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敬摇头叹息:“管他韩焉是甚麽人,是谁的人,爷若是真想,哪怕用强的,奴才敢说韩焉也不会…”
“住口!住口!!”我一拧眉头,“子敬,你晓得自个儿在说甚麽麽!放肆,放肆!!”
子敬嘴唇一动,我瞪眼望他,他眼中却含着痛惜,含着劝解,含着鼓励。
我身子一抖,缓缓展眉,低声道:“…子敬,我这样儿的人,韩焉这样儿的人,不是一路的,只和斗智斗勇、短兵相接,至于旁的…”
子敬张口急道:“可——”
我一摆手,觉得浑身疲累不堪:“子敬,你话太多了…”
子敬面上青红交加,终是躬身退下了。
我回头望望榻上之人,竟轻笑出声。
诚然,韩焉,若我要你,你定不会拒绝。可真心假意,虚虚实实,谁辨得清?
只在这个事儿上,刘锶不愿再输一回。
况且,你我这样儿的人谈情说爱,岂不是笑话?
韩焉,你倒是有些脾气的,竟敢断了陈王的子孙根,难怪他这般折腾你。
只他究竟作了甚麽,叫温和如玉的你作这事儿?
好,你不应我,装睡是吧?我现下得空,我等你答我就是。
初露端倪
尚未等到韩焉醒来,我已前后接了父皇两道圣旨,着我即刻返回东也。
头一道,我以汐阑军务为由,回说稍迟几日,要郭俊尹赜领兵先行,自与镗儿会师东也。而后一道,父皇语气颇严,隐隐含着疑色。转念一想,方打了胜仗,却不回都城,反而躲回自个儿封地,确是大大的不妥。
回东也,则又有计较。
韩焉怎麽办。
同行?不妥,太招人注目;留于谵城?亦不可,路遥易生变。左思右想,甚难决断。
猛地想到一点儿,不觉莞尔。何故为难?实是顾此失彼。我既定是要回东也,然韩焉不可留于谵城,且二人不便同行,如此一来,则二人分开前行,且不了了?
遂寻子敬来,交代一番。不日返京,我与蒋含引中军沿官道折返。五日后,子敬带了韩焉与胡太医,取道珠水,由水路前行。途中修书刘忠,嘱他秘密于东也寻处干净的宅子,以便安置韩焉。
一路风尘。
赶回东也府时已入夜,解语知忧伺候着梳洗罢了,本该问问府上情形,奈何困倦得紧,也就睡下。第二日先往镗儿铭儿府上行,走到半路,又觉得这回子不宜太张扬,遂又折回来,独自上朝不提。
到的稍早,朝臣亦只得三两人。见罢礼,觉得无趣得紧,遂行出屋来,立在院子树下。抬头望时,只剩枯枝残叶,地上落黄正被宫役扫作一堆。见我来了,忙的行礼,摆手叫他们自便,我难得清静片刻。
“三王爷到的可真早。”
这戏谑之声,不用猜,也晓得是南宫那厮。
“你不也一般早?”溜眼他身后之人,笑道,“刘锶倒没想着还能见着蔡大人。”
庭继面上一红,冲我拱手:“三王爷莫要取笑。”
“不是我有心取笑,只是二位大人感情…甚好,叫刘锶心里艳羡。”挤挤眼睛,开个玩笑。
“三王爷…”庭继窘得不行,讪讪的冲我一笑。
“有甚麽好艳羡的?”南宫瞅我一眼,“三王爷风流天下,这一路行来,定有邂逅艳遇,还不从实招来?”
我只觉好笑:“这可真是冤枉。刘锶可是出征,怎会如南宫大人般好命?”
“得了得了,谁不晓得你三王爷是何样儿人?”南宫摆摆手,望着庭继直乐,“他就是一张嘴不饶人,你别往心里去。”
“那是自然。”我呵呵一笑,“刘锶若是得罪了蔡大人,还望南宫大人美言几句,莫叫蔡大人心里介意才是。”
庭继连连摆手:“这,这…三王爷久不在京里,定有些事务要说与南宫,下官,下官先行告退了。”竟不待我应他,匆匆去了。
见他回了屋里,我掌不住大笑道:“这麽个矜持的人,居然叫你拨撩起来,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南宫连连挑脚:“谁说是我拨撩他了?哼!”
“诶?”我倒一奇,“看老蔡的样儿,不像是会…”
“这就说来话长了,改日你闲了,一路喝酒去再说。”南宫掩口笑罢了,方正色道,“你怎地现下才回来,皇上发过几次脾气了。”
“有些许杂务担搁了。”我避重就轻道,“父皇着急叫回来,莫非东也出了甚麽岔子?”
“真出了大事你会不晓得?”南宫叹口气,“只是有些征兆,我也说不准。”
“甚麽征兆?”
“先是大公主给皇上说了些甚麽,皇上就把康宁公主招了回来。这回子住在你那永璃宫里,也不知与刘滟相处得如何。这转眼都快一月了,别说甚麽朝会之类,我可是连康宁公主一面都没见过。”
我皱眉道:“父皇没和你说过因由?”
“若是要用银子,皇上才会想起我来。”南宫一耸肩,“这事儿连之叫我装着不晓得,也不要和你提…”
“所以你就背着人,先在三王爷面前告我一状!”
我一回头,见着连之满脸不悦,南宫忙的躲到我身后:“我…我甚麽都没说…三王爷也甚麽都没听见。”
暗中握住南宫的手,叫他别怕。面上笑道:“也没甚麽。”
连之瞪我一眼:“方才见着老蔡,他说你们在这儿,我就猜着没好话儿!”
“这就冤枉了。”我轻笑道,拍拍南宫叫他先走,“我不过是问问近日父皇心性如何,免得一回子触着痛处。”
连之望着南宫走了,方道:“自刘钿回来,皇上就有些变化。大事儿倒也没甚麽,只是有些个蛛丝马迹的,叫人不安。”
“说说看。”我拉他走远几步,压低了声儿。
“康宁公主回来了,却行同软禁内宫。四王子五王子得胜还朝,照例该赐宴封赏,皇上那儿却毫无动静。反是刘钿那厮,皇上说他甚麽忠心体恤、孝友恭顺,赏了两城食邑,还有旁的金银珠宝。”连之满脸忧色又道,“而前几日朝上,皇上又寻了个茬子,骂了亓相,扣了他一月俸禄。”
我一皱眉:“你和南宫庭继呢?”
“我历来小心,你不在东也时更是谨小慎微。就是刘钿想怎样,也不会叫他寻着把柄。”言于此,连之又叹气道,“倒是南宫他们,根本不避人,我说过几次,老蔡虽是明白人,可南宫就有些恼了,真是没办法。”
我想了一阵方道:“刘钿回来,皇上说他办的甚麽差?”
“先是南下赈灾,后你与申国开战,他被申国抓为人质,后英勇逃脱,辗转而回。沿途取得几国山川地势、军备布防等,算起来,你与四王子他们能势如破竹,还有他的功劳呢!”连之嘴角一扬,淡淡讥讽。
“真真强词夺理!”我一笑摇首,“不过父皇都认了,我们作臣子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皇上有意抬着刘钿势力,说他久无子息,还赐了他几个女子。”连之叹口气,望我一眼,“可刘滟还住在永璃宫里头,除每日拜会长公主外,不见出宫。”
我一笑:“那安俊侯呢?”
“回他封地去了。”连之叹口气,“皇上这心思,真叫人琢磨不透。”
“所谓圣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我拍拍他肩膀,“时辰不早了,上朝吧。”
无非是朝会惯例,告了军情谍报,述了汐阑政务,自请迟归之罪。
武圣倒没说甚麽,只不过点个头:“陈王自绝了?”
“儿臣不才,没能活捉陈王。”我垂首躬身道。
倒没追问,只挥手叫我归位,这也好。
跟着庭继出列:“启奏皇上,明日亚岁,礼部会同工部已于月前筹备。此为明日行程,后附所费明细。恭请皇上御览。”
高公公接了折子呈上,父皇大略看了,口里道:“此事已议过几次了,就这麽办吧。”又看了一眼,皱眉道,“祭祖之后就不要行街了,免得扰了百姓。”
“可这是祖宗定制…每年亚岁后行街,让百姓知晓皇家孝道,这是…”庭继据理力争。
武圣一皱眉:“罢了罢了,朕这几日精神不好,叫老大替朕祭吧。”
此言一出,庭继登时愣了,朝臣里也议论纷纷。
我悄悄冲旁一看,亓过也回身望来,四目交接各有计较。
武圣咳嗽一声:“怎麽?”
庭继忙的一躬:“臣…遵旨!”
我瞅着南宫狠狠瞪他,不由好笑。按例,亚岁祭祖,本该皇上亲为,若是皇上不便,则由太子代替。我朝至今尚无储君,父皇这一说,莫非是有意的?
遂回身望眼刘钿,他正出列跪下:“父皇明鉴,儿臣福浅德薄,恐难担此大任。”
“那朕叫谁好啊?”
“三皇弟战功赫赫,政绩卓著,实乃翘楚。”刘钿溜我一眼,目光闪烁。
“老三,你怎麽说?”
“那些不过是父皇早有决断,儿子那点儿薄功也是祖宗保佑。”我垂目出列,必恭必敬。
“既然是祖宗保佑的,那你去祭也是应该。”父皇话锋一转,“就这麽定了,老三既然回来了,就你去吧,顺便也祭了阵亡将士吧。”
我本想推了,转念一想,就又应了。抬眼时,不期然,见刘钿眼中带笑,也就一笑回位。
又有其他朝臣报了事务,等一一论定,已交卯时二刻,遂散了早朝。
送走父皇,我正犹豫着先去兵部,还是入宫谒见父皇,就见刘钿刘锐行过来,也就打起精神,面上堆笑。
“三弟别来无恙。”刘钿笑着要拉我手。
如何厌恶亦不打笑脸人,我一躬身,不着声色避开他手:“大哥不一般精神奕奕?”
“这回子咱们兄弟可是快小半年不见了。”刘钿也不以为意,收回手来,“若是今晚得空,不妨来我府上饮杯水酒,也算是替你接风。”
“大哥真是了解刘锶,晓得出征在外不能随意饮酒。”我笑道,“本不该辞的,只…”
“只甚麽?”刘锐瞅我一眼,“大哥请你,就是给足了你面子!”
“锐儿!怎麽说话的?”刘钿喝了一声,“这是你三哥,没大没小!”
我一皱眉,这话里话外的,指着我的不是,遂改口道:“既然大哥有这份雅兴,那就厚颜了。”
刘钿呵呵一笑:“那今晚恭候三弟大驾。”言罢拱手,刘锐亦随他去了。
我冷笑一声,慢慢走出宫门。
“为甚麽三哥不推了他?”
也不回首:“镗儿,你说刘邦能推了项羽麽?”
“可现下实力比对,你并非颓势。”
我轻笑道:“这就更该去了。”
“镗儿不明白。”
“不明白?”我回身拍拍他手臂,“那今晚与三哥同去,如何?”
镗儿侧首一笑:“愿随三哥一行。”
“好,你且去挑份礼物,莫丢了脸子。”我叹口气,“我还是进宫一趟,好歹要拜会父皇他们。”
镗儿应声而去,我又叹口气,这才往内宫行。
疑云重重
照道理,这回子父皇该在永璃宫,就先朝那儿走了两步,远远见着一队车撵出来。忙的闪身树后,待过了,才认出是父皇的车撵。眼瞅着是往崇明殿去了。
我冷笑一声,如此倒也不急着先见父皇。只永璃宫前的侍卫,也稍多了些。既他先往长公主那儿去了,我且绕至泰庆殿。
果不其然,泰庆殿空空荡荡,打扫的宫役亦偷闲去了。我穿过泰庆阁,绕过慧曜楼,就是一片花园。好容易走过了,果寻得个角门。按着方位,角门转出去,就该是永璃宫的静怡轩了。
偏生麻烦,一推那角门,竟反锁了。俯身往门缝里一看,倒是不曾见着有人。再四下望望,确定无人,方提气跃身,自墙头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