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anks(生子) 下----晏好古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宝宝最后一次举着小脚在瓶口蹭了蹭。天气已经变凉了，因为怕冷孩子不再用脚踩踏冰凉的瓶底，盯着自己的脚趾问：“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颜烈盖上箱子，走过去挪开她的小脚：“爸爸很快就回来，一个星期。”
“唔～”小姑娘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她知道自己不能跟颜烈去工作，但是想到又有一个星期不能和他在一起就觉得很失落，一边穿上鞋子一边喃喃道：“我不想去干爹家～”
颜烈不解地看看她，问：“为什么？干爹对你那么好。”
若铮假装没听到，一个人回到卧室。颜烈把东西自己地包裹好，走进卧房，看见小公主嘟着嘴趴在床上，看见他进来，连忙将脸转向另一边。颜烈躺到她身旁，轻轻摸摸她的背，笑道：“宝宝，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去干爹家啊？”
宝宝依旧趴在床上不说话。颜烈抓住她的小胳膊把她搂进怀里，压着孩子的肩头继续追问：“宝宝～～”
“爸爸……”小姑娘唆了唆鼻子，慢慢问道，“你真的会回来吗？你是不是也不想要宝宝了？”
孩子甜美的声音像一根细针扎进心里，颜烈把她翻过来，小公主粉红的小脸上还有些湿痕：“宝宝……不会的，爸爸不会不要宝宝的。宝宝是爸爸最喜欢的孩子，爸爸不会不要你的。”
父亲有力的手指仿佛带着魔力，每次看到一个个恣意的形态从他的指尖缓缓成形，都让孩子觉得无比神奇，宝宝伸出小手抱住他的身体，晶莹的泪花又一次滚落下来：“真的吗？我也喜欢爸爸，最喜欢……所以，爸爸不要不要我……”
“不会的，爸爸永远不离开宝宝。”女儿的泪水就像从他血管中流失的血液，颜烈忍着伤心，抹干她的眼泪，说，“来，宝宝要是不信，我们打勾勾。”
宝宝看见他伸出的小指，想了想也将自己的伸出来。两根手指缠在一起，宝宝循着记忆念出口诀：“拉勾上调，一百年不许变。”然后把拇指按在一起。颜烈抱紧她柔软的身体，在她淡淡的发髻线上温柔地亲了一击。
飞往尼泊尔的飞机缓缓起动，这是颜烈第二次出国，窗外的浮云依旧鬼魅般地漂浮过眼前。
“10万……”
“10万5千……”
“10万8千”
“11万……”
……
“15万……这位先生出15万……”
拍卖会的最后一件拍品就是颜烈的作品，由于上次的激化，价格不断的攀升，最后停留在15万，又是一个惊人的价格，在场的人都为买家如此的手笔惊讶，但是躲在人群之后的创作者却无法高兴起来。不是裴殊彧，在今天举牌的几个买家中根本没有裴殊彧，肯出15万的那个男人，留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完全是欧美人的长相。为什么他要一掷千金买他这种不值一文的艺术家的东西，是为了日后的炒作，是他根本不懂得艺术，或者是，他真的能够明白暗藏在其中的深意。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好？”坐在一边的陈侃推了推他的手臂问道。
颜烈扶着额头顿了一下，勉强笑道：“没事，这里太闷了，我出去偷偷气。”得到了老板的同意，颜烈走到外面走廊上。
歇了一会儿，会场里渐渐有人走出来，看来已经结束了，颜烈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自嘲地摇摇头，暗暗对自己说：‘结束了，回去吧。’
走廊尽头的脚步声变得空绝，却过于整齐。颜烈疑惑地转过脸，看见刚才拍下他作品的金发男人正混在一群黑色西服的男人中间朝自己走过来，而直觉告诉他，那个身材挺拔的金发男人不过和他身边的这群人一样，仅仅是在从事护卫的工作。只有中间带着黑尼帽子和深色墨镜的男人，抱着刚刚从商家手中拍来的东西，从上面蓝丝绒光泽的走势，还依稀可见它圆润的弧度。
几乎叫出声来的颜烈怔怔地站在原地。尽管那人的面形略瘦，下巴上蓄起了短短的胡渣，但是他的身形、影子、每一步姿态都如同烙印一般孜烤在自己的心中，仿佛他的骨骼都比别人坚硬，血液都比别人浓稠……
颜烈失神地向前挪动一步，但是前行的队伍却没有停下，裴殊彧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匆自他身边擦过，站在最边处的男人甚至撞到了他的肩膀。颜烈来不及拾起被碰掉的手机，焦迫地转过身去。
裴殊彧的背影从容地远去，甚至没有一丝的迟疑和减速。颜烈扶着墙壁站着，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他慢慢走过去，看见一辆小轿车停在门口。金发男人上前开了车门，就在这时一直沉寂的男人匆匆抬头望了一眼。目光没有在一瞬交汇，裴殊彧甚至还没有找到渴望的身影就迅速地钻进车里。
最难消受，是一回首。单薄地身影依旧藏在楠木的窗框背后，冰雕般的脸上淡淡的苦笑，既然狠心忘却了又何必再费心去看他，既然忍不住看他又何必这么决绝地走开。总以为不过是想望他一眼，现在才发现心里的贪婪，如此的不知足。
“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半天了。”人散得差不多了，陈侃拎着一件未被拍出的作品走过来，“看，没人要的。”说着无所谓地甩了甩。
颜烈微微蹙了下眉头，方才的情景又重现在他脑中，被那么多人卫护的裴殊彧，任何一个都可以帮他拿着那个沉重的物件，但是他却始终自己捧着，那种怀抱婴儿的姿势……
“喂，怎么了？”陈侃推推颜烈的肩膀，面对他突然浮现的笑容感到困惑。颜烈轻轻地摇摇头：“没什么，来，我帮你拿。”陈侃没有拒绝他的帮助，但是这样热情主动的颜烈，他是从没见过的。

thanks 107

Chapter 107
一下飞机，颜烈丢下行李就赶往徐黎的疗养院，他又太多的感情想要渲泄，却不知道应该找谁。害怕朋友为他的失态而担心，也怕吓到敏感娇弱的女儿，于是只能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选择向自己的母亲寻求慰藉，用一种尽量内敛的方式推着她的轮椅，走在阳光充裕的梧桐树荫底下，坐在长椅上为她剥橘子。
徐黎的精神平稳得和常人差不多，只是生活地痛苦过早地剥夺了她的美丽，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却是沟壑纵横。颜烈掰了一瓣橘肉放进她嘴里。徐黎带着安静的笑，伸手摸摸他的脸，颜烈在她身边总是显得过于乖巧，女人吸着口中酸甜的果汁，奇怪地问道：“小烈，你怎么了？怎么这么高兴啊？”
“呵呵，真的呢，颜先生今天看上去心情特别好～”一同跟来的是徐黎的贴身看护，站在一边笑道。颜烈稍微有些尴尬，虽然他擅于隐藏感情，但有可能是从小与快乐相隔得太远，他并不能很好地遮掩自己的喜悦，而稍微一丝飘渺的欢愉也能让他与平时判若两人，“是不是中奖了？”年轻女孩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给徐黎。
疏于交际的颜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却抑制不住心底潜藏的甘甜，摇摇头说：“比中奖还高兴些……”
“嗯，那是什么事情啊？？”女看护叫刘一敏，性格活泼，连忙问。
颜烈本想也摇摇头敷衍过去，但是一抬头就看见徐黎也分外好奇地看着他，轻舒了一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刚刚卖出去两件东西，而已。”
“我早就说只要努力一定能成功的。”徐黎摸摸他的头发，之前颜烈心情压抑时一直以工作不顺利的理由瞒着她，所以听说他的作品终于得到别人的认同了感到无比开心。看护小姐也连连跟着说是。
颜烈虽然不能将自己全部的感受到告诉她们，但是看到有人真心为自己微笑也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连忙蹲到徐黎面前握住她苍老的手掌说：“妈，你再委屈两年，等我把‘事情’都解决了就接你回家，我们住在一起。”
听见儿子这么说，作母亲的自然感动忙着点头。旁边的小刘却有些不乐意了，故意板起了脸说：“颜先生，这么说就不对了。怎么能说委屈呢，我对阿姨可是尽心尽力的啊”然后转向徐黎嘟起嘴道，“徐阿姨，你不是还说过，我要是你女儿就好了呢，难道您忘了？”
“没有没有……”徐黎见她要一副要哭的样子连忙摆手。颜烈也很喜欢这个有耐心的小护士，自从她接手以来徐黎恢复得又好又快，也来劝：“小刘，我没说你不好。你要是愿意继续照顾我妈，我真的会把你当妹妹的。”
刘一敏这才破涕为笑，一手搂着徐黎的脖子，一手指指胸前的工作牌，道：“好啊，看你们到时请不请得起我啊～我可是一级特护哦～”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徐黎也趁机拉着颜烈的手让他珍惜机会好好工作，不要担心她。
“就是，有我陪着阿姨，她不会寂寞的。更何况不是还有那么多人来看她吗？”
颜烈笑容顿时僵住，徐黎住在这里的事情，除了自己，裴殊彧，郑众，介绍的马医生和不懂事的宝宝之外，应该再没有人知道，怎么可能有人来看望徐黎：“什么人！！妈，谁来看你！”
徐黎和刘一敏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先回过神来的小护士无措地眨眨眼说：“都是阿姨以前的同事，说是知道阿姨住院了过来看看。”
徐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激动，木讷地点点头说：“是啊，都是以前一些老同事什么的……”
颜烈微微收敛了一下，怕怕母亲紧张的手指，说：“哦，没什么，因为我没跟别人说过……我以为，是他又来找你了。”
徐黎自然明白他口中说的是谁摇摇头。可刘一敏并不知道，接话道：“怕什么呀，我们医院出入都有登记的，你要是不想要谁来，只要跟前台说一声，不予接待就可以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的。”
“那是了。医院性质不同嘛，这就跟记病例一样，每天用什么药几时用的，用后反应如何都是要详细记载记下来……”
“我再多问一句，一般这样的病例会保存多久？”
“这个……那要看具体情况了，像阿姨这样住院的话，规定要保存三十年的。”
颜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很快地恢复了平静，又陪了徐黎一会儿，匆匆赶往郑众家。宝宝一早就呆在客厅等待，听见他的声音立刻扑了上来。颜烈抱她起来，艾米莉做了些饭菜为他接风。
“祝贺你啊，名声可越来越大了。”郑众倒了点红酒敬他。
颜烈摆摆手：“谢谢，不过我不能喝酒，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去。我就以茶代酒吧。”说着喝了宝宝杯子里的柠檬红茶。
晚饭后，艾米莉帮宝宝收拾东西，因为她和郑众没有孩子，所以也特别喜欢宝宝。郑众趁这个当儿把颜烈拉进书房，偷偷地带上门。从书柜一本医学字典的夹页中抽出一封信。
颜烈见他谨慎的样子已然明了了几分，小心地打开粘住的封皮，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用打印机打着一行字：‘请不要再参加拍卖会。’
信件没有署名，但在场的两个人却默契地没有相问。郑众机警地拿回纸条点着在烟灰缸里，低着头望着瞬息即逝的火焰问：“是他吗？”
“嗯。”颜烈简短地应了一声。两人沉默了一阵，直到纸片完全化成灰烬，颜烈才徐徐开口，“阿众，我记得那时你们查看我的病例时说过，病例上有问题，是吧？”
郑众收起打火机的同时，皱了下眉头，说：“是，怎么了？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颜烈根本没有看过那份陈年病例，也没有想到郑众会这么问他，“我就是想问问你……当时发现了什么？”
医生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噢了一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病例上的记录和你自己的描述有点出入而已，也许是你记错了吧？”
“当时我是被催眠的，被催眠时的话也可能是记错了吗？”
郑众耸耸肩：“这可很难说啊，毕竟你当时情绪也不稳定，记忆出现短时的错乱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颜烈握了握拳头，“那再做一次吧。”
“！？”书架边的医生彻底惊呆了，“喂，烈你，说什么？”

thanks 108

Chapter 108
“你说什么？”郑众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当时颜烈强烈的反抗至今历历在目，若不是宝宝的病情恶化，已经渐进崩溃的人绝对无法走出自己的执迷，“额，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怎么突然要，再……”
“那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地方有出入吗？”颜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医生断电一般沉默了两秒：“其实也没什么。你当时回忆说每天半晚会有人来给你打针”颜烈点点头，“但是你的病历上并没有类似的记录……你，明白么？就是说如果你真的被人注射了某种药物，也不是医院的正当行为……”
“……会不会是医院忘记写了？”颜烈咬着下唇期待医生能给予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是郑众却无情地摇摇头：“不太可能，哪怕是一天记录失误都是很严重的，何况你当时住了整整两个月。而且，几年前我们就计算过了，记录上的用药量和处方上是一致的。”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但是夜半时分，被黑影抱起的恐惧和手臂上锥刺的疼痛是那么的真实可记：“我可以看看那份记录吗？”
“那当然可以。但是，没有什么用……”郑众低着头挫败地摇了摇，“我们本来想追究下去的，但是，很不幸，当时的主治医师在你出院不到半年后就出国了……”
颜烈木然的眉骨间拧起一道山谷，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不顺利，仿佛他能想到的所有出路都被人拦腰截断了。有谁能告诉他自己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当时自己的身边除了陌生的医生就只有疯癫的徐黎……
突然间一个人影闪过脑海：“他知道！！”颜烈兴奋地抬起头，仿佛害怕最后一条线索也被斩断一般压低了声音道，“他一定知道，阎伟力！我住院的时候他经常来陪我……”
“那太好了。”沉默的医生也为他突然的发现抓住了一丝希望，“但是，你跟他还有联系吗？”
颜烈一怔：“没，没有。我把房子留给他了，只是，不知道他还住不住在那？”
医生脸上的兴奋淡了一层，但依旧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明天我陪你去找找。就算他不住了，这么大年纪了，估计也还在这座城市里。”
颜烈无奈地点点头，正好宝宝过来敲门。颜烈拿起她的东西，跟郑众夫妻道了别回到家里。
不出所料的，阎伟力老早卖掉了那套小房子，而因为他平时声誉不好，周围邻居也不知道他的去向。一条刚刚浮出水面的线索就这样生生扯断了。回来的路上，颜烈突然想起一年前接过一通他的电话，说有事请要告诉自己。如果那时他能把事情问个清楚，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走投无路了。可是无法愈合的愤怒却让他坚决地拒绝了那个发掘真相的绝佳机会，现在想想，世界真是残忍而奇妙，许多事情，往往一念之间。
“你别着急，我再托托朋友，总能找到他的。”郑众边开车边宽慰他。颜烈道了声谢继续看着窗外。
医生偷偷瞟了他一眼，刻意假装随便地说了句：“我说烈啊，其实这样查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就算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我觉得人还是要珍惜眼前的才好，你看，你现在有了宝宝那么可爱的孩子，应该多放些精力在她身上，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阿众，你是在给我打退堂鼓。”颜烈撑着下巴，望着路旁飘落的孤叶笑道。
“没有没有，我是怕你在做无用功。”
颜烈收回视线靠在车座上，抓着胸前的安全带淡然地说：“其实，我也想过放弃，想过和宝宝就这样太太平平地生活下去……也许一个人活在骗局中会比较幸福，也许这就是你们最想看到的，也是那些在我身上制造了惊天秘密的人们想看到的……但是，我不可以逃避自己的责任，不可以把所有的疑问都留给我身边人去解答，自己却逍遥事外。”
慢慢地转过来，郑众专注地侧脸有些紧张，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拘谨地伸直，颜烈没有放过这些纤微的细节，却跳过不说：“……殊彧，他正在为了我努力，我又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这件事情，无论最终有没有结果，我都感谢你们对我的帮助。只是你们都想错了，我可不是一个弱得只能躲在你们身后的人……所以阿众，即使现在你骗了我，我也感谢你的善意……”
“呵呵，你在说什么，我可是好心在帮你，什么时候骗你了？”郑众不自然地笑笑，“我的意思是让你多在乎一下宝宝，最近你对她都不关心了。怎么样，马上圣诞了，想想带孩子去哪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