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翔?!”与房翔拉拉扯扯一段时间后,风满楼忍不住冲他咆哮,“你到底想干嘛?!”
听到他的话,房翔一直坚定的目光开始飘忽不定,不自觉地咬住下唇,面露难色。
“房翔,我没时间跟你玩沉默游戏,要是你真的没事,请让路!”没有花心思去揣摩房翔的心思,风满楼口气不善地说道。
房翔抬起视线望着他,眼睛中满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复杂。
“我以为,你是故意忽略我的感情的,可是现在,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明白过--这份感情,我藏得有这么深吗?深到整整十年了,你都看不懂--”
突而想起什么,房翔苦涩一笑:“啊,不是你看不懂,还是你根本没去看--成烨占据了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空间,满满地,都是他,已经容不下别人。”
“房翔,你在说什么?”风满楼不禁锁起眉头,不解地微侧头看着一脸苦涩的人。
还是那抹苦涩的笑,只不过风满楼的话,让这抹笑容更深了。
没有回答,房翔自顾自的说道:“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让你去承适王府吗?我会这么做,纯粹是本能,因为我知道,你要去找成烨了,你要去跟他表白心迹了,这样一来--你这抹风,不管我怎么追逐、飞翔都再也追不上了……”
“房翔……”他把眼睛瞪得大了些,只想看清面前的人澄清的眼睛中,那渐渐裸露的深切情感是什么。
“我只说一次,风满楼,这一生,我只说一次,因为这种义无反顾的感情,我只付出一次。”
“房翔……”
有些晦暗的苦涩笑容突地消失不见,就这么一瞬,出现在房翔脸上的,是清明空尘的笑容,天地黯然失色,光芒般的笑容。
“我--”他退后一步,一步、一步--每一步,一个字,一个字比一个字大声,“房--翔--爱--风--满--楼--”
“啊--你们看啊--快看啊!”
风满楼尚未有任何反应,充斥着街道的人们突然骚动了起来,风满楼的注意力顿转移到不远处更加肆虐的大火上。
可他这一看,立刻惊呆了。
也几乎在同时转过头去的房翔,不可避免的,跟所有目睹此景的人一样,错愕地瞪大了眼。
被远处的场面所震撼,韩笙不由得勒马停下,呆若木鸡的望着前方,许久,他才呐呐地说道:“天啊--”
“凤凰?!”站在人群中,应巧巧呆愕地盯着不断燃烧的熊熊大火中,越来越清晰的图案,“怎么会……”
“师父--师父--快来看啊,快来看啊--凤凰啊!”
“什么?”静尘大师一怔,即刻往徒弟们大呼小叫的地方快步走去,当他朝徒弟们手指的前方望去时,感到震惊的睁大了眼。
“凤凰,果真是凤凰啊!”
没有错,的确是凤凰,大火把天空染成了血般的火红,浴血般的火焰中,金色的火花狂烈地吐释着,形成了一对与凤凰极其相似的图案。
看起来,就如同凤凰在火焰中浴沐一般,嬉戏着,交缠着,在烈火中更加坚定对彼此的情感。
震惊,不可思议,却又这么真实的存在,不仅是凤凰,还是爱恨交织的情感,或是刻骨铭心的生死相许。
一生,一次,一次,就至死不渝,这是凤凰,这也是爱情,经过洗炼之后,更加辉煌。
火焰中,那对浴火的凤凰很快便消失了,但人们,还处在于凤凰出现时的那一刻的惊震中,为此而惊叹。
火依旧在燃烧,没有了浴火凤凰的火焰,触目惊心的燃烧着,好似要把世间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人们,这才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他们不约而同前去灭火,忘了本来目的,跑去灭火。
是的,灭火。目的虽然都不同,但都是要灭火。
风满楼再也呆不下去,他冲向前,与站在不远处的房翔擦肩而过。
越过房翔的那一刻,风满楼突然有一种感觉,他强烈的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他很快便把这种想法抛至脑后,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跑去。
留下的房翔一动不动--他不再追上去,不再追逐,追逐那阵风。
垂下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闻他空寂的声音淡淡地传出:“风,我不会再追随你--我累了,我要离开了--离开,永远离开--”
扬起马鞭,不断用力拍打在马背上,韩笙的眼睛一边紧盯大火怒烧的方向,一边在心中祈祷。
不会有事的,不会--
也在此刻,他深刻的明白了,他的所有的恨都源自心目中,那个永远笑容纯真的人的恨,他恨就他就恨,他不在恨就不在。
什么,都比不上他重要--
希望上苍能够听到他这个罪孽深重的人的祈求,他愿承受一生的痛苦换他一生平安。
“风大哥,房翔,你们在哪儿啊--”
人群中,应巧巧不断在呼喊,急切紧张。
但人群中,回应给她的,都是人们急匆匆赶去救火的推挤。她一再被人推到角落,在角落里,不安地眺望。
没有回应,发出的声音,沉寂在骚乱的人海中。
“风大哥--房翔--”
不过,不久以后,她就会知道,他们两个人的缘,已尽。
有房翔,没有风满楼,有风满楼,没有房翔。
“--原来,缘中缘中还有一缘,天缘。”
望着远方烧红一片的天空,静尘大师喃喃念道。
片刻,他由手袖中取出一只珠子,这只珠子就是不久前断开的念珠中的一颗。
他把这颗珠子对照那个被大火渲染得通红的天空,看着这颗珠子在天空下,折射出的耀眼的光芒。
“--不经洗炼,如何发光,不经死亡,如何重生。”
“散了,就再结,缘尽了,就再续。信念不灭,缘分就没有尽头。”
“佛曰:涅槃,洗涤人世中的贪、嗔、痴、狂,从此寂静、安稳和常在。”
“重生,只有超越,只有领悟。”
“于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成施主,你们的缘经过这番洗炼,已经功德圆满,从此安宁。”
“老衲在此为你们祝福。阿弥陀佛--”
焚烧承适王府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等到大火终于熄灭时,承适王府已经化为灰烬。
看到原本辉煌的府邸变得满目疮痍,人们就一阵唏嘘感慨。
这次的大火非但把承适王府烧得一干二净,也把王府的主人,那个身负是非的承适王爷焚毁其中,又或者,被烧毁的不仅仅王府的主人,因为大火熄灭之后,一个一身沧桑的人,一直徘徊其中,嘴里不停的念着:“烨,你在哪?烨,你在哪--”
他悲凉绝望的举动与话语,真是看者伤心,闻者垂泪。
直至,某天,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姑娘把他连拖带拉带走,他才不再徘徊在这堆废墟中。
至于几天前,那个承适王爷通敌卖国的传闻也在当今太子永光的亲自出面澄清下,烟消云散。
当日,也就是承适王府被无名大火焚烧的第一天,年仅九岁的太子永光站在城楼上,手举镇国玉玺,义正词严的向围在皇宫城门下的百姓说道:“王兄并不是卖国者,他忠心为国,这是有目共睹的。这几个月来,他是如何为民为国,我想,大家都是亲身体会的吧。”
“并且,玉玺一直在我手中,他从不曾拿去,这要怎么卖国!更何况,本太子虽年幼,却不是无知,怎会让别人挟持操纵!”
太子永光的一席话,说得全城百姓皆是心服口服,不但对这项谣言感到荒谬,更对这个年仅九岁的太光感到敬佩。小小年纪,已经有如此冷静沉着的表现,他们可以想像,长大后的他,该是如何的一位君主。
于是,那天,凤凰浴火的事件之后,人们再一次喧腾。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的话,一直回荡在京城中,直至天地为之震憾。
耳边,一阵嘈杂的声音吵得昏迷的人睡得不安稳,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睑,想透过迷蒙的眼睛看清身边的情况,一阵力道就在摇晃他沉重的身。
“爹、爹--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景儿好担心你,好害怕--好害怕--”
听着孩子哭泣的声音,他心中一抽,痛不可言。
努力地睁开眼睛,挣扎着转过身子,他才看清了哭肿了眼睛的孩子趴在床边的目不转睛都看着自己的样子。
“景--”想唤唤孩子,问他怎么哭得这么伤心,可是从喉咙里吐出的气流热得灼痛了喉咙,他难受的不断咳嗽。
孩子一看到,连忙跑到一旁给他端来了一杯凉水。
“爹,你喝水,这样你的喉咙就不会这么痛了。”
他想伸手取过孩子举过来的茶杯,但手臂重得不听他的使唤,根本不能移动分毫。
“爹,你身子难受,就不要动了,景儿喂你喝。”说罢,孩子把茶杯放在一旁,小心地翻身上床,坐在他的面前用一些软枕头把他的身子垫高后再拿起一旁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把举到他的唇边。
看着孩子小心谨慎的动作,他满足的笑了,脸部有些僵硬,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涩。
喝过孩子喂来的水,他真的感到舒服多了,不仅是喉咙,还是身子。
他总觉得全身像被火灼热过一样,又热又烫,炙热得难受--是不是,发高烧了?
“景儿--”虽然喉咙舒服多了,但他的声音还是很沙哑喑然,还时不时感到喉咙干涩地咳了几声。
“咳、咳--景儿,我们这都是……在哪?”倚靠在床头,他的视线流转在典雅素朴的房间里,“爹怎么记不得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孩子一听,一直噙在红肿眼睛里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他趴到父亲怀中大声哭泣:“爹,景儿好怕好怕,看到你房里到处都是火--景儿进去,看到你跟焱影叔叔都昏倒了,不管景儿怎么叫你们,你们都不答应,景儿好害怕--”
伸出倍觉沉重的手臂轻轻搂住孩子,他对孩子啜泣着说出的话感到茫然。
焱影叔叔?是谁?火?
“景儿,你在说什么?爹怎么一点也没印象,爹跟你一直都只是两个人而已啊,那个焱影叔叔是谁?”他轻轻捧起孩子的脸,看着孩子满面的泪水哭肿的眼,看到他心疼。
他用衣袖为孩子拭泪,虽然身体感到不舒服,但他的行动仍旧尽量放轻。
孩子一听到他这么说,显得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他:“爹,你说什么啊?你怎么不记得焱影叔叔了?”
他拧起眉,问:“爹应该认识他吗?”
“嗯!”孩子用力点头,“焱影叔叔跟爹和景儿在一起好长好长的时间了,景儿很喜欢焱影叔叔,焱影叔叔也喜欢景儿,也喜欢爹--”
孩子话说到这里,不知怎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涮涮地流下,让从未见一向好强的孩子哭成这样的他,不知所措:“景儿……”
“爹……”孩子一边抽泣,一边道,“焱影叔叔真的对爹好好,景儿见到你们时,房里的火已经烧到你们,可是焱影叔叔把爹抱得紧紧密密的--焱影叔叔被烧伤了,可是爹一点事也没有……”
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孩子,他总觉得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可是,又理不出一个头绪。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否则,内心为何会如此空虚?
他的目光稍稍移下,看到孩子的手臂时,他急切地举起一看,问:“景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孩子的左手臂已经被绑上一圈圈的绷带,由手腕一直延伸至胳膊。
孩子有些不敢看父亲目光炯炯的眼睛,他躲避地垂下小脑袋,呐呐地道:“景儿把爹跟焱影叔叔救出来时被火烧伤的……”
“景儿可以把两个大人从大火里救出来?”他不禁皱起眉,想象不到一个才六岁的孩怎么把两个大人移出着火的房间。
“爹,你忘了,景儿有跟焱影叔叔学过武功啊,虽然景儿把你们救出来时还是有些吃力,不过,景儿是把爹跟焱影叔叔拖出去的,所以不会太麻烦。”
“武功?景儿你有学过武功?”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爹,你--”孩子瞪大了含着泪花的眼盯着他。
他绞尽脑汁地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最后,他感到头痛地用手抱住头部。
“爹,你怎么了?”孩子一见,担心地问。
“没事。”他抬起脸,冲孩子笑笑。
随后,他道:“景儿,爹可能忘了好多的事情--爹记不起来谁是焱影叔叔,爹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火烧伤,爹也记不起来你是怎么学会武功的--这些,景儿可以跟爹说清楚吗?”
“爹想知道--爹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很重要--重要到以至于失忆。”
不管这件事是好是坏,他都要知道。
更何况,在他的潜意识中,这是一件,如果他忘了,会遗憾终生的事情。
紧紧抱住孩子,他的眼渗满了泪。
听完孩子的讲述,他已经把一切都忆起。
“景儿……”他一遍遍地抚着孩子的脸蛋,“爹怎么会傻到不想要你--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你是爹最重要的孩子啊。”
“爹,你说什么啊?”孩子不解地抬起头。
“没有,爹没有说什么,爹只是想对你说,爹以后再也不会说让你离开的话了,再也不会把景儿骂哭了。”
“爹--你那天,好凶--”孩子一听,委曲地扁起嘴,泪水顿时盈眶。
“对不起,孩子--对不起--爹错了,爹知道错了--”终于,他的泪由脸上滑落,为当时,自己被仇恨泯灭良知,对这么一个惹人怜的孩子说这么重的话。
“爹--”泪水滴到孩子脸上,孩子便举起手为他轻轻擦拭,“爹不哭,景儿一点也不生气--虽然当时很难过啦,可是景儿现在已经没事了。焱影叔叔跟爹说过,爹一定是因为心情不好才--”
“吱吱吱!”孩子的话还未说完,一直不见踪影的雪团突然由屋外窜到屋子里,蹦到床上,看起来很着急地不断蹦蹦跳跳,还尖声叫着。
他不能理解雪团会这样的原因,但孩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孩子面露恐惧地对他说道:“爹,焱影叔叔--雪团说焱影叔叔快不行了--”
他一听,胸口被什么重重一擂,痛得全身麻木。
那个人,那个说会一直一直呆在他身边的人--要离开了?
“怎么会?他怎么会这样?”他感到迷惘地问。
“爹,焱影叔叔为了保护爹不让爹被火烧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火--他的全身都被烧伤了,伤得很重很重--现在,焱影叔叔已经撑不下去了,爹--你救救焱影叔叔吧,救救他吧!景儿不要焱影叔叔死,不要--”
可能真的是很担心他吧,孩子忘了他也是个重伤在身的人,哭泣着,拼命地拉扯他,想让他走下床,前去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带着一种茫然的感受,他没有抗拒孩子的拉扯,挣扎着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下了床。
脚一踏地,他脚软地整了身子沉了下去。
“爹?!”孩子惊慌地瞪大了哭得红肿的眼。
他冲孩子露出一个笑容:“爹没事--来,景儿,扶住爹,我们去找他--你的焱影叔叔。”
孩子用衣袖抹去了眼中的泪,用力地点点头,面容坚决:“好,景儿扶爹过去。”
他笑着,把手搭在了孩子稚小的肩膀上,为了不让孩子承受太大的压力,他尽量自己支撑住身体。
只是隔壁房间的距离,他们走得稍嫌漫长,且艰难。
当他们终于踏进房间里时,他们被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他看着面前的人,看着如同焱影的影子般的黑衣人,看到他的眼睛充满煎熬的血丝,看到他望着自己时,眼中的愤慨。
听景儿的讲述,当景儿把他跟焱影救出火海后没过多久,他就赶到了,当他看到焱影被烧伤,而他却完全没有事时,几乎当场就要了他一息尚存的性命。
--是焱影阻止了他,陷入昏迷的焱影像是能感受他的处境一下,突然醒了过来。
“不准动他……”虚弱地说完这句话后,他又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