在主子耳边为小姐多加几句美言,这桩婚事哪有不成之理?
况且小何这个年轻人,孤身未娶,又生得颇为清秀,跟着主子受宠得紧,到时小姐当真嫁过来做叶府的少夫人,她与小何自然可以沾了主子的光,好事凑成双。
“谢秀儿姐姐。”何玉嘴里淡淡客气,眼光紧瞅着另一对。
杨淑珍笑意殷殷,举袖把盏,叶善满面堆欢,神采奕奕。
俏靥如花,俊貌似玉,落在旁人眼里只道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怎不争夸郎才女貌、璧人佳偶?
何玉看到这一幕,心头倏然紧绷,不知是什么滋味在胸中反复涌动。
“爷,你尚有许多文件待批阅,各房管事正等得着急上火呢。”
明知府里上下皆看好这桩婚事,明知这桩婚事其实早已成功了一半,但他还是站了出来,夹头夹脑插入几句煞风景的话,暂时拆开了这对鸳鸯。
“原来表哥有急事待办,请恕淑珍无知之罪,我和秀儿不打扰表哥办公了。”
红着脸,深深万福,好象被人看穿了自己常藉因头往敞云轩跑的隐私。
杨淑珍拉起秀儿一溜烟儿地跑了,桌上空剩犹飘余香的百合莲子汤。
“何玉。”叶善冷冷地喊道。
“小人在。”
“契约上再加一条附注:今后不准干涉我谈情说爱。”
优伶
蝉唱震耳,枝无片风,毒辣的太阳犹如太上老君八封炉里跳出来的火球,晒得人晕头转向,叫苦连天。
09
叶善从素香园出来,顶着满头蒸热在太阳底下疾走,眼见前面临水小榭亭台,垂檐滴处的转角一方正是通风地带。
三步并作两步,叶善巴不得一步跨到,吹吹丝丝缓风,感受一下阴凉的舒爽。
敞云轩的每个角落皆放置着冬天窖藏起来的冰雪,屋外的辱热丝毫不能侵袭房内的清凉,一旦走出敞云轩,即使他是称雄江南的叶善也只有热得冒烟的份儿。
行至小榭檐下站定,随着清风徐来,隐约可闻从榭中传出微弱的女子呻吟,正在奇怪莫名,意欲靠近聆清时,恰巧响起男人的粗喘。
肯定是哪个小厮与相好的丫头在里面偷情!
叶善愀然剔起浓眉,犹豫着自己是否该进去……
“啊……啊……小何……小何……快……噢……”
小何?是那个小何?
“嘿嘿……秀儿……”
那男人的声音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每天晚上都要在他耳边盘旋萦绕。
心下再无迟疑,猛地提脚踹开未曾阖拢的长窗,惊声倏起,一对赤裸裸抱在一起的男女立时尽收眼底。
“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叶善冷绷俊脸,厉声地朝里面吼道。
“啊……是……是……”
那丫头慌张地抬起头,瞧见叶善怒气腾腾地站在长窗外,羞急地赶紧捉起凌散一地的衣裙匆匆往身上一披,低着头飞也似的逃了。
那个丫头……是表妹身边的秀儿?!叶善趁那丫头仓皇一瞥之机认出她的身份。
依稀记得表妹身边的秀儿是个伶俐秀气的小妞,但观她适才双腿大开地跨骑在男人身上,胸前一对雪白的奶子狂野地上下跃动着,这副放荡的腔调着实令人不敢置信是同一人。
她是什么时候与何玉勾搭上手的?
“你干的好事!”叶善怒视仰躺于地懒懒不动的何玉,倏感极度的震怒。
当着他的面同别的女人欢好,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何玉不会不知道他已全数窥见,或许在他往此而来时,早就察觉到渐近的脚步声。
被他当场撞破偷情,依然是狂妄不改,是故意演给他看的吗?
刚才目睹秀儿深陷其中不可自拨的模样,令他想起每天晚上呈现在何玉眼中的自己,是否也是这般不堪?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起,身躯颤抖得愈加剧烈,怔忡半晌,黯然地背过身去。
“为什么不看了?”显然是针对叶善而故意发问。
“你是故意让我瞧见的?”叶善恢复了大半平常心态地反问道,听得出何玉清明的声音不曾受情纵的操纵。
“不好看吗?”这次的声音里掺进了挑衅。
“春宫又不是没见识过。”身后传来的低音犹如芒刺在背,他只能装出冷淡来掩饰自己的心乱如麻。
“如果我身下的这个女人换成你,有兴趣吗?”
“何玉!”叶善恼怒地喊出两字,他气极何玉不该在敞云轩之外大声说出他们不可告人的隐私。
“生气了?”稳定的声音没有把他的气恼当回事,“换成是你,或许比她叫得更骚。”
“你爱怎么胡说八道是你的事!”
此时,气与恼已不能单纯地表达出叶善的澎湃情绪,恨得跺跺脚。
何玉光着身子走到叶善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强将他拉转身来,直视叶善那双略显惶乱的眸子,“一个女人是无法满足我的。”并且充满暗示地望了自己下身一眼。
“肮脏。”叶善低低地诅骂,甩动双肩,企图摆脱何玉的双手。
“脏?”邪肆地挑眉,“我脏你同样也脏,不要忘了,你跟那个女人没区别,还不都是躺在我身底下的女人。”
“何玉你——”双眼充满了怒焚的火焰,几欲燃杀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
“只要我有需要,你必须张开腿由我摆布——这是你答应我的话。”何玉邪魅地瞧定叶善瞬息忽变的脸色,“现在我需要你。”
“滚开!”叶善终于明白何玉到底想干什么,冰冷恶意地爬满了背部,汗湿了紧贴住脊梁的衣衫。
何玉恍若未闻,无视叶善眼中炽烧的火焰,大力地扳起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拖到里面,顺势朝后一脚,长窗陡响碰撞的闷声。
“你疯啦?”叶善叱道,他宁死也不愿在这种随时可能有人闯入的地方出丑。
“我要你替我消火,你最好乖乖就范。”何玉沉声喝道。
“我管你什么,放开我!”叶善脸色倏青倏白地瞪视着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玉狞笑着,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叶善按倒在地,两只手驾轻就熟地伸到腰际,不顾叶善的死命反抗,将他衣底的亵裤褪下大半。
叶善夹紧双腿,但何玉还是有办法把手掌挤进那条狭窄的缝隙,五指如钩地掰开盈颤的双丘。
“放……开……”
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严峻形势,也清楚接下来何玉会如何残忍地对待他,叶善犹自不息地挣动身体,奋力抗拒何玉侵犯。
“别乱动,免得到时痛的人还是你。”这算是何玉的好心警告。
“我……不会让你……得逞……”
何玉的手指深扣入肉,那股狠劲令叶善痛皱了双眉。
*****
“痛……”叶善惨叫,额际的汗珠大颗大颗涌出。
何玉逼使叶善摆出最淫荡的姿势趴在地上,双手强力托住柔韧的腰,扶高结实的臀部,疯狂地把自己送入叶善体内的最深处。
难以抵御的冲击慑起全身的战栗,五脏六肺仿佛要被捣乱成浆糊似的,叶善拼命抽气想缓和何玉带给他的剧烈痛苦,强烈的不适使他的脸失去血色。
尽管不是第一次遭遇何玉的暴力,可是无法言喻的痛楚却是一次比一次鲜明。
手指在青砖地上又抓又抠,叶善只能以这种方法来期冀分担肉体上的痛苦,但依然不能减轻他所受到的折磨。
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达成的契约宛若无效的空文,在何玉狂性大发的时候根本派不上一丁点用场。
好想哭,好想叫,偏偏他什么都不能做,除了哑忍何玉对他的摧残,也只剩下忍……
何玉想羞辱自己——再也想不到第二个理由来解释何玉对自己作出的暴行。
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
“为……什……么……”唇泛靛紫色,勉力吐出瑟索,向何玉寻找解释。
“你自己明白。”戾虐的声音彻底摧毁叶善的纤细,犹如冥狱来的黑暗使者。
“不……明……白……”咽下眼泪,叶善没有力气再多追究。
*****
身体象是被巨大的重石辗过似的,寸骨寸痛,痛不欲生。
吃力地睁开眼皮,一景一物从模糊渐渐清晰,映入眼中是那么的熟悉亲切。
身下躺着的是绵柔的细席,滑爽的感受告诉他现在已非在那间空荡的临水小榭,而浑身的痛在提醒他不久前发生的惨事真实的而非在做梦。
不知是怎么回到敞云轩的,只记得自己在何玉的疯狂下昏了过去,身体好象已经让人清理干净,但遭受蹂躏的伤痕不是一时可以痊愈的,精神上的创伤更为严重。
“你醒了?”坐在床沿的男子在说话,拧干的湿毛巾按到他额头。
“你——魔鬼!”
眼神一下子变得明澈,射出恨的利箭,恨不得刺穿他的胸膛。
“我本来就是血魔。”
毛巾扔回架上的金盆里,肆佞的眼角透出微妙的表情,令叶善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契约解除!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叶善霍然忘了全身的疼痛,从床上猛地弹坐起,又痛得栽倒,瞪着眼前的男人,挥舞着手臂迳自朝门口的方向连连指划。
“不——”轻轻一字,有着不容人否定的坚持。
“去他的狗屁契约!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跟你这种魔鬼谈什么交换条件,真是见鬼了!见鬼了……”叶善发疯一样的喊起来,直至声嘶力竭仍在不停地呼叫。
“你冷静点、冷静点……”何玉抓住他的肩膀,企图让他的情绪稍微镇定。
“你叫我怎么冷静?”叶善大睁的双眼泛出红丝,眼神一变为涣散,“我是个男人,却一再被男人强暴,我要真是个女人,早就去寻死了。”
“可你还活着,没有死……”
“我是生不如死!我每天都活在恐惧被男人强暴的阴影下,无论做什么强暴我的那个男人都象鬼影子一样缠住我不放。”叶善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股脑儿地把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冲口喊出,把满腔的不忿统统发泄出来。
“就算你被我逼疯了,我也不会放过你。”这话说得好残忍。
“为什么?为什么?”叶善一把捉住何玉的大手,拼命摇晃着,“我有的是银子,我给你一百万两、两百万,不,我给你五百万两,你有了这么大一笔钱,世上什么东西买不到手,何苦咬住我这个男人?”
泪,不知不觉洒满双颊,触指即断的心弦颤如深秋的朽叶,在寒冷的凄风苦雨中欲坠非坠。
他是天之骄子,是南方的主宰,一直以来,认为天下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但是现在,昼夜被魔鬼纠缠,甚至还要奉上他的身体取悦于魔鬼,这种不能告诉任何的痛楚,时时象针刺在心头,痛袭入骨,却始终无法拔掉这根刺。
“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要你。”经过一段令人摒息的等待,何玉摇头拒绝叶善开出的诱人条件。
“要我?要我做什么?我不是女人,除了让你泄欲,女人能派上的用场我一样也不具备。”叶善自厌自弃地甩着头,烫人的泪水溅到何玉手背上。
“别哭了,你是江南的霸主,天下一半人要听你号令,不能哭得象个小孩子。”何玉摸摸他的头,口气变得很温柔。
“我不要做什么江南首富、商界龙头,我不喜欢这个角色,我不想再扮下去了!”叶善一反平时的理智与精练形象,哇哇地哭诉着,眶中的眼泪决堤得更快。
如果这些外人看来炫目的虚荣要以他的身心作为代价,他宁可当个升斗小民还逍遥快乐些。
“你不喜欢也没法子,因为你是叶善,无人可替代的叶善。”
大手小心地抹去挂在眼圈的晶莹,流露出连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怜惜。
“别人喜欢尽管拿去好了,我才不稀罕呢。”
为了叶府,他牺牲了青春年华,抹煞了所向往过的一切,换来了声誉显耀,赢得了富贵权势,当他引以为傲地登上人生的巅峰,魔鬼的突兀现身撕碎了托呈在面前的璀璨光环,教他心何以对、情何以堪?
“我稀罕呀,我稀罕你的紧。”
“滚开!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男人,离我远点!”叶善拍掉正为他擦眼泪的大手。
“你还在恨我?”
“恨!当然恨!”泪水洗涮过的眼睛份外清亮动人,“天下那么多女人,你干嘛非要我不可?你这个死变态、死混蛋……”叶善稍喘口气,噼哩叭啦地开始骂人。
“你若是为了刚才的事,虽然我略微粗暴了点,但我决不后悔,因为始作蛹者是你本人!”何玉听他骂着骂着,脸色一沉。
10
“难道是我求你强暴我的?别想把过错推到我头上!”叶善气鼓鼓地数落道。
“本来就是你不对!你不该去和别的女人厮混。”何玉冷冷地指责道。
“我和谁厮混?”叶善大为不服。
“杨淑珍。”声音冷得如同冰雪。
“她是我表妹。”听到这个名字,叶善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
“也是你预定要娶进门的女人。”
“我是独生子,有义务为叶家留下后代。”叶善语中带刺的回答,叶府需要的是嫡亲血脉的传承,即使何玉每晚都在他的床上渡过,以最大的热情融化了他本欲拒绝的躯体,他也不会大肚子、生孩子。
“我说过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夏天的灼热渗透不进何玉的眼睛,从内心深处泛上玄冰的蓝光,让人见了不寒而栗。
“这是我跟她的事,没你过问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