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堂曜日点点头,道:“父王来救我们了。”
101
言非离掏出药瓶,又服了一粒药丸下去,缓缓试著运行了一遍体内真气,感觉还可以应付。将离儿拉到身後,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打斗之声越来越近,有人猛然打开大门,喝道:“将他们带出去!”正是幽教教主安明。
几个黑衣人上前,一人伸手去拉北堂曜日。言非离挡住,将曜日抱在怀里。几人见言非离身材怪异,却没有多想什麽,将二人推搡出去。
出了暗室,远处一片浓烟,似乎是起了火,夹杂著叫嚷的人声,乱糟糟一片。
“看什麽!快走!”其中一名黑衣侍卫推了言非离一把,押著他们快步前行。
言非离已看出这是个寺院,前方著火的似乎是前院庙宇,火势很旺,风力很强,怕非人力可灭,大概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烧过来。
几人匆忙押著言非离和北堂曜日刚刚来到後院,突然一批逃难的僧人冲了出来,个个抱头乱窜,不辨东西,登时将人冲散。
言非离见机不可失,突然出手,从身旁一人那里抢过一柄长剑,拉著离儿急退。
安明见状,向他们冲来。
言非离对离儿急喝:“快走!去找你父王!”
北堂曜日毫不犹豫,转身蹿了出去。有人想拦,可他身形灵巧,经过昨夜言非离的一夜激发,明月神功正是真气运转最快的时候,闪了两下,一一被他避过。
眼见他已奔至门口,北堂王府的人马就在那後面,却见一只利箭向他小小的背影直射而去。
“离儿!”言非离大惊,立刻提气飞奔过去,手中长剑甩手,呛的一声将那只短箭击落在地。
又是一声箭鸣,紧随其後,却是直往言非离而去。
言非离耳闻风声,却无力避过,腹中的绞痛让他脚下一软。
扑地一声,那箭从背後射入左肩,言非离脸色一白,踉跄地跌倒在地。
“义父!”北堂曜日已跑到了门口,此时见状,转身想要奔回。
言非离厉声喝止:“快走!”
北堂曜日却仍直奔过来。言非离一咬牙,运起真气,将离儿扑过来的小小身子用力一推,直送出去七八丈远,大喝道:“快走!你不听义父的话吗!?”
北堂曜日落地一看,义父已被那些人团团围住,还有几人向自己这边奔来。他年纪虽小,头脑却甚清楚,一咬牙,转身窜进了前院。
言非离一阵昏眩,捧著肚子倒在地上,左肩已经麻痹。看见离儿的身影已经消失,那些追赶的人竟然折了回来,微感不妙。
安明道:“你自己要让儿子回去送死,可怪不得别人?”
“你、你什麽意思!?”言非离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吃力地质问。
安明道:“兀杰在前院埋了火药,只待与北堂傲同归於尽!不然你以为我幽教为何要撤!”
言非离闻言,心神俱裂,凄厉地喊了一声:“不!”
前方院落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地面随之震动,两边的墙壁轰然倒塌。
安明脸色一变,对属下急喝:“已经开始了,快撤!”说著向前去扯言非离,却见他身後的半圆形门墙晃动著向前砸来。
言非离面如死灰,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安明顾不得他,急忙抽身退後,与众属下急急撤离。
矮墙轰然倒落,言非离却没有等到预料之中的倾轧。迷茫的睁开眼,看见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言非离已经认不出他是谁了。爆炸的轰鸣声仍不断地从耳边和地面上传过来。言非离想到北堂傲和离儿,心里剧痛,双手紧抱著阵痛不已的肚子,沈沈地合上了眼。
一起去吧……
凌青挡在言非离身上,墙垣几乎将他背脊压断,满身满脸的灰尘,血迹不知从什麽地方缓缓流了下来。
他看著身下言非离昏迷过去的清颜,臃肿凸起的身躯,心里一阵阵酸涩。
他果然,还是回到了门主的身边……
突然身上一松,一道熟悉的声音厉喝:
“你在做什麽!?”
凌青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水和尘灰,痛心地道:“大哥,为什麽这麽做?”
“你懂什麽!让开!”凌朱举剑上前,指著言非离道:“这个男人是异族,是祸害!怎能不除!”
“不,他不是!”凌青拼命地摇头:“他是个好人!大哥,你不要一错再错!”
凌朱冷道:“我没有错!门主被他迷惑,你也被他迷惑!本来他走了就算了,可是他却要回来。你看看他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男人。我们是北堂家的暗卫,保护的只有门主与主母,而不是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走开!”
“不行!我知道大哥你是因为我喜欢他才不高兴。可是他什麽也没有做,是我自己爱上他,喜欢他,这不是他的错!大哥你……”凌青固执地挡在那里,突然双眼瞪圆,惊惶地大喊一声:“大哥!”
凌朱的身体突然软了下去,向前栽倒!
凌青惊恐地伸手抱住他,抬头望去,北堂傲抱著离儿,如罗刹一般,冷冷地站在那里。
……
言非离左肩在燃烧,很热很热。腹中的胎儿在躁动,不停地向下坠去。这种坠痛感很久以前他曾感受过。双腿间慢慢的濡湿了。
不!不要……
言非离紧紧抱著肚子。
不能失去……不能再失去了……救救孩子……救救……
离儿?我的离儿哪去了?离儿……我的离儿……
“义父,义父,我在这里,离儿在这里!你睁开眼,你看一看我!”北堂曜日哭泣的声音就在耳旁。
“非离?非离!你不会有事的,你睁开眼!我和离儿没有事,我们都没有事,你快醒一醒!”北堂傲一惯清冷的声音焦急而暴躁,分明不像他了。
暖暖的热流不断涌进他的身体,护住他的心脉。
有人撬开他的嘴,给他喂下一粒东西。浓郁的药味充斥在口中,渐渐溶化、消散。
102
北堂傲看见言非离倒在瓦铄之下,生死未仆,只觉肝胆欲裂,将离儿抛在地下,过去把言非离抱在怀里。左肩粘湿的液体渗透了外衫,流出黑色的血迹。
北堂傲颤著手点了他的穴道。见那利箭深入肩胛,带著倒钩,不能拔出。
北堂傲将他轻轻抱起,几个腾挪,出了寺院,冲进林中的马车。
秋叶原正等在那里。
北堂傲办事精细,早已想到所有可能性,便带著秋叶原隐在这林中,由侍卫守候。
秋叶原见状,反倒稳下心神。
北堂傲将言非离放入马车,交给秋叶原,回身去接了离儿,命所有侍卫继续包围寺庙,追捕安明余党,查找先一步不知所踪的王妃与二世子,立刻随马车回到别院。
路上,秋叶原割开言非离肩肉,拔出带钩的短箭,鲜血狂涌而出。
言非离痛得反应,微弱地呻吟,唤著离儿的名字。
离儿大哭,叫闹不休。北堂傲拂手点了他的睡穴。
北堂傲一直握著言非离的手,以明月神功护住他的心脉。撬开他的嘴,给他喂下一粒大还丹。
秋叶原速度极快,起出箭矢後,又迅速处理了言非离肩上的伤势,不过半刻锺时候。
马车还在飞奔,言非离身下的血迹却越来越多。
秋叶原脸色凝重,银针一针一针,准确有力地插入言非离的身体。
北堂傲脸色苍白,初时还不断唤著言非离,渐渐却冷凝下来,面无表情。
到了别院,北堂傲稳稳抱起言非离,身形掠去,几个起步,旁人还未看清人影,已进入内室,将言非离轻轻在床上放好。
秋叶原赶进来时,正见北堂傲握著言非离的手,静静等在床边。不知为何,见了他这模样,秋叶原心里忽然有些发颤。
北堂傲一直用自己的内力护著言非离的心脉。
“他怎麽样?”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待秋叶原终於将最後一根银针收起,北堂傲声音暗哑,缓缓问道。
“箭伤还在其次。箭上有毒,会侵蚀心脉。可是他有七个月的身孕,又动了胎气,无法为他解毒。”秋叶原行医十几年,遇到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措。“他中的毒乃是无回手,毒性猛烈,但并不是不可解。但要解此毒,必须毒走全身,慢慢逼出化解。可是如此,胎儿必定受损,怕会胎死腹中。”
北堂傲攥紧拳头,过了片刻,沈声道:“为他解毒!”
秋叶原沈默半晌,道:“我虽以银针之术暂时将毒性困住,但若迟迟不解,伤及心脉,到时便无可挽回……只是他身子亏虚,勉强受孕已是不该,现在孩子又已经有七个月,若是此时胎儿不保,只怕也、也……”
北堂傲有些茫然,道:“那该怎麽办?”
秋叶原咬牙道:“现在我先将毒止住,孩子也必须要保住。只要北堂门主以内力保住他的心脉,三日内应可无碍。在这三日内,我一定会想出办法!”
秋叶原心知,若是舍了孩子解毒,言非离醒来後怕也命不久已。但若不解毒,却也是死路一条。无论如何,只要还有万一的机会,他也要努力救活言非离。
北堂傲心口突然一阵绞痛,急忙把涌上咽喉的腥甜咽了回去,凝神运气。
言非离对这些茫然不知。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恍如隔世。
北堂傲对他微微一笑,道:“非离,你醒了。”
言非离动了动,感觉他正握著自己的右手,左臂却麻木无知。张了张口,喉咙干哑,说不出一个字。
北堂傲端过旁边的药粥,道:“喝点东西。”说著将言非离慢慢扶了起来,抱在怀中。
言非离神志疲惫,由他喂了自己几口粥,微弱地问道:“离儿呢?”
北堂傲道:“我一会儿就叫他来,你先歇歇。”
言非离隐隐觉得哪里奇怪,蹙眉想了半天,发生的事慢慢浮现。抬眼望了望北堂傲,见他放下碗,轻轻举袖擦去自己嘴边的水痕。眼神无限温柔,嘴角含笑,冷的俊颜温情脉脉,从未有过的宁馨。
刹那间,言非离突然了悟。右手捂上隆起的腹部,低声道:“无论如何,我要把孩子生下来。”
“嗯。”北堂傲拥紧他,吻了吻他的鬓发,道:“你不会有事,孩子也不会有事!”
言非离勉强一笑,缓缓点了点头,无力的合上眼。
兀杰已在那场爆炸中身亡。安明余党等人被北门追杀殆尽。林嫣嫣带著辉儿不知所踪。
这些事北堂傲都没有心情去管了,只是日日夜夜陪在言非离身边。
现在他们在和时间比赛。秋叶原花了三天三夜,熬尽所有心血,赶制出缓解无回手毒性的药。但是这种药只能缓解毒性,却不能将其完全清除。
时间随著言非离的腹部日益隆起,而一点一点消磨著。只要能熬到孩子出生,待他们出世後,秋叶原便能一举解除无回手毒性。只有这样,言非离才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言非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著,清醒地时候很少很少。因为只有沈睡,才能减少消耗,减慢毒性的侵蚀。
他什麽也没问,什麽也没说。似乎什麽都知道,又似乎什麽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如果精神好,在用过膳服过药後,他会让北堂傲把离儿叫来,让他依偎在自己身边,看著他好奇地把小手在自己肚子上摸来摸去。但大多时候,服过药後他便会再度沈睡过去。
“义父,我知道了,你的肚子里有宝宝!”北堂曜日这日趴在言非离腹上聆听,突然抬头道。
言非离神色微动,却没有说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你是不是累了?想睡了?”
言非离摇了摇头。北堂傲道:“离儿,你怎麽知道义父肚子里有宝宝?”
北堂曜日歪著头,反问道:“难道不是麽?”
北堂傲微微一笑,道:“是。离儿真聪明。”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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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非离靠卧在床边,半合著眼,静静听著他们父子俩对话。
北堂曜日道:“义父生下的宝宝,是不是我的弟弟或妹妹?”
北堂傲道:“义父的孩子,自然是你的弟妹。”
北堂曜日低头默不作声,过了半晌,道:“我知道了。我也是父王和义父孩子。”
言非离闻言,终於动容,与北堂傲一齐震惊地看著他。
“离儿……”言非离唤了一声,却说不下去。他知道北堂傲是决不会告诉他自己的身世的。
北堂傲盯著离儿,没有问他为什麽会这麽想,只是问道:“离儿希望自己是父王和义父的孩子吗?”
北堂曜日将小脸贴在言非离高高的肚皮上,轻轻抚摸里面的弟妹,道:“当然啊。原来我真的是义父的孩子。真好!”
言非离情绪激动,轻轻拉过北堂曜日,颤声道:“离儿,那你叫我一声、叫我一声……”
“爹爹。”北堂曜日扑进他怀里,小手揽在他脖上。
言非离惊喜交集,将离儿抱紧。
北堂傲在旁看著这一幕,心中无限感慨。忆起当初千方百计将孩子从言非离身边带走,就是为了隐瞒他的身世。可是最後却仍敌不过父子天性。
言非离抱著离儿的手忽然松开,全身痉挛起来,剧烈抖动。
离儿惊慌失措地叫道:“爹爹!?”
北堂傲一惊,连忙上前。
言非离对离儿道:“爹爹不舒服……你、你先回去吧……”
离儿不肯走。言非离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向北堂傲望去。
北堂傲将离儿抱起,转身出了房间,送回自己的卧房,把他放在床上,道:“离儿乖,不要去打搅爹爹休息。”
离儿红了眼睛,微微低下头,道:“父王,爹爹……会死吗?”
北堂傲怔愣,坚定地道:“当然不会!你爹爹会好起来,和父王在一起!”
离儿眼神一亮。
北堂傲突然发现,他的眼睛真的长得好像言非离。
回到内室,北堂傲被眼前的景象吓得肝胆欲裂。
“非离!?”
言非离倒在床沿边,紧紧抓著床幔,手指泛白,半个身子快要挣出床榻,神情痛苦,透出凄厉之色。
“谦之,我不行了……”言非离吐出这几个字,突然向下栽去。
北堂傲慌忙接住他,要将真气输进去。
言非离一把抓住他的手,落力之极,嘶哑地道:“是、是孩子!”
北堂傲连忙看向他腹部,果然比平时胎动得厉害。
“难道是要生了?”
言非离痛苦地道:“好、好象是……”
北堂傲震惊。怎麽会这样?怎麽这麽早?还不到八个月……
“非离,你忍一忍,我去找秋大夫。”
秋叶原很快就来了,看了言非离的情况,果然是要临产。他们熬了这麽久,就是盼著孩子早点生下来。
北堂傲脸色苍白,握著言非离的手,向秋叶原道:“是不是太早了……”他想起那个失去的辉儿,就是因为早产,生下来身体便不好,熬不住伤寒的折磨而夭折了。何况现在这是一对双胞胎!
但是越拖得久一分,越是对言非离不利。
秋叶原道:“是早了点。但是双胎大都是要早产的。”
言非离已经疼得几近昏迷,闻言,吃力地睁开眼,道:“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
秋叶原犹豫了一下。孩子将将八个月,言非离又身受重创,虽然毒性暂时被压制,但是孩子不可能不受影响,不知道是否能两个都保全下来。但是想到自己特意为他配置的安胎养身药,他服了这麽久,应该会有很大帮助的。
秋叶原道:“我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