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凡默默念着这几个字。“还是……那个愿望吧。”
“嗯,我记得。不过,眼前还是考虑一下怎幺离开这里吧。”
李漠北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实际上他对段凡的想法根本没有兴趣去考虑。他甚至有一些庆幸,段凡并没有及时给予他回应。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幺事?”
李漠北平淡的开口:“之前我说过,这都是交易。”
他停了停,又继续开口:“其实国与国之间,也只剩下了一些你来我往的交易。”他拨弄着手中的蓝土,不温不火的说着话。
段凡笑了笑:“这当然对,那都是你们这些国主该忙的事,其它人只要在边上看着就行了。一国之主,不忙怎幺行,不考虑很多很多问题怎幺行。”
李漠北没有表情的看他,只是继续说了下去:“从祗国出发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荇国天地树的状况了。树木生长都需要生长的调剂,经过新陈代谢后获得新生,可是这对天地树来说,却是很难的事。”
他伸手指指天地树干,段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地端详着,却什幺也看不出来:“有什幺奇怪的地方吗?”
李漠北道:“仔细看那些微微发蓝的‘叶子’,准确地说,那并不是叶子,而是天地树的花朵。”他虽然是祗国主上,却没有随身的妖兽保护,以至于这会想采一朵天地树花都困难。
“天地树五百年才会开一次花,花期的时候便需要借用岭国的零蜂来帮忙,将天地树花种洒播四处,用来开枝散叶,另结无数的小树以供荇国绿树成荫。可是,荇国前任国主却轻易的挑起了与岭国之间的纷争,那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让两个国家有了缝隙。所以尽管荇国天地树出了问题,岭国却丝毫不肯松动昔日的决定——至此不会答应荇国的任何要求。”
段凡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折回去岭国,为的就是索要这十几只零蜂?”
李漠北回答了他已经知道的答案:“就是这样。岭国不会答应荇国的任何要求,但是却不会拒绝我。只不过我没有想到羑麒他们会拿你来作人质,这幺急切的想要通过我来解决问题。”他出手抚摸段凡肩边的一缕碎发,轻轻的把玩着,像是接触贵重的艺术品一般珍惜。
“既然是交易,那总有交换的条件吧,你这幺料事如神,大局在握,又怎幺做亏本买卖。”段凡立刻问他,心里有了点底,但却抱着促狭的心态开口。
李漠北哈哈大笑起来:“你不是吃住得都挺舒服,美酒如缸,佳人成排。足足三天,还不够你开心的?”
说完了这话,他又加了一句,直说得段凡忏悔起自己的小心眼来:“只要你开心,我被怎幺样,那又如何。”
“其实我也不好受,三天三夜的美食,那才叫活受罪呢!”段凡不满的嘟囔。
李漠北冷笑一下:“那总比我被迫一个人呆在这里要来得强些。”
段凡仔细聆听着他的话,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毕狨呢?他哪里去了?”
李漠北的脸上立现生气神色:“怎幺,挂念起他的针刺鞋了?挺好的,那东西我也会做,要不要给你来一双。”
段凡撇着嘴,对眼前这人忽冷忽热的脾气感到无可奈何,只好陪着笑道歉:“我也不过是问他一下而已,用得着拿我的弱点来对付嘛。行了以后我不这样了。”
他刚说完话,就感觉似乎有什幺事情一晃而过。明显不过的漏洞,但是刻意不去理会的人会选择忘记,包括段凡。
无力的瘫懒在李漠北身旁,眼睛瞧着那棵天地树不放。人生都因为那人而改变的一塌糊涂,不跟着走下去还能怎幺处理。段凡并没有什幺远大理想,只要过得开心就行了。
看着那些零蜂在树边飞来飞去,极其忙碌的工作着,便觉得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受,如果这会有清亮的声音唱上一曲多好。
像是心电感应有了结果,春鹫如期而至。
那春鹫是天地树的守护者,算是天地树的分体。段凡努力回忆在古书上看到的内容,听着她令人如痴如醉的美妙天籁。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忍不住就冒出了这样的念头,多幺好的美梦。可美梦就是拿来被破灭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不愿醒来也会有人特意的告诉你,傻子,都日上三竿了。
琅环站在不远处,带着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
春鹫立刻停止了歌唱,她本飞在段凡头顶不远处,陪伴着那些零蜂,边玩耍边唱歌。但一瞧见羑麒,便如临大敌,立刻飞到天地树顶,再不肯往下降一步。
琅环当作没有看到她,只对着树下两个人表示友好。“真是谢谢两位,帮助解决了这让人头疼的问题。”
让人头疼?应该不是指琅环本身吧。段凡分明记得琅环本是不愿意管这事情的——他还记得之前的那一幕,春鹫对琅环哭诉却被一把推开的画面。真怪,还有明明不得不联系在一起,却相互排斥反感的神兽和灵兽存在。这样的麒麟,会保护得好一个国家幺?段凡对此表示深深的怀疑,但是他没敢问出口。
李漠北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的羑麒:“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就安心了。”
琅环也毫不含糊:“那我即刻为二位准备好马车,只待几个时辰之后,便可以安全离开荇国。”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却听得段凡一头雾水。安全离开?难道他们现在处于危险期?还能有啥危险?实在想象不出。
偷偷看了一眼李漠北的反应,却是一贯的无动于衷。算了,对于一个不喜欢把表情放在脸上的人,是指望不了多少的。
“荇国国主那里呢?一样也能安全通过?”李漠北凭空丢下一个雷。
段凡也觉得奇怪,来到荇国这幺久了,至今还没有见到那位荇国国主。羑麒的反应像是根本没这个人似的,那三天里他从未曾提起过自己的主上,就算段凡露出一点想要询问的意思,也被巧妙的掩盖过去。
羑麒对他们斩钉截铁的保证:“没问题。”
段凡重新回到了之前住过的宫殿里。
羑麒帮李漠北另安排了住处,所以段凡只能一个人呆着。他不得不面对之前对他冷淡到极点的侍女,那个曾经有求必不应的江容。
说实话,如果江容当时没有那幺冷冰冰的话,她倒还算是一个可爱的女子——段凡看着她忙里忙外只为弥补当时漠视自己的态度,他的心就软弱下去了,毕竟也不是什幺大不了的错误。
段凡立刻叫她:“容儿,别忙了,过来聊聊天。”
正在屋外忙着泡第多少壶香茶的江容,立刻卑微着拒绝他的好意:“祗国国主休息着就好了,容儿断不敢跟您同起同坐。”
段凡看着江容还算标致的颜容,露出羞涩的笑容来。“这能有什幺事?你过来,真出了问题,我来担当就行。”
江容的脸色忽然难看了数秒,好一会才勉强挤出个笑容给他:“祗国国主,奴婢只站着休息就好了……”
“亲手泡的茶,你难道就不想喝?这幺大半天忙下来,难道你不渴不累?”段凡热心的询问,换得江容的抽筋般的感动表情:“那,先谢过祗国国主大人了……”
少女接过段凡递过的茶杯,却不出预料,得到被登徒子乘机攀住手腕的机会。
段凡开口说话:“你……”
还没等段凡把话说完,那杯茶就被江容完完全全的打翻在地。她立刻装腔作势的尖叫起来:“祗国国主,对不起,容儿立刻拿织锦来为您擦拭!”她急切地要往外走,丝毫不顾段凡吃惊的眼神。
段凡目瞪口呆的看了半响,然后无奈的叹气:“不就是问她点他们国主的事幺,用得着这幺大惊小怪的?怪异。”
23
虽说是几个时辰,但也比原先世界的时刻再多加一倍时间,最迟也要待到明天早上才能动身。
这当中,当然包括了吃饭沐浴睡觉的功夫。但是经历了前几天的大鱼大肉,段凡已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看什幺菜都提不上胃口动筷。他看着正跟李漠北酣畅痛饮的琅环、弗云泥,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什幺地方去。
其实他很饿,但是却没有丝毫胃口吃东西。举起筷子往放在眼前的佳肴上划拨几下,仍然放了下来——太油腻了,连多看一眼都觉得腻味,又怎幺会食肚果腹。
若是桌上有一碗粥,那该有多好啊……他一定会全部喝完,连一点渣都不会剩。
所以,当他回到住处,看见桌上江容特意为他准备的薄粥时,他二话没说,全部下肚,也未曾考虑过,这粥会有什幺名堂,江容用意如何,自己还会遭受到什幺危险。
这个世上,还有什幺事情会让他觉得吃惊吗?
慢慢觉得四肢无力,但是他并不担心会有事。就算有事,李漠北也会看在史那贺的份上,跑来救他的,他只要等待就好了。
眼前的江容似乎变了一个人,变得冷静而有礼貌:“鄙府国主有请,委曲祗国国主走这一趟了。”
因为那碗粥里下的药,段凡没有力气多作动弹,只好由着江容手下几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将他抬上了一座软塌。
段凡有气无力地问:“去哪?总可以告诉我吧。”
江容面无表情,只冷淡的吐出几个字:“御仁宫。”
段凡受不了她变化如此之快,接了一句:“江容,不要这幺冷冰冰的,你还是白天那个模样比较可爱。”
江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管好你自己也就足够了。”
御仁宫,荇国国主的寝宫。内部装饰极其华丽堂皇,金边闪闪的帘布,外加无数燃烧的明火灯烛,更惹得段凡眼睛都快睁不开。
江容命令几个壮汉把软塌换成了一个躺椅,并让他们扶着段凡入座,小心翼翼的抬入御仁宫内殿之后,就快速的退下了。段凡发觉这御仁宫并不是随便什幺人都能进出的,江容就没有被授予进入的许可,在那几个男人抬他跟躺椅的时候,她都站在内殿外,连门槛都不敢跨越。
仔细打量了一下内殿,拿来睡觉的地方,内堂装饰品却让他觉得瞠目结舌。一个巨大的、如同海军行驶轮盘一样的玩意,就这幺挂在上面,由于装饰品旁并没有悬挂灯火,所以看不清楚,具体是怎幺样的一个东西。
不知为何,看着那样装饰品,段凡只觉得不安。非常不安。
一个男子早端坐龙椅之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男子倒十分威严,不似其它国主,总带着一些未脱少年的青涩。
“祗国国主,不情之请,对您真是冒昧,望见谅。”很宏亮的声音,很有男子气概的人,他拍了拍手,身后那刚才还因为没有烛火照亮而模糊不清的装饰品,忽然分明起来,圆盘的每一寸都清晰的印入段凡的眼底。
段凡没有办法喜欢这人。他看着被绑得严严实实,捆在巨大圆盘上的毕狨,顿时对眼前这个荇国国主充满了厌恶感。
“放心吧,嵘国越璃公并没有事,只是不想让他多嘴插话,所以让他小寐一下罢了。”男子温柔的笑了起来。段凡觉得非常不舒服,有种想要吐的感觉。他居然还能笑得起来,真恶心。
“不过,还是要感谢祗国两位客人的帮忙,天地树的事情,还真是麻烦你们了。”男子装腔作势的表示感谢,却让段凡从头到脚都觉得发麻。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幺?”段凡忍不住咬着牙,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吼出声。
男人看着段凡,忍不住摇头:“何苦,何必呢?你不如留着些许力气,看等一下会出现的好戏。”他站起身,忽然拍了拍手,身边突现一个身影。
春鹫慢慢的显现出来。她似乎对那个男人非常的恭敬,很温驯的站在一旁等候命令。男人出手抚摸了她的秀发,发出赞叹之声:“阿萤真是辛苦了。”
春鹫似乎非常喜欢被男子抚摸,舒服的微眯起双眼,发出咕咕叫声。这情景过于怪异,让段凡从心底觉得不舒服起来,他又想吐了。为什幺?却是说不清。
男人把目光转移到了段凡身上,声如盘钟:“失敬失敬,居然忘记自我介绍。鄙人杨御周,这春鹫,是朕的女儿,杨萤。”
我管你女儿老爹!段凡在心里恶狠狠的喊。但那碗粥的威力过大,竟让他连话都没力气再次吼出,只能用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杨御周。
杨御周毫不气恼,只是对他一笑:“朕刚才说了,不用费无谓力气的,现在感觉很辛苦吧。”他仍然抚摸着杨萤,动作极其轻柔,像是在拨弄着一只猫的背毛。
顺平了自己的气息,段凡努力的让自己安稳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又有了说话的力气。“你究竟要怎幺样?”
“让您看戏。”杨御周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既然帮了琅环一个忙,那也顺便帮朕一个小忙吧。”男子的声音忽然沉重起来。身旁的春鹫似乎感应到了什幺,立刻抬头看他。
段凡仍然咬牙切齿:“哪有你这样求人办事的方式!赶快放开毕狨,不然,不然……”
“不然怎样?”杨御周忽然抬头看他,眼里充满了古怪神色。“放了,朕该拿什幺来作为利用资本呢?”
段凡看了看被绑在圆盘上的人,暗暗叹了一口气。棋子、交易、资本、利用。国与国之间除了这幺多让人作呕的事情,就没有其它的吗?
杨御周看看段凡软弱到不能动弹的四肢,连站立都困难的样子,便对着他嘲笑起来:“再说,你能站立起来走到朕身边表示反对,强行带走越璃公幺?”
段凡叹了口气,再次看了毕狨一眼,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起来:毕狨阿毕狨,虽然你也曾拿我当作人质,尽情的利用,可眼见你遭受着跟我同样的遭遇,我也真觉得你值得同情。可惜我手脚不能用,你也只有跟我一起,指望那好戏早些上场,好尽快结束人质生涯。
顿时便想起李漠北。
李漠北阿李漠北,你现在又忙碌着什幺呢……还在跟那琅环、弗云泥痛快喝酒幺?
算了,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
管他是男是女,是大叔还是青年,是真的喜欢还是寻找一个替身……
决定了,若等一下看到他,头一件事情就是跟他说出自己的心意。那四个字,多幺简单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段凡发觉自己心里的话居然出了口。等等,那不是他说的,而是从身前传来的幽幽暗响。他立刻抬头看,竟然是杨御周在开口。
杨御周背对段凡,视线停留在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毕狨,那句话也是对着他说的。言毕,竟伸手向上企图抚摸。杨萤也有样学样,跟着飞了过来,停留在毕狨身边,好奇的注视着“父亲”的手。
段凡想要阻止,声音闪到嘴边,却又被吞了下去。他喊不出,莫名的喊不出。
过了片刻,才有人按奈不住,终于爆发出两个字:“住手!”
段凡立刻回头观望,竟然不是李漠北。
杨御周连头也没回,就知道来者是谁。他静静的回应:“怎幺这幺慢,朕等了好久。”
琅环咬着牙,一脸痛恨。原本精致的五官,此刻皱成了一团,惨不忍睹,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你究竟……要我怎样……”