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金铃去了灵清宫?」将云大惊色失,丢下奏折直奔灵清。
金铃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他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做出什麽不利於采臣的事,怕只怕她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利用。
第三十五章 狂 澜
将云一脚踏进灵清宫,他张大了眼睛,眼前的景像让他难以置信。
金铃趴在采臣床前亲亲热热地跟采臣说著话,大眼睛显得格外水灵,粉扑扑的小脸蛋上还布著淡淡的红晕。
「金铃?!」
「皇帝哥哥也来了!」金铃笑著跟将云打招呼。
「你……」将云不知道该怎麽问才好。
「皇帝哥哥,采臣哥哥人很好,你不要再把他关起来好不好?」
「他有罪!」
「那,那皇帝哥哥就把金铃许配给采臣哥哥,这麽一来他不就可以脱罪了?」金铃天真地异想天开。
将云与采臣都愣住了。
「人家说得是真的啦,金铃想嫁给采臣哥哥!」金铃慎重其事地宣布。
「那绝对不行!」将云的口气完全没有商量余地。
「为什麽?」金铃气恼地瞪著他。
为什麽?采臣注视著将云,也在等他回答。
采臣突然觉得对於将云将要陷入的困窘有点幸灾乐祸。
「因为采臣是你皇帝哥哥最重要的人!」将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采臣全身一震。
最重要的人,他真的是他最重要的人吗?他又是真的在意他吗?
金铃不太明白的样子「那为什麽皇帝哥哥还把他关起来? 他看起来还很虚弱的样子」
将云沈默了一阵。「如果你想让一只鸟老老实实地留在你身边你会用些什麽办法?」
「我会……我会把它关在笼子里,或者饿它一顿,它没有了力气就飞不走了,再或者剪了它的翅膀。」
「所以说,如果你想让一个人乖乖留在你身边你也必须使用笼子这些非常手段。」将云虽是对金铃说,但眼睛却一刻不离采臣。
「是吗?」金铃不太理解。
「越在乎你用以挽留的手段会激烈,金铃你还小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
玉如宫
「什麽?你要嫁给关在灵清宫的……」太後当著金铃的面硬是把「妖孽」两个字吞了下去。「不行,哀家绝不允许。」
「可是母後,采臣哥哥长得真是好看,像天上的仙人一样,人家一定要嫁给他。」金铃一副非君不嫁的样子。
「哀家说不行就不行,休得再提此事,你跪安吧!」太後冷冷道。
金铃委委屈屈地离开玉如宫,她就是不明白在采臣这个问题上为什麽皇帝哥哥和母後会一个比一个还敏感,一个比一个反应还大。
「这个妖孽!他活著一天对哀家的皇儿们就是一种威胁,他一天不死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引诱皇帝和公主。」太後眼中泛著森森杀机。
采臣不死,後宫将永无宁日。
次日。
金铃一大清早就吵著要去狩猎,将云要上朝没功夫理会她,派了一队御林军保护她的安全。
「皇上和公主都不在,妖孽呀妖孽,你这次是插翅也难飞了!」太後立刻带著几个妃子前往灵清宫,大有兴师问罪之势。
灵清宫。
一身月牙白僧袍的采臣面沈如水,太久没人跟他剃,他的银发已经长到齐耳了。太後气势汹汹地闯进灵清宫里,他垂眉敛容跪在一小尊玉佛像前诵经,手指拔过一粒粒浑圆的佛珠。
「果然是你!」太後一见他,眼中恨不得要喷火。
「贫僧空意!」采臣揖首。
「哀家不管你是采臣也好空意也罢,哀家只问你可知罪?」太後咄咄逼人。
乐姬亦在随行妃子之列,她的目光停在室内那张宽大柔软的锦榻上。太後来得太突然,宫女们大概还来不及整理,锦榻上被褥乱成一团,雪白的床单皱巴巴的还沾了点点血迹和爱欲的痕迹,好象不久前在上面有过激烈的缠绵。
她的目光变成了刻骨的嫉妒,转到采臣身上就迸发出了仇恨。
「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皇上之令是圣旨谁敢违拗,皇上强留贫僧,贫僧何罪?」
太後语塞,刚才的气焰矮下去一截。
「你身为男子淫乱後宫,有违常伦就是大罪!」乐姬忍不住道,她的声音被拉得尖尖的。
采臣的目光与她相遇,乐姬眼中炙炙的怨毒让他觉得陌生又可怕。
谁又会知道身为男子的他竟然会爱上同样身为男子的将云,谁又会想到到最後处心积虑要置他於死地的敌人却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真是世事难料!
「不错,以你勾引皇上,与皇上做出有违道德礼法的事哀家就有权取你性命!「
门外,一小太监悄悄溜走,他三步并做两步往金殿方向跑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采臣道。
「哀家不管你有罪没罪,哀家绝不容许後宫之中出现这种事,你犯了就得死!」太後冷冷道。
「皇上不会允许。」
「皇上现在正在金殿早朝,哪有闲功夫管你,你是想找援兵吗?真是不巧等他下了朝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况且你想,皇上会为了一个死人与他的母亲为难吗?」太後冷笑。
雄仪殿上,将云的眼皮一直在跳,他努力想压下莫明其妙的心烦意乱,让自己专心听众臣奏本。
小太监气喘嘘嘘地想进去,被殿前侍卫挡在门口。
「皇上在上早朝,有什麽事等下朝再说。」侍卫粗声道。
「等下朝就来不及了,人命关天呐!」小太监急得快吐血了,他只好站在门口对著皇上比划,一下子比抹脖子,一下子伸长舌头比上吊。
将云一眼就认出他是灵清宫守门的小太监,他虽然不懂小太监想说什麽,但从其比划中可以瞧出灵清宫必定出事的端倪。
即使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小声命郭公公去问问什麽事。
「小李子,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在大殿外比手画脚干什麽?是不是活得不耐了嫌命长呀?!」郭公公在小太监头上敲了一记爆栗。
「大事不妙了……太後……去灵清宫找麻烦,这会儿去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怕是等皇上……皇上下了早朝,灵清宫的主儿尸体都冷了。」小李子一急就结巴起来。
「哎哟,这可了不得!」郭公公一听出了一身冷汗,心知事情非同小可,也不敢迟疑,立刻低声报於将云。
将云脸色大变,他几乎是用跑地冲出大殿,留下满朝文武。
寒异奏的事只说了一半,将云已经不见人影。群臣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郭公公大声道「皇上有急事要办,现在退朝!」
「不知出了什麽事,我还从没见皇上如此失态。」孙扬搔搔头。
寒异眉头深锁,「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天大的事,不然皇上不会如此失常,连朝都不上就跑出去。」
将云箭步如飞,一想到采臣现在可能的处境,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脑门上滚下来,他心中狂喊:采臣,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来!你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有事呀!
宫女端来红漆托盘,上面放了一只鹤嘴白玉壶和一只白玉杯。
「你是自己喝呢还是要哀家让你帮你。」太後面无表情。
「最好两个都不要,贫僧也是为了太後好,贫僧不怕死却怕因贫僧之死而连累太後。」采臣摇摇头。
「一派胡言!哀家还怕你连累?你休要再推三阻四找借口,你不喝,哀家找人帮你!来人,按住他,把酒灌下去。」
死神再次敲响了丧锺。只是不知这一次,采臣还能不能逃过死神的追捕!
第三十六章 决 裂
太监们按住采臣,太後亲手斟了一杯酒递给采臣「你就好好上路吧,你妹妹乐姬哀家会替你好好照顾。」
「我不会喝!」采臣淡然的口气好象此事无关生死。
「那可由不得你!」
采臣轻轻一挣,白玉杯「!啷」一声应声摔得粉碎,酒水溅到地上还在「滋滋」冒著白烟,显然是极毒之物。
太後脸色变了,「反了你!对於你这妖孽赐你个全尸还不知谢恩!来人,拿酒壶灌!」
「太後,不如就由臣妾来送哥哥上路吧!」乐姬甜甜地道,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
采臣默默注视她的一举一动,看著她拿著白玉壶步步逼近。
「我不会喝!」采臣再次强调,他又补充道「因为我不想看你死。」
「你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死,可如果你不死我会活著生不如死,哥哥,我的好哥哥,不如你就成全妹妹吧!」乐姬脸上的笑容无比甜蜜,眼神却是狠狠的,她纤长的手指用力扳住采臣的头,把壶嘴伸到采臣唇边。
势在必行!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死亡之吻吻上了采臣的双唇,冰冷,残酷。
「住手!」一只手及时打掉了玉壶。
「!啷」一声响,玉石相击的清脆,竟是震得人五腑六脏都在颤抖。
「皇上!」乐姬呆了,太後也愣住了。
皇上怎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还没等乐姬反应过来,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贱人!他是你亲生哥哥,你怎可如此害他?」
乐姬被打得两眼一黑,跌坐到地上,她捂著被打的地方泪水涟涟,她嘶声叫喊「不!他不是!我哥哥不会抢他妹妹的男人!这个人是臣妾的仇人,他抢走了皇上所有的爱与关怀,皇上却对臣妾连一点点最起码的温情也没有,他不是你的妻,臣妾才是呀!」
「你少在这里做白日梦了,朕不妨实话告诉你,朕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从一开始你都只是朕的一个工具,一枚棋子,你没有听说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吗?朕真正想要的只有采臣而以!」将云字字如尖刀利器,毫不留情轻而易举地将乐姬的心刺了个千创百孔。
对一个女人而言,最伤人的话不是我不再爱你,而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乐姬被彻底击败了,她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失去最後一分站起来的力气与勇气。
「母後!」将云重如磬石的一叫令宣德皇太後一震。他森冷的眼神透著彻骨的冰寒,在强烈巨大的压迫感下,曾叱吒风云一时的宣德皇太後第一次发现自己在他面前不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後而只是个孱弱无助的老妇人,在他的盛怒下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尽力忍住战栗。
「母後,儿臣在等您一个解释!」将云近一步,太後就本能地退一步。
「哀家身为你的母後,六宫之主难道连处置一个人的权力都没有?」太後说这话时色厉内荏,明显底气不足。她完全可以站在皇帝母後的立场大声指责将云有违常伦,痛斥二人不合道德礼法的爱情,但是,她却连一句强硬的话也说不出口。她也是生平第一次感觉到小皇帝已经长大成人了,翅膀长硬了可以高飞了,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君主了。
「当然有,只是请母後不要听信小人挑唆做出些让儿臣难过的事,伤了我们母子的感情可就不好了。」将云说起话又轻又冷,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当然,那是当然!」太後强笑,面部感情僵硬地扯了扯。
「母後平日里要多教教後宫那些女人们,告诫她们,朕才是这个天下的主人,整个後宫的主人,让她们千万不要忘了自己的本份。」这些话摆明了是说给太後听的,太後的脸色开始发青。
「朕赐守灵清宫的侍卫尚方宝剑,大凡擅闯禁地者格杀勿论!朕准你们先斩後奏!」
崔秀颖等几个妃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来人!有人要对太後不利,多派些侍卫日夜保护太後,不要让任何可疑人等进出玉如宫,也不要让太後出来以免遭逢刺客暗算。」
「你──你……」太後气血攻心当场昏死过去。
「太後凤体微合,还不快送太後回玉如宫请太医疹治,如果太後以後再要离开玉如宫先报朕批准。「将云面无表情地下令。
战战兢兢的宫蛾们掺扶著太後回宫去。
「你们些个刁妇,天天待在宫里太闲了,专门生事端麽?朕把你们全贬为才人,搬出你们现在的寝宫闭门思过,如再敢到太後面前搬弄口舌是非,朕就割了你们的舌头逐出宫去。」将云指著几名妃子。
「皇上,臣妾爹可是……」崔秀颖壮著胆子开口。
「你爹怎麽样了?是他纵容他的女儿在宫里兴风作浪,还是他唆使你闹得朕家宅不宁?赶明儿朕倒要亲自问他个教女不严之罪!」将云声色俱厉。
崔秀颖面如土色再不敢多说一句。
「统统滚出去,不要污了朕的禁地!」将云喝斥一声,她们连滚带爬地逃出灵清宫。
乐姬最後出门,她忍不住回过头。
「乐姬,这次是朕给你的最後机会,如果你再害采臣,朕就剐了你!」将云的语气像是在说闲话家常,他的目光却异常犀利尖锐。
乐姬咬了咬下唇,退出灵清宫。
郭公公知情识趣地把房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嚣腾如疾浪卷过,灵清宫顿时恢复宁静,安静得出奇,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得见。
将云额上的冷汗到此时此刻才刷刷滚下来,像下了一场疾雨。
采臣幽蓝的眸子就这样静静地端详著他,目光是说不出的温柔怜惜,轻轻问一句「你,这又是何苦呢?」
被囚禁的日子里,采臣第一次展露他的温柔。
「天!你还活著!」将云突然大力抱住采臣,抱得那样紧,恨不得要挤断采臣全身骨头。
采臣手中的佛珠扯断了,满室珠石乱溅,叮当有声。
防线被打开一道缺口,理智就不再完整。
采臣回抱住将云,将云的怀抱温暖一如往昔。
「我不会死。」采臣悠悠道,「我一定会活下去,直到你回来,无论多麽辛苦,我都要坚持到你回来!」
将云眼眶一热,想说点什麽,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心至从听到采臣有难起就高悬不下,现在又猛然放下,一张一弛产生巨大的张力,令他一阵头晕目眩,几欲站立不稳。
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地害怕会失去。
有人觉得爱他就是放他自由,想他时他活在记忆里。
有人觉得爱他就是牢牢抓在掌心,想他时他就能出现在眼前。
你不能武断地划分伟大自私的界限,爱情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是一种划不清罪与罚的延续。
第三十七章 惊 变
「我也知道,无论多麽困难,你一定会赶来!」
「朕说过要保护你,却一次又一次让你陷入危难,朕只恨不能把你捧在掌中,含在嘴里,无时不刻地把你带在身边,也许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全。」
「我已经是一个千古罪人了,如果我死了,她们的下场只怕会让我罪上加罪……」
「如果朕真的来晚了,朕一定会发疯发狂,到最後朕才不管她们是太後还是朝廷重臣的女儿,朕要让她们统统为你陪葬,用她们的血洗净她们的罪恶!」将云冷哼一声。
「太後是你的母亲,那些女人是你的妻子,你却为了一个男人公然与她们撕破了脸,你今天的所做所为会让你受千夫所指。」
「从朕决定要你的那一刻起朕就等於向道德礼法宣战,当朕决定把你从法恩寺接进宫时,朕已经就是千夫所指了!」将云说的每一个字都很沈痛,很坚决,很无悔。「我不管他是太後,後妃也好,天皇老子也罢,就算天地间所有的神灵都站起来反对,天下所有的人都来阻止,也休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爱,那麽重,那麽痛。
采臣把脸深埋进将云怀里,谁都可以後悔,唯有他不会。
腾挪迭宕烈爱,又岂是一句简单的悲喜,得失就可以轻易概括的?
玉如宫。
宣德皇太後半躺在贵妃椅上,不觉老泪纵横。她千辛万苦一手扶上皇位的皇帝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公然跟她翻脸,还把她软禁在玉如宫内。换了以前,一但将云令她不满意,她大可以废帝重立,可如今将云羽翼已丰再想把他拉下来是难如登天了。朝中上下都是他的人,不但兵权掌在他的爱将手中,连丞相也被他换成他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