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认识二少爷吧?”鲁小五阴沈沈地问。
家丁齐声道:“认得!”老爷被抬回家的时候,那个跟在左右幽灵似的人,想不认得都难。
“去给我找!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鲁小五一掌拍在鲁家的大门上,“谁先找到,我赏他十两银子!”
家丁的眼睛都要掉出来了。鲁小五的吝啬可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如今会为了找个人舍出十两银子,这事大不寻常啊!
“老爷,能加点麽?”不怕死的家丁伸出两根指头,“二十两?”
鲁小五横他一眼。“你被解雇了。”
家丁立刻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老爷我错了,我绝不要求涨工资只求你别不要我!”然後撒开腿满京城去找人。
鲁小五这时候有点後悔,何必花十两银子刺激他们,只要不雇用他们不一样达得到目的?他拍着脑壳,为自己的算计能力倒退懊恼万分。
小虾和石头看着阿土的家,倒吸一口凉气。简陋的只能遮风挡雨,暴风下一定会塌的茅屋,所有的农具都有腐朽的痕迹。阿土却对这里十分牵挂,珍惜地摸着泥墙,木桌,最後抱起了一个罐子。
盖子还没掀开,小虾和石头都已经猜到那里面装的是什麽。
阿土惟一的特点,就是做咸菜的本事天下一流。他若落到鲁小五的手里,管叫这咸菜价翻上三番,他累死累活给鲁小五赚钱,依旧穷得响丁当。
小虾捂了下胸口,算了,还是让阿土跟着二哥吧。五哥剥削起人来,那真是吃肉不吐骨头的。
鲁素衣依旧背着他的药箱,看着阿土,眼里充满怜惜。长长的青衫随风飘扬,清秀动人之中又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寞。
“二爷,我,我想──”阿土抱着罐子,欲言又止。
鲁素衣似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麽,想也没想就一句:“不行!”
当铁公鸡遭遇土老冒-23 老板绝对不可信
小虾拉拉阿土的袖子。鲁素衣看不惯阿土那身棉布的衣服,嫌它土里土气,给他换了一身绸布衣裳。所谓的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一身衣服换了下来,阿土精气神都像被发散出来一样,清秀的面庞中透出股灵气儿。
小虾看着他,发现阿土其实是块璞玉,笑起来阳光灿烂,感染着周围的人心情晴朗,明亮的眼睛看你一眼,便让人心情分外的愉快。
因为他的心里没有杂念,没有恶念,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犹豫。
在这个人的身边,有股让人宁静平和的力量,跟他说话没有任何负担,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觉得丢脸。
小虾心动了一动,回头看着石头。那傻傻笑着的情人,也有着与阿土极其相似的气质。他有些明白,为何二哥会喜欢阿土,而五哥会对阿土念念不忘。
不对,鲁小五对阿土念念不忘,八成是可以拿阿土的咸菜来赚钱吧?
“你想做什麽,我帮你。”小虾很想帮阿土做些事。这个善良纯朴的年轻人,绝不会有一丝一毫害人的念头。
“我想把这罐咸菜给老爷送去。”阿土咧嘴一笑,好像已经看到吃到咸菜的鲁小五开心的模样,自己也乐得眼弯如月。
对那个守财奴用这份心值得吗?小虾感到吐血,却又无法直言刺激满心柔情的阿土。
“不行。我只答应让你回家一趟,可没答应再帮你送咸菜。”鲁素衣脸一沈,原本僵尸般的脸庞更加可怖,变成黑白无常了。阿土激灵灵打个寒战,哀求地看向小虾和石头,结果这两人畏惧鲁素衣的淫威,同时耸耸肩。
谁也帮不了自己,这咸菜放久了会坏的,长了毛就不能吃了。阿土眼眶一红,又哀求地看向鲁素衣。鲁素衣叉着腰,态度坚决得可恨。阿土吸了吸鼻子,抱着咸菜罐子,竟是不肯走了。
“我有个主意。”一直默默观察的石头突然开口,“你把这罐子放在桌上,压张纸条。若五哥有幸回到这里,他就能吃到,若他没福让别人吃了去,也不枉这咸菜的命运,如果没人看到而咸菜长了毛,那就让它长吧,自生自灭也是一种福气。”
阿土差点没被噎着。长毛也是福气?这可是头回听说。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是想想也没别的办法了,阿土将罐子放到了桌上,石头拿出纸笔。
农田边,茅草屋,静寂地,无人迹,风过茅草呼啦啦,吹响纸签齐刷刷。一罐咸菜压桌面,白底黑字留衷情。
鲁素衣已经离开了京城。
鲁小五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差点没给气飞。他这个二哥神出鬼没,终年与毒物为伴,为了找到他所谓的天下第一奇方,只要是个活的东西都会变成他的试验品。阿土落到他的手里,就算不死,也恐怕会变成个废人!
鲁小五决定离家出走。
阿土死了他没办法,只要阿土活着,他就没办法见死不救。阿土的命是他救的,就是他的,他没让他死,这个人就不能死!鲁小五几时做过赔本的生意?
卢管家心里窃喜。鲁小五离家,他就是老大,这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听他一个人的,日子要多好过有多好过!怀揣着乐滋滋美丝丝的未来幸福,他匆匆赶到鲁小五的卧房。鲁小五出门一向轻装简行,也不会带什麽家丁打手,嫌那些人麻烦,估计没他卢管家什麽事。
卢管家推门进屋,鲁小五果然已经收拾好行装坐在桌前。
奇怪的是,桌上只有一碗汤。
这是什麽意思?卢管家不明白,鲁小五是嫌汤不好喝,还是觉得临走之前喝碗汤掉价?他乐天地认为,只要把这碗汤解决了,他的轻松日子快乐人生就会到来。
“把它喝了。”鲁小五微笑着指指桌上的那碗汤。他很少笑,笑的时候通常都是别人要倒霉。可是今天不同,他似乎知道了二哥的行踪,又知道了阿土没死,心情好也是应该的嘛。
卢管家端起汤一饮而尽。很多年後,他都还在为这一刻的大意痛心疾首。
当铁公鸡遭遇土老冒-24 跟还是不跟
鲁小五看着他把汤喝得干干净净,满意地笑道:“这汤是红枣枸杞大豆人参和乌骨鸡一起熬炖的,味道不错吧?”
卢管家当然是一个劲地点头,恨不得能马上送走这活瘟神,让他去给别人招灾惹祸。
“没觉得味道有什麽怪异?”鲁小五的笑意更深了。
卢管家想了想。“好像有点苦涩──只有一点点。”
鲁小五鼓起掌来。“卢管家,你果然好味觉,这里面我确实加了一点料。”
卢管家顿时面如土色。
“我二哥的特制奇毒,阴阳一笑散。”鲁小五拍拍膝盖站起身,“这毒通常不会发作,但若你想解毒,说不定反而会毒发身亡。”
卢管家几乎瘫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他怎会以为这老爷是心情好请他喝汤呢?活了一把年纪了还上个年轻人的当,他不要活了!
“我离家期间,麻烦你打理鲁家产业的上上下下,若有一处疏漏,这解药嘛──”
鲁小五笑着扬长而去,卢管家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老泪纵横。他要辞职!他再也不要在鲁家当管家了,这还要不要人活啊!
鲁小五离了鲁家,并没有马上去追鲁素衣。一旦离开了京城,鲁素衣的行踪便难以掌握,但是他偏巧带了小虾和石头,这两个年轻的孩子,心心念念要去救济黄河灾民,八成会鼓动鲁素衣去黄河边。那里反正人多得是,鲁素衣找谁试他的药都可以。
鲁小五沿着山路走了两个时辰,天将过午,看到一片田地,田边的茅屋,孤零零地守着近乎荒芜的贫脊土地。阿土负责种的这块地,肥力很差,只能种些大豆或是蔬菜,若是想要种水稻大麦,那是绝不可能。
如果那天他不是回家的路上丢了五两银子,心理不平衡想要找个人家抢劫,也不会闯进阿土的家,更不会看到这个几乎一命呜呼的傻小子。从没见过这麽不懂变通的笨蛋,原本是想任他自生自灭了事,但偏偏就被他感动了。一罐不值钱却好吃,满满地盛着娘亲给孩子的眷恋的咸菜,拿在手里,沈重得挪不动步。
他早已经忘记的感动,在那一刻回来了。
因为阿土看着他的表情,很幸福。即使只有一点点的收获,他也觉得满足。他活得很凄苦,但他活得很轻松,很单纯。
那是鲁小五渴望,却永远得不到的生活。他嫉妒这个穷得一无所有的人,因为他拥有他希望的一切。
所以他不要他死,他要让他尝尽世间的险恶痛苦,要他跟自己活得一样矛盾小心。
哪知道这小子,竟然误打误撞上了他的床,灯下的阿土,清纯灵秀,那是真正的傻瓜才拥有的与众不同的气质。喜欢,却又觉得这种人讨厌,将他一脚踹下床,心里这才吐出口恶气。
如果那时候就知道是他的话,或许这一脚,他还是会踹下去。
但是心境,却将完全不同。
鲁小五微微笑了笑。害怕他讨厌的小心翼翼,被他救了之後的感激,阿土的毫不造作,让他觉得很开心。
再一次造访这个简陋到惨不忍睹的茅屋,鲁小五抬眼就看见了那罐咸菜。心房莫名地轻颤,手指触到那罐子的时候,控制不住地微微战抖。
阿土那笨蛋,真的活着麽?
纸上的字,一看就知道是石头的。
“我做了咸菜,往鲁家的时候带了一些,东家就是强盗让我好开心,走的时候留了一些,想把这一罐也送去,你哥哥不同意,跟你没法联系,去请石头写了纸条留给你。”
鲁小五拿着纸条,扑哧一笑。虽然知道阿土说话是有些混乱,可没想到石头写这纸条也跟着混乱。就算是被鲁素衣带走,阿土也不忘给他留下一罐咸菜。
这咸菜是很好吃没错,不过重要的不是咸菜本身的味道,而是做咸菜的心意。
鲁小五抖了抖纸条,伸手拿起罐子,掀开盖,一股醉人的咸香扑鼻而来,他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揪了条放在嘴里。阿土这臭小子,会做这种咸菜干嘛不跟他说?如果早一点知道,他把这咸菜推成京城第一咸菜,不知道会赚多少!
纸条飘落在地上,鲁小五没经意,一边嚼咸菜一边低头,这一瞟不要紧,他到从纸条上看到了另一句话。
──我往东走,想你跟去。
藏头的八个字,简单中透出一股浓浓的思念。鲁小五手一滑,差点把罐子打翻,他慌慌张张地夹紧罐子,俯身捡起纸条。
石头写的纸条,藏了这八个字,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阿土的意思?鲁小五嚼着咸菜,心思百转。
心口有些莫名的清甜,不知道是咸菜的甜味,还是那八个字的心理作用。
东边就东边,鲁小五又不是没钱,哪里都去得!
当铁公鸡遭遇土老冒-25 调教乞丐
一只脏污的手,直直地伸着,枯瘦如柴的手指,掩映着背後红艳的酒楼,空洞的眼框里,无神的眸子映衬出衣裳整洁的外乡年轻人,期待着那只看起来温暖而善良的手。
那年轻人约摸二十六七年纪,包不大,但很漂亮,衣服素朴,但布料绝佳。他的手指虽然不是细长,骨感,却修剪得细腻光滑,甚是漂亮。
年轻人看起来笑得温和,说出来的话却把乞丐的胃都给烧了三回。
天下吝啬到这份上的人,屈指可数,年纪这麽轻就富甲天下的,屈一指可数,鲁小五是也!
“你找我要钱?我还想找你要钱呢。”鲁小五挑挑指缝,“再说了,你凭什麽给我钱,我又凭什麽要给你钱?”
乞丐眨巴眨巴眼睛,头一回听到有人向他要钱,他眼睛瞪得溜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鲁小五板起脸,老学究的口气。
“你看看你自个儿,长相虽然不怎麽的,至少可以把自己弄干净点,你说我看着你都恶心,又怎会给你钱呢?”鲁小五摇头叹息,“再说了,你又不缺胳膊缺腿少指头少个鼻子,干嘛就白白伸手要钱呢?你说你不觉得丢人,我给钱的人可是觉得很丢人啊!你说要资助也该资助个勤快的有干劲的人吧,像你这麽懒,又还不是猪,连垃圾的用处都没有,我给你钱不是把自个的钱往火里扔吗?”
乞丐这回不单是胃火烧火燎,连头发都要烧起来了。他哭丧着脸,开始打自己耳光。若是有人早上两三年听到这金玉良言,他死也不做比垃圾还不如的乞丐!好歹也去洗个澡让自己舒服点,哪能把自己弄得自己都恶心了还听别人骂恶心,这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事,连鸡都不会做啊!
“别打了别打了,你能听得进去就说明你还不够堕落。”鲁小五拍他一巴掌,又恶心地吹两口气,“我可以给你钱,不过,不能白给,你得帮我做点事,让我心甘情愿给你钱。”
乞丐脸红通通的,这会终於醒过味来了,敢情眼前这人还是个好人。
“这位公子,你想我给你做什麽事?”
鲁小五翻翻白眼。“你能做什麽事?”
“偷鸡,这个我最拿手,另外就是吃白食,还有打架,对了,我还有几个兄弟是包打听,上至偷鸡摸狗,下至鸡毛蒜皮,我什麽事都能给你打听出来。”乞丐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才华,最後卖个关子,“不过,江湖大小事,官吏一二三,我是都不知道。”
鲁小五一拳砸在他头上。“老爷我才不要听你这些狗屁小事。”他喘口气,“我只问你,这镇上,有没有来过一个傻楞楞的小子,好心得不得了,天真得了不得?”
乞丐摇头。这种人满坑满谷都是,老爷你问的是谁啊?
“那有没有一个漂亮得像女人,走起路来像幽灵,说话阴阳怪气的瘦瘦高高的男人?”
乞丐也摇头。这种人真要出现,兄弟们看到了,肯定会告诉他。
鲁小五这下子有些懵了。怎麽他往东走走错了?
“不过老爷,这镇上发生了件事挺有意思。”乞丐讨好地问,“你有没有兴趣听啊?”
鲁小五眉头皱得像苦瓜皮。浪费他一分锺的时间就等於浪费他十两银子,其他人的事情关他屁事,只要死了不是他的错,不归他收尸!
“十天前,这镇上来了个年轻人,普通得很,要长相没长相要个子没个子。”乞丐没等鲁小五拒绝就开始自弹自唱,“可他能闻出杨天酒楼里有没有粥香,吃得出菜里有没有放药。”
鲁小五开始打呼噜,天下神人到处有,心情好时特别多。
“结果他抓到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这少年下毒害人。”乞丐摇头叹息,“黄河大水淹死了多少人啊,还居然有人下毒害灾民,你说这心要有多黑啊?”
鲁小五抬手,拍嘴,好困好困,毒死谁都没关系,只要不毒死有钱人就行。
“那少年凶得要命,一抖手,一片人就倒啦,幸好我离得远,不然今天就见不到老爷你了。”乞丐一拳头砸在手掌上,“说起来,老爷,你说的那个瘦瘦高高漂亮的男人我想起来了!”
鲁小五眼睛一睁,精光四溢。
“想起来了?”
乞丐一伸手:“消息不能白问,老爷,给点银子,我马上告诉你。”
“狗屁!”鲁小五火冒三丈,“我还不知道你这消息是浪费我时间的消息,还是对我有用的消息,我干嘛要给你钱!”
乞丐灰溜溜地转身。“既然老爷你不知道,那小的我告辞了。我费了半天口舌,要是在别人那儿,几文钱也讨到了,在您这儿,一文钱都没有,没意思。”
“给我站住!”鲁小五一银块敲在那乞丐头上,“说!”
乞丐乐滋滋地捡起银块,揉揉疼痛的地方。“那少年毒倒一大片人,当然那好心的年轻人也逃不过,叭叽就趴地上了。然後老爷你说的那个漂亮男人就出现了──老爷,那是你相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